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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衛風 -【盤絲洞38號】《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5:08 PM     標題: 衛風 -【盤絲洞38號】《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5-3 01:17 AM 編輯

【書名】:盤絲洞38號

【作者】:衛風

【內容簡介】:

  當一個人變成一隻蜘蛛,怎麼辦?  

  當你辛苦修煉,卻面對道士和尚們的逼迫,又怎麼辦?  

  愛你的與你愛的人,如何選擇?這是個千古難題。  

  桃花觀,盤絲洞,三十八號的悲喜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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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5:12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3 11:44 PM 編輯

正文 一 穿越多出六條腿

人生,原來就是和那些事那些人,相遇的過程。

我記的不太清楚,我上輩子有沒有在忙亂不堪的時候祈禱過,神啊,要是我多長兩隻手該多好啊……

也許有,嗯,但是我記不得次數了。

也許我祈禱過三次,四次?或是許多次?

人真的不能胡亂祈禱許願的。

因為有的時候許的願成了真,其實……是件可怕的事。

是啊,很可怕。

當你被一輛卡車撞飛,神魂飄蕩……然後突然現自己長出八隻腳來——

我當時驚駭欲絕的狂喊了一聲:“蜘蛛啊!”

這一聲吶喊,成為了我新生活的開始。

上輩子的人生,已經在我被車撞飛時,劃上了一個休止符。這輩子的蜘蛛生,就在我的一片茫然和恐懼中,拉開了帷幕。

現自己投胎成了一隻蜘蛛之後,我經歷了從恐懼,茫然,絕望……最後我倒想開了。不管上輩子我怎麼討厭蜘蛛壁虎蚯蚓,可怎麼說大家也都算是益蟲而非害蟲。既然命裏註定這輩子既然我得當一隻蜘蛛,那我也就認命吧,反正蜘蛛的一生很短暫。不過,這一回我一定天天跟老天爺商量。

下輩子,我只要兩隻手,兩隻腳,真的不要再多長了。

現在我得琢磨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我餓了。

做人也好,做蜘蛛也好,都得吃東西啊,不吃會餓死的。

可是……可是蜘蛛,吃……

吃什麼?

蚊子?蒼蠅?

我覺得一陣噁心。不是生理上的,是心理上的……

我我我,我不能想像自己吃紅頭蒼蠅綠頭蒼蠅過日子啊!!!

一個身為蜘蛛心為人的“人”,大概要比身在曹營心在漢要苦很多,因為不管那人是曹營還是劉漢,吃的都是人吃的東西啊,沒見曹操給他們吃蒼蠅蚊子死老鼠吧?可是,可是……我現在怎麼辦?

上哪兒去找人吃的東西?

我在這片不知道有多大的林子裏爬了多久,在樹上爬,在草上爬,在地下爬,起先還會自己絆自己的腳,走兩步絆一跤。畢竟……畢竟,做了二十來年的人,早習慣了兩條腿走路,突然變成八隻手腳一起向前邁步,不打結絆跤才怪呢。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到處是樹,是草,沒有人出現,也沒有食物。我在草葉子上找露水喝,還試著想把草葉子咬下來吃……

最後,餓的實在不行,我只能認命。哪怕現在給我一隻蚊子,我想我也能忍著噁心把它吞下去。

但是,蚊子蚊子……蚊子是在天上飛的。

我就是想吃它,我先得有一張網,然後期待那蚊子不長眼,自己撞上來。

然後我就能吃它了。

但是……但是,網……在哪兒?

啊,對,蜘蛛是要結網的,我得自己結一張。

可是……

我舉起兩隻前螯看看==!

怎麼結呢?

老天爺,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讓我投胎成了蜘蛛,可是別的蜘蛛都會結網,我偏偏不會啊?

不會結網,我怎麼捉蚊子?捉不著蚊子,我豈不是要餓死?

又喝了點露水,可是越喝覺得肚子裏有把饑火燒的越旺。

“救命啊……”

“誰來救救我啊,肚子好餓……”

“我要餓死了……誰行行好,給我只蚊子腿兒蒼蠅翅膀……”

“我好餓啊……救命啊……”

我越喊越是有氣無力,漸漸絕望了。

也許我做為蜘蛛的短暫一生,就要在此時劃下一個休止符。餓死的……蜘蛛,不知道下輩子能投個什麼胎?

“是你在喊救命嗎?”

以後很多年很多年裏,我無數次想起這一天,有人問我這句話,是你在喊救命嗎?

她後來成了我的同門,好友,姐妹……仇人。

但那個時候我回過頭來,看見一片斑斕的彩色。

“哎,不要理會,是只蜘蛛。”

“可是,它好可憐。”

“可憐也是蜘蛛。看到它背上的花紋沒有?它是有毒的!遇上它只有旁的可憐蟲子喊救命的份,它可憐什麼。”

我恍惚的朝那片斑斕的彩色伸出手:“我好餓,餓死了……拜託,給我點兒吃的。”

咚的一聲,我現自己一下子就身體騰空,然後重重又落回地上。

好象,被誰踢了?

“你幹嘛踢它?”

“它都要吃你了,你還善心啊!”

“可是……”

還可是什麼?

等她們討論出結果,我肯定已經餓死了。

“來,張嘴。”

這句話聽的特別清晰,我立刻聽話的把嘴張的老大,一點甜蜜蜜的味道在嘴裏泛開,很暖和,很甜,很香……

“好點兒了嗎?”

“好多了。”我實話實說。

這個東西不知道是什麼做的,這麼好吃,而且我好象一下子就有力氣了。

終於把眼前這兩團彩色看清楚了。

一個是只大翅膀的蝴蝶,一只是透明翅膀的蜜蜂……

這,這算什麼?

昆蟲喜相逢?

不不,蜘蛛不是昆蟲,生物學我學的爛,可這個我還是能記住的。

七彩斑斕的蝴蝶翅膀輕輕顫動:“你也是是來拜師學藝的嗎?”

“拜師?”

“拜桃花觀觀主為師。”蜜蜂不耐煩的說:“快走吧,前面已經過去很多傢伙了,再不去我們一定會錯過。”

會說話的我,要去拜師的蝴蝶蜜蜂……

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啊?

眼看他們要走,我急忙揮動八隻腳跟上去:“那個,能不能帶我一起去啊?”

蝴蝶飛的並不高,它悠然的問:“你也要去?”

“是的,可是我不認識路!”

“那好吧,我們飛慢點,你就跟著吧。”

我想,他們的飛慢點,和我的慢點,不在同一個檔次上。

想想也知道,天上飛的和地上跑的,這速度能一樣麼?飛機說,哦,我飛慢點,請三輪車盡輛跟上……

這是個什麼世界啊?

妖怪的世界?

我簡直吃奶的勁兒都拿出來了,不停的跑啊跑,八隻腳不停的互相打結,跌倒再爬起,爬起再跌倒,不知道經過了多長的距離,前面忽然出現了一片粉桃色,華麗如織錦,爛漫如雲霞,剎那間充滿了視野。

桃花……

不是沒見過桃花,可是,這樣盛放的,這樣繁茂的,這樣……

這樣漫山遍野蓬勃盛開的桃花……

簡直象一片仙境。

這麼一閃神,剛才我一直緊緊追趕的蝴蝶和蜜蜂已經撲進了桃花叢中,再也找不到那抹彩色的影子了。

不過,這個地方……真漂亮啊。

如果現在有人俯下身注視這朵茫茫花海中的一朵普通桃花上,就可以看到一隻小蜘蛛趴在花蕊間,陶醉的不知今夕何夕。

“Z~~Z~~Z~~”

“?”有人在打呼?或說,有非人生物在樹下睡覺?

我趴在桃花瓣上向樹下望。

一個人形生物……

一個很美麗的人形生物……

一個很美麗的睡的口水直流的人形生物……

“喂——”

“醒醒——”

“那個誰——”

下面那傢伙咆哮一聲跳了起來:“誰啊!誰啊!誰吵我睡覺?”

美人怒沖冠依舊是美人……

不過,這是男,還是女?

或?是妖?

“那個,我想打聽件事兒……”

利劍一樣的目光“嗖”一聲掃過來。

感覺好象很危險……

我慢慢的朝後退了退,那個傢伙已經伸手過來,把我給捏住了。

沒錯,就是捏!

兩個手指就把我捏的牢牢的,我毫不懷疑他再多用一丁點兒勁,就會把我捏成蜘蛛餅餅……

“就是你把我吵醒的?嗯?”

危險的鼻息噴到身上,我要是有點理智絕對得否認。可是周圍又沒有別的什麼……我就是否認,對方也不會信吧。

“那個,我就是想打聽一下,去桃花觀,怎麼走……”

“哦?”對方豔麗的眼睛眯了起來:“你也要去拜師的嗎?”

其實我只想找個能吃飯的地方——畢竟一隻不會結網捕食的蜘蛛,不是每天都能遇到好心的蝴蝶蜜蜂施捨我的。

“是啊是啊,我要去拜師的。”

那個人一手捏著我,一手摸摸下巴。

啊,是男的——我看到他有喉結了!

真打擊!男的長的這麼,這麼桃花橫溢,整個一人妖!禍水!

“你有什麼本事,要來拜師?桃花觀主可是從來不收無能之輩的?你有多少年道行?”

“……”我茫然。

“懂什麼法術?”

“……”

“是誰介紹你來拜師?”

“……”

“好吧,你總得知道桃花觀主的規矩,拜師禮你總有吧?”

我誠實的搖頭。

我一隻快餓死的小蜘蛛,哪來的禮送。

“哼——”那美人毫不掩飾的嗤笑:“就這慫樣還來拜什麼師?趕緊的早點死了算了,說不定下輩子還能投個好胎。”

“不瞞您說,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可真不想當蜘蛛啊……”

“哦?”那美人挑起一邊眉梢:“那你下輩子,想當什麼?”

“人。”我就想當回人。

嗚嗚,做一個普通人是多麼的幸福……

果然常言說的好,不失去不知道珍貴。當自己是個人的時候,從來不覺得生為一個人有多幸福。

現在變成蜘蛛了,我才後悔莫及。假如給我一個可以選擇的機會……

“哈哈哈……”那個人一點都不掩飾的大笑,特笑,笑的彎下腰:“倒是很有志氣啊,你來說說,當人有什麼好?”

“你不就是人嘛,當人當然好了。”

“我不是人。”他正色說。

呃……

不是人?這話容易讓人曲解。好吧,也許他真不是人,那麼他是妖怪?

“不過你這小蜘蛛滿有意思的,遇到我,也算咱倆有緣。好吧,要不我替你說個情,讓你今天得償心願。”

“什麼心願?”他鬆開手,我掉進他手心裏,雖然落差不大,可也摔的有點突然。

“你不是要來拜師?”

我老老實實說:“我就是不想餓死,所以……”

……

……

他瞪我,我瞪他。

“真是的,”他咕噥兩句:“居然碰到這麼一隻笨蛋蜘蛛。好吧,我教你個訣竅,桃花觀主……”

忽然間刮起一陣大風來,或許,對人來說這風不算大,可是對蜘蛛來說就不同了。我本來就在他手心裏沒站穩,被風一吹,我就呼的一下騰空而起,一下子給刮飛了。等我頭暈眼花的抓住一根樹枝,眼前一片茫茫桃花海,已經看不到那個美人了。

那,桃花觀主怎麼樣?

後半我還沒有聽到啊!喂喂!人呢?



正文 二 桃花觀里蜘蛛課

所以說,人的命運就是這麼奇妙。你拼命追求的時候得不到,等你轉身走了,緣分卻突然從天而降,把你砸的暈頭轉向。

雖然找不到那個美人,可是這棵樹下站的,不正是剛才我拼命追也追不上的小蝴蝶和小蜜蜂嗎?

我急忙再一次追趕上去,厚著臉皮套近乎。小蝴蝶倒是很和氣,小蜜蜂還是不理人。

小蝴蝶說:“既然遇到了,就是有緣,咱們一起進去吧。”

“啊,謝謝!太謝謝了!”

我們從桃林穿過去,遠遠看到半山坡上有一棟宅子,畫角飛簷,華美又不失清幽。走近了可以看到大門牌匾上的字

桃花觀。

“觀主,這是我用溪水織的布……”

用水織布?難道是只魚精?

“觀主,這是我收集的星砂,煉丹最適宜。”

排在長長的隊伍裏,我厚著臉皮充當了小蝴蝶和小蜜蜂的同伴。

不過那位觀主坐在一道粉紅的帳幕後面,只能隱約看見一個人影。

小蝴蝶走上前去,屈一膝跪下,恭敬的說:“觀主,這是我用百花花瓣縫製的花香錦衣。”

簾子後面的人依舊沒什麼反應,旁邊有個穿粉紅袍子的女童把那件錦衣接了過去。

輪到小蜜蜂,遞出來的是個瓶子:“觀主,這是我用百花蜜釀制的蜜酒。”

那個瓶子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半透明,可以看到裏面只有小半瓶蜜酒……

送禮的話,哪有送人半瓶酒的。果然那個接禮物的女童臉色也顯的有點詫異,不過什麼也沒說。

可是只有半瓶酒,也比我強啊。

我是兩手空空就來了。

“那,觀主大人,我……我沒有什麼禮物,要不……”我突奇想:“我給你背桃花詩吧?觀主一定很喜歡桃花對不對?”

那個女童露出十分疑惑的表情,大概沒見過我這樣的生物,或沒有聽人說過這樣的話。

簾幕後面一個聲音說:“那你背來聽聽。”

那個聲音有點沙啞,不過聽起來,讓人覺得耳朵裏癢癢的,很想掏一掏撓一撓。

呃,對了,寫桃花的詩有什麼來著?

快快快,快想一來。

“那個,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應該是這麼背的吧?我能想起來的只有這麼一。

“呵呵,倒是沒有背錯。也難為你了,蜘蛛一族從來記性都不是太好。你可識字嗎?”

我愣了一下,然後想起進來的時候,石壁上的桃花觀三個字,我是認識的。

“認識,認識的。”

簾子後面那個人輕聲笑:“八成是趴在私塾的房梁牆角學來的吧?”

呃,這位觀主的推測有道理,但是沒猜對。

“好吧,那你也就留下吧。”

我喜出望外,本來沒抱希望的事,居然成功了!

“謝謝觀主,謝謝觀主。”

旁邊的女童嗔怪的說:“你站一邊去。”

“哦哦,是是。”

後面各形各狀的生物都有,當然……或許應該稱呼他們……妖怪。

天黑之前這個篩選終於結束,可以留下的大概有二十來個,包括那個會用溪水織絹紗的小鯉魚,向我伸出援手的小蝴蝶和小蜜蜂,還有齊刷刷的一字排開五隻狐狸,一隻兔子,一隻松鼠,另外就是站成一排穿著粉紅紗衣的小姑娘。我盯著她們看的時候,小蝴蝶輕聲對我說:“她們都是小桃花。”

“哦。”我回過神來跟她說:“啊,我都忘了和你道謝。要不是你,我肯定餓死了,現在也不可能站在這兒。”

蝴蝶翅膀拍拍,她的臉看起來差不多有十二三歲的少女的年紀,但是身材矮小。一邊的蜜蜂也是如此。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什麼樣,難道也是蜘蛛身體長著一張人面?

啊啊啊!好可怕!

我不要當人面蛛!

“好了,觀主去休息了,桃花觀的頭條規矩,你們想來應該知道……”

我不知道。

“不管以前如何,入了桃花觀,不許同門相殘,狐狸不許吃錦雞,兔子也不許去啃牡丹的葉子,還有大家都要改姓桃……”

呃,這個姓……好吧,不難聽。在人屋簷下,不能不低頭。

“沒成為正式的入室弟子前,統統以代號稱呼。”

呃?代號?

這桃花觀組織管理挺嚴密啊。

我忽然想起周星星的片子,唐伯虎賣身進華府,改個大號叫九五二七……

我不會是把自己弄上了賊船……嗯,賊觀了吧?

剛才那個女童開始一個一個人號碼牌。到我手裏的時候,是五瓣桃花的木牌子,正面刻著一枝嬌的桃花。

這桃花觀還真的沒有委屈這名字,處處都帶著桃花啊。

“反面就是號碼,牌在人在,絕不可有失!”

還好,我還以為她下句要說牌失人亡呢。

我旁邊小蝴蝶翻過牌子。

她是三七。

小蜜蜂是三六。

我忽然有種強烈的,不好的預感。

翻過那面牌子,果然——

“啊,那從今以後你就是桃三八了。”小蝴蝶沖我友好善良的一笑:“師妹,以後咱們可得互扶互助……”

“三八……”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不是三七三九,而是三八呢?

不要啊!!!!!

即使我再痛苦再吶喊再不甘願,作為桃三八的艱苦生活,還是展開了。

是的,艱苦生活。

很艱苦。

神秘的觀主大人很會物盡其用,既然我是因為識字被留了下來,那麼當然得積極工作揮我的光和熱,溫暖照亮我的同門妖精們……

師姐原話復述觀主大人的傳話是這麼說的:“雖然不要去考狀元當才子,可也不能大字不識一個讓人說我們桃花觀裏都是目不識丁的村野鄙夫。”

於是乎……

一隻蜘蛛,被逼上講臺……

在一位師姐的指點下,我終於學會了怎麼吐絲,當然,不是從嘴巴吐。

於是我找了一塊板,刷上黑漆。再找了一些白粉做筆,用一根絲把自己吊在黑板前。下麵,黑壓壓的坐了一地的各種妖精。紅眼的兔子,大尾巴的松鼠,狐狸兄弟姐妹,還有與我熟識的蝴蝶和蜜蜂。

從哪里教起呢?

一二三?人口手?

人之初性本善那一套,我只會背開頭第一句。

其他的就更不行了。

好吧,反正在這種地方,一個正常人沒有,人之初的性善性惡也不關桃花觀的事。

我先用兩條腿挾著粉筆在黑板上寫上了大大的兩個字:桃花。

“各位師兄師姐,我們這桃花觀的桃花二字,就是這樣寫。”

底下人齊刷刷點頭。

哇……為人師表,傳道授業果然很有成就感。

“好!這兩個字大家認識了麼?”

“認識!”一隻狐狸說:“我天天從觀門口過,這兩個字都看了一百多年了。

呃,失敬,原來這是只百年狐狸。

“我認識。”

“我也認識!”

“趕緊教點別的吧!”

“好好,我們下面教,蜘蛛兩個字……”

“為什麼要教蜘蛛?我是師姐,要教也該先教牡丹。”

牡丹?這位漂亮的穿粉紫衣裙的師姐原來是朵牡丹花啊?

“憑什麼先教牡丹?我比你道行還多二十年,先教竹子!”

呃,原來這位穿綠袍系碧青帶的俊俏少年是竹子精?

“都別吵,我的年紀最大,還是先教烏龜!”

烏龜?

=_=~~

算了,我還是老老實實從頭教起吧。

“安靜,安靜!”我用四隻爪夾住板擦,費力的把桃花兩個字擦掉,一蹬腳,借助蛛絲的力量從黑板這頭蕩到那頭:“我們先來教計數!先學一!”

我在黑板上運動著畫個橫框。

“然後是二!”

我又從這頭蕩到那頭,又劃了一道橫線。

“接著是三!”

繼續飄蕩ING~~

底下狐狸師姐來了句:“噢喲,我以為會認字會數數多了不起呢,原來就是劃杠杠,那我也會。”

“對對,一就是一道,兩就是兩道,那十就是十道了。”

“那我今年足足三百年道行了,那得劃三百道?”

“三百年算什麼,我五百!說出來比你響,劃出來比你長!”

“我還六百六呢……”

呃……

我收回前言,給一群妖精當夫子可是一點兒都不省心省力啊!

小蝴蝶掩袖微笑,善解人意的替我打圓場:“三八,你還是把昨天你給觀主背的詩教教咱們吧,趕明兒咱們學了,也能時時的背出來聽聽。”

“對對,學背詩,學背詩!”

有個臺階我自然得趕緊爬下。

“好好,學背詩!”

“我們要學桃花詩!”

“牡丹詩!”

“胡說,先學竹子詩!”

“有講烏龜的詩沒有?”

我任勞任怨的把昨天那詩抄在黑板上,字跡工整不工整就不講究了。

啊,原來蜘蛛的手腳多,也是優點啊!

“來,大家跟我念,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面桃花相映紅——”

忽然有個聲音打斷了我們熱火朝天的課堂。

“喲,桃花觀什麼時候改私熟了?”

這聲音我覺得好耳熟啊!

不就是昨天那個在樹下睡覺被我吵醒的美人麼?

我正想回頭看,忽然一陣風吹來,掛在蛛絲上的我被吹的直轉圈圈,轉的我眼都暈了才停下來。

呃,眼前一團金光燦爛……美人在哪里卻看不清看不見了。

只聽見那些同門們齊齊的說:“見過鳳前輩。”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5:16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3 11:46 PM 編輯

正文 三 吐絲容易織網難

哲人說,這世上沒有那麼多為什麼,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找答案。

等我眼前金星不再閃爍,我現自己又面對著那張超大美人臉。

對一隻黃豆大小的蜘蛛來說,這張美人臉的確是太大了一些。

“去年今日此門中……想不到這小蜘蛛倒是識字的,昨天我卻沒看出來啊。”

有個清脆卻也柔和的聲音說:“有句話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能鬥量,小小蜘蛛,憑什麼就不能識字?”

這是誰在說話?

我往聲音的來處看。

往下,往下。

再往下。

啊,看到了。

一個穿著青色袍子的小孩正仰頭看著在巨大美人手裏掙扎不停的我。他的皮膚白的象珍珠,圓圓的臉兒跟小饅頭似的,嘴巴嫩紅,眼睛清澈明亮。

這小孩又是什麼來路?也好漂亮啊!

“對了,這蜘蛛是難得的毒蛛,毒液很有用。”大美人低頭問青袍小男孩:“你要不要擠點用?”

擠?怎麼擠?恐怖我的毒汁還沒被擠出來行被擠成扁片片了。

“我用不著毒液那種東西,世上有的東西,我東海還能少了嗎。”小男孩兒看著這位被稱為鳳前輩的大美人:“倒是你,是不是好久沒吃蟲子,覺得十分想念?”

呃?吃,吃蟲子?

我打個哆嗦。

別介……就算我不喜歡現在的蜘蛛身體,也不想就這麼窩囊的被吃掉啊。

“你嚇著她了。”青衣小男孩兒給我解了圍:“鬆開手吧,我怕你一不小心把她捏死了。”

鳳美人終於鬆手,我哆嗦著急忙甩出一根絲把自己粘到黑板的角落裏去,不敢再露頭。

他長的是美,五官如描似畫,秀麗無瑕。可是他衣著太華麗地位太尊貴道行太高深,不是我一隻小小蜘蛛可以招惹的。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鳳美人搖了搖頭,一揮手,黑板上的字全都消沒不見了。

“這詩以後不要再念了。”

咦?為什麼不要再念?

我疑惑的很,可是沒膽量問出聲來。

他既然這樣說,應該就有他的道理吧。

“想識字的話,我倒是帶了一些書來。”穿青衣的男孩子說:“我現在借住在山後面碧水潭裏的雙清府,你們可以找我借書。”

我眨巴眨巴眼,下麵的牡丹師姐說:“那就先多謝鳳前輩了。”

那一大一小兩個美男一起頷示意,然後又走遠了,底下的狐狸師姐說:“牡丹姐,那位鳳前輩,就是鳳凰坡的……”

“是,沒錯。”

“啊,鳳凰果然不愧為百鳥之王,好氣派,好威風啊。他的道行有多高啊?怎麼他往我跟前一站,我就覺得不敢喘氣了。”

另一個問:“那和他在一起的小孩是?”

“我也沒有見過,不過你們也聽到了,他說他是東海來的,或許是水族吧。”

我的心還撲通撲通亂跳,牡丹師姐一指我:“三八,別偷懶,今天一上午還沒認幾個字呢,快點教點有用的。”

有用的?

我繼續苦惱……

我到底能教這些妖精們什麼啊?

一上午混亂不堪,我掛在黑板前蕩的頭暈眼花,等中午散場的時候,我八條腿一起軟,一條能用的也找不出來。

“你還好吧?”

“啊,三七……”小蝴蝶的號碼叫起來還順口:“拜託,扶我一把。”

小蝴蝶真是又漂亮又溫柔啊。

為什麼我不是穿越成隻蝴蝶而是穿成醜陋的蜘蛛?

“下午不用你辛苦了。”她安慰我:“下午大家都要各自修煉。”

修煉?對,我可以修煉啊!修煉到牡丹師姐那樣,就可以變成人了!

那時候我就不再是蜘蛛了啊!

這一認知讓我對修煉的熱情空前高漲。

但是修煉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桃花觀這次收人,我是道行最低的一個。之所以能濫竽充數混進來,完全是走運背了一詩,才被觀主收下的。

小蝴蝶桃三七與小蜜蜂桃三六交情絕對不一般,雖然看起來個性完全不一樣,但是她們的交情很深,與別人不同。

觀裏有的弟子可以辟谷,有的卻還要進食。我就屬於要進食的那一種,桃三七替我領了一碗穀飯,一碟青菜。而她和桃三六開始辟穀,只喝一些水,各吃了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野果子。

我趴在那碗穀飯上感動的熱淚直流,但是雖然擁有了小山似的一碗飯,我卻只吃了一粒穀子就飽了==~然後我就撐的動彈不得,仰面八腳朝天的躺在那碗飯上,懶洋洋的想睡個午覺。

“三八,你不修煉麼?”三七問我。

三六插嘴:“也許她是要晚上修煉,吸取月華的。”

“啊,那你歇會,我們不吵你了。”

我趕緊叫住她倆:“那個,你們都怎麼修煉?修煉有沒有人教?我們不是加入了桃花觀麼?觀主怎麼不教修煉方法?”

三七正要說話,三六拉了她一把:“這只蜘蛛傻的沒治了,別理她。”

三七有些猶豫,對她說:“都是同門,你不要這樣說。”

她有些歉意的對我解釋:“三六就是脾氣不太好,其實她沒惡意。你以前是用什麼辦法修煉的?”

“呃,我忘了……”

三七疑惑的看著我,那神情就象我在說我不會吃飯不會走路一樣奇怪:“這怎麼會忘?嗯,我和三六以前得到過一個前輩的指點,她傳了我們一套心法,而且我們可以飲露水吸取花朵精氣修煉。你的方法應該和我們不同……實在不行的話,你去請教一下牡丹師姐她們,我想她們應該知道。”

我抬起一隻腳抓抓腦袋:“好吧。”

但是等我爬出去想再找個前輩請教,那些標著房號的小小房間裏都已經沒有人了。

看來都去努力自學成才了。

我歎口氣。

如果說我現在對桃花觀主這個神秘人物有什麼印象,我想說,觀主大人非常全面的貫徹一個方針: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她的教育政策完全是放牛吃草嘛。

我沒辦法,只好回自己的三十八號小房間裏。這些房間都是按個人的體格大小能收縮的。我這個房間的門就只有個花生大,我自己進出倒是很方便,別人想來串門就不行了。

我往石床上一趴就呼呼大睡。

這兩天遇到的變故太多,現自己是個有潛力成妖怪的小蜘蛛,拜入桃花觀門下,嗯,將來某一天,我會再修煉成人的,一定會的!

我睡醒的時候天都黑了,中午吃的太多——很大的一粒穀子,以至於我現在也不餓。

月光從視窗照進來,我挪動八條腿讓自己爬上牆壁,然後登陸窗臺。

月光照在身上,我也沒有什麼奇特的感覺。

我正著照側著照,反著照趴著照,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

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著。

我閑著沒事吐絲玩。

吐出來的絲,一條條粘在窗櫺上,先橫著粘,粘了一排之後,我突奇想。

拜師時小魚精用溪水織布,我能不能用我吐的絲也編織出點什麼東西來呢?

腳多的好處!

做活方便!

我先把蛛絲擰成較粗較堅韌的蛛線,然後伸出自己的兩隻腳架好,把線繞著兩條腿象纏迴紋針一樣的來回纏繞纏成束。

外婆在世的時候我常和她一起纏線,她喜歡打毛衣,雖然打的並不太好看,而且速度也非常慢,常常一件毛衣要打上七八個月,成品還未必會合身,不合身的話拆了再打。我想她只是享受這個消磨時間的過程五。

纏了不少線了,八隻腳一起開動,我開始靈活的織了起來。

啊啊啊……

想法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儘管我憧憬著自己能織出巧奪天工的織物來,但是……

沒經驗就瞎衝動的後果是,我的八隻腳被堅韌的蛛線牢牢纏著,捆在了一起。

掙啊掙啊掙不動。

扭啊扭啊扭不開。

我飆淚,我為什麼要把這蛛線擰的這麼粗這麼結實?我到底是怎麼纏著織著把自己捆起來的?誰能告訴我?

我在窗臺上挺了一夜屍,雖然外面時時可以聽到有來來往往的聲音,可是我的呼救似乎太微弱了沒有一個人能聽到,直到中午才被三七現,招呼大家來幫忙把我給救下來。

識字不是強制的義務教育,所以第二次課就沒有多少同門來聽課。我自我催眠這是妖怪們不愛知識不追求文明,和我講課水準沒有直接關係。

這桃花觀裏的蜘蛛就我一隻,其他人的修煉方法我都試過了,沒用。曬太陽曬月亮,泡水加火烤……真是水深火熱,可是就是不對路。

然後我想起來那個穿青衣的小男孩說過,我可以找他借書。

反正我也不會修煉,編織的嘗試又失敗了兩次,好在這兩次沒把自己再捆個死緊。

好吧,那我就去找他借書去吧。

知識就是力量,知識就是財富。就算我沒辦法修煉,多瞭解一下我處在什麼時代,什麼地域,也不是件壞事。

說不定還能找到蜘蛛修仙的方法。

我一邊問路一邊到了碧水潭邊,按照剛打聽來的方法,舉起一隻腳在潭邊一塊白石上敲了三下。

一隻小金魚從水裏跳出來,沖我問:“你有什麼事?”

我說:“我是從桃花觀來的,找……”

找誰?那人叫什麼我不知道。

“我找一位東海來的前輩,借書。”



正文 四 正太龍子龜速遞

小金魚上下打量我,眼神十分不屑:“借書?你識字?”

我抬抬頭。其實我很想挺挺胸直起腰。但是蜘蛛既沒胸也沒腰……

“我自然識字。”

它將信將疑:“好吧,那你隨我進來。”

它尾巴一甩,碧水中分,露出一條細細的白沙路來。

大概是看著我瘦小,所以給我開的水路也這麼窄。

小金魚在一邊的水中游著,和我並排前行。

我忽然有種上輩子逛水族館的感覺。隔著大扇玻璃,人在走,魚在一邊遊。

水裏當然不止小金魚一條魚,還有別的魚啊蝦啊的來看熱鬧,大概碧水潭不常來客,尤其客人是一隻小蜘蛛。

“小心啊,這是誰啊?”

“是客人。”小金魚一邊回話一邊吐泡泡。

“小蜘蛛啊,你從哪里來啊?”

我把那塊拴在身上的,縮的很小的木牌舉起來,但是不知道那條老魚能不能看見

“哦,桃花觀的啊。”老魚顯然是認識這牌子的:“桃花觀又收新弟子了?”

“是啊,魚前輩。”我客氣的說。

“好好練,總有出頭之日的。”

老魚擺了一下尾巴,無聲的遊遠了。

小金魚拍拍鰭:“好了,在這裏轉彎。看見一扇青色的門你就自己進去吧。”

我道了謝,沿著小金魚給指的路走下去,果然沒多遠前面就是一片太湖石,堆疊錯落,遠遠近近生著許多碧絲似的水草,水草叢後面就有一扇青色石門。

我過去敲門環,然後過了片刻,有人來開門,就是那個穿著青色袍子的小男孩兒。

他微微笑著把我從沙地上拎起來,放在自己肩膀上,動作又溫柔又輕盈:“你來啦?”

“嗯,打擾了。”

我有點不自在,他笑的讓我覺得……呃,心跳的有點快。你說他沒事長這麼可愛幹嘛?

“別客氣,我在這裏也只是一個人住,你來了正好陪我說說話解悶。對了,我好象沒說過吧?我的名字叫做敖子恒。”

敖?

他和東海姓敖的龍王有什麼關係麼?

有可能是遠房親戚吧?畢竟天下龍子龍孫這麼多,西遊記烏雞國的井底下,還有個井龍王呢。

石門裏面沒有水,抬頭可以看到水波飄蕩在這院子的上方,魚兒自在的游來遊去,就像是鳥兒在天空飛翔著一樣自在。

院子不大,可是非常清雅精緻。假山,小橋,涼亭,盛開的紅色花朵。仔細看,涼亭上面鋪的不是瓦片,而是晶亮的蚌殼。

我覺得自己的八條腿裏有一半抖了抖。

還真是有地域特色的建築文化啊。

“請進來吧。”

其實他的客氣完全多此一舉,因為他相當尊重的讓我呆在他肩膀上,所以他進屋的時候我當然也就跟著來了。

這裏陳設也很簡單,沒幾樣傢俱。當然了,受時代局限性,這裏也不可能出現多樣化的家用電器,比如電視電話電冰箱……

不過也太簡單了,就一張石頭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然後再進一個門,這裏有一個書架,上面擺著一些線裝書,牆上還掛著一把琴,窗邊有個棋盤。

真是清心寡欲……我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裏就冒出這麼一句話。

“敖前輩,我是來借書的……”我趕緊表明來意。

“啊,你用這樣客氣,叫我子恒好了。架子上的書都有些舊了,你可以隨便挑。”他笑眯眯的樣子看起來很溫和穩重,不大象小孩:“要是你不好拿,我可以讓龜大哥他們幫你送一送。”

“龜大哥?”

他大概誤會了我的意思,解釋說:“小魚們遊的快,但是不能上岸,龜大哥能游水也能上岸,所以一般要送些東西,就都交托給他。”

“哦,”明白了,專業快遞……不,我突然想到龜速這個詞……

專業龜速遞……怎麼這麼彆扭。

那專業速遞龜?

我找了一本和聲律啟蒙差不多的書,然後又找了一本詩集,打算暫時就用這個來作教材了。

“敖……那個子恒啊,你是……嗯……”

我不太瞭解這裏的規律,我要是直接問他是什麼身份,是不是不太禮貌?

“我是從東海來的,”他還是這樣說,笑容很含蓄。老實說除了長相,他哪里都不象小孩兒。

人家這表示的很明白了,我也就識趣的不再問了。也可能從東海來本身就說明了他的身分,只是我不懂,回去問問三七吧。

我不好意思多打擾,於是很快告辭。敖子恒送我到水潭邊,還體貼的叫了一隻龜龜速遞員替我搬書。想當然,我的體型絕對是對付不了我借來的兩本書的。

敖子恒把書放在龜背上,然後把我放在書上,低下頭對龜龜囑咐了兩句,朝我一笑,我抬起前腳沖他揮了揮。

借書之行圓滿成功……呃。

“龜龜大哥,你能爬快些麼?”

龜殼已經晃動了半天,我們離碧水潭,還沒有離開五十米。

“唉,年輕就是愛衝動,跑那麼快做什麼?”

“不是啊,你看天都要黑了,我想快點回去……”

真的要黑了,太陽剛才已經落了山,現在天邊不過有些殘霞。

“放心放心,”龜龜聲音沉悶的安慰我:“月圓之前肯定會到的。”

月圓之前?

我囧囧有神的抬頭看看天空的月牙……很細,很彎……

到月圓之前……起碼還有個十天啊?

十天路……十天……我突然覺得我這趟借書之行準備非常不夠。

我應該帶上至少十五粒穀子做乾糧的555~~

還好,我們在路上就遇到了同是桃花觀的一位師兄,他好心把我和書帶了回來。我虛心請教他的排行號碼,他一笑:“你們還不是正式弟子,所以排著號碼。等正式成了弟子,就不必再稱觀主,而要稱師傅。師傅會賜名。我的名字叫做桃直。”

“啊,名字太好聽了!”我星星眼看他。

反正叫什麼都比叫三八強啊。要能讓我改名,讓我叫桃歪桃壞都沒問題。

“啊,這就是書麼?”他好奇的問,拿著書翻了兩頁:“這上面的字怎麼念?”

我順著他的袖子爬到書上,他還在朝前走,我趴在晃悠悠的書頁上慢慢的念:

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

兩岸曉煙楊柳綠,一園春雨杏花紅。

明對暗,淡對濃,暮鼓對晨鐘……

春日正宜朝看蝶,秋風那更夜聞蛩。

我念著書,有些走神。

敖子恒那個人真溫和親切啊……以前看偶像劇,帥哥大分類,有一類叫療傷系,是不是就是指他這樣的?

呃,當然,這個帥哥現在年紀還小,還不到派上用場的時候。

頂多……算個療傷系小正太?

被桃直師兄送回我們女弟子的居所,牡丹師姐正從裏面出來,而桃直師不肯走,非讓我把剛才那一頁紙念完了。

我任勞任怨,怎麼說人家也把我這麼大老遠的給帶回來了。

“白日消磨腸斷句,世間只有情難訴……”

“你這是做什麼?”師姐臉色不太好看:“桃直,天黑了你還來我們這院?小心被大師兄捉到你受罰。”

“我送三八回來。”他攤開手。

我咬牙……我恨這名字。

“師姐。”我在書頁上揮前腳:“我去碧水潭借書回來了。多虧桃直師兄送我,不然我恐怕得到月圓那天才能回得來。”

師姐臉色好看了一些,替我把書拿進去。我覺得她看起來有些心神不定,和平時的氣定神閑完全兩樣。

“師姐是不是還有事要辦?不用理我,我能自己搬完這些書。你要有事就快去忙吧。”

她答應一聲,還是喊了二十一來幫我,然後她就匆匆出門去了。

二十一是只小狐狸,對書沒什麼興趣。書搬到我的洞門口進不去,她還施了個縮小的法術,幫我把書塞進了我的蜘蛛房間裏。

“對哦,還有這種辦法……”

要是敖子恒也會這法術把書給我縮小了帶上,我就不用麻煩龜龜慢遞員了……

我把書放好,繼續在窗戶上苦練我的吐絲和編織技術。

咦?

那邊竹林邊上的兩個人影一閃就不見了。

不是桃直師兄和牡丹師姐麼?

嘿……

我笑眯眯的邊吐絲邊繞線,邊瞅著那一頭的動靜。

過了好久他們才從那竹林又出來,月光不錯,我的視力也不錯,甚至看到牡丹師姐臉紅紅,桃直師兄也臉紅紅,兩個人還低頭偷笑。

J情啊!紅果果的J情!

不過好象師姐講過的桃花觀的門規,並沒有說不許弟子們談戀愛啊?只是要守規矩,男弟子們住的離我們挺遠的。我們住山谷這頭,他們住那一頭的坡上,來回可不近。

我看著一團亂絲,歎口氣。

我爬去找三七和三六聊天,這裏我就和她們是比較熟的。

但是三七和三六屋裏都空著,她們勤快的很,又出去修煉去了。

唉,觀主七日才會授講一次,我到時候可以請教我的修煉方法。在那之前,我還是一片迷糊不知道該怎麼辦。

風吹落庭中的桃花瓣,紛紛揚揚的灑了一地。

這裏的桃花是不會凋謝的。即使一朵花殘了,可是枝上迅速又會再開一朵來替補。

我爬上樹看了半天花,看著看著就在花上睡著了,在夢裏我又回到了自己原來的時代,在KFC裏大啖烤雞翅和薯條,直到一大滴水落在我身上,我才迷糊的睜開眼。

呀,下雨了!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5:18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3 11:49 PM 編輯

正文 五 蜘蛛修煉被雷劈

一道電光撕裂長空,悶雷就象劈在頭頂一樣。

不知道是這雷電本來就很具威勢,還是變成蜘蛛以後膽子變小,感應變強了。

下雨天不可呆在樹下,以免被雷劈。

這是基本常識。

樹下既然不能呆,樹上當然也不是什麼能呆的地方。

我八隻腳一起瘋狂爬動,想趕緊離危險區遠一些。

不知道是我的動作太慢,還是那雷長了眼專盯著我們桃花觀,一道閃電就這麼突兀的劈了下來,耀目的藍色電光中,桃樹准准的被雷劈中了。

完了。

我剛剛對我的蜘蛛生涯產生熱情,沒想到就要被雷劈死,真是短暫而無奈的一生啊……

呃?

電光在眼前閃起的一瞬間,我忽然覺得身體裏突然一麻,而且很熱……還有一種,呃,很飽的感覺,非常的飽……就象一口氣吞了好多粒穀子一樣,肚子漲的我覺得我都要裂開了。

而且電光不是一道,我還沒回過神來,閃電接二連三的劈下來。

我有種我在吃麻辣火鍋的感覺,而且吃的非常,非常,非常的多。

肚子又疼,又漲……

嗚,雷電可以不可以停了,我不行了!我一定是快要死了!

被雷劈死……嗚,這死法可不大好啊!

在我上輩子,鄉下老家的人都說,一個人肯定是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惡事,才會被天罰,被雷劈。這樣死的人,都不能埋進祖墳,只能隨便找個亂墳地棄屍了事……

我的腦子裏越來越模糊,最後就在接連不斷的耀眼強光裏失去了意識。

醒過來的時候,雨似乎還沒停,淅淅瀝瀝的淋在身上,我的腳動了動,頭也動了動,睜開眼。

咦?我居然還活著。

而且這株桃樹竟然也沒有被雷擊成焦炭,只是花瓣落了許多,像是被雨水打落在地的。

不過……

突然覺得神清氣爽。

就象美餐一頓,又大睡了一覺,那個舒坦啊,好象豬八戒吃完人參果之後說,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熨帖了……

呃,蜘蛛有毛孔麼?

反正我是很舒服很舒服,從來沒這麼舒服過。

而且一眼看出去,雖然雨還沒停,可是視野反而異常的清晰,連一滴雨珠劃著斜線墜落,我都看的清清楚楚,濺到地下,迸裂成更加細碎的無數小水滴……

地下石子路被雨水洗過,那些石頭上面有天然的紋路,非常的漂亮。

平時都不會看的這樣清楚,那些顏色層次分明,既豐富又協調。

真是奇妙啊……

好象整體上了一個層次,聽力也變好了。原來聽起來沙沙的一片,混淆在一起的雨聲,現在聽起來卻像是交響樂,大雨滴,小雨點,落在花葉上的,落在石子地上的。遠處的,近處的,似乎不是耳朵聽到的,而是身體變成了一張敏感的鼓膜,所有的細微聲響都錯落交雜的擊打在上頭……

我仰起頭,陶醉的晃啊晃……

“三八!”牡丹師姐氣急敗壞:“你怎麼在這裏淋雨?小心再落雷劈了你。天雷可是我們的禁忌……”她揪著我回屋,一邊走一邊說:“剛才那陣驟雷可把大家都嚇的不清,全縮在屋裏沒一個敢出來的。你可當心,下次有雷雨要趕緊躲開。”

“呃,我……”

我直覺,我被雷劈沒有死反而覺得特別舒服的事,好象太與眾不同了,最好是不要講出來。

“大家都怕打雷啊?”

“是啊。普通的雷雨大家倒不懼,就怕是誰的雷火災劫到了,妄動妄為自己也會跟著遭殃。”牡丹師姐歎了口氣:“我有個好姐妹叫姚黃,就是被天雷火擊的形神俱滅,魂魄無存……我們辛苦修煉,以求有朝一日能白日飛升。可是天道之下,妖想成仙得道哪有那麼容易,天雷劫不過是最常見的一道坎,還有許許多多的關卡……你見識少,道行淺,更得處處小心,知道嗎?”

“是,師姐。”

她沒再繼續說,把我送回屋裏,囑咐我不要隨便出去,就轉身走了。

我自己則在屋裏興奮不已,打滾,跳躍,甩出一條絲來蕩秋千。

我剛才的經歷實在是很……哈哈哈,也許我的修煉方法就是這麼與眾不同,被雷劈了反而全身舒服的不得了。身上現在暖洋洋的好象充滿了力氣。

瞅著院裏沒人,我又爬了出去。連爬行的時候腿好象都特別有力氣,距離沒有變,可是我的速度卻提高了許多,很快又爬回庭中那棵桃花樹上。

可是這會兒雨很小了,雷也沒了。

我十分不甘心,看著西面山頂那裏的天還顯的黑黑的,沒准……那裏還打雷?

好吧,我現在跑的比原來快很多,要去西面山頂應該也不算很遠,說不定能趕得上。這次不好好把握機會,不知道下次挨雷劈是幾時了……

我火力全開八腳齊上的趕路,然後在前進中還摸索到彈跳比爬動要省力而且要快速,從一片樹葉彈到另一片樹葉上,蜘蛛的身體異常輕盈。

啊,好,這裏還在打雷,雖然雷光也不算很強。

我爬上一株高高的樹頂,四仰八叉躺在樹冠上。

沒錯,現在用四仰八叉形容我的姿勢再合適不過了,八條腿都叉開,當然是八叉。

也許雷電也很善解人意,我擺好POSE,就有一道電光疾射下來。

啊啊,舒坦舒坦……就是肚子還是覺得好漲。

難道我是用肚子來消化吸收雷電裏的力量的嗎?

蜘蛛的腸胃有這功能麼?

我搞不清楚,反正閉著眼躺在那兒等雷劈……呃,這種狀況說起來是怪異了一點,但是這種修煉方法真是省力省心。

不過也沒過多久,天上的雲漸漸變薄變少,雨細了,雷也沒了。

我一骨碌爬起來,果然異常舒服!神清氣爽!

我抖抖身上的雨珠,從樹上扯一根絲蕩下來,胸口那種滿足感幸福感簡直象癮君子剛美美的抽完一頓鴉片煙……這比喻破了點,可是真的,我從來沒試過這麼舒服過啊!

不過俗話說的好,樂極要生悲。我還沒從喜悅裏回過神來,忽然間正蕩的開心的蛛絲“啪”一聲從中而斷。

沒等我想明白那堅韌的蛛絲怎麼會斷,伴著呼呼風聲,有人喝道:“何方妖孽,吃我一劍!”

“啊!”

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咬人。這蜘蛛要是急了,一時間爆出的潛力也不容小覷。我在空中嗖的轉了彎,一下子竄進了草叢裏面。

“呔!妖精快出來!”

然後就是草被打的劈啪亂響,我躲的很深,透過草葉縫隙,看到一角藍布袍子,青色直口布鞋上沾滿了泥漿,看起來像是走了很遠的路。

那袍子看起來很象道士穿的……

啊啊,不是吧!我這麼一隻小小的從來沒做過壞事的蜘蛛,怎麼會惹來除妖的道士呢?

先不提我心虛膽怯,那個在草叢裏趟來趟去打草的傢伙,忽然一腳踩滑,撲通一聲坐倒在地。

“啊!”道士痛呼一聲,但是聲音聽起來倒很脆……

簡直象小孩子的聲音。

我大著膽子探頭看,哦唷,可不是麼。就是個小孩子,看起來不比敖子恒大多少,頭上梳著髻,插著根木簪,藍布袍子上又是水又是泥,臉蛋很白嫩,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又是個可愛小正愛!

本來我是挺害怕的,可是看到這個道士年紀這麼小,拿著的又是一把看起來只有尺把長的小桃木劍,明顯是個超幼齡的見習生,我的膽氣倒是漸漸的壯了。

“嗚,嗚……”

咦?小道士自己怎麼先哭起來了?

他就坐在地上也沒爬起來,抬起手掌自己一邊哭一邊往上吹氣。

喲,這手是在哪兒劃的,好幾道深口子哪。

仔細看看,小道士夠狼狽的,道袍下擺也撕爛了幾處,再加上很髒的鞋子,有點散亂的頭,疲倦的臉……看起來像是長途跋涉,很久沒休息過了,怎一個慘字了得。

對了,桃花觀附近沒有道觀……

這個小道士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小道士看起來沒怎麼吃過這樣的苦,一邊哭一邊給自己手上的傷吹吹再吹吹,除了這個似乎就不會幹別的了。桃木劍也扔在一旁。哭了一會兒,還小聲喊:“師父,我好怕……師兄,你們在哪里啊……”

呃,難道是個迷路的道士?

我覺得好矛盾。

還沒擺脫上輩子做為一個人的心態,看著一個迷路的小孩子在這兒哭……我實在不忍心坐視不管。可是,可是現在我不是人,我是只蜘蛛,和他不同類,而且他剛才還要拿桃木劍砍我……

小道士越哭越傷心,從“嗚嗚嗚”變成了“哇哇哇”,從師父到師叔師伯師兄全喊過一遍來了,大顆大顆的晶瑩淚珠掛在白嫩嫩的小臉兒上,實在叫人很不忍啊。

我是忍了又忍,最後還沒忍出,慢慢從草叢裏爬出來。

“喂,你別哭啊。你是不是迷了路?”

小道士嚇了一跳,一邊抽噎,一邊四下尋找我的蹤跡。一手還不忘把他的小桃木劍握住——他哭的昏天黑地,一手抓住的不是劍柄而是劍刃,揮的淩亂軟弱,毫無殺傷力。

“別哭啦,你再哭把狼都召來了,那會兒我可幫不了你。”

這話還真靈,他立馬兒收聲。

“我不是壞妖怪,是只很小的蜘蛛,我也沒做過壞事,你不用害怕。我不傷你,你也別傷我。”

他小聲問:“你在哪兒?”

“你前面,往下看。你的手傷了?”

他遲疑著,過了半晌才看到趴在草葉上的我,猶豫不定的看著我,看起來不知道該怎麼辦。

“喏,這裏有灰線草,你采一些,弄碎了塗上,傷就不會疼了,而且很快會好。”

我特地指給他看:“喏,那種矮矮的,葉子細細的就是灰線草了。”



正文 六 道士妖怪干瞪眼

小道士猶豫半天,還是采了兩株灰線草,然後用兩塊石頭把草葉搗碎擠出汁來,敷在傷口處。

我趴在一邊看他:“哎,你從哪兒來的?要幹什麼去?”

沉默是金,小道士咬著嘴唇不說話。

“你怎麼受的傷?”

“你會什麼道術?”

我問了七個八問題,問到最後一個你叫什麼名字,小道士總算開了金口,小聲說:“我叫李柯。”

“李柯?”哦對,道士不象和尚,和尚一出家就斬了俗緣四大皆空,原來的姓名都不要了,道士卻不然。姓氏一般都會保留下來的,射雕裏頭全真教的道士們都是只改名而已,姓不用改。

“是哪個柯?”

小道士用傷的不重的那只手撿起桃木劍,在地下劃出字。

“哦,原來是這個柯。”

“你,你認識字?”

“嗯。”我點點頭。

“那你……有名字嗎?”

我頓時象當頭挨了一棍。

我有名字,當然有名字。可是這名字……

打死我也說不出口。

我一轉眼,看到山谷裏雨後更加潤澤鮮豔的桃花林,跟小道士李柯說:“我叫桃華。”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嗎?”

“嗯。”

“名字挺好……”小道士剛說了半句,卻又象想起來什麼要緊的事,馬上又緊緊咬住唇不說話了。

“你不要再向前走了,我們這裏也是有陣勢的,外人不可擅入。要是我的師兄師姐們現你,你這小道士啊八成是要倒大黴。你快走吧。”我想想又補一句:“方向你認不認識?”

他不出聲,可能是不好意思說不認識。

“從這裏向東可以出山。”我指給他路看:“你順著這條路出去吧,到了山外有村子的地方再和人問路回你該回的地方去。”

小道士還是不說話,可是他的肚子卻不合時宜的言,聲音還挺逗。

“咕嚕嚕……”

我愣了,小道士羞了,臉先是漲的通紅,又慢慢的褪去了紅色,變成了一種很可憐的脆脆的白色。

我問:“你餓了麼?”

小道士李柯對我怒目而視。

真是不識好人心……呃,好蜘蛛心。我是一片好意,他卻還是這麼提防戒備。

不過,也難怪。

我是妖,他是道,天生的對頭。

他要不是個小道士,會的不多懂的不多,說不定已經用桃木劍把我給XX了……切段切塊切絲,油炸火烤踩扁扁……道士們的手段花樣多多,師姐們一說起來就滔滔不絕。

啊啊啊,太可怕了,我趕緊讓自己停止,不要再往那個恐怖的方向去想。

“我也沒什麼吃的……嗯,”我一低頭卻看到了一種叫荒荒芒的粗莖草:“啊,這個草根可以吃,汁水是甜甜的,能充饑。”

小道士看看那草,又看看我,滿臉的難以置信。

“草根,怎麼吃?”

“草根怎麼不能吃?”敢情兒這還是個富貴出身的小道士?這個荒荒芒,師姐們說荒年裏好些沒飯吃的人要靠這個東西救命呢。

“你是妖。”小道士一張嘴就是打擊人的:“妖都是壞的,我師傅說過的。”

“喂,你這……”我說了兩個字又停下來。

他一個小孩兒,我跟他較什麼真啊。

“常言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見我作惡了嗎?我是殺了人還是放了火?”

“妖怪會編人,我不能信你。”

我直想翻白眼:“我還給你想辦法治傷,現在又要給你止饑,你愛信不信吧。喂,你的手還疼不疼?”

他愣了一下,抬起手看看,還揮了兩下,老老實實的說:“不怎麼疼了。”

“那我這個起碼沒騙你吧?這個草是真的可以吃的,你要不信就挖點出來,我吃給你看。”

小道士的肚子還在嘰嘰咕咕的唱空城記,而且大有越唱越歡的趨勢。

他半轉過身去,用桃木劍吭吭的挖起土來。

雖然看不見臉,可是我卻還能看到他耳朵和脖子,都跟抹了層胭脂似的,慢慢的又紅起來了。臉皮這麼薄啊,我估計我這會兒要是冷笑兩聲或是諷刺一句,他說不定就地挖坑把自己埋起來都說不定。

小道士挖的很不熟練,挖了好一會兒才挖出一條荒荒芒的草根來,不過這草根倒是長的蠻粗的,抹抹上面的泥,再把最外面一層細皮給剝掉,裏面露出白生生的芒根,手指般粗。

我衝鋒在前,先咬了一口。

李柯也跟著咬了一小口。

他的牙真是又白又細又整齊,小口吃東西的樣子讓我想起以前我養過的小松鼠……

很可愛,但是沒養多久,給養死了。

當時我傷心的很。

“甜吧?”我說:“我沒騙你。”

他點點頭,然後又咬了一口,很快把那段芒根給吃光了,吃完還舔舔手指,似乎意猶未盡。

看來今天是不會再下雨了,我舒展下筋骨,八隻腳輪流活動一下,打算回去。

“哎,那個,桃華。”

“嗯?”我有點詫異,吃了吃了,傷了治了,出去的路也指給他了,還有什麼?

小道士的臉兒又憋紅了,他怎麼這麼喜歡紅臉啊?

我在心裏給他取個綽號,乾脆就叫小紅臉得了。

“多,多謝你……”

喲,居然朝我道謝。

嘿嘿嘿,我笑的賊兮兮的。反正我的體積特小,他也不可能看到蜘蛛有沒有表情。

“不客氣。這麼著,今天的事你可得記著別忘了。將來要是什麼時候我落了難,你也伸一次援手幫幫我的忙就行了。”

他沒怎麼猶豫思索,點了一下頭:“好。”

“那快走吧,別耽誤了,我也要回去了。”

可是小道士卻還跟在我後頭。

“你是……桃花觀的妖精,是嗎?”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啊?”

“我……我師傅說桃花觀主是壞妖,你,你是桃花觀主的什麼人呢?你和她有關係嗎?”

我歎口氣:“我都說了,妖不見得全是壞的,人也不見得全是好的。這個你長大了慢慢就明白……”

“我已經不小了!”他強調,桃木劍握的緊緊的。

“好好,不小,不小。”小孩子總怕人說小,這個我理解:“那你別跟著我這個壞妖了,快回你該去的地方去吧。”

“你!”小道士似乎被我這句話給刺到了,轉身拔腳就走。

“喂,喂!”我追在後面喊兩聲,小道士眼圈紅紅,轉頭看我:“你還叫我幹什麼?”

我抬起右邊前面一隻腳指指,小聲說:“你……那個,方向走錯了,那邊才是東邊。”

……

……

小道士無言,可是人卻好象在抖吖?

我無言,原來有人比我方向感還差,我是不是該聊以自慰了?

小道士再不看我,飛快的從我身邊跑開了。

唉,這孩子臉皮真薄。

我一路跑回去,雨停了院子裏大家一切如故。我收拾出黑板來,繼續開始我的教學活動。

八腳齊上的用粉筆把要學的字抄在黑板上,領著難得的幾位好學的同門一起念。

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

明對暗,淡對濃,暮鼓對晨鐘……

不知道小道士回去了沒有?但願他不會再迷路了。

道與魔不兩立……

這個道士還很小,也許他長大了,也會成為一個討厭的捉妖道士。

也許不會,誰知道呢。

這個小插曲很快被我遺忘了,日子一天天過的忙碌而充實,最讓我開心的是梅雨季來了,連著下了二三十天的雨,那雷打的啊,那電閃的啊,我的心花朵朵綻開!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5:20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3 11:57 PM 編輯

正文 七 蜘蛛雖小八卦多

原來我以為大家拜入桃花觀主門下很沒必要,觀主也沒教過我們什麼,不過是給大家提供了一個免費食宿的地方。大家原來都或多或少有些道行,那些都是靠自己修煉起來的,也沒有拜什麼師啊。

但是後來懂的越多,我就知道自己一開始的想法真是大錯特錯。

桃花觀這裏地脈奇特,靈氣充沛,特別適宜修煉。換句話說,我都有體會。這裏連下雨時打的雷都比別處要要響 。

而且拜師學藝這個詞大家耳熟能詳是有道理的。

觀主的確授藝。已經修成人形的師兄師姐們會學劍法,一般不是觀主親授,而是由大師兄和大師姐來教這些小師弟小師妹們。然後還有些特別有天分的同門,會學到一些術法。

比如最基礎的,五鬼搬運,召火符,隱形術,簡單的魅惑之術等等之類。

至於我這種低級的弟子……呃,這話怎麼這麼彆扭,好吧,不是低級,是低等的弟子,還是要充實充實再充實,努力努力再努力。連個人形還沒有,其他的都談不上。

不管是脫胎換骨的變做人形還是簡單用化形術化做人形的樣子,我現在都沒有那個本事。

三七卻在前日化成人形了。

她做蝴蝶美,做人也美。瓜子臉極清秀,一雙眼睛盈盈欲語,她的衣裳就是翅膀上那斑斕的顏色化出來的,再巧手的織娘也一定描繡不出來。

三六比她晚些日子,也化了形。她穿著一件桃色的衣裳,和師姐們一樣,並沒有很出格,和三七不同。

碧水潭我又去過一次,可是敖子恒卻不在,小金魚說他本來不是這裏的,只是在這裏暫住,有時在,有時就出去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我本想來還上次借的書,然後再借兩本新的,既然他不在,那也沒有辦法。

我在外面兜了一圈回去,現在我已經看慣自己的八腳蜘蛛樣,不再被自己的樣子嚇的全身汗毛都豎起來。山谷這裏有不少的蜘蛛,我和它們都可以互通消息。蜘蛛們織著八卦網,傳著八卦話,倒是真不寂寞。

哪個樹間沒有蛛網?哪個梁頭沒有蜘蛛的足跡?

要說我現在的消息靈通認第二,恐怕這遠近八百里沒有人能認第一。

我和一隻小紅背一起趴在它的網上聊天。

“喂,你們觀裏烏七八糟的事兒真多。”

“是麼?”我覺得大家都挺安份的啊。

“昨天有兩個人在我網下面親熱唷,那個動靜……”

“哦,是誰啊?”

“那我可不認得。”

我把帶來的食物請它吃,它不賞光,對穀子沒興趣。可他把他捉的袋蚊子給我吃,我也絕沒胃口。

於是繼續八卦。小紅背幹活兒聊天兩不誤:“對了,還有呢。前天有人跑到鳳凰林那邊去,去時一臉春情蕩漾,回來的時候卻跟死了半截似的,肯定又在那只鳳凰那裏吃了閉門羹啦。”

“咦?你怎麼知道?”

“嗨,我在這兒住了二十來年了,什麼事兒我不知道,我在鳳凰林那邊還有個表妹,它告訴我的,桃花觀裏好多人都對鳳凰心懷愛慕,但是鳳凰從來不假辭色。”

一隻小毛毛蜘蛛爬到我們正下方來,它是路過的,小紅背的領地觀在蜘蛛裏都算強的,絕不許人侵犯它的地盤。

“哦,那個啊,我也看到了。”小毛毛說:“不過我覺得……前天那個和以往的那些不大一樣。”

“什麼不一樣?”小紅背好奇的問:“難道鳳凰竟然沒拒絕它?”

“不是啦。”小毛毛說:“我聽我表姐的姑姑的姨娘的結拜妹子的表外甥女兒說,前天那個被拒絕了之後,還很斯文有禮的跟鳳凰說打擾了他清修,又說自己也早想著不會有什麼結果,可是還是想把心情說出來,總之說了好些話呢,後來還問鳳凰可不可以拿他當師長前輩看待,時時的來請教一二。”小毛毛把後面一句說的特別清楚,看來這個八卦的確是非常的讓蜘蛛們都關注。

“呃?嘿,這麼通情達理善解人意啊?”小紅背說。

小毛毛說:“反常即為妖,我們都覺得這一個不簡單,肯定所圖更深更遠。”

小紅背哈哈笑:“咱這裏啥不多就是妖多,我還想當妖呢。”

小毛毛打個哈欠,又慢慢爬走了。

我倒是好奇,它說的會是觀裏的誰呢?

“對了,三八啊,你最近進境如何?”

“就是這樣嘍,沒什麼進展。”因為最近沒下什麼雨。

“哎,你說你要是化形會是什麼樣?”小紅背八卦到我身上了。

“呃?我啊……”我認真想了想:“不知道。”

“噫,一定不能醜,不能丟咱蜘蛛的臉。”

這個……呃,MS不是由我決定的吧?

“我儘量吧。”

我沒什麼自信。

象牡丹師姐,她原身是國色天香,變成人形也是美豔不可方物。象三七,原身是斑斕七彩,翩翩飛舞,變成人形也是輕靈嫵媚,容色逼人。

至於我……黑殼帶花,長腳有毛……呃,就算是變成人樣……

我真的沒什麼信心啊。

我告別小紅背回住處,三七和三六也正好回來。三六挺好學,認字學的特別快。三七穿著那件蝶翼似的彩衣,嘴角常帶著一抹柔和的笑意。

“回來啦。”我招呼她們。

三七說:“三八啊,你又從哪里爬來的,看看,腳上淨泥。”

我嘿嘿一笑,三六沒好氣的粗暴的替我擦掉腳上的泥,三七接過手把我放在肩膀上。

站在美女肩膀上,那感覺就是不一樣啊不一樣!

“明天起我們就要去學劍法了。你也別整天遊手好閒,正經的請教個辦法好修煉,別真百無一用是蜘蛛。”

我知道三六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也很好學,昨天才教她百無一用是書生,今天她就活學活用了。

“知道……”

我其實有修煉方法,只是有點太與眾不同啦。

“啊,我們還給你帶了些花蜜回來。”三七笑盈盈的從袖子裏取出一個卷成小壺狀的葉子卷:“給你喝。”

“啊!三七你太好了!我好愛你好愛你!”她嘻嘻一笑。

牡丹師姐迎面走來,朝我們說:“下午觀主請了鳳前輩來做客,恐怕會升座**,可都不要錯過了。鳳前輩是很少指點後輩的,這次機會難得。”

“是,”我們齊聲答應。

三六三七看起來也都挺激動,我倒覺得無所謂。

可能是被那個鳳凰兩次捏在手裏,所以我對他的印象怎麼也好不起來。

不過綜合剛才小紅背和小毛毛說的,桃花觀裏好多大小妖精對那個鳳凰可都是兩眼冒紅心啊。

他是生的好看,面容精緻美麗,氣質又絕不會讓人錯認他是女子。他的修為也很高,站的近的時候,都會有壓迫感,覺得喘氣不暢。

但是這些是愛情的理由嗎?

下午三六三七和我一起去,果然鳳宜和觀主品完茶之後,心情還好,允許弟子們來一人請教一個問題。

我本來以為今天能看到觀主長什麼樣了,說來丟人,入門很久還不知道老大眉毛是直是彎,真是丟人。

甚至性別都很模糊。

我只知道觀主的本體是桃樹,植物不象動物蟲子小鳥一樣有性別,化形可男可女。所以……

觀主還是坐在紗簾後的,倒是鳳宜從紗簾後走了出來,他穿著一件銀藍色的紗衣,長如緞,眉目殊麗絕俗。

美人自然人人愛看。我也盯著他目不轉睛。

誰知道他一眼掃過來,竟然又瞄上我了。

“小蜘蛛?過來。”

我囧,遇到他我似乎總是很不自在,這個傢伙總讓我覺得太……

危險==!

我朝他那裏爬,慢慢的,慢慢的……

好象有一道視線在我的身後,帶著讓人不舒服的意味……

我一回頭,挺多同門都在看我,找不出來那道視線來自什麼方向。

反正這個鳳宜就是個大麻煩!他要不叫我過去,我也不會被人用眼刀剜!

我順著桌角爬到桌子上,他問我:“你這些天見敖子恒了嗎?”

“沒啊。”我莫名其妙:“幹嘛問我?”

“他和我提過你,我還以為你會知道他的去向。”

沒有。

我和敖子恒也就是比陌生稍稍好一點的關係,他的行蹤怎麼會告訴我?

我又能感覺到那道視線了,讓人很不安。



正文 八 鳳凰也裝算命仙

我被鳳宜擺在茶壺蓋上,也不敢亂動,下面的我的同門們問各種他們修煉睥疑難問題。有位師兄問,他的境界已經有三年停滯不前,每次想向前有所突破,就心煩氣燥靈氣亂竄。

鳳宜只說:“斬心魔。”

那個師兄顯然不太明白,還想再問,鳳宜已經揮一揮手,讓下一個人過來。

我離的他很近,這個人的肌膚晶瑩如白雪,細膩如美玉,近看側面,眉鋒如山巒,眼波似秋水……

好一個美人啊。

只可惜這美人只宜遠觀,不宜靠近。

不知道為什麼,我面對著鳳宜,雖然他很美,很優秀,我見的妖怪裏沒有能超越他的,可是我對他,就是沒有什麼愛慕之類的想法。

好奇怪啊……

不但沒有愛慕,還有點……因懼生恨的意思。

這是為什麼呢?

他沒有傷害過我呀。

輪到三六的時候,她恭敬的問:“請教鳳前輩,昔年有個巫士替我批過命,只說辛苦采蜜釀百花,為誰辛苦為誰忙。這句話晚輩始終不解。”

“這本就是命。”鳳宜一笑,一瞬間似乎春風爛漫遍卷山野,但是一瞬間那笑容就消褪了:“就算你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將來的命數也不會變。”

切,這話說的跟跑江湖的算卦騙子草藥郎中有一拼!

模棱兩可,四不著邊。你要覺得是好話就當好話聽,你要心裏有猜疑那就當歹話解。

話說以前三舉子找一道士算命,問科考前程,道士豎一根手指,閉口不言。舉子們只以為是天機不可洩露,等他們走了小徒弟問,道士說,這個一,可以如此這般理解。一個考中,一個考不中,一起考中,一起考不中。

小徒弟歎為觀止。

三七問的卻是一種什麼地獄花花粉的來歷,鳳宜說那種花世上本來極少,要取花粉更難,不過盡向南走,或可尋著。

我正聽的迷迷糊糊昏昏欲睡,忽然茶壺被彈了一下,叮的一聲響,把我給震醒過來。

“你呢?”

“什麼?”

鳳宜笑吟吟的問:“他們都問過了,你就沒有什麼疑難要問?”

我的確沒什麼要問的,我的修煉方法真是懶人妙招,天要打雷下雨,我就趴在樹頂死等。要是晴天,我就趴在屋裏死睡。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冒出一句話來:“鳳前輩,你說這人的前世今生,是怎麼回事?再世為人,還會記得上輩子的事兒嗎?”

他微微一笑:“這也不希奇,許多飛升失敗的精怪妖魔,或有殘魂一縷能再抬胎轉世,有的就在黃泉路頭灌了孟婆湯不記得前世,有的卻還記得曾經種種。”

“那,”我還想不通的是:“一個古時人若死了,再投胎是不是只能到今時?會不會還會再抬胎到千萬年前去呢?”

鳳宜說:“古時,今時,來世……這些不過是個兜轉輪回,也沒有什麼不可能。”

說實在的,剛才別人問問題的時候我覺得他們問的奇怪,鳳宜答的故弄玄虛。

不過輪到自己頭上,才知道有些事,真的很難說清楚。

變成蜘蛛之後,我雖然還記得上輩子的事,可是卻覺得,像是隔了千萬年一樣模糊遙遠。雖然前世父母離異,親情淡薄,疼愛我的外婆去世的也早,可是……也不至於讓我想起來的時候,跟想的是別人的事情一樣那麼淡漠。

等鳳宜起身走了,我的幾個師姐忽然一改剛才的肅然恭敬,張牙舞爪的撲了上來,我嚇的啊一聲叫,翻從身茶壺掉到了桌上!

可是她們當然不是沖我來的。

我摔的七葷八素,聽她們已經爭的打了起來。

“這個鳳前輩坐過的椅子是我的!”

“這個茶壺鳳前輩摸過,歸我!”

“放手,這是我的!”

“我先搶著的!”

“你討打,看招!”

“流星劍!”

“蝴蝶刀!”

乒!乓!

多虧我眼見不妙先跳到一旁,沒濺上一身血。

三七笑吟吟的過來把我捏起放在肩膀上,我們三個一起回去。

三六顯然有心事。她的性子我現在是清楚了,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其實對人極好,就是冷著一張臉,說話不討人喜歡。

被她多刺幾回,我疼著疼著就麻木了,一麻就不怕她再刺我了。

“對了,我好象聽說,明天有個大人物要來。”

“什麼大人物?”

三七搖搖頭:“這個倒不清楚,似乎是觀主多年前的舊識吧,不過際遇不同,那位故友似乎已經是個散仙了,不是觀主可比。”

三六從鼻子裏哼一聲:“散仙也沒什麼了不起,又享不著天上的好,也得不著地下的祭,不過虛擔個仙名兒。”

我知道她不是刺三七,不過還是插一句:“散仙也有好處,起碼道士不找麻煩。”

“一說到道士,好象昨天師姐她們殺了兩個道士呢。”

“啊?殺了道士?”

後面桃直師兄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近了,說了句:“殺個把道士有什麼好大驚小怪?你不殺道士,道士就要收你,這是你死我活的事。不過道士們會打著個好聽的名號,說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牡丹師姐接著說:“其實道士那套也只是講給人聽,我們倘若落到他們手裏,還不是剝皮抽筋,上爐煉丹。他們做的惡,偏嘴要說的善,最是可惡。道士我是見一個就要殺一個的。”

我想起那天迷路的小道士,其實他……是不是也是來桃花觀想除妖的呢?不過他還小,沒多大本事,所以,也還沒有老道士那樣狠厲的心腸吧?

管他呢,反正不過是一場偶遇。

妖的生命可以極長,可是道士就算再修仙,真能得道的卻寥寥無幾,師兄說過,除了幾個老而不死的滑頭老賊,長壽道士沒幾個。

他很快就會長大,然後可能老去,可能死於非命。

反正不關我的事啦。

不過……從變成蜘蛛到現在,他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真正的人,因為這個,總是忘不了他。

在桃花觀來來去去的,都是各種精怪,沒有一個是人,偏偏大多數還都是個人形。

真是讓人恍惚啊。

我還是搞不懂我的前世今生有什麼關聯,想不通也就不去想,回我的蜘蛛窩美美睡了一覺。

敖子恒回來了,小金魚和我混的熟了,托小毛毛給我送了信兒。我興沖沖的跑去碧水潭串門。

敖子恒來給我開門,他顯的有些憔悴。

嗯,除了憔悴,似乎還有別的。

我對他左看右看,終於驚叫:“敖,敖……你怎麼一下子長大了好多?”

以前他看起來就是個不滿十歲的孩童模樣,現在看起來卻已經有了少年的樣子了,臉龐清秀,眉目俊雅……

“你,你出了什麼事了?”

敖子恒嘴角彎彎,但是這個笑容和他以前的溫煦笑顏有點不同。

沒有以前那樣溫暖,反而……有些苦澀,有點空洞。

“是不是生病了?”

我也知道這話有點蠢,修行哪那麼容易生病的。

“不是,”他說:“前幾天,是我母親的忌日。”

啊……

我傻眼了。

這句讓我既歉疚,又意外。

當然了,誰都有父母的,除了孫猴子是石頭裏蹦出來的。

“對不起……”我覺得自己的嘴從來沒這麼笨過,一句像樣的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又重複了一遍:“真對不起,我不知道。”

“傻蜘蛛,又不關你的事。你也是關心我啊。”

他的口氣又回復了一貫的溫和柔軟,可是聽的我卻覺得心裏酸酸的。

“對了,上次借的書,你用完了?”

“啊,是啊。”我急忙把三七幫我縮小了的書拿出來:“還你,我沒弄髒也沒弄壞。”

“嗯,我知道你對書是很細心的。我離開這段時間,你的修煉怎麼樣?有進益麼?”

不知道為什麼,對著同門,觀主他們都沒有說的,我修煉的秘密,我卻覺得在這個人面前不需要隱瞞。

“我覺了我的修煉方法了,可是,非常奇怪……”我一邊說,一邊還是有些忐忑。

他的眉頭輕輕皺起,有些擔心的問:“難道你的修煉之法,是采補之道?”

啊?

采補?

雖然我常識缺乏,但是這個,采,采補……

這個我在電視小說裏可沒少見識到。

采陰補陽……采陽補陰……我恨不得一頭撞在牆上,不過在那之前我得先掐死敖子恒。

我可是一隻純情的不能再純情的蜘蛛啊!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5:23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3 11:58 PM 編輯

正文 九 小小蜘蛛用途多

我一下子爆跳起來:“胡說胡說!不是不是!”

“不是就好。”敖子恒也長長的松了一口氣:“是我說錯了,你不要見怪。”

他一道歉,我的怒氣馬上象漏氣的皮球一樣迅速癟了下來。

“沒事啦。不過的確和別人不一樣。有次下雨天,我現雷打在我身上,特別舒服……好象我可以接受雷電的力量,變成我自己的力量。我覺得我現在比以前厲害多了,起碼我從桃花觀跑來碧水潭,以前要爬好久,現在只是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

敖子恒的神情變的嚴肅起來:“你是說,你不但不懼雷擊,而且……雷擊反而成為了你修煉的方法?”

我因為他的神情,心裏也沒底:“是啊……我覺得這事兒不大尋常,所以不敢和人說……”

“你以前的事,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你出生在哪兒?你……還有沒有長輩其他的……”

我用力搖頭:“一點都不記得了。這個方法要不是因為下雨那天我趴在樹上恰好現,我還不知道呢。”

敖子恒沉默了,從他的神情來看,我剛才說的話,甚至比采補還要讓他訝異。

而且除了訝異,還有些別的。

我看不出來他到底是怎麼想的,我只是感覺……本能的感覺他對我沒有惡意。

“你的這個修煉方法,誰也別告訴,知道嗎?”他鄭重的低聲告誡我。

“嗯,我對誰也沒說,就告訴了你。”

“以後也不要告訴別人……”

他站了起來走到窗邊。

遠處,柔軟的水草輕輕飄蕩,小魚兒在水中嬉戲玩耍,但是這間洞府裏卻安靜的讓我不敢大喘氣。

“這種情形,我從未聽說過。一般以禽畜花木之身踏上修行之道,雷火之劫那是天降劫數,絕無可能是你這種情形。要麼,你並非普通蜘蛛。要麼,你的身體裏有什麼至寶法器,或是你曾經服用過什麼天靈之寶……無論是哪一種,被旁的修行或是道門知道,都是你的滅頂之災,你明白嗎?”

“明……白,”我有點被嚇到了。

他的意思是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的確是,這種能力如此稀罕,簡直可以稱得上逆天。

如果別人知道了來找我麻煩,我小小一隻蜘蛛怎麼能夠抵擋?

這麼一想我八條腿一起哆嗦抖,軟軟的趴在了桌子上。

多麼危險的能力啊!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這麼與眾不同呢?

“除了這個,還有別的嗎?”

別的?

“好象沒有什麼了,就是雷電擊過之後,特別舒服,身體裏都是勁,肚子也不餓……”

他點了一下頭:“你居然完全不會修煉方法,將這些力量引為己用。”

“嗯……”

雷電擊打我,我被動吸收。

可是這些力量,我的確不會調動運用。

所以直到現在為止,除了跑的快跳的高,我沒現自己有什麼特殊本領了。

“這樣不成……只接受了力量卻不能運轉修煉……”

他皺起眉頭苦苦思索:“雷電……雷電……這方面我不精通,我知道的人裏似乎也沒有。鳳宜他精通的是風之力與火之力,這是他生與俱來的天賦,也不是後天修煉的。仇前輩也不是……”

我很不安:“子恒,你不用這樣擔心。我想,也許我會慢慢領悟……”

他忽然抬起頭來:“來,我們去個地方?”

“啊?”

我還沒來及問去哪兒,已經被敖子恒拿了起來虛握在掌心,然後我就聽到他的手掌外面傳來呼嘯的風聲。

啊……

我從他的指隙間往外看,哇……

我在飛!

不,準確的說,敖子恒帶著我在飛!

雖然可以聽到風聲,但是他的身體並沒有那種被強氣流席捲的窘態。在他的身周有一道透明的東西,那些隔絕了風吹在身上。

但是還能夠聽到風聲。

大概沒過多久,他就放緩了速度,落下地來。

我睜眼看:“這是什麼地方?”

周圍全是水,我們則站在水中間一個不大的島嶼之上。

桃花觀附近哪有這樣的大湖啊?

“這裏是雙塔湖。”他說:“你站在那裏不要動。”

我乖乖趴在地上,看到敖書恒拿出一把通體碧綠的竹劍,將劍拔出鞘,一手捏著法訣,另一手將那把劍橫在胸前。

頭頂的雲霧迅速聚集起來,白雲變成淺灰,然後又變成了深深的鉛色。

細微的閃電在雲裏面竄來竄去,我訝異的抬頭看。

“我會控制著雲,你小心體會,那些雷電怎麼進你的身體,你能不能試著引導它們。”

“是,我明白了。”

敖子恒他……這一手召雲布雨好厲害啊。

他真的是東宮的龍子龍孫啊,否則怎麼會有這種力量。

但是……但是行雲布雨是不可以隨便的吧?聊傳說裏有個龍王不就是因為多布了三成雨而被砍頭嗎?

但是眼前的情形容不得我再亂想,因為一道細細的電光已經朝我的頭上落了下來。

就象下雨天時被雷電擊打一樣,但是這個……呃,微型的多。

可以說,要是平時被擊打的程度是大鐵棒,那現在就是火柴棍的規模。

我自己接受雷擊力量時,因為瞬間的衝擊和電光太強,所以我幾乎沒有什麼細微的感覺,也不敢睜眼。

但是現在不同。

我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那道電光擊在我頭頂,然後迅速的……

好象是充塞在了我的咽喉,又朝下滑進肚子裏面。

那團小小的電光,好象一塊潤滑的食物一樣滑進肚子裏,我有一種自己正在進食的感覺。

熱熱的感覺到了肚子裏之後似乎在那裏積聚起來,然後,第二道電光又來了。

哦哦!原來我在吃,不,應該說是吞……

吞掉這些力量?

誰聽說用肚子吃東西修煉的?

==!

我迷惑了。

敖子恒停下手來:“怎麼了?”

“我感覺我在吃……”

“吃?”他想了想:“你是說,電光進入了你的肚子裏?”

“對,就象吃東西一樣,從喉嚨滑下去,一直到肚子裏,然後好象就呆在那裏了……也不是,我形容不上來,好象那裏有個袋子,把這些都裝進去了。”

我們又試了幾次,我看到敖子恒的臉色已經有些疲倦,急忙叫停。

“咱們歇會兒吧,你一定很累了。”

他也沒有分辯什麼,點了點頭,收起了他的那把扇子,然後撩起袍子的下擺,動作優雅從容的席地而坐。

我小翼翼的問:“子恒,那個……你隨便布雨沒事麼?不犯什麼條規吧?”

“不要緊,這是在湖上,水自湖上來又回湖裏去,況且只有這樣小小的一塊地方,沒人會計較的。”

那也就是說隨便行雲布雨還是不好的。

“這樣哦……”不知道怎麼我突然想起以前看的白蛇傳,為了和許仙相識,白蛇青蛇施雲布雨,那她們就不怕有什麼後患?

呃,也許這些傳說不是一個體系的,白蛇她們那時候不講究這些。

“你看起很累了。”我一點也幫不上他的忙。

我既不知道怎麼替他緩解疲倦,也沒有什麼靈丹妙藥讓他一吃就會好轉起來。

“不要緊。”他低聲說:“因為我並不是純種的龍子龍孫,我的母親不過是個蚌女……除了這個敖姓,我身上的龍族力量是很少的,所以布雨對我來說,雖然從小就耳熟能詳,真的施展卻還有些費力……”

啊……

繼母親忌日之後,又牽扯出身世秘聞。

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表達自己的愧疚心情才好啊。

不等我絞盡腦汁想出什麼話來安慰他,他倒先轉開話題:“雖然以前的事你不記得,但是這個稟性的好處卻是說不盡道不完。起碼,將來若是你能練至飛升成仙的境界,那時候對旁人來說是生死關口的天雷災劫,對你來說卻是視若等閒可以輕易渡過,沒準兒還……”

他忽然停住了口,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有點疑惑:“子恒,怎麼了?”

“我剛才想到一件事……”他看著我:“若是你的能力真的在天劫面前也完全能抵擋得住……若是,你還能幫別人抵擋天劫……那會怎麼樣?”

那會怎麼樣?



正文 十 蜜蜂面冷心腸熱

我們後來就沒有說話,敖子恒養足體力之後又替我試了一番,我們就從雙塔湖回來了。

“子恒,今天謝謝你……”

我覺得謝謝兩個字不足以表達我的心情,但是我總不能什麼也不說就拍屁股開溜啊。

“沒事的,明天我要好好想一想事情,後天你再來找我吧。”

我乖乖點頭:“好。”

“記得不要說出去。”

“嗯,我知道。”

他把我放在桃花觀我們住的院子不遠,自己回碧水潭去了。

我晃晃頭,沿著石階爬回去。

三七正在院子裏配她的花粉,抬頭問我:“你這一整天跑哪兒去了?”

“嗯,去碧水潭玩去了。”

“天天玩,你也不怕修為荒廢了。”

三六在一旁不知搗騰什麼,冷冷說:“她那點修為荒廢不荒廢根本沒區別。照她這麼樣,再過五百年也修不出人形來。”

我嘿嘿一笑:“我又不是天天去。”

三七搖搖頭,繼續配她的香粉。

“你都已經這麼美了,還弄這些啊。”我爬上她的肩膀。

“這個是要獻給觀主的。”

“哦。”

三六弄的好象是蜜液,好甜香的味道。

等等,這味道我熟悉啊!

我快餓死的時候遇到三六和三七,然後那時候我喝到的那甜甜的東西,就是這個味道!嗯,比這個要濃……

我看看三六,她還是冷著臉沒表情。

我喝的那個,就是三六釀的花蜜……

對了!我忽然想起來!在觀主收徒的時候,三六捧上的那個小瓶子裏,裏面的液體可只有一半啊!

送人送一半東西肯定是不行的,三六當然沒這麼笨,也不是存心藐視觀主。

那一半蜜液的去向,我居然現在才想起來!

三六因為把蜜液分給我,所以在收徒的那個關口差點被刷掉。

但是她卻從來不告訴我。

我一直以為那時候是三七出言救的我,給我吃的東西也是三七拿出來的。

可是竟然是三六……

我蹭在她身邊坐下,三六白了我一眼:“去去,閃遠點,別把你的蜘蛛毛掉在我碗裏。”

“唉,我又不是兔子,哪會隨便掉毛。”

我很想跟她說謝謝,可是對著這麼一張冷臉實在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四下看看,沒話找話:“三七,為什麼今天這麼安靜?”

“你真是……”三七笑著說:“因為昨天我說了,有個大人物要來,觀主讓師姐她們都去,如果被那個大人物看上了,帶走訓教幾年,那得益可是非同一般。”

“哦?”我偏過頭:“你是說,那個人來這裏,挑弟子回去教?”

“嗯。”

“好象交換留學生……”我小聲嘟囔一句。

“什麼?”

“沒什麼,那你們怎麼沒去?”

“不止我們,好幾個修為差不多的都沒去,去了也是白搭,修為太低不會被挑中的。”

“哦。”

三六把一個石缽遞給我:“喂,你腳多,幫我研磨。”

“咦?可是我的個子小。”那石缽有我的十倍大還多。

“唉,”三七說:“三六啊,你別為難她啊。”

三七右手捏個法訣,在我頭上點了一下,我覺得自己突然有一種很漲的感覺,身體一下子漲大了許多。

“這個是今天新學的,不過效力不長,你就幫三六磨一磨吧。”

“嘿嘿,真神奇。”

三六則不聲不響,又摸出七個石缽來……

我無語,三六姐,你是賣缽的咩?

八個石缽,我一腳抓一隻杵,馬力全開。

我磨我磨我磨磨磨磨……

果然腳多幹事比較快。

我編織很拿手,磨東西也不在話下。

院子裏很安靜,就聽見我咕嘰咕嘰的在那裏磨磨磨。

然後聽到腳步聲,師姐們回來了不少。

但是,牡丹師姐她們,不在其中。

有七八個人都不在。

三七好奇的問:“十一姐,她們……其他人呢?”

十一沒什麼好氣,有些沮喪的說:“她們給挑走了。”

“牡丹師姐也去了?”

“是啊,剛才我們都見了,牡丹師姐連原本藏在白玉洞的原身都一起帶走了。還好是好姐妹呢,這麼一走,肯定是不會再回來看我們了。”

“呃?”原身也帶走了?

牡丹姐她們不比我們,她們是草木,即使元靈修成人形,可是原本的身體還是草木,紮根在土裏面,元靈不能離本體太遠,否則會慢慢枯萎。既然這次走,連本體也一起移去,那就……

回來的可能真的很小。

我想起桃直師兄:“那,桃直師兄呢?”

十七師姐拍了一下我的頭:“小三八,你這麼惦記桃直師兄啊?小傢伙年歲不大,心卻不小啊。”

“不是啦!”

“嗯,桃直師兄沒被挑中,似乎是和那位尊長的力量份屬不同,有些相克吧。”

啊,那他們不就是要分開了嗎?

他們不是情人嗎?這樣分開的話……感情怎麼辦?

還是,感情這種東西,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

我迷惘了。

也許妖怪對感情,不象人那麼執著,合則聚,分而散……

反正我是弄不懂。

當人的時候我沒談過戀愛。當妖嘛……

我歎口氣低下頭,繼續賣命的磨磨磨。

一下子少了許多同門,感覺院子也空多了。

怪不得桃花觀主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收徒呢,要是這樣的進出頻率,那還真的勤收幾撥,不然多送一些留學生出去,那桃花觀就剩不下幾隻妖了。

而且送出去的都是修為高的,留下來的都是雜魚蝦米。

這樣的做法真奇怪啊……

桃花觀主難道是位辛勤的無私的教育工作?天天閑著無聊以培育小妖小怪為己任?

有這麼無私的妖麼?

這事真奇怪。

就算觀主常收手下們的孝敬,那些東西也談不上多麼稀罕啊。

我覺得……觀主在做收入與付出完全不成正比的事情。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活雷鋒?

切,這世道好人都很少了,好妖更是難找。

我翻來覆去睡不著,一時想起敖子恒蒼白的臉色,一時想起鳳宜俊美的側面,不知道為什麼還想起那個偶遇的小道士。

小孩子是很好的,小妖精也是很好的。

但是一長大了,就會變的很複雜。

複雜的讓我這個笨蜘蛛怎麼也猜想不明白。

隔了一天,我還沒去碧水潭,敖子恒先已經托一個小妖捎給我一本練功的功法,就薄薄的三四頁紙,是講怎麼煉化吃下去的東西的。三七接過書拿進來,翻看兩眼,笑著說:“這個功夫倒是很有意思,怎麼,你打算弄些什麼奇珍吃下去練功啊?”

我笑笑:“其他辦法都試了沒用,所以看看靠吃東西能不能長些道行。”

三七只是笑笑,說:“要這樣的話,山藥黃精可沒有葷食來的有效力。”

她走了之後,我拿著那本書。想著敖子恒一定認真替我著想,這功法不知道是他從哪里找到的,想必一定辛苦。

得謝謝他……

可是拿什麼謝呢?

空口說謝謝,太沒有誠意了。

他的身世聽起來……比我這個來歷古怪的蜘蛛還要慘。

母親去世了,自己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身份,困居在碧水潭這樣的小小地方……

這樣的生活對他來說應該不會快樂

可是他還是盡力的幫助我,對他身邊的所有生物都挺關照的。

難道……子恒就是傳說中的那種叫聖母的生物??

我被自己的設想寒的連翻了兩個身,險些從自己的網床上摔掉到地下去。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5:26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4 12:04 AM 編輯

正文 十一 山中一日已數年

做好人還是做壞蛋,這真是個難題。做好人吃虧不甘心,做壞人我沒有那份聰明和本事。

桃直師兄看起來憔悴了。

我盯著他的臉仔細看了好幾眼,他瘦了好些。

少年的臉龐顯出憂苦的神情。

看來他對牡丹師姐很在乎啊。

我這個天生不會安慰人,看著他失落,也知道他是為什麼,可我就是不知道說什麼。

“師兄,你最近忙嗎?”

“嗯,沒事。”他說:“我沒事。”

嘴上說自己沒事的,其實看表情滿臉都寫著我很有事~~_<~~

我看著他手裏擺弄一個小小的木牌,當然不是我們人手一個的號碼片,那是片葉子的形狀,雕的非常精緻,上面葉柄處是個彎曲的環狀,可以串根帶子掛在身上。

“這個真好看。”我純粹沒話找話。

“這是我刻的,刻了兩塊,我和她一人一塊。”桃直師兄低聲說:“起碼我還該高興,她沒把她那塊直接還給我。”

“呃,這是牡丹花的葉子嗎?”

“是的。”

“師兄,你……”

“三八,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

他明白?他明白啥?我可一點兒沒明白。

我實在沒什麼好說了,只好匆匆丟下一句:“師兄你保重。”就落荒而逃。

唉,安慰人實在不是我的專長。

平時我覺得自己的表達能力沒問題呀,可是怎麼到了關鍵時候就總是拙嘴笨腮,腦子裏還一片空白?

我認真學習那幾頁怎麼用肚腹修煉的運功方法,雖然三六對我這種吃貨表示了鄙夷,但是還是很耐心的給我解釋上面的術語,脈絡,運功路線等等知識。

我開始是似懂非懂,被三六威脅要把我的腿撅斷一半時,我馬上打疊起全副精神,用力的聽專心的聽拼命的聽,居然還真被我給理解了七八成。

其實啊,三六真是……明明做好人,卻擺著一副晚娘臉說話又刻薄,不知情的還以為她是個壞蛋正在對我進行威脅逼迫。

人家都說聰明人應該披著羊皮幹狼的事,可三六卻是披著狼皮幹羊的事……

你說她不聰明吧?她修煉啊釀百花蜜啊都特別拿手,笨蛋可沒有這麼高悟性。

可是這麼聰明的……

啊,我敲了一下頭,終於明白了!

三六不會做人!

我上輩子是人,這輩子雖然是蜘蛛,可是考慮問題總還是擺脫不了人的思路。可是三六她就是地道的蜜蜂開始修煉啊,一隻蜜蜂自然不懂多少人情世故,不知道偽裝矯飾……

所以說,三六這樣,完全是真性情啊。

我趴在樹葉上,三六站在我旁邊翻翻那幾頁功法:“你究竟明白了沒有?就這麼點東西還要學這麼久?”

“會了會了。”

三六瞅我一眼,她化形遠沒有三七那麼絕麗,皮膚不夠白細,眼睛也稱不上秋水明眸,就是眉毛長的還滿秀氣,臉小小的,手指細細的,也不白。

三七那手一伸出來,就是什麼嫩蔥柔荑的詞兒扔上去還嫌不夠稱,三六這雙手麼……呃,就比雞爪子好點。

但是總之是比我的蜘蛛腳爪子要強多了。

山中無甲子,桃花觀裏永遠溫暖如春。

我的修為總算一天一天的在增長,晴天就慢些,雨天就嗖嗖的拔高。

我覺得我簡直不象蜘蛛,倒像是竹筍……有雨有雷就噌噌的長。

不知不覺,我在桃花觀的第一年就過去了。

剛開始的時候,覺得師兄師姐們平均都有個二三百年的道行真是太不了起了,活這麼久還這麼純真這事兒太不可思議。

等自己真的也開始修煉,就知道這事兒其實……很簡單,很容易理解。

一打坐就是半年,一入定就是七八個月,還有一位師兄我從來沒見過面,據說此人已經在山后石洞三年沒出關了。

三六把那功法給我解釋清楚之後,我就急不可待的爬回自己窩裏,蛛絲左一拉右一橫,弄了個最簡單的井字網,跳了上去。

先把前一陣子都塞在肚子裏的雷電力量運轉消化了再說。

我閉上眼開始運功。

挺舒服的……

然後漸漸感覺象睡著了一樣。

只是本能的察覺到許多暖洋洋的絲線在全身不停的遊動,那些線有的粗有的細,有的長有的短,後來漸漸連貫在一起,也察覺不到粗細長短的差別。就象大大小小的溪流的水,一起流入一條河道,彙聚成一股涓涓不細的細流,然後,運轉不息,循環往復。

這些靈力後來慢慢的旋轉起來,逐漸散入我的全身和四肢,不,是八肢。

我活動活動腿腳,從我的網上跳下來。

嘿,感覺,好輕盈啊……

輕盈的似乎一蹬腳就會飛起來似的。

我從自己屋裏爬出來,一眼看到幾位師姐站在院子外頭竊竊私語。

“師姐,你們在說什麼啊?”

“咦?三八啊?你練功練完了?”

“是啊。”

二六師姐點點頭:“想不到你也會用功上進,唉……”

“師姐,你們在說什麼?”我好奇之極。

“哦,今天居然有道士闖過了山下的桃花陣,險些讓他們進了觀裏來了。”

“啊?有道士?”

“嗯,不用怕,咱們這裏陣勢又不只桃花陣一道,還有雙林陣和七星陣,道士們給困在雙林陣裏了,嘿,就算咱們不出手,也讓他們活活困死!”

“雙林陣?這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我就知道山下的桃花陣和流水陣。

“雙林陣是鳳前輩和觀主一起設的,就是我們也不能輕易在裏面亂走呢,這是三年前的事,你在閉關,不知道也不奇怪。”

“三,三年前?”

我覺得我運功的時間,頂多三五天啊!

“哈哈,小三八,你閉關五年,是不是已經略有小成啦?回來和師姐切磋切磋吧。”

我愣了:“五年?”怎麼會有五年?

天啦……我,我五年沒吃沒喝,我,我居然……

二六師姐笑笑:“嗯,三年前觀主和鳳前輩一起在週邊設了雙林陣,就是我們的桃林和那邊的鳳凰林,陣中迷霧重重,陣法一經觸動,變幻莫測。七星陣是一年前又重添上的,這幾年道士們跟打了雞血吃了金丹似的,精神的很,到處找麻煩。我是陽霞山出身的,前些日子我才知道,我們那一山,大半有點修行的都給道士們捉的捉殺的殺……”她說著說著咬牙切齒起來:“等我將來功力大成,一定要把所有的道士全殺光!”

我還是渾渾噩噩沒從五年這個打擊中回過神來,連二六師姐什麼時候走了也不知道。我漫無目的朝前爬,現在腳程比以前更快,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快到碧水潭了。

呃,不知道敖子恒現在好不好?居然已經過了五年,五年啊!

怎麼可能呢?

我明明覺得只過了不長的時間啊。

這麼久沒和他聯繫,不知道他擔心沒有,生氣沒有……

我突然又不想過去了,轉頭朝回走。

奇怪,我出來的時候很順利,可是怎麼回去的時候,沒走幾步,突然眼前就起了一陣霧。

那霧是淡淡的粉色,像是一層桃花瓣織成的紗簾,看起來華美燦爛,卻完全將視線給阻隔了。

“啊……”

我忽然想起來了,剛才師姐說了,布了新陣勢了。

我出來的時候想必沒有觸動,但是要進去卻不容易了。

不過要進去也不難,我身上有觀主給的那塊木牌,將靈力灌注進去,然後身周幾尺的濃霧就淡了下去,露出原本的路徑來。

若是外來闖入沒有我們桃花觀的牌子,那肯定是要被困在這裏面的。

即使有牌子指引,林間的路也變的十分複雜,千頭萬緒,明明我知道直走就可以,但是還是被迫得繞路,沒辦法,出來時容易,要回去卻難了。

有時候有些事就是這麼巧,一連串的偶然,最後會累積起來,成就一個必然。

我聽到有淩亂的腳步聲,似乎就在不遠的前方。

我警惕的轉頭,一角藍色道袍進入了我的視野。



正文 十二 鳳凰天生傲嬌系

一個道士!

我心裏頓時警笛長鳴!

師姐剛說過這裏困住了道士,這麼巧就讓我碰上了。

我往後一撤,嗖一聲鑽到了草葉子底下,正緊張萬分的往外看。

“撲通”一聲,那個道士一頭栽倒在地。

“咦?”我還啥都沒幹,一沒打他二沒殺他,他怎麼就倒了?

本著做妖的重要行為準則——珍愛生命,遠離道士,我應該趕緊三十六計走為上。

但是……

呃,我就是多看了一眼。

真的。

只是一眼。

這個……這個道士年紀不大呀,並非那種師姐們一提起來就咬牙切齒的老妖道。

我趴在草葉上,草葉被風吹的輕輕搖晃。

薄薄的粉色霧氣飄蕩彌漫,那個少年道士靜靜的躺在那裏。

他頭披散著,質倒很好,又黑又亮……呃,這不是重點。

他的手指無力的微蜷著,指甲長的不賴,修剪的整齊乾淨,還有點粉瑩瑩的。

好吧,這也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個少年道士看起來,我怎麼覺得,有點……面熟呢。

啊,我想起來了。我曾經遇到過一個迷路的小道士,很害羞還很倔,愛臉紅,我還想著給他取個綽號叫小紅臉兒呢。

他說過他的名字,叫什麼來著?李什麼?

想不起來,那就還叫小紅臉兒吧。

他的眉目依稀還是以前的樣子,但是,他長大了。

而且,男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了。

他道袍裏面的白色束領系的嚴謹,半枝桃花沉沉的墜下來,有幾片花瓣飄落在他的頭上和衣服上面。隔著一層淡粉的霧氣,他的輪廊顯的異常柔和,皮膚也粉嫩水靈,眉毛秀麗的象畫上去的似的,真是……

和當初那種小屁孩兒的樣子一點都不同了。

唉……

我有點後悔。

真不該多看這一眼的。

看了又怎麼樣呢,我難道能把他帶回去圈養起來嗎?我估摸著觀主會容忍師姐師兄他們養狼養虎養豹子,卻絕對不會允許我養一隻道士==!

但是放手不管,小紅臉兒的下場只有一個。

我真是左右為難,當做沒看見走開?那我以後肯定一個安生覺也睡不成了。

可是要救……

道士是妖精的天敵咩~!

況且我只會傻吃,哪會救人啊?

“三八?三八?”

我嚇了一跳,急忙轉頭。

敖子恒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我身後不遠的地方,他眼神有些疑惑,但是唇邊帶著淺笑:“你怎麼在這裏?”

“你怎麼來了?”我反問他。

“剛才小心說看到你了,五年沒見,你的功力如何了?”

咳……我覺得真囧。

我只覺得過了幾天,可是事實上我們的確是有五年沒見……

“咦?這是?”

他看到了地下的道士。

“哦……我正在猶豫。我覺得這個小道士挺可憐,讓他死在這兒似乎不大好,可是我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你知道的,我們觀裏對道士那是很不客氣。但是我覺得這個道士年紀又不大,應該也沒對我們妖怪做過什麼壞事。”

敖子恒點頭,釋然的說:“我看見你在這兒又是搖頭又是擺尾的怔,原來是為這個為難。”

他上前一步,細細查看了一下小紅臉道士的情形:“是中了桃花毒瘴,若再不施救,恐怕性命難保。不過你沒有看錯,他身上的確沒有凶煞之氣,若是死在這裏,是可惜了。”

有轉機!

我眼巴巴看著敖子恒,他點頭說:“你不好辦,不如交給我吧,我先將他帶回碧水潭去,替他把桃花毒解了,等他好了,再把他送走。”

“好好!”

太好了。

我激動的淚汪汪:“子恒你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嗯,不如你明天過來找我吧,順便帶一些桃花根下的草土來,解毒會用得到,順便我看看你的修行到底如何了。”

我點頭答應,然後突然覺,敖子恒他又長大了!

當然了,這次看到他長大我並不特別訝異,畢竟五年都過去了。不過他現在看起來比地下躺的道士小紅臉還要大一兩歲,眉目清俊雅致,青衣謙和,氣度從容……

他揮了一揮袖,小道士的身體浮了起來,像是有只無形的手在托著一樣,我顧不上管他,一邊咽口水一邊說:“子恒,這個……這麼久沒見,你更英俊了啊。”

他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冒出這麼句話來,白皙的俊臉上染上一點淺淺的桃花煙似的粉,輕輕咳嗽一聲:“你快回去吧,我先將他帶走了。”

“好好,那明兒見。”

子恒的修為一定很高……

上次他還帶我飛呢。

然後我說過話之後他朝我微微點頭,袍袖一揚,他和小紅臉兒的身形就都不見了。

真是神乎其技啊……

我什麼時候能有這麼厲害?

對了,我好象一直沒有問,敖子恒到底有多少年道行,他又都學了些什麼本領啊。

我爬了半天才回觀裏,但是雖然爬了這麼久,倒也不覺得很累,進門的時候頂頭碰到三六。

“啊啊,三六三六!”我彈彈的跳著撲上去,她面不改色回手一抽,“啪”一聲把我抽的橫著飛了出去,一直撞到柱子上才停了下來。

我淚汪汪:“不帶你這樣的……五年沒見你,一見你就抽我!”

“你要入定修煉也不說一聲,三六當然擔心你啊。”三七微笑著過來,她倒是沒穿以前那樣的七彩霓裳,不過現在這身兒淺黃的紗衫看起來真是清雅端麗,比七彩衣服的感覺要沉靜多了。

“對了,你這一下五年沒出來,可有什麼心得?”三七問我。

我茫然的搖頭。

心得就沒有,就是覺得身上的勁兒挺足的,很想哇哇大叫一番或是來個三千公尺長跑來泄泄精力。

“對了,三八啊,你現在可不是最小的了,觀主上個月又收了二十個弟子,你也有師弟師妹了,高興不高興?”

我扯扯嘴角,可是我為啥要高興啊?就算有了師弟師妹,我還是個三八……又不會變成二八十八。

三六撇撇嘴,把手裏的盒子遞過來:“就她這麼點微末道行,師弟師妹都比她強,有什麼好高興的?我說你別閑著沒事又偷懶,去,替我把這個給觀主送去。”

“這是什麼?”

“桃花蜜漿,你可不許偷喝。”

我氣壯山河的保證:“我絕對不會偷喝的!”

說起來,第一次相遇的時候,欠三六那個大人情,我還沒還。然後她還替我講解那些功法助我修煉,這又是個人情。能替她跑跑腿,我倒是挺樂意的。

三七又給我施個放大的法術,她說她現在的法術當然比五年前強,起碼這法術一定會等我把盒子送到觀主那裏之後才會失效。我兩條腿舉著盒子,六條腿朝前沙沙的快爬。

觀主住的地方叫樂然軒,我迎面看到桃丙師姐,就是我們入門時負責收禮物的那個小桃花精。

“師姐,觀主在嗎?”

“在,三八你有事?”

“我替三六姐送東西來。”

“那你進去吧。”

我樂呵呵的答應一聲就爬過門檻。

結果一上臺階,我心裏就叫一聲苦!

今天出門沒看黃曆!不然一定是不宜出行啊大不宜!

觀主坐在紗簾後面,而坐在一旁正和她對弈的,不是鳳宜又是哪個?

退回去又來不及,只好硬著頭皮進去。

“觀主,這是三六師姐讓我送來的,是她釀的桃花蜜漿。”

觀主正拈著一顆棋子,頭也沒抬:“好,沖兩杯蜜水端上來,正好這會兒口渴,嘗個鮮。”

幸好三七的放大咒還沒失效,不然我拿什麼去倒水端茶啊。

我很想沖好蜜茶快點溜走,不知道為什麼,只要站在鳳宜身邊,我就老覺得渾身不自在。

可惜,世上的事哪能盡如人願啊。

我一心想躲開,可是捧茶過去的時候,鳳宜還是轉過頭來看見了我。

真不愧是鳳老大,一雙水汪汪的鳳眼不可謂不美,可是他這麼一瞟,我立刻心驚肉跳,手上的茶盤差點摔掉在地下。

“小三八啊?可有幾年沒見你了,都做什麼了?”

切,一輩子不見你才好。

我勾著頭小聲說:“嗯,閉關……”

“大聲點兒。”

“閉關了……”

“聽不清。”

我心一橫眼一瞪頭一抬:“你聽清楚,我!閉!關!了!”

觀主不悅的說:“你嚷什麼?真沒規矩!”

我的囂張氣焰沒騰起五秒鐘,又被這句話打的煙消雲散低下頭,把兩杯蜜茶放在他們身前。

我還是趕緊走人……不,走蜘蛛吧,再待下去我預感只會更加倒楣。

鳳宜在棋盤上落了一子,淡淡的說:“站著,我還有話要問你。”

……

老天爺你快打雷劈了這只騷包鳥吧!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5:33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4 12:05 AM 編輯

正文 十三 蜘蛛蛻變鳳凰坡

三七施在我身上的放大咒已經過期失效,我縮回小小的八腳蜘蛛一隻,他們坐著我站著,他們玩著我看著==!

我的命真是苦啊苦,黃連也沒我苦啊。

其實,其實桃花觀裏的小蝦米小雜魚多的是,他幹嘛總和我過不去?

一盤棋下完,反正我是看不懂他們誰輸誰贏的,反正觀主固然是語氣平和,鳳宜也是笑的一臉欠抽。

“你,過來。”

我不敢不過去……

惡勢力太強大,不是我沒骨氣啊。

“素箏,你這個徒弟借我用兩天?”

用兩天?啊?當我是啥?桌椅板凳?掃帚拖把?~~我抗議,蜘蛛也是有人權的!

對了,素箏是觀主的名字嗎?

可是很顯然,我的命運不掌握在自己手裏。

因為觀主大人沒聽到我在心裏呼天搶地的說不要不要,很乾脆的答應了:“好吧。”

“好吧,跟我走吧。”

我有一種被賣入火坑的感覺,一步三回頭,兩淚流成行的跟著鳳宜往外走。

鳳凰坡離我們桃花觀很近,很近的……近到……

桃林邊上不過幾十步遠,就是梧桐樹了。

鳳凰坡上都是梧桐樹,然後現在是梧桐花開的季節,空氣時一股特別甜蜜的桐花香氣。

我不知道怎麼的就突然想起上輩子,小時候,撿了樹上落下的桐花,靠近花蕊的地方很甜,那時候和小夥伴一起,一人撿一把桐花,坐在樹下麵挨個吮……

真的,是上輩子的事了。

鳳宜在前,我跟在後頭,不停的腹誹他。

腿長了不起?個子高了不起?長的帥了不起?修為高了不起?

人家子恒也一樣都不輸他,可是子恒多麼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樂於助人……

咳,現在我前面這傢伙只是徒有其表金玉其外敗絮其內……

“你怎麼一直很怕我?”

“啊?”我本能的脫口而出:“誰怕你啊?”

“那你怎麼總是一臉要拔腿開溜的表情?”

我硬著頭皮說:“我哪有溜?”不是不想,是沒膽。

鳳凰坡風景絕佳,堪稱山明水秀的好地方,林深幽靜,可以聽到許多鳥兒在婉轉啼鳴。我聽說過鳳凰坡有許多禽鳥棲息的,還有不少禽類精怪,都聽從鳳凰的派遣。這個很自然,百鳥朝鳳麼,鳳凰是鳥中之王。

可是鳥語花香中,我的冷汗卻越淌越多。

不對頭……難道這裏,這裏和我相克?

果然姓鳳的不是好東西,他的地盤更加不是什麼好地方。

我再走幾步,八隻腳一半在抖一半在軟,撲通一聲倒地不起。

“喂,你怎麼了?”

連鳳宜清亮的聲音聽起來都象隔了兩層板似的。

“沒……事……”

我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我做夢了。

夢到自己功力大進,化形成人,是個穿黑衣的絕世美女,一顰一笑無不是絕代風華顛倒眾生。把鳳騷包踩倒在腳下,還清了三六的人情債,還和敖子恒一起吃起火鍋來了……汗,真是個混亂的夢。然後我們吃的正香,忽然一個頭紮角角髻的小道士跳了出來,一張臉紅的象關公,大喝一聲:“大膽妖孽,竟然敢擅自吃火鍋!看劍!”

我嚇的跳起來就躲,可是卻打翻了火鍋,很燙的火鍋和裏面裝的滿滿的東西都掉我潑下來。我驚恐萬分,啊的一聲坐了起來,醒了。

這是間……呃,樹屋?

沒錯,是樹屋。

在很粗很粗的象房子似的大樹上掏出洞來居住,這是禽類妖精愛幹的事。它們可以這樣吸收木精地氣,有助修煉,而且樹屋冬暖夏涼還會自動清潔還空氣清新……

實在是很強大。

我只記得我好象……突然暈過去了。

一進鳳凰坡我就覺得不舒服,連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帶著讓人不適的重量,身上沉甸甸的,喘氣都不順暢了。

我身上蓋的應該是條樹皮纖維和羽絨一起編成的薄毯,很柔軟很輕,帶著一股樹木特有的清香,我忍不住把臉挨上去蹭蹭,又蹭蹭。

“醒了?”

我又嚇一跳,看著一人翩翩飛來,衣袂當風,輕盈的落在這樹屋門前的小臺階上,風吹著他的帶和寬大的袍袖飄舞搖曳,長身玉立,顧盼生姿,一雙眼睛裏似乎閃耀著七彩光芒,猶如稀世珍貴的寶石。

啊,鳳騷包鳥的皮膚真好啊,比剝殼雞蛋還白皙晶瑩……

呸呸呸,一個男鳥長這麼好的皮膚幹什麼?

“我怎麼暈了?”我問。

“嗯。”他走進屋裏來,仔細打量我幾眼:“做蜘蛛又黑又醜,做了人也沒好看到哪兒去。”

呃?

“啥?”

他說的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

“恭喜你了小三八,雖然比別人遲了那麼久,可你也化形了。”

“啊?”

我後知後覺的才現——我……

變!

成!

人!

了!

這一現對我來說猶如……猶如……

呃,想不到合適的形容詞,反正就是非常的意外,突然,驚訝,歡喜,疑惑……

許多的感覺一下子湧到心頭來,我愣了好一會兒,才抬起手來看。

啊啊,我有手了。

啊啊,我也有腳啊!

哈哈哈,我又有人的身體了!

鳳騷包鳥這會兒倒沒招人討厭,他手在空中一劃,我眼前就出現了一面鏡子,鏡面象水一樣微微波動,鏡子裏映出一個人來。

穿著一身說黑不黑說黃不黃,土不拉嘰黃不拉嘰的布衣裳,頭也是黃毛毛幾根根,皮膚微黑,眼睛小……

呃……

這不是上輩子的我的長相麼?

真的一點都不美啊。

這長相在上輩子看,也不算醜。可是現在這裏不同,這是個修仙的世界,妖精們化形通常會給自己弄一個美麗的外表。

天天俊男美女看慣了,突然自己也化了形,卻變成了這麼一個醜醜的黑丫頭……

“那個……”我搞不明白了:“我怎麼變成了……人的?”



正文 十四 蜘蛛做人學走路

“這個麼……”騷包鳥笑的讓我一看就覺得不對頭,果然他接著說:“雖然我好多年不吃蜘蛛了,但是鳳凰坡裏愛吃蟲子的禽鳥還是為數不少。這麼一來,被許多想吃掉你的鳥兒們一起虎視眈眈,因此而修為迅速提升,成功的化成人形,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呃?

因為害怕被吃,所以潛力爆擺脫蜘蛛形態?

對哦,我明白了。

為什麼我一看到鳳宜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因為他處於食物鏈的上一端,而我處於他的下端。

怪不得……老鼠見了貓肯定也是渾身不自在,這是本能,天性……

我的思緒方式一開始就不是蜘蛛,所以我才一直沒想到這個原因哪。要是我是一隻徹底的完全的蜘蛛,見到騷包鳥的第一眼估計就明白了。

“那我怎麼又暈過去了?”

騷包鳥用一種看白癡的憐憫目光看著我:“你化形太快,身體受不了。剛才給你灌了些靈泉水調製的藥汁。現在覺得怎麼樣?”

“呃,還好……”

我扯扯自己身上挺難看的衣服。我聽師姐們說過,化形之後身上的衣服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和能力變的,可我現在這一身兒……

呃,是該說我的品味奇差還是能力超爆低?

我被今天生的事情衝擊的腦袋裏暈暈乎乎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鳳凰坡回的桃花觀。

進了林子我才想起來,騷包鳥一開始叫我跟他去是幹什麼去的?我對他能有什麼用處?總不見得他是想嘗嘗油煎蜘蛛腿兒是什麼味才叫我去的吧?

但是現在都回來了,也沒辦法知道原因了。

我跌跌撞撞的走。

沒辦法,當蜘蛛太久了,居然……居然不太會走路了!

真是太丟人了!

老想趴下去用手幫忙……

==!

慣性是可怕的,真的。

終於回到住處,我扶著院子門喘的象個漏氣的風箱,呼哧哧呼哧哧。

“喂,你……”

我轉過頭,幾位師姐站在不遠的地方看我。還是二六師姐最先反應過來:“你是……三八啊?”

我有氣無力的點點頭:“師姐好……”

“你化形了?哎喲喲,這可真是件大喜事。來來來,快說說你是什麼時候成功的啊?”

“就是剛剛。”

三六皺起眉頭看著我:“你怎麼有氣無力的?真沒用,化個形就累的上氣不接下氣了?”

二六師姐也點頭:“說的是,你……呃,要是太累,就快回屋去打坐運功吧。”

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連滾帶爬的到了自己的屋門口。

那個小小的供蜘蛛身體爬進爬出的洞口,在我的眼前慢慢的擴大,變成了可以讓人進入的房門。

我一頭紮在已經變大的床上,什麼都沒想就陷入了沉睡當中。

不知道為什麼,內心深處,好象並不覺得……不覺得太高興。

做蜘蛛,生活非常簡單。雖然一開始不適應,可是很快就覺得,做蜘蛛也不錯,沒有什麼心理負擔。別人勾心鬥角是他們的事,小妖也不需要有太多擔憂,吃吃睡睡,日復一日。

但是變成了人之後……

生活可能就沒有那樣簡單了吧?

我沒有做夢,睡的時間其實也不長,醒來的時候天才剛剛黑下來,庭院裏有一位螢火蟲妖精師姐用她的法力變出來的幾盞螢火燈掛在樹葉間照明,淡綠的螢火,我趴在窗口對著那點點螢火呆。

震驚之後居然覺得不是太高興……真奇怪,能變成人不是我一直希望的嗎?

還是因為自己沒變成期望中的美女,所以才有這種失望和惆悵的情緒?

唉,不知道。

人真複雜,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心裏到底想要什麼,不知道哪些話是說給別人聽的,哪些東西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所以我覺得當蜘蛛還要更簡單快樂。

我心裏亂糟糟的,很想找個人說話。

嗯,去找敖子恒吧,這麼早他應該還沒睡。

我扶著牆慢慢走出院子,這種走路的感覺終於找回來了——當然,我得讓自己忽略時不時就就想兩手著地朝前爬行的慣性。

“你……”敖子恒吃驚之後就是笑容滿面,看的人心裏暖洋洋的:“真得恭喜你了。”

“啊,同喜同喜。”我都不知道自己腦子裏亂的在說什麼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就變了,騷……”我及時改口:“鳳凰說我是因為被食蛛鳥盯著,過於恐懼才一下子變了的。”

敖子恒點頭說:“這種事以前也是有過的,恐懼也可以迫人提升功力。”

我點點頭:“對了,我帶了你要的土來。”

“是靠桃花根下的土麼?”

“嗯。我是不是來的晚了?”

“不會,正好要用到。”

我看著小魚精小心端出來的一碗黑糊糊的湯藥,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熬出來的。其實桃花瘴並不難解,只是許多人中了瘴氣之後,哪還有那麼長時間去找藥來給自己解毒呢?而這個桃花瘴的厲害之處也不是要把人毒死,而是要把人迷昏,困住……

其實我覺得桃花瘴之所以讓人談之色變,主要是因為它的範圍廣,方圓十幾裏甚至幾十裏都遍佈迷瘴,俗話說你吸一口不怕,吸個十口也還湊合,可是你被困在一大片桃花迷瘴裏的時候難道能只呼吸十口氣?就算那些道士們的法力很高內息很強那也不大可能。

敖子恒將我帶來的那小把土撒在藥碗裏,然後小魚精喂那個躺在石榻上的道士把湯藥喝下去了。

“對了子恒,我也沒料到我怎麼會一下了閉關閉了五年。”一下子從小小蜘蛛變成了龐然大物一樣的身體,我真是手腳都沒地方放,很不自在:“而且為什麼我一出來就聽說道士們近年來非常的倡狂霸道啊?”

“嗯,你知道,天下修道之人,正道以蜀山為。”

“這個我知道。”

“蜀山換了一任掌門。”

“呃?”

“新掌門年輕氣盛,昔日又曾被一隻狐妖害的家破人亡……所以……”

“我明白了。”原來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_

“所以最近大家都得當心。這個小道士……”

我有點傻眼,不是吧,難道我們救了不該救的人?

“他不會是那個掌門吧?”

敖子恒呵呵笑出聲來:“怎麼可能是。就這麼點兒年紀,這麼點道行,要是也能當了蜀山掌門,那這天下修道的都死絕了還有可能。”

呃,我也不好意思。

就小道士這麼點道行當然不可能是正掌領袖,蜀山掌門。

要是他這麼點兒本事都當上白道的領頭羊,那我都可去挑戰魔道祖君的位置去了。

灌下了藥之後,小道士看起來好多了,眉間籠罩的那層淡淡的粉色褪了,小臉兒蒼白。

就外觀而言,我和小道士看起來年歲相當,都是十來歲的樣子。不過小道士的賣相比我好看多了,皮膚白裏透紅,眉目也挺清俊的。

唉,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我安慰自己,好歹我這人挺善良,雖然是妖可是我沒做過壞事……嗯,內在美還是有點的。

“等他好了,我自會派人送他出去。”敖子恒說:“三八,你隨我來。”

我答應一聲,跟他進了左邊石屋裏,他從壁架上取出一個小小的錦盒給我:“拿著。”

“這是什麼?”

“是定神丹。”他說:“你剛化形,體力真氣不穩,法力也淺薄,這個麼,每天吃一粒,用寒泉水送服,最是相宜。”

我抱著小盒子,打開來看,裏面有兩個小小的白瓶,拔開軟木瓶塞,可以聞到一種苦苦的香氣。瓶子不是瓷的,也不是玉的,我看不出來。

“好漂亮的瓶子。”

敖子恒啼笑皆非:“人說買櫝還珠,就是指的你這樣的。這瓶子是珠貝琢成,但是定神丹的珍貴自然是遠遠超過了瓶子。”

“呃?這個藥很珍貴?那我不要了。”我乾脆的把盒子又一蓋,還給他。

“這也算不得什麼,是早年有人送我的,但我又用不著,碧水潭裏一時也沒有其他同族可以化形,再擱恐怕藥力有損,你正合用,就拿去吧。”

好吧,反正我占他的便宜也多的很,不差這一樣。

“還有,”他又拿了一個盒子。

這人盒子真多。

“這裏面是些女孩子合用的東西,你也一起拿去吧。”

呃,這倒是。這裏面的簪環釵釧這輩子敖子恒也是用不著,都挺漂亮的。按說這些飾比較華麗,不過我還能分得出輕重緩急。要說寶貴,那肯定是定神丹更寶貴了。

“公子,那個小道士醒了。”小魚精在外間說了一聲。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5:35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4 12:07 AM 編輯

正文 十五 聚眾欺負小道士

小道士悠悠醒轉,第一反應竟然是先摸領子再摸腰帶,都摸完了才鬆口氣,隨即用狐疑驚訝的目光打量我們。

他的第一反應什麼意思?難道他懷疑我或是敖子恒趁他昏迷非禮了他?==#

他以為他是誰啊?

我們就算是色情狂也不會這麼不挑物件。

道士與妖精是互為天敵的關係啊,而且通常都是道士迫害我輩。

妖精原則頭一條,珍愛生命,遠離道士!

我現在有點後悔為什麼要救他了。真是自找麻煩。

子恒態度溫和:“你不要害怕,這裏是碧水潭。你為什麼被困在桃花觀的陣法之內?”

小道士一語不,十分警惕,我想他師傅一定又沒少教導他: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我忽然想起來他叫什麼了,他告訴過我的。

叫李柯……好象沒錯。

對,是叫李柯。

“你不用怕,李柯。”

果然他一哆嗦,神情顯的更戒懼了!

我心裏有個頭上長角的小惡魔正哈哈狂笑,臉上倒還是一本正經:“你不記得我啦?嘿,我見過你,你可不是頭一次來桃花觀了,上次來的時候我們見過,你忘啦?”

“什麼?”小道士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妖言惑眾,一個字也不能信。

“對,我上次不是這樣的。”我拿手捅捅子恒:“喂,我怎麼能變回去?”

子恒一笑,說:“這個不難,我先幫你變了,回來再告訴你道理。”

他袖子對我一拂,眼前青影一閃,然後景物一下子大變,桌子變的象山,石榻也高高的立起。

我又變回了八隻腳的小蜘蛛。

“你,你……”小道士瞪大了眼:“怎麼會是你?”

“咦?你還記得我?”

我心裏倒也有幾分歡喜,順著子恒的衣服爬到他的袖子上,沖著小道士笑嘻嘻的說:“上次讓你走了,你怎麼又回來了?難道你是來除魔衛道的?”

小道士露出焦急的神情:“不,不是的。我是特地來找你,你快些離開桃花觀吧,這裏不久就有大禍臨頭。”

“什麼?”

這下吃驚的換成了我。

“你特地來找我?”

“你說的禍事是指何事?”

我和敖子恒同時問,問的卻是完全不同的事。

小道士點頭:“我覺得你不是壞妖,而且……怎麼說你也幫我過我。你先離開這裏吧,至少這兩年別回來。”

但是敖子恒的問題,他卻一個字也沒有答。

“我是碧水潭的恒元居士,不知道你沒有聽說過,但是我絕非妖怪。桃花觀並無惡跡,既沒有擅殺人命,也沒有為禍一方。不知道你所指的大禍臨頭,是什麼意思?”

小道士的嘴巴閉的緊緊的象嚴絲合縫的蚌殼,看著敖子恒,就是一個字也不說。

我也覺得事情有點嚴重。

這個小道士來的蹊蹺,講話又藏頭露尾,叫人怎麼能放心?

不過他說特地來找我,倒讓我心裏熱了一下。

小道士居然還記得當年的小小蜘蛛……當然了,對他來說是當年,對我來說過了也沒多少天。畢竟這五年我是一晃即過,根本沒有那種已經過了很久的感覺。要是真的把這五年結結實實的過了,我可能也早把小道士這個人忘的差不多了。

子恒看我一眼,點了一下頭,低聲說:“此事一定事關重大,你又不肯明說,那我只好得罪了。”

小道士喝道:“你想……”

做什麼三個字沒說出來,子恒的袖子朝他眼前一揮,小道士頓時成了呆木雞。

“子恒,你這是……”

“你不用擔心,只是想從他嘴裏問幾句話。”子恒朝我說完,又轉頭問他:“你為何到此?”

小道士皺著眉,露出迷茫又痛苦的神色。

子恒再逼問一句:“桃花觀有什麼禍事?”

小道士額角見汗,像是在為極痛苦極為難的事掙扎不休,子恒又逼問了幾句,他的臉色漲的通紅,漸漸紫,可仍然不說話。

我看著都替他難受起來了,顯然他在抵擋子恒的法術,自己在天人交戰,痛苦難當

“他心志倒很堅定。”子恒低聲說:“再問,他可能還是不說,但是他必受極大損傷。”

“那個,要不就不問了……”我心裏有些愧意,他特地來提醒我,雖然不知道是什麼禍事,但是和我和子恒這麼逼他卻不應該。

小道士的汗涔涔而下,領子和肩膀都給濕了。

“子恒,你……給他解了吧,好象很難受啊。”

敖子恒看我一眼,沒說什麼,又揮了一下袖子,小道士頓時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一頭栽在床頭。他眼睛翻著,死死盯著我,那眼光讓我心虛,膽怯,臉燙。

他死死咬著嘴唇,手橫在胸前擺了個防禦的姿勢,看起來很堅強,可是眼裏亮晶晶的水光閃爍,好象在說,為什麼我跑來告訴你你要這樣對我?妖怪果然都是不能相信的,妖怪都是不能相信的!

說起來我真覺得自己有點兩面不是人。小道士來提醒我,被這麼折騰。敖子恒又不是桃花觀的人,要不是因為我,估計他也不會逼問小道士。合著都是好人,原因還都在我身上。

一轉頭看到床前的銅鏡,裏面照出一隻傻不愣登的蜘蛛。

合著,我活該啊!本來就不是人,把自己當人看,其實我只是只蜘蛛而已。==!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轉頭看敖子恒:“他好了嗎?能不能送他走?”

敖子恒點點頭,然後又想起什麼似的搖頭。

“呃?”

不行?

又點頭又搖頭什麼意思?

“你送他走,你也別回來了。”

“啊?”

“他雖然不肯說,但是看得出來他不是來騙你的。桃花觀只怕立刻就有禍事。你把他送走,先找個地方躲一躲,不要急著回來。”

我讓他說的一楞一楞的,也是先茫然的點了點頭,然後馬上回過神來,用力搖頭。

“我是桃花觀的弟子,怎麼能扔下觀主和同門說走就走?既然有禍事,我得去通知他們一聲大家好作防備!那什麼,子恒,這個小道士就麻煩你讓人送他走吧,別為難他。”

我要往外走,可是眼前青影一閃,子恒擋在我身前。

“不成,你不要回去,我差人去替你傳信。”

我搖頭:“你這裏也未必安全,你送小道士走吧,然後你別回來了。要是有人來對付桃花觀,說不定就是順手也會和碧水潭過不去。對了,不知道鳳凰坡那裏怎麼樣,得叫人也知會一聲……”

這麼一想我真是一秒都呆不住。

可是我再想繞過子恒爬出門的時候,忽然間背上一酸,八隻腳都沒了力氣,啪嗒一聲趴在地下。

子恒手一抄把我給托起來,喊過小魚精吩咐了兩句。他說的不是我能聽懂的話,然後把我遞到了小魚精的手裏,自己頭也不回的匆匆踏出門去。



正文 十六 老龜固執很要命

“喂,小魚,你讓我回去!”

小魚精臉色沉重,根本不理會我說什麼。

我和小道士被帶出了敖子恒的洞府,小魚精匆匆的將我們送到碧水潭邊,招來一隻老龜:“把他們送走,向西去,越遠越好。”

小魚這時候說的不是他們水族的話我能聽懂,老龜十分訝異,慢吞吞的問:“出了什麼事?”

“好了不要問了,你送他們走,最好找個地方躲起來,看起來咱們這裏要不太平了。公子還讓我去通知其他同伴,啟動三環陣,大家全要小心。”

老龜也沒多問,背起小道士和我,上岸就朝西爬。

不是吧……它的速度怎麼這樣快了?

我雖然急的要命,還是忍不住疑惑問:“龜大哥,你怎麼能爬這麼快?”

“沒事時候當然慢慢爬,”他一邊快速朝前一邊說:“有事當然要趕快了。小蛛,到底出什麼事了?”

“我也不知道啊。拜託龜大哥,你把我們扔下吧,我還要回桃花觀去的!”

“不行,既然是公子的吩咐,那我一定要把你們送走。”

“龜大哥求求你了,我真的有要緊事要回桃花觀啊!”

“不行。”

“龜大哥……”

“不行。”

“求求你……”

“不行……”

“老龜你個死腦筋硬腦殼你XXOO#%$^@%@^!”

老龜慢悠悠的說:“我的背殼是硬,可腦殼不硬……”

“……”如果我會言情女主角的動輒吐血絕招,我一定要吐個幾口,還要端正的吐在老龜背殼上,以示我的悲憤心情!

我動又不動不了,勸又勸不服它,急的快要吐血。老龜的可靠是遠近有名的,換句話說就是特別的死心眼兒,既然敖子恒如此吩咐了,那他一定是要貫徹到底的!

他的速度真快,我還從來沒有離開桃花觀這麼遠過,尤其是西面,從來沒有來過。

小道士也醒了,不過他還沒法兒動,不知道是不是桃花瘴的效力還沒全消退。他的頭隨著老龜的背殼起伏輕輕晃動,歪向一邊也不看我。

小樣!

我氣不打一處來,可是又覺得……他也挺不容易的。

“喂,你生我氣啊?”

小道士給我看後腦勺。

嘿,難道你是想讓我仔細端詳你的後腦勺嗎?唔,不過小道士質很好……他幹嘛回來找我?難道認為我是個值得交的朋友?

切!我真想踢自己一下,現在可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李柯,你跟我說啊,到底是什麼禍事?你要這麼老遠跑來知會我?”

小道士一言不。

“我知道,剛才是我不對,可是我得知道生了什麼事情啊。你這麼沒頭沒腦的說一句,我怎麼會知道來龍去脈,我也不知道究竟要生什麼事啊。桃花觀裏都是我的同門,師姐師弟師妹,還有觀主……我不能丟下他們不管……”

小道士憤憤的說:“難道我就沒有師兄師弟師傅了嗎?我只是覺得你不壞,不想讓你死!可是你,你……師傅果然沒說錯,妖怪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可是……”

“沒可是!”

“但是……”

“沒但是!”

“如果……”

“沒如果!”

我鬱悶了。

全身僵硬的我甚至沒辦法回頭去看看桃花觀方向到底有沒有什麼變故,心裏焦躁,身旁是一隻固執的龜和一個比龜還固執的小道士……

真會把人活活急死的!

我的同門們,還有敖子恒,甚至,還有騷包鳥,他們都怎麼樣了?桃花觀和碧水潭,還有鳳凰坡各據一處,成了犄角之勢,平時也都互通聲氣,桃花觀的陣法更和鳳凰坡的陣法有一部分是合在一起的。我們這三處也算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

小道士不肯說,但是,我想,他所說的禍事,一定是修道們來找麻煩!

二六師姐她們也說過的,最近特別的不太平,敖子恒也說了,蜀山換了個年輕氣盛與妖有深仇大恨的掌門,所以會出什麼事,我想,我也能猜出來。

可是能知道前頭,卻無法料知過程,更加推測不出來結果啊!

敖子恒去通知觀主和鳳凰了麼?

到底,到底會怎麼樣呢?

老龜到底背負著我們走了多遠我也沒概念,天漸漸要黑下來了,過了一段草坡,前面是條湍急的河流,可以聽到很響的水聲。

小道士忽然動了一下,他的頭慢慢朝我轉了過來。

“呵?”

我驚訝的睜大了眼。

小道士瞪我一眼,右手抬起來捏個法訣點在我們身下的龜殼上,聲音雖然微弱卻十分堅定:“定!”

快速前進的龜大哥忽然間靜止不動,出於慣性,在他背上的我們都被朝前甩了出來,小道士摔在草叢裏,我卻覺得半邊身體一涼,耳邊是嘩嘩的水聲!

天啦,我掉進河裏了!

我動不了,只喊了半聲:“救——”一股水就灌進了嘴裏。

溪流的水很急,一轉眼就把我給捲進了水面下,暗流帶著我朝下游流淌。

我給水流卷的暈頭轉向,趕緊閉氣。

體內的法力緩慢的流動起來。

敖子恒那一手真厲害呀。

他總是把手藏在袖子裏,然後往往別人只能看到他揮了一下,施出來的法咒各不相同,袖裏乾坤卻不得而知。

雖然已經是妖而不是普通蜘蛛的我我不至於被淹死,可是也沒有辦法動,只能被水淹沒,沖走。

水底的暗流有著無數漩渦,我被暗流卷著轉了一個又一個圈,有時候在心裏數一下數甚至會轉五六個圈,這水可真急。

我緊緊閉著眼,可是眼睛看不到,還是能清晰的感覺到身體在急速旋轉。

忽然耳邊嘩啦一聲水響,然後……呃,水沒了?

我狐疑的想睜眼,可是剛才被轉暈的下場就是我現在眼前一團金星什麼也看不到。要是別人現在看我,八成就是一對蚊香眼!

“噗噗……”我吐了好幾口水,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可是我已經看清楚了。

我正趴在小道士的手上,一身**的,連腿毛都耷拉下來貼在腿上了_<~~

我恨腿毛!

明明都變成人了,可是現在又還原成蜘蛛。

更糟糕的是,我想不起來自己上次是怎麼變成人的,當然現在也就變不回去了!

小道士站在近岸的水裏,一身道袍也都濕透了。而龜大哥呆呆的僵立在離河岸幾丈遠的地方。

“你……”

小道士別過臉去,哼了一聲。可是擺酷還沒擺成,先狠狠的打了兩個噴嚏。

這麼一打什麼氣勢都沒有了。

我再一次誠懇的道歉:“對不起李柯,子恒那樣對你,真的太抱歉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他把我放在一邊的草地上,甩了甩身上的水,從衣袋裏拿出一張符來。雖然他衣服都濕了,那符卻沒濕,可見很有些玄妙。

“這是什麼?”

他不理會我,念了兩句咒語,那道符上爆出一點火星,飛快的燃燒起來。

要幹嘛?莫不是要用符咒鎮壓收服我?

呃……

我悄悄往後退了一小步。

符紙燃燒到盡頭,出一團溫暖的紅光,籠罩住小道士全身。

我眨眨眼,紅光消失了,小道士也不見了。

我站在河岸邊的草葉上,一身濕透。

天黑了,我已經不知道我們是從哪個方向來的。

怎麼辦?老龜瞪我一眼,僵的連話也不能說了。

一片茫然和焦慮中,我也狠狠的打了兩個噴嚏……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5:42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4 12:09 AM 編輯

正文 十七  妖精撲入道士堆

咦?我能動了?剛才我退了一小步啊!

看來子恒施的法術時限到了,所以我的定身也就解除了。

我轉頭左看右看,怎麼忘了,還有老龜啊!我不認識方向它可一定認識。

“龜大哥,桃花觀是哪個方向?”

它瞪著我,一眼不。

“我真的有急事啊!你也知道恐怕有道士來搗亂,我要回去幫忙啊!多一個人總是多一分力啊!”

它還是不吭聲。

我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你再不說,小心我拿石頭砸你的烏龜腦袋。可是你自己說的,你的背殼硬,腦殼可不硬。”

他還是不說話。

我彎下腰去,河岸邊別的不多石子最多,我找了一顆大概有核桃大的,兩隻前腳夾起來,掂了掂又放下了,換了顆榛子大的,沖老龜晃了晃:“看見沒?怕了吧?哼哼,快告訴我方向。”

老龜連眼皮都不動,只是眼珠裏透出好笑和無奈來。

我突然想起:“喂,你不會是不能說話了吧?”

老龜眼裏是一副你終於明白了的狂喜==!

我歎口氣,把小石頭扔下。

身上的桃木牌子也不在,我也不知道是出來的時候忘了帶,還是慌亂中丟在哪里了。

我從來沒有來過遠處,現在可怎麼辦?小道士個沒意氣的自己用符飛跑了,丟下我一個在荒山野嶺找不著方向。

對了,敖子恒說讓老龜背著我們向西,那,桃花觀現在應該在東邊。

哪是東?

月亮升起來的方向應該是東吧?

我咬咬牙,回頭對老龜說:“龜大哥,把你一個扔這兒不太好,不過我想這附近應該只有小小蛇蟲什麼的,天又黑了,不會有太多危險……呃,我要先回桃花觀去!”

我從一片葉子跳到另一片葉子上,一彈一跳的飛快的前進。

我想我的方向應該沒有錯,跑的腿都快要斷了,風裏吹來桃花的香味兒。

有香味兒,那就差不多了!

月亮不知道何時已經隱沒在雲層中,我又跑了一段,怎麼覺得有些不太對頭。

看著四周的山峰,沒錯,這裏應該是桃花觀那山谷的入口了。

可是,看出去的地形不對。

這裏的樹林,還有一條長長的山溪,有些狹窄的穀口,怎麼都不見了?

遠遠望去,這裏一片蒼莽,野草瘋長,遠遠有棵歪脖子樹長在荒野裏。

桃花觀呢?山谷呢?

就算象小道士說的,桃花觀大禍臨頭,觀主和同門都遭了殃,那,那也不能把山川地形都改變了呀!

難道是我走錯了方向?否則怎麼會整個山谷都不見了呢?

忽然不遠處有人朗聲說:“那邊有妖氣!過去看看!”

“是!”四五個人同時應聲。

糟,難道是道士?

我腦袋裏一片空白,什麼主意也沒有。

我往哪兒躲啊?

聽著那些人越來越近了,我惶惶不安,象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那會兒在鳳凰坡我怎麼變成人樣的?那會兒能因為危機感而爆潛力,怎麼現在就不能了?

啊啊啊!雖然蜘蛛的人生不美好,可我絕不想落在道士手上,那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忽然眼前一黑,一隻手將我抓了起來。

我還沒來及反應過來,就聽到一個人問:“誰!”

“青雲,青風師叔,是我。”

“李柯?你在這兒做什麼?”

李柯?

“我師傅讓我出來跟著師叔們歷練一下,學些本事……我跟在你們後頭偷偷來的,你們不知道。”

“胡說,你師傅才不會讓你下山,你才學了幾年道,連禦劍還不會,你師傅能放你下山才怪呢。”

另一個聲音說:“你不會是自己偷跑出來的吧?要不然為什麼要偷偷跟我們後頭,不出來露面呢?”

那個叫青雲的說:“你真是胡鬧,你小小年紀,把除妖當好玩的事了?”

“師,師叔,我也想多學些本事,早些為除魔衛道盡一份心力啊。”

“小柯啊,你天分是有的,可是不能因為自己聰明些,就把那些妖怪們都小看了。”

“是,師叔,我下次不敢了,這次,這次就讓我跟著師叔們長長見識吧。”

“對了,為什麼這裏剛才有股妖氣,你見著什麼沒有?”

李柯捏著的我手一緊,差點把我一條腿給夾斷,我的心也提了起來,心跳怦怦的,大氣不敢喘。

李柯手心裏都是冷汗,顯然也是很緊張:“妖氣?我不知道啊,不過我剛才過來時,好象有股風刮過去,沙子差點迷了我的眼,倒是沒看到什麼。”

“嗯,算了,也許是什麼過路的小精怪,被咱們的氣勢嚇跑了吧。”

“師叔,你們可捉到了那大妖怪不曾?”

“哼,這桃花山的妖精要是那麼好捉,就不會在這裏盤距多年,一直沒有修道之士能收服得了它們了!當年師祖何等道行,還不是被這妖怪……”

“師弟,舊事就別說了。”

“是。”

“你跟著我們,可別亂走。這裏大有古怪,明明地方絕對沒錯,可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那妖怪的老巢所在,想必是用什麼陣勢和術法隱藏起來了。這桃花妖絕非等閒,胸中大有丘壑。”

“是。”

小道士手一轉,不著痕跡將我放進了他的袖子裏。

我倒是松了一口氣,聽他們這樣說,那是觀主把整個桃花觀連山谷都隱藏起來了,想必敖子恒是把消息送到了,那鳳凰坡和碧水潭一定也不會有事。

他們既然沒事,我心裏就踏實多了,小小心心的躲在小道士的袖子裏面,把呼吸閉住,讓靈力在體內流動運轉,這樣倒也不覺得憋悶,也以免被道士們現我的存在。

剛才出聲的那個人是誰?他能覺察我的靈氣,這兩個過來的就沒覺……

唔,我得更小心才行。

我在李柯的袖子裏看不見東西,只聽著道士們默默的走,腳步起落間野草被踏的悉簌作響。

更多的人呼吸聲,有人低聲說話,長草響的更厲害。

“你們探著什麼了?”那人聲音就是剛才說有妖氣的那個,頓了一下,有些驚訝:“小柯怎麼來了?”

“他一心也想除妖,偷偷跟著我們過來了。”

“胡鬧!這也是好玩兒的事嗎?回去非讓你師傅罰你不可。”

“青蓮師伯,我下次不敢了……”李柯的聲音倒是聽起來很乖很聽話:“一會兒你們要除妖,我絕不亂來,一定不會讓師叔師伯們操心的。”

那個青蓮道士哼了一聲,又問:“這些妖怪十分狡猾,又事先有了防備,這次恐怕要無功而返了。青山師弟,你們那邊現什麼沒有?”

“什麼蛛絲馬跡也沒有。”

我聽到蛛絲兩個字,本能的瑟縮了一下。

“哼,這些妖孽大概也聽說最近風聲不對,所以就先早早的藏匿起了蹤跡。哼,它們真的龜縮不出,我們倒真拿它們沒辦法。”

他們又商量了幾句,決定今晚先找地方宿下,明天再來。

我一動不敢動,小道士也沒什麼動作,我就這麼被他裝進袖子裏,被迫與這些道士一路同行了,以前有句話怎麼說?說玩的就是心跳~~我的心現在緊張的都不會跳了。

走了也不知道多遠,總之外面風聲響了一陣才停息,然後聽著外頭他們在寒暄,“各位道友,呵呵,我落雲觀地方窄,招待不周,讓各位受委屈,實在是過意不去啊。”

“是我們叨擾李觀主……”

小道士快步走到無人處,直到聽不到那些人聲,才伸手進袖子,把我給拈了出來。

“你個笨蛋蜘蛛,我明明都告訴了你危險,你怎麼還回來送死,嗯?”他壓低了聲音,氣急敗壞的沖我說:“要是讓我師叔們現你,你可就……”

“我知道……”我小聲說:“多謝你救我啊。”

月光照在小道士臉上,他露出彆扭的神情:“算啦,我也是看著你不怎麼壞,才想讓你保一條小命兒的。”

遠遠有人喊:“小柯,你跑哪兒去了?快來用飯!”

小道士急忙應一聲:“就來!”又叮囑我:“你可別亂走亂動,知道嗎?更加不能出聲!”

“嗯,我知道。”

性命攸關,我當然識相。

小道士把我塞進他的青綢荷包裏面,快步迎著那個找來的道士走了過去。

我躲在小小的散著薄荷清香的荷包裏面,身上覺得暖暖的,心裏也變的暖暖的。

小道士……還真是個善良的人啊,當時一時興起幫他一把,可沒想到有一天他會反過來救我一命。



正文 十八 道士也是好少年

道士們看來門規很嚴,到了飯堂吃飯時又有幾個道士訓斥李柯,說他胡鬧,還說回去要狠狠罰他,那個青蓮道士說:“罰不罰的回去再說,明天我們再去,小柯就留在落雲觀,不許亂走亂闖了。否則,要是有什麼意外,我們可怎麼回見去青寶師弟?”

他了話,其他道士就不再說什麼了。

看來,這個青蓮是這群道士的領頭人。

我盼著他們多說一些,我好趁機多聽到一些情況,可是道士們守著食不言的信條,吃飯時一字不說,吃完飯後又各自回房,李柯和那個青雲道士一間屋,他固然小心,我也絕對不敢亂動一步,老老實實趴在他的荷包裏。那個青雲又教訓了小道士幾句,還順口問問他一路上遇到什麼煩難沒有,李柯一一回答,然後動作極快的往荷包裏面塞進了一樣東西。

我沒看清是什麼,但是先聞到了一股鹹香。

我舔了舔,原來是粒鹹水煮花生。

嘿,小道士真有心,還怕餓著我,居然還偷藏粒花生給我吃。

我可是妖怪了,別說一頓不吃,就是一年不吃,也餓不死我。

不過他的心意我還是很感動。

咽咽唾沫,估計那個青雲道士聽不見,我張大口往花生上咬下去,小口的,無聲的咀嚼起來。

嗯,鹹了。

有點水就就才好。

我小口小口的無聲的把花生啃了大半,今天一天經歷太多,這也折騰了半夜了,我也累的很,聽著屋裏兩個人都睡了,那個輕微的打鼾的應該是青雲,李柯這麼可愛的美少年可不會打呼嚕。

我迷迷糊糊的,感覺自己剛睡著,忽然被拍門聲驚醒。

“青雲師弟,快起來!快起來。”

這叫怎麼回事兒……我迷迷糊糊的探出一點頭朝外看。

天還沒亮呀。

這些道士真是吃飽了撐的,半夜不睡的瞎折騰什麼啊,比周扒皮還可惡。

敲門的那個道士急切的說:“山上有急訊傳來,青蓮師兄吩咐這就起身回去,你們快些收拾出來。”

呃?

我意外之極。

怎麼這些道士這就要回去?

不管我們桃花觀的閒事了?

李柯和道士青雲急忙起身穿衣,瞅著青雲先出去,小道士急忙把荷包捧起來,壓低聲音快速的說:“我有事要先回去,你自己多當心,等回來我們走了,你就自己回你們那兒去。”

我急忙點頭:“好好,你也多保重。”

他想說什麼,又頓了一下,只說:“你以後……放聰明些吧,別這麼笨了。”

“嗯。”

我笨嗎?切,我覺得我得比小道士要聰明啊。

不過眼下是人家剛救了我,我犯不著和他頂。

我點頭。

“還有,以後看見修道的人……躲遠點兒。”

呃?他自己不就是道士麼?這話說的……

“好了,我走了。”他把我匆匆的又放回荷包裏,我露著兩眼看,他把荷包匆匆的塞在枕頭旁邊,轉身兒拿起床頭的劍。

“小柯,你好了嗎?”

“好了好了。”

青雲道士走進來,我瞅著他的樣子大概也沒過三十……也或許是修道所以顯年輕。

“沒拉下什麼吧?”

“沒有。”

那道士在屋裏看一圈,在床邊停下,忽然伸手靠近,我嚇的一縮頭躲進荷包裏:“這是你的吧?”

小道士神情一變,趕忙伸出手來接:“啊,是我的。”

“小孩子就是丟三拉四,你啊你……”我從荷包的花邊兒縫裏朝外偷瞄,小道士在青雲的注視下,只能把荷包又系回了腰間。

“青雲師弟,你們還沒好?”

“好了,這便走吧。”

身前身後身左身右全是道士,我嚇的一動不敢動。

這可怎麼辦?當著這麼多道士,我哪敢往外爬呀。

那,我什麼時候才能脫身啊?

話說,我光聽說過道士們能禦劍飛行,我可從來沒有見過。

道士們集中了到了院子裏,我不敢探頭,倒是在荷包上摳了一個小小的針眼兒大的空朝外看,道士中間有一個穿著白色道袍的,月光下顯的如芝蘭玉樹,一塵不染。我雖然沒看過,卻本能的感覺著這人應該就是眾道士稱呼的青蓮師兄。

他從懷中摸出一樣什麼東西,迎風一展,那東西輕飄飄落在地下,見風就長,原來是一隻潔白的紙鶴。

那鶴長的快有半個院子大了,然後道士們一個個飛身而上,站在紙鶴背上。李柯也站了鶴背,青雲說了一句:“小柯過來,你站中間。”李柯答應了一聲,慢慢挪步過去,正站在眾道士中間。

等人都上來了,那鶴拍拍翅膀,騰空離地,飛了起來。

呃……

這,這鶴好啊!

又方便,又環保,這樣兒的交通工具真是……我估摸著道士們不是個個都會飛劍什麼的,這麼飛著走又輕快又省力,實在好啊。

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我可怎麼辦?

難道我跟道士們一起回他們的老窩去?

別說我從這麼高跳下去會怎麼樣,這裏道士這麼多,我恐怕一露頭就會給拍成蜘蛛泥。

紙鶴越飛越高,風聲更大了,我都能感覺著溫度一下子就降了下來,寒氣嗖嗖的,急忙把頭又往裏縮了縮。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

這會在半天高是跑不了,那就到地上再作打算。就算到了道士老窩,應該也能找著機會溜回來。

我一覺睡的又香又美,道士一撤,桃花觀是沒危險了,我心裏也沒有牽掛,睡的格外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聽到有人走動,有人說話。我翻個身,再翻回去。

“你睡的倒香啊!”

我眨眨眼,一張放大的人臉……呃,小道士都熬出黑眼圈來了。

“那個,這是到哪兒了?”

我轉頭看看,四周群山連綿,雲海茫茫,小道士站在一道鐵鎖橋上,正皺著眉頭瞪我。

“這裏是蜀山。”

“哦,到了道士家的根據地啊……”這個蜀山真是大名鼎鼎啊。

忽然被帶到這裏,說心裏完全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你說什麼?”他皺著眉:“可別胡說。我正要去見我師傅。唉,陰差陽錯的,居然把你給帶回山來……”

“是啊是啊,你趕緊瞅個空子,把我給送出去吧。”

“不用你說,我也想趕緊把你這……把你送走!”

他剛才肯定是想說我這個妖孽,又咽回去沒說。

嘿,小道士不光是長的好,教養又好,氣質也好,雖然看樣子他對我是又惱火又頭疼,可也沒說什麼難聽的話。

但願他長大了可不要變成一個討厭的妖道,整天以消滅妖精為己任。

唉,可愛正太要是變成了猥瑣大叔,那就太煞風景了。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5:45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4 12:11 AM 編輯

正文 十九  一人一蛛同禁閉

“師父。”李柯進了屋,先作揖,又跪在蒲盤上叩頭下去。

這屋子裏有股好聞的味兒,我也說不上來是什麼味兒,道士們整天燒香煉丹,屋子也給熏香了。

“你也真胡鬧。青蓮師兄他們前腳走,你後腳就不見了蹤影,我就知道你肯定追上去了。不知天高地厚!”

這個聲音聽起來醇厚沉穩,絕對是一把美聲。但是我好奇歸好奇,可沒膽子打量他。

“師傅,我知錯了。”

“你知道什麼錯啊……唉,你一向也算懂事,要是你師弟幹這種事,我反倒不生他的氣,因為他不明道理。你呢?什麼道理你都懂,這是明知故犯。這回我也不想怎麼罰你。你自己去,到無憂閣去,把無極經抄滿一洞,什麼時候抄滿了,什麼時候出來。”

李柯又磕下頭去:“是,我一定聽師父的話,好生反省。”

“你去吧。”

李柯從屋裏出來,長長了歎了口氣。我一向覺得他是小孩,可是這麼一歎氣啊,還真點小大人的感覺。

旁邊過來一個小道士,看起來比他大著幾歲的樣子,說:“師弟,我送你過去吧。一事不煩二主,你受罰的時候啊,我還得給你送飯呢。”

兩個小道士朝前走,那個大點兒的板著臉一會兒,可還是偷偷問:“山下什麼樣?好玩嗎?”

李柯搖搖頭:“我沒顧上玩。”

那個說:“不說算了。”

走了好一會兒,李柯進了一間屋子,那個小道士說:“回頭給你送換洗衣裳來。”

李柯說了句:“謝師兄。”

那個哼一聲走了。

李柯在屋裏站著,一會兒沒動。

我探出頭看看四周,全是石頭,石頭頂,石頭牆,石頭地,看起來簡直是個石頭洞啊。連門也是石頭的,上面開著扇小窗,一線光從視窗照進來,我小聲說:“哎,你就是因為我,才明知故犯私自跑下山的?”

李柯哼了一聲,沒說話。

“我知道,你還生氣哪。別這麼小氣啊,我知道你心地好,特地跑來救我。哪,我記在心裏了,將來這份情我一定還你。”

“誰要你還了。”小道士愛理不理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我才不稀罕。”

“好吧,你不稀罕,我自己記著總行了吧。”

走了幾步,我問:“那,我現在能不能走了?”

李柯看我一眼,我瞅著他眼神兒,倒不是生氣,也不是不耐煩,倒是……像是在可憐我。

“呃?不方便麼?那我就等幾天。”

“等吧。”小道士忽然笑了,從窗外照進來的一線光照在他臉上,柔嫩的皮膚被陽光映的晶瑩剔透,臉上還有一層毛茸茸的稚氣的細毛沒褪。看起來像是一層瑩光,亮晶晶的。

嘿,怪不得人家說正太有三好,天真、可愛、皮膚好。

這皮膚果然好啊……

不過他這個笑容怎麼看起來,呃,這麼興災樂禍呢?

我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

“嘿,你想走啊,也行啊。這門一關上,不等我抄完經不會打開的。你要想出去,就等我抄完太極經再說吧。”

“呃,那你要抄多久啊?”

小道士坐在牆角的蒲盤上:“哈哈,你急著走啊?好吧,那我努把力,爭取三年之內把經抄完,就送你出去。”

“三,三年?”

不是吧!就算小道士偷跑下山不對,那關個三天禁閉也差不多了吧?三天不行,那三個月也可以,可是三年?這是不是也太久啦?

“那你抄經,憑什麼我也不能出去啊?”

“你試試看能不能出去啊?”小道士笑容篤定的看著我。

我往門口那小窗戶爬去,可是別看那窗戶上沒什麼攔著,可我像是被一層看不見的東西擋住了一樣,無論如何都不能經過窗戶。

“這是,這是為什麼啊?”

“無憂閣是祖師爺建的,就是為了磨練弟子門人的心志,令犯了錯的人悔悟知錯。所以這門一旦合上,洞裏的經不抄滿,那扇門是不能打開的,連蚊子蟲子也出不去。你啊,嘿,別想了。”

“你騙我吧?那你抄經也不能用三年啊!”

“我騙你?你以為抄經這麼好的嗎?無憂閣這裏有禁制,要把經抄在石壁上可不容易,功力不夠深,字寫在石壁上,過一夜也會褪掉。什麼時候寫的字不褪了,才能接著寫下一個,一篇太極經,以我現在的功力,要是三年能抄完,已經是我非常的用功了。”

“啊?”我眨巴眼:“你師傅太狠了!不就偷下個山嗎?居然要關你三年啊!”

“別胡說,師傅這也是對我愛之深責之切,這樣抄經是可以磨練心志的,對修為提升也大有好處。我們掌門,少年時也被罰在這裏抄經,抄了足足九年又九個月呢!”

小道士一副崇敬嘆服的口吻,似乎對前輩事蹟仰慕不已,我想了想,搖頭說:“你們掌門夠笨的,你都說你三年能抄完,他居然抄了九年,這人資質可是夠差的。”

“你……”小道士瞪我一眼:“你懂什麼!我不和你說了!”

小道士在蒲盤上打坐,我在屋裏爬來爬去,打算在屋角拉上絲結個網。既然要在這兒長住久安,那我可得給自己找個好鋪位。

我瞅准了兩塊石角,開始吐絲拉線,縱橫織網。

要說我現在織網那效率……嘿嘿,跟機器化大生產的速度也差不多,小道士吐納還沒幾遭,我一個網已經有了雛形了。

瞅著這屋裏空空的,就小道士坐了一個蒲盤,一個小小的石幾上放著筆墨紙硯,除此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那……

“喂,李柯,我有個事兒不明白,你得跟我說說。”

“什麼事?”他睜開眼問。

“你師兄光說要給你送飯,那……你要上茅房怎麼辦?這裏可沒有馬桶啊?”

小道士的臉騰一下漲的通紅,一把扯過桌上的硯臺朝我砸了過來,我一閃,硯臺沒砸著我,可是把我剛織的網給砸了個稀巴爛。

那硯臺撞在牆上又摔在地下,居然紋絲未損,小道士對我怒目而視,我轉過頭當沒看見,點頭讚歎:“哎喲,這硯臺真結實,不知道是什麼料做的?”

不管怎麼說,我們這一人一蛛的穴居生涯,就此拉開序幕了。



正文 二十  苦中有樂抄書忙

道士的生活是真清苦。

小道士關禁閉的抄經生活更清苦。

每天第一道陽光從門上的小窗戶照進來,小道士就停止打座,開始往石壁上抄經。他的字跡也挺秀逸,但是每天抄上去的字,都象被陽光蒸的水跡一樣,緩緩的變淡褪去。

他師兄三天來送一次飯,送的並不是我以為的什麼米飯饅頭之類,而是一些不知道是什麼果實的小籽粒,還有就是清水,有時候還是丸藥。

這些東西吃下去可飽不了肚子吧?不過小道士倒是沒說什麼,每次也都會分給我一些。我嘗過試試,沒味道,吃下去我也沒有太大感覺。也許這個對修道之人好,但我的修煉方法太與眾不同,所以不會有什麼用處。

在這裏我也吸不到雷電之力……

糟糕了,看來這幾年我沒法兒增加修為了。

我無聊也只能看著李柯抄經打時光,他倒是很沉得住氣,寫上去的字都很快褪去,石壁乾淨的好象從來沒有過任何字跡一樣。

他也不急,也不燥,每天每天,就是這麼慢條斯理的從容的寫字。

中間他師兄還送來了衣服給他換,這種時候我就轉身面壁,當自己不存在。小道士還是穿淡藍色最好看,我喜歡這個顏色,顯的他特別清新,皮膚也顯的特別白。小道士抄經的時候神情特別認真專注,啊,看起來……

呃,我想什麼了!

打住打住!

他好看難看關我什麼事啊!

再好看他也是個道士,我也是個妖怪。

唉……

我總是容易忘掉這一點。

不過我們天天都聊天。他寫字的時候我沒事做,閑的慌,就會胡亂的找些話題跟他說話。

“小道士,你是從小就當道士了嗎?你還有父母嗎?”

“我全家都死在水災中,我一個人抱著樹逃生,後來遇到師父,將我收入門下的。”

“哦……我也沒爹沒媽的……說起來咱一樣啊。”

“那,你怎麼只穿道袍,沒象其他道士那樣取個道號?”

“你以為道號隨便就可以取嗎?我學藝未成,也……”他說了半截又不說了,繼續提筆蘸墨往石壁上寫字。

我知道,我是妖嘛,他是道,雖然我們現在和朋友一樣相處,但是他也不能什麼都告訴我。

“小道士,你們平時都吃什麼?也都吃這些?”

“不是,這些是閉關或是被關禁時才吃的。”

“你餓不餓?”

他轉頭看我一眼:“不去想就不覺得。”

那就是會餓了。我想那些拿來給他吃的丸藥,有可能是傳說的那辟穀丹什麼的吧?道士們會煉丹,辟穀丹應該算是初級入門的丹藥。

“李柯啊,你小時候怎麼過的?你師父看起來挺嚴肅一個人,難道他會哄孩子餵奶嗎?”

“……”李柯看我一眼,不吭聲,繼續寫字。

“歇會兒吧,反正早寫晚寫,多寫少寫,寫與不寫,也沒分別啊。”

“……”李柯抄書ing……

“那個,這裏真無趣,我給你講個笑話怎麼樣?話說從前啊,有一隻饅頭,一不小心吃下了個肉丸,結果就變成了個肉包子!好笑不?哈哈哈哈哈……”呃,我笑完了再看小道士,他似乎一點感覺也沒有。

“哦,對,你是道士,沒吃過肉丸肉包對不對?呃,那我換一個。從前啊,有一隻雞蛋去茶館喝茶,結果變成了茶葉蛋!哈哈哈哈,這個好笑吧?呃?也不好笑嗎?那個,難道雞蛋你也沒吃過嗎?可憐的道士……”

“……”繼續抄書ing……

“那我講個素的吧,蘋果你總吃吧?那香蕉?還是……”

李柯簡直要吼起來:“別講了!”

我給嚇一跳:“不講就不講唄,這地方什麼都沒得吃……還不許人講一講……”

李柯不理我,抄書的勁兒頭也有點瘋狂。

我安靜了一會兒,瞅著他實在挺辛苦的:“喂,李柯,我幫你抄書吧?”

他轉動手腕,放下筆歇息:“你?你識字?”

“嘿!瞧不起人啊!我在我們那兒,還是個先生呢,教大夥兒識字的。嘿,而且你看看,我有八隻腳,兩隻扒著牆還有六隻可以用來夾筆,那要是抄起東西來可是比你快多了!”

李柯終於笑笑,雖然扁著嘴唇笑的不那麼熱情,但畢竟還是笑了啊。

“是啊,你的腳是不少,可我這裏卻沒這麼多筆啊。”

“哦對……”他統共就一枝筆。

“唉,我這是蜘蛛無用武之力啊……”

李柯扶著牆呵呵笑,然後從袖子裏摸出一個小瓶兒來:“好吧,我知道你想吃的喝的,別的我沒有。這裏頭是一點別人給我的紫芙蓉膏,給你吃一點吧。”

“呃?好吃嗎?”

“甜甜的。”

我射出一條蛛絲,前端彎成小勾,探進瓶子裏,舀出一滴來送進嘴裏。

“啊,是好甜。”

不光甜,還有股花香。

一下子讓我想起三六釀的百花蜜來了。

三六的絕技就是釀制這些花呀朵呀粉呀蜜呀的,這個紫芙蓉膏沒有她煉的那麼好吃,但是咽下去之後感覺肚子裏有點暖洋洋的,就象細細的雷電之力進入了肚子裏一樣。

看來這個不是做出來吃的零食,而是有助李柯修煉的東西。

他笑笑:“喜歡就再吃點兒。”

“不了,我肚子小,這就夠了。”我說:“留著,慢慢吃。”

我又想起件事:“李柯,你關在這裏,你的師兄他們要是這段時間學了什麼東西,你可就學不到了啊。”

李柯坐在牆角,低下頭:“這也是我自己做錯事,怨不了別人。”

“但是……”

“算了,不說這些了。先努力從這裏出去,然後將來再好好用功,我一定不會比別人落下太多的。”

“嗯!”我心裏非常過意不去。都是因為想去通知我,他才會私自下山,然後現在還會受罰。

要是可以的話,我也一定要全力幫他。

不過,那些道士到底為什麼去找桃花觀的麻煩呢?然後又匆匆折回……

我看一眼李柯,他又重新磨了磨開始在石壁上抄經了。

有些事他會說,有些事我就是追問他也肯定不會說的。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5:49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4 12:16 AM 編輯

正文 二十一 傻人自是有傻福

春去,秋來。

天氣一天天冷了,我也越來越懶得動,小道士還是只穿著單袍,不過從麻紗料子換成了棉布料子——多半比較保暖。沒辦法,就算小道士想穿厚衣服,那也得能穿著啊?他那個經常來送東西的師兄沒有送來過厚衣服,於是李柯當然也就沒得換了。

有天早上醒來,硯上都結冰了。我恍然,冬天來了啊。

小道士每天夜裏打坐,我盯著他的臉看,大概修道的人也不怎麼怕冷,他的臉色看起來還是挺紅潤的。

我正盯著他,他忽然睜開眼睛了。

“你在呆啊?”

“啊,沒有。你醒了?”

“嗯。”

他轉過頭去看石壁,上面還是空空如也,昨天晚上臨睡前寫的字已經消失不見了。

李柯好象沒什麼感覺,轉頭問我:“你冷不冷?”

“有點涼……”

他想了想:“不如,你到我袖子裏來,總會暖和一點的。”

“啊?那不好吧……”

男女授受不親……呃,當然我現在不能算是女……

“好啦,就是暫時讓你躲一下。”他看我趴著不動,眉頭微微皺起來:“怎麼?有什麼問題?”

“啊,沒問題,沒問題。”

我急忙爬上他的袖子裏去。

小道士的身上有種清新的丹藥味,被體溫暖熱的衣袖也絕對比冰涼的石地下要舒服多了。

大概是剛運功完畢,小道士看起來臉色紅潤,精神也好,冬日清晨有些清冷的天光從門上的小窗戶照進來灑在他的臉上,鼻尖顯的晶瑩微亮,呵氣化開硯上的冰的動作全神貫注。

我心裏突然好象叮的一聲響,像是有根弦被輕輕拉扯,又錚然震顫著彈回原處。

這種不由自主的感覺讓我覺得非常陌生。

很……很奇特的感覺。

有點忐忑,又有點希冀……還有點,呃,舌尖有點酸,又有點甜甜……

呃?酸甜?我急忙吸了吸,果然咽下一大口口水……

不是吧,小道士就算鮮嫩可口,我也不能對他流口水啊!難道我要蛻化成一個吃人的壞蜘蛛妖怪了嗎?

不行不行,就算在這裏餓了很久,也不能培養出吃人的愛好來啊。

我搖搖頭讓自己清醒一些,鄙視自己跳到他袖子裏找暖和的行為。貪圖安逸不成大器……

我跳到石桌上,揮揮腳對小道士說:“你先練趟拳腳熱熱身,我來磨墨。”

“你?你會嗎?”

太小看人了!

“我有八隻腳!你才不過兩手兩腳!我幹起活兒來比你利索的多!哼!”

為了證明我的確比他利索,我八腳齊上,我磨我磨我磨磨磨……被三六的石缽訓練過,這磨墨對我來說真是小菜一碟。

他抄經,我幹後勤……呃,馬馬虎慮也能算是紅袖添香了吧?

可惜我沒有紅袖,我只有腳毛~~

磨了一池子墨我,我蹲在硯臺上看小道士抄經。

“李柯,你有幾個師兄弟?”

“嗯?”他頭也不回:“那可多了,我這一輩子弟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不過如果說是師傅的親傳弟子,那只有三人,那天的劉師兄你見過了,我還有位喬師弟。”

“你師弟也不來看看你啊?”上輩子我們同學之間,課堂筆記還有作業啦什麼的可都是互相抄來抄去的,考試的時候還會互幫互助一下呢。怎麼小道士的師兄弟……一點同門友愛都沒有。

“無憂閣這裏不能隨意過來的,劉師兄能過來是因為他要送東西,喬師弟一定是過不了守閣的那關,他就算想來也來不了。”

“是麼?那他不會托你劉師兄抄句話,安慰安慰,或是鼓勵鼓勵你啊……”

李柯沒說話。

“算了,我不吵你了,你專心抄,說不定今天就成功了呢。”

不過要把這四壁都抄上經文……我再瞅瞅李柯。

這小道士連偷懶都不會。你寫這種簪花小楷似的字,這要寫滿一牆得多久啊?要是揮揮灑灑寫狂草,一個字有半人高,那一定很快就抄完了。

李柯抄書抄的太認真,我無聊起來,自己繞著硯臺玩。吐出一根絲來,在墨裏蘸過,然後在角落裏甩打,在牆上抽出一條條的墨線,就象木匠幹活兒彈墨線一樣。

很快牆角那一塊就讓我抽成了抽象畫==!反正墨蹟會很快消去,

我抽啊抽啊抽……感覺真是非同一般的——爽啊!

怪不得電影裏面一放到什麼蜘蛛妖啊什麼**女王啊,總是拿著繩捆人,還拿著鞭子抽人。這種感覺真是……

呃,好象很變態——不,不是好象,是的確很變態。

不行不行,我不能向變態展。

抄了大半天,小道士坐了下來,平靜的看著牆壁上的字跡又一點點隱沒。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我歎口氣,也不知道現在是安慰他好,還是鼓勵他好。

“喝水吧,喝點水歇歇。”

我也就想起這麼句話來。

他朝我點點頭,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牆壁很快又褪成了一塊青裏透白的石壁,半點字跡也沒有留下。

可是……

為什麼……

牆角的那副亂抽抽的抽象畫,還清晰的留在上面?

李柯轉過頭看了我一眼,我也奇怪的看他。

“那個,可能是我亂甩,不是字,所以沒有被消掉?”

好奇怪,為什麼那些亂墨條還能留在上面呢?

“是這樣嗎?”小道士自言自語。

“應該……是吧?”

我也一點都不能確定。

小道士忽然拿起筆蘸了墨,遞給我說:“你寫幾個字試試。”

我茫然的接過筆:“寫什麼?”

“隨便你。”

“哦……”

我也不知道寫什麼,順手就寫:去年今日此門中。

寫了這一行字,我有點忐忑的放下筆,看看李柯,再看看那行字。

等啊等。

我們誰也沒說話。

門上小窗的最後一線光消失了。

但是牆壁上那蛛派抽象畫以及去年今日此門中,都還清晰的留在原處。

小道士盯著牆壁,喃喃的自問:“這是為什麼?”

“呃,興許這個禁閉是關你,不是關我,所以我抄的字……”

這理由似乎也不怎麼站得住腳!

啊啊啊!可是我哪知道原因在哪里啊!



正文 二十二   走火入魔亂用藥

小道士忽然抓起筆,在牆上唰唰唰也寫了一行字。

和我剛寫的一樣。

去年今日此門中。

我瞅瞅他,沒出聲。

天色一點點暗下來,小道士點起了燈。

話說這個道士用的油燈不知道燈芯是什麼做的,燈油又是什麼做的,不用換芯也不用加油,長點長著,長用長有,真是神奇啊神奇。

呃,現在的重點不是燈,而是小道士寫上的那行字。

他大概是因為心裏急切,所以這行字並不是工工整整的小字,而是有點行書的感覺,墨蹟淋漓,比我寫的字那是秀逸飄灑的多了。

但是那行字在石壁上,一樣如之前的那些一樣,漸漸變淺,仿佛墨色滲進了石頭裏一樣。

最後,完全消沒不見。

可是上方我寫的那句話,還是老老實實的待在原地,沒有半點要消失的跡象。

李柯愣了,我也一樣愣。

誰能來說說這到底是為什麼?

我寫的字就能留上,而小道士寫的就留不上?

難道這石壁真有指紋啊虹膜啊之類的高科技識別功能,誰關禁閉,誰的字就寫不上去?

我看看他的臉色,試探著小聲說:“要不,我替你抄經吧……呃,”一和他那種惡狠狠仿佛要把我切碎碎的目光對上,我馬上搖頭:“算了,當我什麼也沒說。”

“師傅說,只要功夫到了,字就一定可以寫上去的……”

他轉頭看我,那種亮閃閃的目光仿佛老饕看到美食,老狼看到兔子……呃,反正都是一個含義。

我退了一小步,躲到了硯臺後:“你你你,你想做什麼?”

“你是不是……”

“我沒有!”

“我還沒問呢!”小道士豎起眉毛:“你不用這麼快就否認!”

“反正我什麼也沒隱瞞你,我也沒什麼特別本事。為什麼我的字能留上面你的字不能我也不知道,你不要找我麻煩啊不要啊不要——”

“小點聲!”

小道士的指頭戳在我的腦門兒:“你!給我說清楚!到底你寫字的時候,是用了什麼法門?”“冤枉啊大人……我真的……咳咳,”下面的話被小道士殺氣騰騰的目光都給嚇的消聲:“我什麼也沒想,真的。抽著玩的時候我能想什麼呀,就是想著抽的很高興,還想再抽……呃……

“我挺開心的,那個,想著自己在抽,抽自己不喜歡的人啊。不過後來我寫字的時候,真的,真的什麼都沒想!我沒想過這個字有什麼意思,也沒想過這個字能不能留在石壁上,你別逼我啊,我膽小……”

李柯忽然說:“再說一遍。”

“什麼?”

“後面那句。”

“你別逼我?”

“再前面。”

“我沒想太多,嗯沒想這字能不能留在上頭,也沒想過字的意思……”

他睜大眼睛看著我。

我瞪著眼回看他。

大眼V小眼,輸人不輸陣。

“沒有想!恐怕正是因為你沒有想!”

“呃?”

他眼中熠熠生光,不過這次卻看出來心情是豁然開朗!

“就因為我心裏一直想著,刻意的去寫,所以反而不成!”

“呃,你的意思是這個石頭專和人作對,想寫的寫不上,不想寫的倒寫上了,是不是?”

“不是,你不懂別插嘴。”

我不懂?

切,我現在已經明白過來了。

似乎道士們的心法有些講究,就是什麼什麼默與神遇,意出塵外之類的,對不對我不明白。不過當初看倚天屠龍記的時候,張三豐教張無忌太極拳,就是讓他把招式忘的一乾二淨,然後領會到太極的綿綿不絕,無極而太極什麼的那些道理。

反正一個字,玄,具體來說就是不能刻意,越天馬行空越好。

李柯臉上露出喜色,嘴裏喃喃念叨著什麼,忽然間重重坐下,我還以為他要抓筆磨墨去試著寫字,誰知道他竟然盤膝坐那兒打坐起來了。

@_@?

猜不透。

反正他是道士嘛,什麼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這些我是一點兒不懂。

他自己明白就行。

我在硯臺上爬來爬去的玩墨汁,屋裏清冷,墨汁又漸漸要凝幹了。我不知道他今天還打不打算寫字了,這墨倒也不用急著再磨。

用一句小說裏常說話,小道士現在是不是,悟了?

他悟了什麼我是不知道,不過看起來他想通了一個挺重要的道理。

或許等他打坐完,就可以把經文抄在石壁上了。

唔,要是他很快就抄完的話,我們就可以從這裏出去了啊!

我這才明白過來,小道士的好事甚至也就等於我的好事!他抄完了經,我也就不用再陪他坐牢!嗯,離開這道士窩,回我的桃花觀去,那日子可是愜意的很……

對了,我失蹤這麼久,不知道我那些同門啊師姐師兄師妹師弟他們是不是掛念我擔心我,有沒有四處找過我!對,還有敖子恒。就算別人不記得我,他也一定會記得的。

唉,又叫他操心了,不過我也沒別的辦法,待在這裏連個信兒也遞不出去。

我一開始還想試著看看能不能聯繫我的同類,就算沒法兒傳遞消息,能聊個八卦打時間也行,可是這間石屋的禁制的確厲害,屋裏那些石縫嚴嚴死死,除了我,沒別的蜘蛛蟲蟻能在這兒出沒。

我趴在那兒胡思亂想也沒個輕重主次,反正腦子裏亂糟糟的,後來困了就趴在小道士領子上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夢見自己又回了前世了,一時喜不自禁,逛街K歌買衣服,可天忽然下起雨來,豆大的水珠子啪嗒啪嗒滴在我身上,一下兒就把我砸醒了!

我揉眼,翻身兒……

然後想起來自己還是只蜘蛛,正在感慨,又一滴水滴在我身上。

啊?石油裏也會下雨的嗎?

我抬起頭來。

我的媽,不是下雨!

小道士還是打坐的姿勢。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他眼睛死死閉著,頭頂上蒸蒸的冒熱氣,臉漲的通紅,臉上不停的在冒汗,黃豆大的汗滴順著下巴向下滴,領子肩膀那裏都快濕透了!

這是怎麼回事兒?我的蜘蛛眼急的骨碌骨碌亂轉。

對!走火入魔!小道士一定是走火入魔了!

那現在,怎麼辦?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5:50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4 12:17 AM 編輯

正文 二十三 活道當成死道醫

我急的團團亂轉,可是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真後悔自己太貪玩,修為淺又沒見識,現在連一點忙也幫不上他!

要是小道士有什麼三長兩短,那,那怎麼辦?

我怎麼辦?

小道士的呼吸粗重,聽起來跟漏了氣的破風箱似的,呼呼,呼呼,聽起來好不嚇人。

怎麼辦怎麼辦?

我爬到門上的窗戶口,也管不了自己會不會暴露身份了,扯開嗓子喊:“有人嗎?有沒有人啊?快來人啊!救命啊!李柯走火入魔了!”

“有沒有人啊?來人啊!”

“救命啊!快來人啊!”

我喊的聲嘶力竭,不知道是我喊的聲音太小,還是並沒有人值守在外,沒有人來。

這該怎麼辦……

小道士的身體都抖了,臉紅的象要馬上要滴血一樣,不,都已經泛紫了。

我急的恨不能抓地撓牆……

啊!

我身上,還有樣東西。

敖子恒給我的,我就收在自己肚子下面的袋子裏頭的。

那個叫定神丹!

這東西,治不治走火入魔?

我看看小道士,再看看那定神丹。

我覺得小道士現在最需要的是退燒藥==!,這個定神丹有沒有這個功效?

可是走火入魔,呃,定定神,就算沒大好處,應該也不會有壞處的吧?

我牙一咬心一橫,把一瓶定神丹都倒出來。

這個,吃幾粒?

我數了數,一共三十二粒。

那,先吃一半看看?

喂藥的時候,我真慶倖,好在我的腿多……

兩條腿掰開他嘴,四條腿往裏撥拉藥丸,還有兩條腿跟一條強力蛛絲吊著水杯……

死馬當活馬醫了!

反正看他這樣子,不吃藥也好不到哪兒去。吃了藥……呃,好象也沒好到哪兒去。

小道士吃了藥之後,大概有五分鐘多不到十分鐘的功夫,那藥就開始起效了。

嘿,真別說,藥效挺快……呃,就是,好象……

小道士的臉怎麼更紅了T_T~~~~

嗚嗚,我真是一心為他好啊,要是小道士一命嗚呼了,那……

那算是他自己走火入魔死的還是我病急亂投醫給藥死的?是不是定神丹不該吃這麼多?還是根本就不應該亂吃這種藥?

這可怎麼辦?

我急的都想揪自己的蜘蛛腿毛~~

現在催吐估計也來不及了呀,小道士都快成蒸汽機了,頭上瘋似的冒白氣,臉現在不紅了,改青紫了,嘴唇都快成了黑的。

我趴在一邊實在沒辦法,看著剩下的定神丹呆。

小道士,可憐你壯志未酬身先死……

“那個,李柯啊,我知道你肯定覺得自己死的很冤,你要是下了黃泉,到了閻王面前,說不定要告我一狀,說我害了你……那閻王說不定給你伸張正義,再派鬼差來拘我。那會兒啊,咱在黃泉路上又成了難兄難弟了……”

咦?小道士的臉色好象好些了?

反正,呼吸沒那麼重了!白氣也少冒了點,嘴唇顏色也從黑向紅展!

是定神丹有用嗎?

我一下子來了精神,又倒了杯水,一不做二不休,把剩下的定神丹也給小道士硬塞進嘴裏,然後把水咣咣灌進去。

這麼折騰一番下來,小道士看起來真的是在好轉。

我心裏一松,倒覺得自己累的實在不行了,腿酸腳軟站不住,撲的就趴在了石桌上。

想不到定神丹還能治道士走火入魔啊。這是子恒的一番好意,現在還用在了這麼重要的時候,回去真得……好好還他人情……

我打個呵欠,幾乎是眼前一黑就睡著了。

夢裏很亂,好象認識的人啊妖啊都來眼前晃啊晃的,流雲飛霧,隔著一段距離跟我喊話,我聽不清,自己又覺得身子實在沉,嘴也張不開,明明想回答,就是說不出來。

“喂,喂,醒醒。”

“醒一醒。”

我踢踢腳,真不想醒,累的很困的很,還想再接著睡。

“小蜘蛛,醒一醒。”

“嗯?”我強撐著睜開眼,一張放大的臉龐近在咫尺,不,比咫尺還近,那鼻尖近的都要頂到我的腦門兒了。

“你誰啊……”

“李柯!”小道士朝後撤撤。

“啊,對……”我眨眨眼,這次看清楚了:“咦?你……你去整容了麼?”

“什麼?”

“啊,怎麼一夜不見,臉變白了,嘴變紅了,頭也變黑了啊……”

其實五官啊體格啊什麼都沒變,可是……感覺變了。

皮膚好象珍珠一樣,有一種從內裏透出來的融融的絲潤的光澤,一點瑕疵毛孔都看不見,完美的讓我嫉妒!我變成人樣兒可比他差遠了啊!那皮膚黃啞暗淡,五官平平無奇,頭黃稀……

“因為我的功力已經小成,所以……看起來有些變化吧。”

“哦……原來道士也和我們妖怪一樣啊,我們是功力到了變人,你們是功力到了變美人……”

“嚗”的一聲,小道士在我腦門兒上重重彈了一下:“又胡說了。”

“別再彈了!再彈我都讓你彈笨了!”

他毫不客氣說:“你本來也很笨。”

“好渴,還有沒有水啊?”

“有。”

他把水杯端過來,我爬到杯沿上去喝水。

水杯裏的水面上映出來石室的影子,我愣了一下,喝了一口水,很快抬起頭來。

石室的牆壁上幾乎都抄滿了字,字跡如行雲流水一,綿綿沛沛,筆致透逸,柔而不軟,輕而不浮……

“哇哦,都是你寫的?”

“是啊。”

“那,寫上多久了?沒褪?”

“不會褪了。”

小道士的聲音裏有一種很從容的自信,我轉過頭朝他笑笑:“嘿嘿,那咱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嗯,還有最後一段,抄完就可以出去了。”

他是特地等我醒了才抄最後一段嗎?讓我看?

嘿,小道士還挺體貼嘛。

他提起筆來,從容的在石壁最邊上的空白處書寫。

唔,感覺他的精氣神兒是不一樣了。

沒有以前那麼拘泥凝重,落筆如雲煙,舒暢自然,似乎是很輕靈,可是筆端卻又像是有千鈞重力。

呃,那個詞怎麼說來著?

對,行雲流水,舉重若輕。自然天成,返璞歸真……

沒錯,就是這樣。

我在這兒瞎琢磨的時候,李柯已經寫到了最後一句。

“位為真一,太一奉籍,上名天君,昭然明白。”

寫完最後一個字,他信手把筆拋開,笑著回過頭來:“成了。”

“哦!”我愣了下,急忙說:“恭喜啊!”

“多謝。”

他走過去,輕輕一推。

那堅牢不破的石門,就這麼輕輕的被他給推開了。

“可以出去了?”我有點反應不過來的問。

“是啊。”他笑著說:“難道你還想在這裏再住幾年麼?”

“那當然不是!”

可是,為什麼看著從敞開的門口照進來的日光,我覺得,心裏一片茫然……

真奇怪。

這是為什麼呢?



正文 二十四 五香豆干喂蜘蛛

小道士把我重新裝荷包裏帶出來,重新看到天光的感覺真是……

難以形容。

“喂李柯,我有個事不明白。你的青字輩的師叔師伯們,難道察覺不到我身上的妖氣嗎?我們這麼過去行不行啊?”

“你不用害怕,這個荷包上面繡進了符咒,丹藥啦薄荷啦話梅啦裝進來都不會外漏一絲氣味,所以你當然也不會暴露的。”

“呃……敢情兒這是你的零食口袋啊?”

“嗯,這是青雲師叔送我的,”李柯顯然心情極好:“我也沒用過幾次,沒有什麼東西裝。”

“對哦,蜀山上可沒有超市,買不著啥零食……”

“超市?”

“嗯,雜貨店。”入鄉隨俗改用這裏的說法。

“青雲師叔會制蜜棧的,蜀山上也有果樹,青雲師叔醃的杏脯,蜜棗,野果子幹,味道都極好的。”

“是麼?我也有個同門,叫三六,她釀的蜜特好,不過我倒沒見她做蜜餞果脯,下次讓她做點兒,嘿嘿……三七應該會采花瓣和果子的,等將來我回去就有口福了。”

“三六三七?”李柯問?“是按排行叫的麼?那你行幾?”

我一時不查,順口就說:“三八。”

“三八?三八倒是挺順,不易忘。”

“呃……”

我幾乎想把自己的舌頭咬掉!

怎麼還是說漏了嘴!

三八三八,真是……真是!嗚,本來已經好多人都這麼喊了,同門,還有敖子恒,還有鳳凰,現在連小道士也這麼喊!

我不要啊!

“你還是喊我……桃華吧,或是直接叫我蜘蛛就好,我不介意的……”我的表情一定異常扭曲,聲音僵。小道士不知道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笑笑說:“三八順口,還親切,以後我還是喊你三八。”

我真的……很想,很想殺人!

“噓。”小道士一抬手,袖子將我蓋住,我急忙滑進荷包深處去。

“咦?小柯?你,你出來了?”

“是啊,青術師叔。”

“你可真是……真是,竟然這麼快就已經抄完了經離開無憂閣!真是英雄出少年啊!這麼多年來,咱門裏沒有哪個前輩或是同門能這麼快就完成離開!啊,你快跟我來,我帶你去見青蓮師兄!他要知道了一定極高興啊……”

“青術師叔,我想先去稟告過師父,告過罪,再去見青蓮師伯,可以嗎?”

“啊,這是當然的,自然要先去告訴你師父,快快,我陪你去!”

“青術師叔,今天是你來無憂閣值守吧?現在時候不早,你先上去吧,我去見過師父,就會去見青蓮師伯的,總不能耽誤你的正事。”

“啊,對對,你看我,都高興糊塗了!好好,那我上去,你自己去吧。”

他腳步聲輕快的遠去,我小聲問李柯:“哎,無憂閣晚上沒有人看守嗎?昨天你情形不對,我喊這麼大聲,都沒有人來……”

李柯低聲說:“晚上應該也有人值守……先不說這些,我要回去見師父。”

我還是覺得很困,小聲說:“那我再補會兒覺,昨天晚上折騰太久了。”

“好,那你睡吧。”

荷包裏並不會覺得通氣不暢,而且挺保暖的,我打了個呵欠,隱約的聽著小道士和人說話,不同的人,但是口氣似乎都很驚奇,似乎李柯這麼快結束禁閉的確是十分傑出,很優秀。

可是昨天晚上李柯的經歷的兇險,好象卻沒有一個人問起過。

道士的同門之間,好象還沒有我們妖怪來的親密呢。

嗯,記得上輩子,我有個進入了重點高中的同學,聚在一起說話的時候,她時常說,競爭厲害,根本沒什麼知心朋友。每個人都在暗地裏拼命用功,可是當著人又不表現出來。自己會的東西不願意教給別人,當然,別人也是一樣藏私。

蜀山有這麼多門派,彼此間一定也存在著爭奪和競爭吧?李柯他們門中這麼多道士,大家彼此之間,可能也存在著這種情況。

呃,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桃花觀裏也不是一團和氣……

物競天擇,勝為尊,這沒有什麼好奇怪。

這就是一個強擁有權勢地位,弱只能被踩踏欺淩的時代……

很殘酷,很真實……

我睡的迷迷糊糊,好象聽到小道士的師父在說什麼,他的聲音很好認。然後似乎還聽到那個青蓮道士的聲音。

後來我就真正睡著了。

嗯,挺香的……香噴噴的……

我本能的張開嘴,有什麼東西喂進嘴裏面。

啊,這個,很鮮很好吃。

我睜開眼,小道士正拿著一小碟五香腐幹,不用問,剛才喂給我的肯定是這個。

“好吃!”

“嗯,再吃點。”

“你們山上還有這種東西吃啊?”

“你不會以為我們都是餐風飲露的吧?”

“可是在無憂閣你不都是辟穀的嗎?”

“那是禁閉,受罰是不同的。”

“哦,再來一塊兒。”

他笑著又捏一塊兒給我。

“嗯,鹵的不錯。”

我吃了差不多大半塊,小道士笑吟吟的看著我:“你個子一點點,怎麼吃下這麼多的?”

“嘿,小意思啦。”我問他:“怎麼樣?禁閉關完了,以後還會不會再受罰?”

“那自然是不會了。”

“對了,我什麼時候能走啊?”我揮揮腳,示意他把盤子端開。在無憂閣裏呆了這麼大半年,我們之間已經是非常的默契,不需要說話都知道對方想幹嘛:“其實只要不被其他人現,我可以自己走的,不用再給你添麻煩了。”

李柯把盤子放下,拿了條帕子擦過手:“你真是笨蛋啊,你以為下山這麼容易?蜀山要是一點禁制都沒有,還不什麼魔怪妖物都給溜上山來?你暫時安心待著,過幾天師父不再盯著我練功的時候,我送你出山門。”

“哦,”我點點頭:“那這裏下了山,離桃花觀有多遠?對了,你要是能幫忙,就給我畫個路線圖吧,我還從來沒來過這麼遠的方呢,都不知道怎麼回桃花觀去。”

“嗯,桃花觀從此向西南去,相距千里之遙,你要靠自己走回去,那可得辛苦了。”

我贊同的點頭……的確啊,千里,一聽我的腿就軟抖了。

“李柯啊,咱們能不能商量一下……我有個事兒想求你。你也知道,我道行太淺,沒學過什麼本事,防身自保都有問題。你要是能,嗯,要是能稍稍指點我一下,不用太多,讓我不會一出門就被大妖怪吃了……我就是說說,要是不能就別勉強。”我說的不大理直氣壯,

“這沒問題。”他把我放在肩膀上,側轉頭看我:“雖然蜀山心法和劍法這些不能傳你,但是怎麼對付妖怪,我是可以教你的。還有,我可以給你準備一些符咒,你可以帶著防身。”

他答應的這麼痛快我真意外:“那真是多謝你了。”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5:52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4 12:19 AM 編輯

正文 二十五  胡思亂想情絲長

明明很快就可以回去了,但是我……不大高興。

有點捨不得小道士了。

說起來我從轉生成蜘蛛,相處時間最長的,不是那些同門,而是小道士。

被關起來這麼久,我們在那間封閉的小石屋裏朝夕相處,說的話比我和任何一個同門或是相識說的都要多……呃,大部分時候都是我一個人在說,他聽。

“這是你的房間嗎?”

“是的。”

房間不大,就是普普通通的一間屋,書架上擺著書,牆上掛著劍,還有一管笛子。另一邊櫃上有些小瓶小罐。還有一張桌子,一張凳子,還有張床。

挺簡單的,而且也看不出屋主人的個性。

我想起我們桃花觀裏,大家的屋子都非常有自己的個性。比如牡丹師姐,她沒走的時候,那個房間裏異香撲鼻,床是用花枝和花葉編出來的,上面鋪著柔軟鮮豔的花瓣床單,枕頭是用花蕊填的,窗紗是取的一隻百年蠶妖吐絲織成的,上面也用花汁染過,遠遠看去那大幅窗紗有如煙霞,而且風會將花香味吹來,一時有一時無,說不出的香豔。

三六的屋子裏全是瓶瓶盞盞,裏面裝著不同的花蜜花粉……

“你平時在山上都做什麼?”

“練功啊。”

“那不練功的時候呢?”

“讀書,或是打坐,念經……”

“都不去玩嗎?”

“玩?”李柯搖頭:“被師父和前輩們看到,荒疏功課耽于嬉樂,可是要受罰的。”

“呃……真無趣。”

“那你們呢?”

“哦,觀主不大指點我們,也不怎麼管,整個是放羊吃草,真正是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一點不用功也沒人來訓斥你,你比旁人都要用功,也不見得有人誇獎你。嗯,吃的東西很好,有菜有肉有魚,風光也好,有山有水有花,同門也還不賴,起碼有說有笑有玩……”

“好了,你這個話多的毛病我算是領教了。我要靜坐運功,你自己消遣吧。屋裏我下了禁制,你只要在屋裏就安全,可不要出去。”

“我知道,我可不嫌命長。出去就是一群小道士老道士中不溜的道士,不把我踩成蜘蛛泥才怪。”

李柯一笑,盤膝坐下。

我在屋裏爬上爬下,小道士看起來很喜歡讀書,書架上的書好些都已經磨的起了毛邊了,可見主人經常翻閱。

道士也需要扎實的文化知識嗎?會畫符念咒不就行了唄。

唉,真讓我失望,這屋裏也找不到一個蜘蛛網。

蜀山的禁制應該是只防妖怪吧?可小道士屋裏連個普通蜘蛛都找不著。

關了這麼久,想找個同族說說話也找不著。

我爬在房梁上,忽然有人在門上敲了兩下,嚇了我一大跳。

“師兄?師兄?你在屋裏嗎?”

李柯安靜的坐在那兒,充耳不聞,八風不動。

“師兄?”

那人又敲了兩下,然後就放棄走了。

這可能是李柯說的喬師弟吧?不過也有可能是他的師叔伯的弟子,說不準。

他的腳步聲遠去了,李柯卻靜靜的睜開了眼。

“咦?你這麼快就入定結束?”這也太快了?肯定沒有一周天。

“氣還沒有蘊聚呢。”

“剛才那是你師弟麼?你怎麼不理他?”

“喬師弟人很好,就是性子太軟弱,小時候為了一點事就哭個沒完,雖然現在大了,可脾氣孫還是沒怎麼改。剛才要是讓他進來,非把我的衣襟袖子全哭濕了不可。”

“哦噢,你怎麼能師弟這樣?太沒同門友愛了!”我哈哈大笑:“原來你不答應是怕他哭啊。”

“師父也常說他不剛強,不象男子漢。但是怎麼誡,他還是依然如故。”

“其實……這也不算是什麼大毛病。”

“怯懦膽小,優柔寡斷,自己沒有主見,總是別人說什麼就應什麼。小孩子的時候沒什麼,可是長大了,總不能一生都如此啊。”

“這倒也是,人總得長大,不能一輩子當孩子哦。”我點點頭:“沒誰能一輩子保護他吧?就算是父母師長,他們會先老去。同門同輩,大家都有自己的人生道路……對了,要他不是道士,娶個厲害老婆,哈哈,那倒是皆大歡喜了。不過他是道士,又不能娶。”

李柯白我一眼:“好了,不要吵了。”

他閉上眼再次開始運功,我也安靜下來,繼續在屋裏亂找亂翻。

我從櫃子抽屜的縫隙裏爬進去,抽屜裏有些散放的紙張,看起來是小道士以前練字的抄寫的紙,上面的字和現在的比起來可就不同了,以前的顯的很規矩,和他最後在石壁上寫的那種縱橫流轉的感覺相距甚遠。

這其中的境界高下之別就是我這個大外行也看得出來。

這房間雖然陳設簡單,不過到處都是小道士生活的痕跡。

每個角落,甚至每處細微的氣味。

他在這裏看書,休息,寫字,在這屋裏走動……這裏是屬於他一個人的小小天地,他在這裏不必掩飾自己的喜怒悲歡,在這裏他可以放鬆自己……

那個人雖然沒說話沒動,在那裏安靜打坐。但我卻覺得他無處不在,存在感前所未有的鮮明。

這樣一間封閉的屋子裏只有我們兩個人,就和在無憂閣的石室裏一樣。

我覺得心裏很寧定,就像是很久之前,我在上學的時候,半下午的歷史課總是讓人懶洋洋的,心裏面什麼都不想,就那麼坐在那裏……

很奇怪的感覺。

蜀山是道士們的大本營,可不是我的安樂窩。

為什麼我卻有種不大想離開這裏的感覺?

難道是關那陣子禁閉,把我的腦子也關出毛病來了?



正文 二十六  日常生活也溫情

我有些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不知道小道士吃了那麼多定神丹有什麼後遺症沒有。別看現在好好的,功力還有了突破,人見人誇的,可是難保……內部別有什麼潛伏問題,將來哪一天再作起來,那就不好了。

我拐彎抹角的跟小道士坦白了那天我晚上我病急亂投醫,蜘蛛急了亂用藥的事實,小道士卻叫我放寬心,說那藥的效力對他的確大有幫助,藥效都已經被他消化吸收了。

這就好。

小道士沒怪我給他亂吃藥,當然,也沒謝我給他亂吃藥。我只要他不怪我就行,倒不圖他的謝。

蜀山的日子實在沒趣,我天天得躲在荷包裏避人耳目,比小道士關禁閉的時候還要悶。我還跟他說:“你的禁閉關完了,現在輪到我關禁閉了。”

他嘿一聲笑,說“你要不怕被人看到你捉起來,你愛怎麼逛就怎麼逛好了。”

呃,一隻蜘蛛精大搖大擺在道士窩裏散步?

我可沒嫌命太長。

雖然這裏沒好吃好喝好玩的,一天到晚悶的要命,我卻還是安安心心的住了下來。小道士的劉師兄和喬師弟我都見了。那個劉師兄總有點不陰不陽的,不過那個喬師弟倒是一團孩子氣,見到小道士時果然哭訴了一番,自己有多擔心,多想他,可是守無憂閣的人又不讓他上去,他想托劉師兄捎帶些甜糕,卻被告之禁閉時不能吃這些東西……等等等等,諸如此類。

這孩子真是……婆媽。

我就想到這麼一個詞兒。

不過他接著遞過來的紙包倒讓小道士愣了一下。

“這個是,我存下來的。”

我的鼻子很靈,已經聞到了甜蜜蜜的味兒。

啊,是蜜餞嗎?

小道士本來話已經到了嘴邊,他說:“不……”我急忙隔著荷包捅他一下,要不說我們的默契驚人呢,小道士馬上改口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多謝師弟你費心。”

嘿嘿,蜜餞到手!

不用問,小道士對這些肯定沒什麼偏愛,一定全便宜了我。

果然等到哄走他師弟,小道士就十分乖覺體貼的,拿了一粒糖豆塞進荷包裏。

“唔,好吃……”我一邊啃糖豆一邊流口水:“你不吃嗎?”

“你喜歡,就都給你吃。”

“嘿,對我這麼好啊。”

小道士愣了一下,嘴唇動了一下卻又緊緊合上。沒說什麼話。

我覺得心裏空了一下,他咋什麼也不說啊?弄的我心裏亂不得勁兒。

說點什麼都行啊,就算是打擊我,說一點兒不想對我好,也比這麼把心懸著吊著強嘛。

糖豆好象都不怎麼好吃了。

我知道,他是道,我是妖。

我們是兩條方向完全不同的直線,這段短暫相交之後,大家就會分道揚鑣,以後就算不是老死不相往來吧,大概也是形同陌路,見面不相識了。

“李師兄。”一個和剛才那個小喬師弟年紀差不多的小男孩兒過來,行了一禮:“我師父請你去信義堂。”

“哦?青蓮師伯找我什麼事?”

原來這小道士是青蓮的徒弟。

“師父沒說,師兄這就隨我一同過去吧。”

信義堂裏有一股氣味,挺好聞,淡淡的。不知道道士們燒的什麼香,聞起來倒不是那種煙薰火燎的氣味兒。

正堂聽起來有好幾個人,我知道這個青蓮的厲害,躲在荷包裏大氣也不敢出。

“小柯,快來見過長風劍派的兩位前輩。這位是季前輩,這位是習前輩。”

李柯的聲音恭順有禮的招呼:“見過季前輩,習前輩。”

青蓮接著說,李柯因私自下山被關了禁閉,但是卻在短短的半年之內,自己領悟了蜀山心法最關鍵的一層奧義,境界突破,現在已經如何如何巴拉巴拉……道士們的術語我聽不太懂,縮在荷包裏一動也不敢動。

道士講話就是沒有我們那些同伴同族爽快直白。

聽他們客氣來客氣去,說話用詞十分玄虛。

不過他們後來談到一些除妖的事,我急忙打起精神豎起耳朵仔細聽。他們說挑了幾處妖怪巢穴,收了什麼妖又除了什麼惡鬼的,好在沒提到桃花觀。

想來觀主很精明,又有鳳凰坡和碧水潭襄助,應該沒事。

可我的心情卻無法再輕鬆下來了。

不管我怎麼無視周遭環境,我現在是在一群除妖的道士中間沒錯。

李柯也是他們其中一員。

雖然他現在還沒有變態到見妖就殺,可是不久的將來會如何,實在說不定。

我靜靜的待著,等到他們結束這次見面,小道士從信義堂出來。

“是不是悶壞了?”他走到一個僻靜的亭子處,把荷包捧在手裏,低聲問我:“青蓮師伯的修為在我們山上是一等一的,所以在他跟前千萬得當心,一絲也馬虎不得。”

我有點有氣無力:“那個,你今天能送我走麼?”

“怎麼了?”小道士愣了:“出了什麼事嗎?”

“我已經出來這麼久了,我的同門啊,朋友啊,他們一定很擔心我,你現在要是沒有事,就送我一段路,我自己打聽著回去也行。”

小道士一點不笨,沉默了片刻之後,他問:“是不是剛才青蓮師伯他們說的話,嚇著你了?”

相處這段日子,小道士對我很好,我對他也並沒有欺瞞哄騙,象朋友,象家人似的相處著。但是,這改變不了事實。

他是道,我是妖。

我們,註定不能同路。

“對了,我有機會下山去。剛才那長風劍派的季前輩說,他們門裏下個月有位長老要講劍經,我們這些關係親近的門派,少年弟子也都能去聽講的。我回來跟師父說一聲,我也就隨他們一起去,你也就……”

小道士坐在陽光普照的山坡上,也捏了一粒糖豆放進嘴裏。

我們誰也沒再說話。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5:54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4 12:20 AM 編輯

正文 二十七  下山修行生奸情

小道士會吹笛子,吹的什麼曲子我不知道,怪好聽的。要我來總結的話,我覺得他真是中氣十足,吹很長一隻曲子中間都不帶停歇。吹完他問我怎麼樣,我盯著他半天,問:“你嘴不酸嗎?”

他搖搖頭:“對牛彈琴。”

我也搖搖頭:“非也,怎麼說我比牛還多四條腿呢。”

他說:“你說你念過書,你都念過什麼書啊?”

“嘿,你欺負我沒學問啊。我背給你聽聽。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嗯,兩岸那個楊柳綠,一園嗯,什麼杏花紅……一蓑煙雨,兩鬢風霜……”

看他的表情也知道我背的實在太慘不忍聞,於是我就住了口。

“還有麼?”

“這還不夠麼?”

小道士和我談不通,也就不再談下去了。

和蜘蛛談音樂文學?

小道士多半道經念多了,腦袋秀逗。

正好象我不能和他談論牛肉包豬肉包和菜肉包哪個更好吃一樣,小道士和我談論陽春白雪純屬白費力氣。

他把笛子收起來,拿出了幹糧。

小道士和四個年歲相當的同門一起下了蜀山,去那個長風劍派交流學問。

晚上歇腳的這個道觀早就破落無人了,我一眼看見裏面的廊角梁下,就覺得有點奇怪。

這麼破落的地方,不是應該積滿灰,結滿蛛網什麼的嗎?起碼電視劇電影裏都是這麼演的啊。不過這裏看起來還滿乾淨的,供桌啊門板上上面都沒有什麼灰,庭院裏雖然有些雜草,可是也不算多。

“大概之前的主人走了之後,還有過路行人來這裏歇過腳吧?”

小道士們如是說。

我倒覺得不太對頭。

這裏有股味兒,不好聞。

我跟李柯說,他想了想:“是黴味兒吧?”

不是……

不是黴味兒,我也說不上來是什麼味兒。

小道士們自己隨身帶了乾糧吃,破道觀裏除了正殿還有兩間房,睡下他們五個人不成問題。

李柯掰開一塊餅,自己吃一半,還不忘塞給我一小塊兒。

“有點幹。”我一邊咬餅一邊點評。

“就點水。”

他拿出水囊喝了兩口,然後把我揪到水囊袋口上面。

水囊被道士施過法,雖然看起來只比巴掌大些,但是裏面可以裝下幾缸容量的水。

這些水還是從蜀山上裝下來的泉水呢,是比平地的水好喝。

我也低下頭喝了幾口水,等小道士把水囊都收起來了,我才想到……呃,我和小道士剛才,是不是算……

那個,我們這是不是間接KISS了?

啊啊啊!胡思亂想胡思亂想,快快打住。

我腦子裏轟轟的就是靜不下來,一群野馬跑過去了,一群野牛又跑去了,一群野豬又跑過……

我沒話找話:“你們這次下山來,怎麼也沒個長輩跟著?就你們幾個小家夥,要是遇上妖怪,一口把你們吃了怎麼辦?”

李柯一笑:“這裏去長風劍派,一路上都是大路,不怕的。”

“那你師伯怎麼不借紙鶴給你們啊?一下子不就飛到了?還用得著你們走?”

“我想,師伯也為了讓我們多見世情,多些閱歷鍛煉吧。”

“對了,以後……我們大概就見不著了……”

小道士微笑著說:“雖然不能常見,但是卻還可以寫信聯繫。”

“寫信?”

我莫名其妙。這年頭兒又沒有郵局,我又不懂養鴿子能弄個飛鴿傳書的,怎麼通信?

“嗯,師叔師伯他們有時候離開蜀山極遠,要想往山上傳資訊,可以難的很啊,所以有我們有一種特別的傳信方法……”李柯的目光溫柔,微微笑著從懷裏摸出張紙來。咦,我以前都沒注意,他笑的時候嘴角邊還有個酒渦呢。不是兩邊都有,是只有右邊有,本來他現在看起來總是很穩重,但是這麼一笑,就顯出了幾分稚氣。

真可愛……

“來,我教你。”他把那紙折成一隻鳥的樣子,然後嘴唇微微張翕,接著兩指在鳥頭上一點,輕輕說一聲:“去。”那紙鳥竟然就動了,拍了拍翅膀,迎著風就飛走了。

“啊?”好神奇啊!

“這是去找誰了?”

“回去找胡師兄了。上面沒寫字,他看到也不會驚訝,大概以為我是在習練傳信之術。”

“真奇妙!”太厲害了!

不過……

“這是道士才是會辦法吧?我,我可不是道士。”

“這方法並非道門專有。並不難,我想你也能學得會。”他又拿了張白紙出來:“我再教你一次折法,然後再傳你法訣。法訣只有三句,不但要記熟,而且折好紙鳥再說法訣,說的時候一定要全神貫注,專心想著要將信送給誰,那人在什麼地方,就可以了。”

他教了我折法,又讓我把法訣記牢。

“是了,你能寫信吧?”他有些不確定的問。

“喂,你什麼意思!”我瞪他。

“你背書背成那樣,我可有點信不過。”他拿紙出來,還有支小小的和墨水匣放在一起的筆:“你寫我的名字。”

“哼!”我抓起筆,在紙上歪歪的寫了李柯兩個字。

他拿起來看看,皺眉搖頭:“醜。”

“嘿!你別吹毛求疵!”

他呵呵一笑,提筆在下麵寫上桃三八三個字,果然工整挺拔,清俊逼人。

被他這麼一襯,我那幾個字是醜的沒法兒看了。

“有空多練練。”

“要你管!”我把那紙搶了過來不還他。

這麼邊走邊嘮閒話,我心情總算平復下來時,已經回到那間破道觀了。

門上的牌匾也破破爛爛,上面的字都認不出來了,就是一個觀字還能看清楚,其他的漆都落了,而且還沾了些髒東西。

太陽快落山,那股味兒好象更濃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倩女幽魂裏的蘭若寺。

女鬼出沒,樹妖吸血……惡,想起來真可怕。

我繼續躲在荷包裏,不承認自己雖然身為妖怪,卻還是保持著上輩子膽小怕事的稟性,就算別人都說不嚇人的鬼片,我也會給嚇的半死。

雖然我也是妖怪,但我是個純良的好蜘蛛啊,絕不會是製造那種恐怖事件的危險分子。

李柯推門進去,有一個小道士正在庭院的枯樹下緩緩踱步,正在背誦什麼,抬起頭來朝他微微一笑。李柯也點了下頭。進了勉強能正為正殿的那間屋,裏面的塑像早不知去向,香案還算完好,旁邊有兩把椅子,一把缺了條腿,歪歪的立著,一把的靠背壞掉,現在看起來就是象個板凳而不是椅子了。有個小道士盤腿坐在一邊蒲盤上,微微眯著眼,正在打坐。

從左邊屋裏出來的那個小道士笑著說:“李師兄,晚上咱們三個睡這邊屋,胡師兄他們兩個睡那邊。床鋪我搭好了。”

“有勞你了林師弟。”

其實小道士晚上也可以打坐過整晚的,禁閉時就是如此,不過到底不舒服。

好吃不如餃子,舒服不如倒著。我上輩子的最突出屬性就是宅,能坐著不站著,能躺著不坐著……

這間屋朝著道觀的後院,天色昏暗,道觀後院裏的荒草枯黃,冷風吹的窗扇輕微的吱呀,吱呀的動,破碎的窗紙還掛在窗框上,嘩啦嘩啦響。

我在荷包裏打個哆嗦,屋裏沒有人,小道士把包袱裏的鋪蓋拿出來,薄板床上鋪著一些鬆軟的乾草,小道士們帶著的鋪蓋也是縮小了帶著的,現在再還原過來,,褥子鋪在乾草上,人再坐上去,乾草被壓的出簌簌的聲響。

我瞅著屋裏這會兒沒別人,從荷包裏爬到小道士身上,經過的耳朵那裏特地仔細看看。嗯,小道士很注意個人衛生,耳窩裏一點耳垢也沒有。

“咦?你幹什麼?”他小聲問。

“觀察地形。”

我可不能承認自己是怕鬼。

爬了一圈,我得承認鬼要是不出來,事先真看不出什麼徵兆。說起來,雖然我覺得小道士沒見過世面閱歷少不懂人心險惡,其實我比他也好不到哪兒去,上輩子是個宅女,這輩子是只宅蜘蛛。

屋裏看起來還沒有荷包裏顯的溫暖安全,我爬了一圈又爬回去了。李柯把荷包擺在枕邊,我可以聞到他頭上的皂角味。

挺清淡,挺好聞的。

小道士和衣睡下,拉過被子蓋上。然後另兩個小道士也進屋來,一個就是剛才那個鋪床的林師弟,一個就是在正殿裏打坐的那個小道士,聽他們互相稱呼,這個是姓鄭。姓林的小道士看起來年紀最小,圓臉兒,眼睛小。姓鄭那個比較嚴肅,進屋也沒有說過話,直接就脫了靴子躺在靠窗的那張地鋪上。姓林的小道士則睡在另一張薄板床上。就聽見床上地上的草被壓的簌簌響,完全從草的動靜想像出他們躺下了,翻身了,或是動了一下胳膊。

三個道士睡一屋,一時都沒睡著。



正文 二十八  小鬼作亂是試探

“李師兄,我聽我師父說,你在無憂閣半年,領悟了劍訣心法……真是好厲害啊。”

李柯低聲說:“不過是湊巧,我差點走火入魔呢。”

“啊,是嗎?對了,在無憂閣關著,一定過的很苦吧……”

聽他們這麼說話,我倒想起了上輩子住宿舍,熄燈後女生們說夜話的事。

真懷念啊。

說了一會兒話,姓鄭的那一個低聲說:“快睡吧,別說話了,明天還要趕路。”

外面的風一時大,一時小,動靜也就不同。我一天都呆在小道士的荷包裏,吃了睡睡了吃,現在倒是一點兒也不困。四周昏黑,看不到,聽覺就好象更敏銳了。風聲……

過了好久我才有點睡意,不過,心裏還是覺得不能釋懷。

這地方為什麼一隻蜘蛛,老鼠什麼的都沒有呢?

難道因為這裏沒人煙找不著叫的,所以它們搬走了?不,說不通……

忽然間隔著一段距離,右邊那間廂房裏傳來一聲驚呼!

李柯和其他兩個人一起跳起身來。

“怎麼回事?孫師兄?胡師弟?你們怎麼了?”

“快來!快!”

似乎有打鬥聲,砰砰的響了兩下,很沉悶。李柯躍起身來,抓起劍就沖了出去。

拜託!不要啊!

我不想遇到這種半夜驚變的詭異事件!

李柯他動作太快,而且當然也沒顧得上把荷包帶著。我就被孤零零的遺棄在了原地。

鄭小道動作也不慢,身形一閃就從地下跳起沖出門,屋裏只留下了那個林小道一個人,他大概已經睡著了,揉著眼睛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那邊屋裏嘭的一聲大響之後,我聽到一個聲音喊:“鄭師兄!夜黑莫追,小心有詐!”

呃,果然遇鬼了麼?

我不敢再聽再看,縮回荷包裏瑟瑟抖。

不要啊……千萬不要啊……

冤有頭債有主,厲鬼惡妖不要來找我啊拜託!

忽然窗戶啪的一聲響,像是猛力的打在了牆上,接著是林小道啊的一聲驚呼,我整個僵了,嚇的一動不敢動。

怎麼兩個屋一起鬧鬼嗎?還是那個屋的鬼流竄過來了?

我戰戰兢兢,林小弟拔了劍,金刃破風聲,呼喝叱吒,忽然我待的荷包一下子飛了起來,我愣了下,感覺荷包摔在牆角,紛紛揚揚落下的是鋪在床上的乾草,還有床板翻倒的聲音,響成了一片。

這破道觀鐵定不對勁!跟那個聊裏鬧厲鬼的蘭若寺有一拼。我現在想起來那種討厭的味道是什麼味兒了。

是一種腐臭不潔的東西散的味道,多半是屍體,還有血的味道。

不過因為這些味道很淡很淡,而且,我下午剛聞到,也想不起來這到底是什麼味兒。

呃,為什麼我知道這東西的味道呢?

以前沒人告訴我啊。

我怎麼知道的?

外面嘭嘭啪啪,李柯的呼喝聲也響起來,我大著膽子探出頭看,屋裏人影交錯,因為沒點燈,只有外面的月光照進來,也看不清到底他們是在和什麼東西對打。等鄭小道也呼喝著沖回屋裏來,我就只看到一道黑影飛快的躥出窗戶,沒了蹤影。

林小道看起來想跟著追出去,李柯拉了他一把,他聲音聽起來不象激烈的打過一場:“先點上燈再說。”

林小道應了一聲,摸出蠟燭來點上了,燭火照亮了這個一團狼藉的屋子,李柯臉色一變,快步走到牆邊撿起荷包。我躲在荷包的花邊那裏沖他搖搖腿,他眼中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不動聲色的把荷包再佩回腰間。

“師兄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林小道聲音有點抖,看起來是在後怕:“剛才那是個什麼,我……我……”

李柯說:“不清楚,不是鬼,或許是個什麼成了小氣候的精怪。”

“呃……是不是師父說的那些,那些狐精?來吸我們的精氣?幸好我們人多,而且都學了道術,不然真的很兇險啊……”

鄭小道的聲音響起來:“我倒覺得,剛才那黑影使出來的兩下子,不像是真正本事,倒象……只是試探。”

“試探?”

“嗯。林師弟,你說說剛才的情形。”

“哦,就是你們沖出去之後,我也醒了,忽然,忽然就有一隻冰涼的,像是爪子,摸到了我的脖子上。我叫了一聲,拔劍回身砍它,就這麼打了起來,它動作很快,可是力道不算大。然後李師兄回來了,我們二打一,鄭師兄一回來,它就跳窗逃了。”

李柯肯定的說:“的確像是試探。否則那爪子摸到你脖子上的時候如果指甲一劃,你的脖子就斷了。剛才我的劍被他的指甲一把擋住,聽起來那東西的指甲堅比鐵石,不知道是什麼妖怪。”

“那,難道那妖怪摸清了我們的虛實,還會去而複返嗎?對了,孫師兄和胡師兄他們,沒事吧?”

“胡師兄胸口被妖怪踢了一腳,孫師兄沒事。”

“這是什麼妖怪呢?”

鄭小道沒答,問李柯說:“李師弟,你看眼下我們應該怎麼辦?”

李柯微微沉吟,說:“我想這些妖怪在這裏應該不止一天兩天,說不定害不過不少人命。我們不瞭解詳細情形,離天亮還有兩三個時辰,我們若是現在離開這裏,也未必安全。我想,如果布一個簡單的陣勢,咱們五人守在一處,等守到天亮再做打算也不遲,鄭師兄的意思呢?”

於是五個小道士待在那間正殿裏,他們把帶來的符紙貼在門窗以及牆壁上,我抬頭看看,再低下頭看看,不確定那些妖怪會不會從頂上跳下來,或是從地下鑽出來。要知道妖怪們既然常在這裏出沒,說不定這裏就是它們的大本營,那麼為什麼不會從上或是從下面突襲?

在這個世界裏一切皆有可能。

可是四周都是小道士,我要提醒李柯的話,大概會被其他人現我的存在。

這對李柯來說,大概是比妖怪突然襲擊更可怕的麻煩。

身為一根正苗紅的正派小道士,卻私下裏偷偷養妖怪……

這是什麼概念?這種事一旦被現,我估計絕對不是關個禁閉就能過關解決的問題。

但是……但是我心裏又的確不安。

我越想越憋氣,都是蜀山那些道士們不好,就放這幾個沒什麼閱歷的小道士單獨下山,要是他們出了什麼問題,那蜀山損失的可是珍貴好苗子……

咦,等等。

好象有哪里不太對。

蜀山那些大道士老道士們,真的想不到嗎?如果有個萬一的話……

就算故意讓他們單獨上路,大概也該派個高手在後面悄悄跟著保護吧?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5:56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1:32 AM 編輯

正文 二十九 老道聞得妖精味

我不知道我的猜測對不對,不過小道士卻做了一個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動作。

他把荷包解了下來,不再掛在腰間,而是揣進了懷裏!

我愕然。

隔著隔包,他的體溫也緩緩的傳導過來,那種溫暖的感覺……

他這……

這是為了保護我。

這事不難猜,我也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可是想明白的瞬間,我卻覺得,又是心酸,又是感動,還覺得有點……心虛。

小道士一心只要保護我,我卻在這裏七想八想,懷疑這個懷疑那個。

“要小心地底和頭上啊。”我探頭出來小聲提醒。

小道士看起來面無表情,不過一手拈起道符,迅速向頭頂一甩,那道符就嗖的一聲飛了起來,釘到了房梁上。

“啊,李師弟想的周全。”住那間房的姓孫的小道士說:“妖怪行事想必不依常理,我看地下也布上個四象陣為好。”

我有點好奇,不過仔細一看他們拿出朱砂來在地下畫符,那又彎又曲跟蝌蚪似的,我是一個都看不懂。

算了,怪不得說道士們就是會畫符寫天書呢。

這樣的字體估計也就是他們內部流通,外人,外妖,就是看著了也一律睜眼瞎一樣,啥也看不懂。

五個小道士把鋪蓋和蒲盤分派了一下,決定先兩個守夜,三個躺下休息,李柯說上半夜自己睡的很好,於是說自己要先守夜。

他盤膝坐在靠門近的地方,我窩在他懷裏面。

外面風呼呼的吹,門縫窗洞裏不停的朝裏灌風,貼在上面的黃符顫抖啊顫抖,顫抖個沒完。

我心裏也抖啊抖啊,我很想問問小道士害怕不害怕。

但是仔細想想,好象除了第一次他在青雲青風道士面前保下我時心跳很快手心出汗,其他時候沒見他流露出過緊張恐懼。

“喂,你別擔心,我琢磨你們師門肯定有大人在後面悄悄跟著保護你們的。”

他眼簾低垂,看我一眼,把荷包又向裏掖一掖,什麼也沒說。

我知道這是讓我安分小心的意思,老實縮回去不再出聲。

半中間小道士們換班兒,李柯也靠在牆邊的鋪上迷糊了一會兒,我是半睡半醒,一直沒踏實下來。

一直到遠處隱隱有了雞啼聲,屋裏幾個人一起松了口氣兒,我也終於放鬆下來。

就在這一刻,忽然間一聲巨響平地起,牆破,地動,屋頂卡卡響著眼看就要塌下來,小道士們個頂個兒的身手矯捷,一閃身就躥出了屋子。

身後的破道觀晃了兩晃,到底塌了下來,一片煙塵土氣中,林小道士咳嗽的厲害,還沒張口說話,一張大網兜頭就罩了下來,撒魚一樣把幾個小道士一起捆在了網底下。跟網一起籠罩下來的還有一點淡淡的薄煙,帶著點青草味兒,一聞就讓人覺得兩眼花兩腿軟,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五個小道士變成了五個滾地葫蘆,擠成了一團兒,那網還在越心越緊。我在李柯懷裏窩著,姓鄭的小道士被網困的緊緊的擠了過來,人被擠頂多喘不上氣,蜘蛛再被壓擠要就要碾出汁兒來了!

幾個小道士努力掙扎,一片混亂擠壓裏面我聽見李柯飛快的低聲說:“一會兒危險你先跑別管我……”

忽然一個聲音冷冷的說:“這就是咱們蜀山這一輩的出色弟子啊?果然聰明不凡,讓人一網就給撈去了。”

李柯沒出聲,林小道先驚呼:“青華師叔?”

青字輩的道士真不少啊。

我就說,這些小鳥兒飛出來,大鳥肯定綴在後頭不遠盯著。要真是這幾個優秀的一起被妖怪逮了吃了,蜀山那些老道們還不悔斷了腸子啊!

林小道還沒明白過來,嚷著:“青華師叔小心!此地有妖怪!”

那個青華嘿嘿笑了兩聲,笑完卻什麼也沒有說。

身後那破道觀塌的很徹底,煙塵彌漫,灰土落了小道士們一頭一身,個個看起來都跟鵪鶉一樣畏縮狼狽。

等煙法漸漸散了,才看到一個穿道袍的男子站在道觀門外,天色亮了起來,陽光照在他身上,橫眉怒目正瞪著院子裏的幾個。

“妖怪?要是妖怪早把你們煮煮吃了。”他說:“我原來覺得你們幾個都是挺聰明的,想不到一個兩個笨的象豬一樣。荒廟野屋,多有精狐野鬼,這個你們師父沒教過?不知道先用道符查探清理?除了小柯,其他你們四個還喝了這裏的井水,要是水裏放點兒什麼,你們四個……哼!晚上遇妖之後,居然還困守屋裏,你們就是把每塊磚上都畫了符,我只要從遠處一個土符咒過去把屋砸塌,你們有什麼法子?嗯?就這麼當了甕中之鼈?好有本事啊!一個兩個出去不要說是我蜀山弟子!丟人!”

呃,這傢伙好毒舌。

小道士們不驚惶失措了,改羞愧難堪了。

我縮在李柯懷裏,再擠也不敢抱怨了。

但是噩運通常如此,在你最不希望的時候到來。

小道士們的噩運過去了,我的噩運卻來。

“小柯,你懷裏有什麼?”

李柯的身體突然僵住了,象石頭一樣。

青雲繼續說:“掏出來,給大家都看看,青蓮師兄誇你天資好,有悟性,人聰明又沒傲氣。我倒想知道,青蓮師兄要知道你懷裏藏著掖著的秘密,他又會怎麼說?”

我能感覺到李柯的冷汗都出來了,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我反而不覺得多害怕。

也許是因為李柯替我害怕了,所以我反而很坦然。

恐怕我們在河邊吃餅喝水的時候已經被這個盯梢的人現了,或更早。

李柯還是被那張網捆著動不了。

那個道士自己慢慢踱過來,站在李柯面前。

他比李柯要高一個頭,眉毛很濃,這種人就是不說話,也讓人覺得他脾氣很壞。

“你自己說出來吧,跟我說,跟你師兄師弟說,你在懷裏藏了什麼?”

李柯閉緊了嘴,一言不。



正文 三十  驚變只是剎那時

“你自己說和讓我從你身上搜出來,可是完全不一樣的。”

這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蜀山道規版?

我這時候沒來及多想,嗖的一聲從李柯衣襟中竄了出來,我覺得我從來沒有跳的這麼高,跳的這麼快過。

但是來不及了。

那個青華的衣袖向我一兜,像是一個張開的口袋。我迎頭就撞了上去,撲的一聲悶響,接著一隻堅硬的手一把就將我握在了掌心裏。

“原來不是什麼大事,可是你遮遮藏藏,擺明瞭心裏是有鬼!”青華毫不客氣,他比李柯高,那種俯視的架式,輕蔑的斥責口吻,讓我心裏的惶恐都變成了鬱悶和怒氣。

我又沒做過壞事,我也沒害過誰,為什麼我和李柯在一起就得躲躲藏藏?我們已經要分開了,我要自己該去的地方,為什麼這個道士還不肯放過我?

他的手緊緊掐在我呼吸的竅要位置,我憋的腿亂踢亂蹬,可是無法掙脫。

他……和小道士們不同,他是個會捉妖的道士……

不行,也許我會活活憋死。

就算是沉到水下的時候,憋住氣也不覺得難受,但是現在被掐住,感覺身體裏的靈氣一點一點的流失……

我覺得眼前漸漸蒙上了一層紅色的霧障,看出去的什麼東西都模糊了。

那個青華還在說什麼,我只能聽見一片嗡嗡的聲音,真吵……

快要死了……

這個念頭忽然出現在我一片混沌的腦子裏面。

剛才那種窒悶的痛苦漸漸消失了,身體像是變的特別輕。

不,是已經失去了身體的感覺。

那種感覺更加可怕。

除了思緒之外你什麼都失去了!

不,我不想就這麼死!我不想讓一個莫名其妙的道士決定我的命運!

這個念頭似乎催了一股灼熱麻辣的感覺,象一顆炸彈突然在我的意識裏爆開!一瞬間所有的痛苦感覺又回來了,我想喊叫,想嘶咬,想用盡全力去抓碎對我生命的威脅!

忽然間一聲長長的慘叫傳進耳中,然後我全身所承受的重壓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下,摔的七葷八素,半天回不過神來。

“三八,三八!你怎麼樣?”

不必喊這麼響……

難道他想讓人都知道我叫三八咩?

我翻過身來,天地終於又擱正了。

小道士們還被網罩著無法脫身,而青華道士則趴在地下一動不動。

呃……

我茫然的抬頭問李柯:“他怎麼倒了?”

李柯的目光有些複雜,可更多的卻是憂慮:“你……剛才做了什麼?”

我做了什麼?我也不記得了。

我爬過去看那個討厭道士的情形,他的臉朝下倒在那裏一動不動,手上烏黑,臉上一層青紫的顏色。

像是……中毒!

我轉頭看看李柯,他的神情告訴我,就是我想的那樣。

青華道士,是被我毒倒的嗎?

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是咬了他,還是抓了他?

我,我有毒嗎?

忽然我想起,第一次遇到三六和三七的時候,三七要救我,三六就說過,我是有毒的,而且似乎是很毒……

原來我是只有毒的蜘蛛,而且,現在還毒傷了李柯他們的師叔……

怎麼辦?

我茫然而惶恐,李柯問:“師叔他怎麼了?”

“好象是……中素了。”我聲音顫。

“中毒?”他聲音高了三度:“你……你這毒致命嗎?”

“八成是。”

我隱約覺得,我可能不是一般的毒蜘蛛,說不定是劇毒中的劇毒,看青華道士中招之後立刻倒地就知道這毒是又劇又烈。而且,和一般有毒的蛇蟲比,我還修煉過,算是一隻毒蜘蛛妖。這樣的毒,怎麼可能不厲害?

李柯猶豫了一下,盡量不讓自己去看另外那四個小道士的神情目光:“你有沒有解藥?”

我搖頭:“我今天才確信自己原來是有毒的……我也不知道我剛才情急拼命,是抓他了還是咬他了,總之,總之……我都不知道這毒是怎麼跑到他身上的,又怎麼會解毒?”

李柯的神情變的極其複雜,沮喪,氣惱,憂慮……他忽然說:“你快走吧。”

“什麼?”

“跟著保護考驗我們的應該不止青華師叔一個人,我們蜀山應該會有別的人儘快朝這裏趕來,你快走吧。”

“不行啊,他要是死了……還有,你們還給捆著不能動,要是有危險,你們怎麼應付?”

忽然一道青色的光弧劃過我們頭頂的天空,李柯看了一眼,神情立刻變的焦急:“這是我們門裏的信號,你快走吧。若是我不去找你,你絕不能來找我!知道沒有?”

我覺得胸口好難受,比剛才被那道士掐著不能呼吸,臨危瀕死感覺還要劇烈痛苦。

“那你怎麼辦?”

我走了,卻留下他在這裏,還有被我毒倒的青華道士,就算我這個蜘蛛腦袋再小再笨,我也知道這不是李柯能應付的嚴重過錯。他怎麼面對同門?怎麼向師長交待,尤其是,這個道士中毒這麼深。他當著另外四個小道士的面讓我快走,這……這些罪過一條條一樁樁的根本不可能逃過!

“快走啊!你真想死在這裏嗎?我不會死的!咱們將來一定會再見面!”

我急的直想抓地刨坑,看能不能刨出個點子來解決眼前的困局。

“你這該死的蜘蛛精,一直花言巧語迷惑我,現在還對我師叔下毒!你好不惡毒!我真是瞎了眼。若是我……”

他嘴裏說的話聽起來憤恨怨憎,可是眼裏的神情卻是既不安又焦慮,他的眼神在不斷的急切的催促我:逃!快逃!

快!

快逃!

我最後看了他一眼,咬咬牙轉過身,朝著樹林的方向疾奔。

李柯說,他不會死……應該不會死的。

可能會受罰,可能……可能會再被關起來,關很久很久……

一瞬間我真想轉身回去,我的錯我承擔,不能讓他一個人面對接下去的一切。

可是,我沒有。

我懦弱的,獨自逃走了。

我撇下了李柯,只顧自己逃命。

就算再怎麼樣在心裏安慰自己,李柯不會喪命,而我回去卻會喪命……那些道士不會放過我……我走了,李柯可以把事情往另一個方向解釋,說是被妖精迷惑的……

可是,可是我心裏好難受。

眼淚狂湧出來,眼前的視野變的模糊。

我穿行在枯黃的野草叢裏。

我不知道方向,我只知道要逃,快逃。

我想活著。

我想活下去,再見他!

李柯,我們一定還會再見的。

在那之前,我們都要好好活著!

太陽已經升了起來,視野裏充滿了刺眼的光亮,遠遠近近的景物那麼冷酷而茫然。

我聽見風聲越來越響。

我在怯懦的逃亡中放聲痛哭起來。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5:59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1:33 AM 編輯

正文 三十一  倉皇逃跑傷心路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一跤跌倒,重重的摔在地上。

很疼……

我低下頭,現自己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人的樣子。

我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鼻子,嘴唇,臉龐,頭……

那麼熟悉,那麼陌生。

我坐在一片枯黃的荒草窪地,眼睛腫,手腳酸軟。想哭,可是眼睛讓風吹的幹痛,反而流不出淚。

我有好半天腦子裏什麼也沒想,太陽高高的懸在頭頂,照的人睜不開眼。

觸目所及的一切都被酷烈的陽光照的白花花的。

我扶著樹站起來,天地茫茫,我已經分辨不清自己是從哪個方向來的,也不知道該向哪里去。

太陽是熱的,風是冷的。

我慢慢邁步向前走,我不知道這條路通向哪里……我該找個同族,打聽一下桃花觀的方向。有時候蜘蛛們的消息很達,也有時候很閉塞。朝生暮死,象井中之蛙,不瞭解外面天地。

其實不瞭解也好。

知道的少,就沒有煩惱。

知道的越多,就越難快樂。

往前邁的每一步都象踩在棉花上,乾枯的草枝被踩斷時會有輕微的脆響。每一下我都覺得似乎是身體裏的什麼也隨之一起斷裂開了。

頭昏沉沉的,我摸摸臉,手冰涼,臉滾燙。

一隻鳥兒從我身邊掠過,一振翅就飛的老遠,變成了天邊的一個遙遙的黑點,卻忽然那黑點在視野裏放大,它又折了回來,嘰嘰喳喳的和我說話。

我聽不太懂它說什麼,盯著它開開合合的尖喙只顧呆。

它說了半天,忽然又竄高,一眨眼就飛不見了。

我站在一片荒野裏,四顧蒼茫。

我再抬腿向前走,覺得步子越來越軟,眼前一切都模糊著,扭曲著,天象是斜著要塌下來,地也像是彎折的……

李柯,現在怎麼樣了呢?

不久之前我們還在一起,他想和我談音樂,談文學,可惜我是只俗氣的蜘蛛,那些我都不懂。

“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兩岸楊柳綠,一園……杏花紅。一蓑煙雨,兩鬢,兩鬢……”

兩鬢什麼?是滄桑,還是兩鬢風霜?

我固執的想找到答案,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李柯他也許希望我更文雅,能和我談更多東西吧?

感覺我和他一塊兒說的淨是傻話,做的淨是傻事。

或許我從來沒有聰明過。

“兩鬢……”

眼前忽然一黑,我一頭栽下去。

隱約的,好象聽到了雨聲。

久違的,綿綿不斷的淅瀝聲,身周都給這雨淋出了寒意。

我喃喃的喊:“媽……”

夢裏依稀回到小時候住過的地方,雜亂的小院子,狹窄黑暗的房間,一張老式的木板床,床前還有已經掉了漆褪了色的腳踏,腳踏上面擱著鞋子。我的一雙小布鞋,帶著歪歪的鞋袢。媽媽是一雙黑色的舊布鞋,鞋幫上沾滿了黃泥。

生活貧寒,每天只有饅頭和米湯果腹,可是我的童年卻那樣平靜快樂。

“媽媽。”

聲音好象在一片空寂中擴散,隱隱傳來回聲。

不,我已經沒有媽媽,也沒有家。

我無依無靠。

我成為了一隻不知身在何方的蜘蛛。

下一刻,我醒了過來。

我睡在一間空曠的石屋裏,窗外面淅淅瀝瀝下著雨。

這裏有一股,我熟悉的氣息。

我慢慢爬下床,趴到窗邊向外看。

有個人撐著一把傘,在雨裏向我走來。

他那身鮮紅的紋彩輝煌的衣裳在雨地裏沉靜的低垂,像是沾染了潮氣,以前看起來象火一樣要燒起來的顏色,現在看著卻顯的有一股深沉,變成了穩重的絳紅色。

他到廊下收起傘,動作從容而優雅。

我怔怔的看著他,他也轉頭向我看來。

我先轉開臉,不敢看那雙光彩熠熠的,黑玉一樣的眼睛。

那裏面似乎有火焰在跳動。

讓人心悸。

“鳳前輩,我怎麼會這兒?”

他把傘放在門邊,走進屋裏來。

“你睡了三天了,現在覺得怎麼樣?”

“我沒什麼。”

“是火珠兒傳的信,說是看到了桃花觀的弟子,氣竭力盡倒在外面,然後我的族人將你帶回了鳳凰坡來。”

我茫然的聽著,半晌慢慢說:“多謝鳳前輩。”

“不必客氣。前次啟動法陣的時候,桃花觀和我鳳凰坡都有一些弟子被據之於外沒有回來,不過陣法停止之後差不多陸續都回來了,你是最後一個。”

“你心神大亂,靈氣亂沖,是遇著什麼事了?”

“我……遇到了道士,他想殺我,我反過來毒了他,逃了……”我看著他:“鳳前輩,我不知道我是怎麼給那道士下了毒,也不知道那毒有沒有解法。鳳前輩你見多識廣,你能不能告訴我……”

鳳宜的臉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又像是嘲諷的神情,看著讓我隱隱的心裏怵:“你有時候很糊塗。你是黑寡婦蛛,素性在天下的毒物裏,不排前五,也能排前十。你下的毒,只有你自己能解,怎麼又問起我來?”

黑寡婦?

我覺得心裏被什麼刺了一下,這名字一聽就讓人覺得有些心悸。

那個青華,會不會被我毒死?

那李柯呢?他現在怎麼樣了?

對,我可以寫信給他……

應該,可以吧?

我在身上摸了一下,懷裏有張紙。

我掏出來,把紙團揉平。

上面歪歪寫著李柯。

然後下面工整清秀的寫著桃三八。

李柯。

桃三八。

我認真的把那兩行字看了又看,然後仔細的疊起來,又鄭重的細心的放回懷裏。

李柯,你這個人說話要有信用。

你說要活著再見我。

不可以食言。

你不能食言。



正文 三十二  一日一信無回音

我伏在那裏寫信。

李柯:你平安嗎?請回答我。

李柯:你是不是在受罰?告訴我。

李柯:解毒的方法我知道了,如果有百草解毒丹可以先給他服下暫緩毒性,然後用我夾在紙裏的蛛絲細細的拔出毒素來,這需要很長時間,我不知道我那時到底是咬了他,還是抓了他。告訴我這方法的是一位同族的前輩,費很大周折才找到她。耽誤了一些時日,你現在如何了?一定要回信給我。

李柯:

這是第七封信,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收到了前面六封信,也許你不方便回復我。不要緊,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現在修煉進境極快,昨天與桃容師姐較量,她一招就輸給了我。我開始明白,為什麼我的力量不強,腦子也不夠聰明。我以前聽人說,命運給你關了一扇門,一定會在別處再給你開一扇窗。我現了我的那扇窗。我的毒性之強之烈實在是奇絕。我現在可以在眨眼間織就一張網,每根細絲上都帶著劇烈的毒性,基本上,我的同門已經無人能逃脫這樣的毒網。

上次我告訴你的解毒方法你用了嗎,有效嗎?你那位青華師叔現在怎麼樣了?

期盼你回信。

李柯:

一年了,你一封信也沒回。

我的師姐們又走了好些,不如與我交好的三六和三七還在我身旁。每次送走那些同門我都有種強烈的不舍,因為我只見到他們離開,從來沒見他們有一個回來。

也許他們都太忘本,無暇回來。

也許他們都運氣太差,撞到了和尚道士手裏,再也不能回來。

誰知道呢。

請回信。

李柯:

天氣又冷了起來,你還好嗎?

我收了個跟班,是只小灰鼠。他是來拜觀主為師的,但是觀主沒有收他。我出門的時候,他正在院子裏哭。等我回來的時候,他又在大門口哭。天都黑了,他還在牆外哭,一直哭到第二天一早我醒過來,眼睛腫的象爛杏,通紅通紅的。我問他到底哭什麼,他說他沒家,沒東西吃,沒本事,一定很快就會沒命,所以難過的沒辦法不哭。

我忽然心軟,就把他收下來當我的跟班了。

看到他讓我想起從前的自己,來桃花觀拜師的時候,我也是一無所有,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我給他起個名兒叫灰大毛。他的皮毛是灰的,雖然叫大毛似乎很雄壯,但實際上他極瘦。下次見到讓你見見他。

李柯:

你怎麼樣?一直沒有回信,是不方便,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說起來有件事很怪,我在桃花觀這幾年,桃花觀沒有一個同門經歷天雷炎劫。差不多的都在天劫到來前就離開了。他們難道不覺得留在觀中,天災時有同門襄助有觀主庇佑會能更安全的渡劫嗎?

也許,他們是不想連累同門?

我不知道哪種猜想是對的。

灰大毛和我一樣沒本事又不聰明,我們主僕兩個倒真是相襯。

我曾經想過去蜀山找你,但是一位朋友告訴我,既然我的信每次還可以出去,你就一定還在蜀山平安活著,否則,這信就無法送的出去。

我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你是不是在受罰?

我多麼希望你能回我一次信,哪怕僅僅隻字片語也好,甚至大罵我一頓也沒有關係。

那時候我扔下你一個人面對那一切,我自己逃了。

李柯:

我夢到你了,你在一個漆黑的地方,在反復喊我的名字。我想去找你,可是怎麼也走不到你身邊。等終於走到了,卻又看到無數的道士圍住了我們,要把我們殺死……

你好嗎?天漸漸的熱起來了。

這兩年來,你究竟過的如何呢?

你怨恨我嗎?我沒情義,扔下你一個人。

是嗎?

李柯:

一覺醒來,覺自己的臉上長了黑色的斑,既無法消去,也不能用任何辦法掩飾。

朋友告訴我,這是因為我的力量很強,一下子無法好好控制。

等我的功力再深一層,這些斑會自己褪去。

現在你如果見到我,大概認不出來了。

本來就很醜,又長了這種斑。

灰大毛先說這些斑很醜,在我的痛打下改口說不醜。但我依然不滿意,還是繼續扁他,扁到我心裏舒暢才停手。

李柯:

我原來擔心你看到我會認不出來,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因為我臉上的斑消了,你沒機會看到了。

你還在受罰嗎?依然不能回信嗎?還是不想回信給我?

如果你還在責怪我,那麼下次見面你也可以痛打我出氣,我舉八隻腳保證我絕對不會還手,讓你扁到高興。

三年了,你的樣子變成什麼樣了?

李柯:

雨季又來了,每次雨季我就忙修煉。

李柯:

雨季過去了,桃花觀落紅成片。

那麼一地的殘紅讓人覺得又狼藉,又淒涼。

你最近怎麼樣?

李柯:

還記得你上次來的時候,在碧水潭見過的那個敖子宜嗎?那次會面令人不快,不過,子恒他一直幫我許多忙。

說起來是好事,他終於獲了一個正式的封銜,以後也算個不大不小的龍王了,不過他只能在這小小的碧水潭稱王。

鳳凰前輩說他有機會去更好更大的地方,是他自己選擇留在這裏。

子恒說他在這裏住慣了,喜歡這裏。正好這裏也沒有水族駐領,所以他就順勢留了下來。

以前我頂討厭鳳凰,覺得他太傲慢性子太古怪。但是子恒對我說,鳳凰一族有它們的寂寞和不得已。

每個人都不容易。

李柯,你呢?

我真的想知道你到底如何了。

你說除非你來找我,否則我不能去找你。

這句話我真的想當作沒聽過。

但是我又怕如果我再去找你,反而給你更多的麻煩和痛苦。

李柯,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李柯:

灰大毛有一點比我強。

它學會了繪人像。

這是它繪的我,我自己看,和我現在的樣子有八分象……

還是不漂亮,夾在一眾同門師姐妹裏,我真是雞立鶴群啊!

你呢?你現在是什麼樣了?

相隔四年多快五年了,也許你也全變了模樣。下次再見,我不知道還能不能認出你來。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6:01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1:34 AM 編輯

正文 三十三  五年只是一眨眼

時間過的真快,眼睛一眨,天亮,再一眨,天又黑。

一晃五年就這麼過去了。

我心裏有個人這件事,不知道什麼時候差不多周圍都知道了。三七勸我:“情愛固然有趣,可是對方是凡人,玩玩算了可別認真。”

三六說:“別理她,她幾時聰明過?”

我知道她們也都是為我好。

不過她們真的誤會了。

我對小道士,小道士對我……

不是那麼回事。

這謠言傳開,八成與灰大毛脫不了關係!

我質問他的時候,灰大毛振振有詞:“你是不是把他放在心上總想總想想個不停?”

“我不否認……”

“那就是了,那放在心上的還不是心上人?我沒說錯呀!”

我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所以說,師傅你是有心上人啊,大家都沒說錯嘛。”

我拍的一巴掌扇在他頭上:“練你的功去!”

灰大毛天資也差,所有法術裏現在唯一學成的就是地遁術。鹿鼎記裏九難神尼說韋小寶那廝天生是個逃之夭夭的胚子,我看我這個跟班兼徒弟也差不多了。不過他本是鼠,常言說膽小如鼠,可見他的膽小乃是天生,也不能拿這個苛責他。

何況求生是萬物本能。

我難道就不貪生怕死嗎?

我比他也強不了多少。

時勢還是不好,各派的修道異常活躍,廣招門徒,揚言要掃盡世間妖邪。

那些道士,一定正義嗎?

而我們這些精怪妖鬼,一定是邪惡的嗎?

桃花觀雖然法陣高妙,可是維持法陣卻需要龐大的法力,觀主獨木難撐,桃花觀的安寧不過是暫時。

我依舊沒有李柯的消息。

也許他已經下寫決心,要與我劃清界限,再不來往。

我只是……一直得不到他的消息,所以不能放下心來。

如果,知道他平安,知道他怎麼想,我也就不會如此惦念了。

“師傅,這個月是你和三七師伯一起巡山嗎?”

“是啊。”

灰大毛說:“我隨你一同去吧。”

我白他一眼:“你是想著你那位灰毛小姑娘,又想溜去看她吧?”

灰大毛沖我諂媚的一笑,它靠著我和子恒的幫助勉強化成人形,可畢竟不徹底,一笑那幾根老鼠鬚子就翹了起來,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一見它這麼笑我就沒轍了。

“好吧,一起去,不過我們巡山是兩個時辰,你可得那之前回來,否則……”

“是是,師傅放心,我一定速戰速決!”

我看他一眼。

要說他這成語用的不對麼?從某方面來講卻又似乎貼切……

我清清嗓子咳嗽一聲,就當剛才什麼也沒聽見,

“喊上你師伯,我們一起走。”

“好嘞!”

灰大毛這種時候那真是一等一的勤快。

我把腰帶緊了緊,走出了院子。

太陽緩緩隱沒入雲層中。

今天下晌或許還會有雨。

如果有雷的話,我又可以增進功力了。

三七嫋嫋娜娜從那邊走來。她容顏美身段好,衣飾也講究,往她跟前一站,我就黑糊糊灰撲撲的,象個燒火丫頭。

每天巡山的時候我們身上會各領一塊牌子,沒有牌子,觀裏的人不能擅自出去,外面的人也會被重重陣法陷阱困住不能進來。

我們兩個牌子,把灰大毛帶出去,倒是順便。

我和三七配合默契。我向西她向東,我能順便到碧水潭和敖子恒說話,她經過鳳凰坡也可以采些花草,然後我們轉一圈再會合回來。

出了桃花林,灰大毛樂滋滋的就要竄,我一把揪住他沒變不見的尾巴:“不要亂說話,要按時回來。”

“知道了師傅!”

我朝碧水潭的方向走,一路上不忘布下細細的尋蹤絲。這功能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有點紅外預警功能,倘若有修道的靠近,這些蛛絲會有感應。

離碧水潭還有段路,我遠遠的已經看到敖子恒一身白衣,站在潭邊青石上,衣帶當風,臨水照影,身姿氣宇有若仙人。

“子恒。”

他回朝我一笑:“我就猜你這時該來了。”

“你在這兒等我嗎?”

“今天下晌還有雨。”

我笑:“這個你自然權威,你說有,那必定有。不過,我原以為你升任了碧水潭的水官龍王,這一片地的行雲布雨都歸你管著呢。”

他搖頭:“行雲布雨是要職,可不是區區一個碧水潭閒散龍王可以充任的。”

我們安靜下來,過了片刻,他低聲說:“山雨欲來。”

我知道他說的什麼,聲音和心緒也一起低沉下來:“碧水潭其實可以不攪入這些事裏的。你只要不出手,道門不會和水族過不去。”

子恒沒有說話。

是的,如果真走到那一步,他當然要明哲保身,保護碧水潭才是他的責任。

對於桃花觀,碧水潭和鳳凰坡都已經十分仁義。

以鳳凰之力護住他一族也不是難事。

所以桃花觀誰也靠不了,只能靠自己。

“對了,我現一件事。”我岔開話題:“我們觀裏面喜歡鳳凰的著實不少,三五不時總有偷偷溜到鳳凰坡去的。可是往碧水潭來的,就我自己。”

子恒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呃……

我忽然覺得剛才那話說的有點語病。

那什麼,我的意思怎麼好象是在暗示他,去鳳凰坡的都是喜歡鳳宜的,那來碧水潭的我就是喜歡他的。

“那個,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子恒淡淡一笑:“我知道,我沒誤會什麼。”

我覺得特別難為情,明明是好朋友,怎麼扯到這個上頭了。

從純潔的不能再純潔的朋友之情,一步就跨到了尷尬境地。

他遞了一個布包給我:“這是上次你要找的兩本書。”

“多謝。”我接過來,然後很快說:“我還得巡山去,先走了。”



正文 三十四 蜘蛛本性難抗御

這種事,這種話,說錯就說錯了,可萬萬不能再想。

更也不能去解釋。

算了,下次見到他,就當什麼也沒生過吧。

而且子恒這一點特別好,他總知道你想說什麼,想忘記什麼。我站住腳想想,他可從來沒說過讓我不舒服的話,沒做過讓我不舒服的事。

我總是讓他幫忙,給他添麻煩,占他的小便宜……

還總心安理得。

我站在松樹下了一會兒呆,忽然頭頂有人閑閑說:“你在這裏瞎琢磨什麼?”

我微微一驚,抬起頭來。

“啊,鳳前輩,你怎麼在這裏?”

“怎麼,你們桃花觀的門檻是越來越高,我來不得了?”

“哪裏話,貴客是請都不請不來啊。”

他一臉不樂意:“得,你也會說這種討人厭的客套話了。”

我實在無語。

你不熱情他有話說,態度熱情了他還是有話說。

“你臉色不太對啊,想什麼呢?”

“哦?沒事。”

我趕緊定定神,他從樹上飛身下來,輕盈的落在地下。

他今天衣裳顏色偏深,襟口繡著精緻的雲紋。這麼誇張的衣裳和顏色換成別的男人穿,一定俗豔古怪,可是他穿偏就有一種烈烈的火焰在燃燒著的感覺,灼的人眼睛微微生疼,不敢逼視他。

“臉怎麼紅了?”他和我並肩朝前走:“春天都過去了啊,還什麼春?”

我的頭跟掛了石頭一樣深深的低下去,反正這個人就是生了一張利口毒舌,這我早瞭解了,犯不著今天再被氣的頭暈。

“讓我說中了?”他語氣不善,我抬頭看看他。

“聽你們的人說,你喜歡上一個人?”

得,這謠言都傳到鳳凰城去了,灰大毛個兒不高舌頭不短。

“真的?”他問。

“嗯?”我搖頭:“不是的。”

“那是……不會是子恒吧?”

我一下抬起頭來:“胡說。”

我們快要走過這段路了,前面就是桃花林。

我的腳步不知不覺的加快了,馬上就可以擺脫這個讓我渾身不自在的傢伙。

“你喜歡的人也好,妖也好,這念頭都得趁早打消。”

我意外的回過頭來,張嘴就問:“為什麼?”

他注視我,那雙眼睛象寶石一樣有著一抹七彩熠熠晶光:“還是有喜歡的人吧?要不然你緊張什麼。”

“我說過了,沒有這回事。”

他嗤的冷笑一聲:“有也好,沒有也好,你記得我這句話,否則將來有你後悔的時候。”

我一斜身攔住他的路:“喂,你把話說清楚,到底為什麼?”

鳳宜負手站定,斜睨我:“你別忘了你是什麼!蜘蛛吃掉情侶這是天性,本能,到死也變不了。你要是喜歡了誰,難道就很高興能把對方咬死吃掉嗎?”

“這……”我只覺得耳邊的其他聲音一瞬間都消失了:“不會是這樣吧?我,我已經修成人了……”

“你就是修成仙,只怕也沒用。”他揚長而去,還扔下一句:“不信你就找個人去試試吧,到時候哭都來不及。”

怎麼會這樣……

我覺得兩條腿跟灌滿鉛一樣,重的抬不起來。

這種事……

我竟然從來沒想到過。

覺得腦子裏昏昏沉沉的。

人總是如此,一件東西,你不想要,和被別人告之你要不到,是完全不同的心情。有時候自己也不是沒有過異想天開,將來自己會變的美豔無雙,會有一個人和我在一起一直不離不棄……

雖然我還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但是現在看,已經不會有那個人了。

如果我喜歡一個人,當然不是想把他當成食物吃下去。

以前那些人,以前那些事……

我的前生,作為一個人的上一世,都已經很遙遠了,許多事都記不得了。

其實沒有愛情,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許多人都沒有愛情,但是一樣過了一輩子。

沒愛人,可是還有朋友,有……很多很多。

為什麼我這樣難過。

一股酸意在身體裏到處蔓延,沖上眼眶。

我用手捂住熱的眼。

為什麼這時候我想的都是小道士。

想起我和他第一次見面,還有後來……那些事。

人和妖不應該有交集的,哪怕是做朋友,也不行。

沒有好結果。

這些話是老生常談,我已經聽過無數次。

可是第一次,我明白那些話是對的。

我抹把臉站起來,抬起頭卻看到天都快黑了!

糟,兩個時辰的時限一定早過了。

灰大毛呢?

就算三七先回桃花觀去,可是灰大毛只有她的一塊牌子卻帶不進去的。

我左手三指捏在一起,布下的蛛絲一瞬間全接系起來。

沒有,灰大毛不在桃花林。

他難道還沒有回來?

不會,他分的出輕重緩急,這傢伙最惜命,絕不會為色癡迷到這地步。

那是三七先把他帶回去了嗎?

我匆匆趕回去,可是守門的小師妹說:“三七師姐沒回來呀,我也沒見大毛。大毛又跑哪兒玩去了?咦,三八師姐你的眼怎麼……”

我沒再聽她說,轉身就走。

“哎師姐!天要黑了,法陣一開你就回不來了!”

去他的,我得先找到大毛。

大毛一定是出事了。

我的預感從來沒這麼清晰,這麼準確過。

我帶他出來的,我得帶他回去。

還有三七……三七她為什麼也沒有回來呢?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6:46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1:36 AM 編輯

正文 三十五  是妖是道終為敵

四周靜的有些讓人怵。

我聞到道士的味兒了。

這不是說笑,我在蜀山住了一段時間,道士身上的味兒和一般人不一樣。他們用的皂角和每天燒的香,那個味道混在一起纏繞在每個人的身上。

果然。

前面那個道士也覺了我的接近,他飛快的轉過頭,一道符甩了過來。

我手心的絲彈射出去,貫穿了那張符。

那個道士一隻手裏抓著不停掙扎的灰色老鼠,拔出腰間的劍。

看他不那麼純熟的動作我就知道他是個菜鳥。

我的蛛絲旋轉的在空中向前飛射,出破空的嘶嘶的細微厲響。

他的手腕一眨眼就被蛛絲纏個正著,劍再也揮不起來。

我又是三道絲甩了出去,把那個道士捆的動彈不得。

灰大毛連滾帶爬哭嚷著跑來:“師父,師父!我以為我這次一定死了!”

我心裏很煩,可是的確是我不對,我耽誤了時候,讓他遇到危險。

可是……

“三七呢?我不在,你沒有求她幫忙?”

灰大毛咬咬牙:“別提她!平時總裝的多麼冰清玉潔似的,今天我沒找著灰灰,就早回來了,看到她……”

“這個等回去再說。”

我轉頭看那個道士。

他的年紀不大,瘦瘦的。

那身道袍讓我一看到,就想起了李柯。

真的很相象。

難道是他的同門?

我走近了兩步,灰大毛抽抽噎噎的要撲上去咬他洩憤,被我攔著了。

我認出他來了,他是李柯的師弟。

那個小喬。

我還跟李柯笑著說起過,他這個姓喬的小師弟。

他已經完全沒了孩童時的輪廓,但奇怪我還是一眼把認了出來。

和李柯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象夢一樣,以為自己忘記了,可是現在卻覺每個細節都還是那麼清晰。

我的毒鉤已經握在了手心,可是鉤子貼在他的脖子上,看到他膽怯,憎恨,絕望,恐懼的目光,我的手又慢慢放了下來。

我還吃過他給李柯的蜜餞……

李柯一直沒有音訊,他是出了什麼事麼?

我問:“你可知道……”

小喬道士警惕的盯著我,嘴巴閉的緊緊的。

“算了。”

我向他打聽,他也不會告訴我,反而……會給李柯找麻煩吧?

我提起灰大毛,檢查過他沒有什麼重傷,頂多是嚇著扭著蹭掉了點灰毛,頭也不回的進了林子裏。

“師父,怎麼不殺那道士?”

我搖搖頭,一路沉默。

桃花林中已經一片迷障,即使有牌子也進不去了。

“怎麼辦?”大毛的聲音裏帶哭腔了:“師父我們進不去了。”

“不怕,我們去敖公子那兒。”我忽然想起來:“三七呢?她出了什麼事嗎?”

“哼,她能出什麼事。”灰大毛說:“我看到她的時候,她脫的就剩一件……還抱著鳳前輩死不撒手,鳳前輩說他絕對不會喜歡三七那樣的女子,讓她滾遠點。”

“呃?”我愣了下:“你,你可別胡說啊。”

“我哪是胡說。”大毛露出委屈的神情:“師父我雖然愛說話,可是我從來不說謊話。”

是的,大毛他一直是這樣的。

我叮囑他:“那不可以跟別人說,知道嗎?”

“知道。”他馬上點頭:“我絕對不說。”

我們還沒走出林子,就聽見身後遙遙的傳來一聲慘叫。

剛才那個小道士?

我愣了一下,拔腳向回跑。

怎麼回事兒?

很快我就看到了。

李柯的師弟小喬,他被一根木樁子洞穿過小腹,死死釘在地上。

我不用去試他的鼻息心跳也知道他死了。

死透了。

刺鼻的血腥味兒讓我不知所措的愣了好幾秒,然後才想起來。

是誰殺了他?

“妖孽!”

我本能的一彈身跳上了樹,我原來站的地方已經被一道白色劍光擊出了大坑。

一個道士撲過來將已經死去的小喬緊緊抱住,他的聲音簡直不象一個人,而像是受傷的狼,叫的人覺得就是鐵石也會被撕裂開。

我被他叫的覺得身上寒磣,心裏毛。

他忽然一抬頭,目眥欲裂,雖然如此我還是認出來了。

他也是個故人。

是李柯的師兄。

我只覺得這一幕極荒唐,上輩子的電視電影裏常這麼演,總有個無辜在屍體旁被現,然後說不定還把帶血的兇器拔了出來……

然後,你不是兇手誰是兇手?

何況在這種境地,就算人不是我殺的,又有什麼區別?

我一樣是妖,道士們一樣是要對我欲除之而後快。

眼前的事也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姓劉的那個道士根本沒問是不是我殺了小喬,直接就撲了過來。不過他的功力明顯與小喬不是一個水準,甩手就是一道五行符,在空中一張符化為五道不同的光華朝我疾射過來。

空氣裏彌漫著濃濃的血腥氣,我本能的抬手扔出一道蛛線,在空中將那符勁擋了下來。

可是劉道士的目光更加狠厲。

我看看地下小喬道士身上還纏著我的蛛絲。

反正殺人的罪名是坐實了。

劉道士和不幸的小喬道士不是一個水準,儘管悲憤欲狂,可是拼起來還是有條理有法度,絕不亂了分寸。可這裏是我的地盤,剛才布下的蛛絲渾不受力的東飄一段西粘一段,等他現時,已經被困的動彈不得了。

“人不是我殺的。”

我多此一舉的解釋。

他只是死死盯著我,要是目光能殺人,我現在肯定已經被碎屍萬段。

“師父。”灰大毛哆嗦著躲在我後頭:“我們快走吧,去,去碧水潭。我看,這是要大亂。”

我搖了搖頭,看看灰大毛:“你說,誰殺了這個道士?”

“管他誰他的呢……”灰大毛看看我的臉色又換了句話:“誰殺的又有什麼要緊?反正咱不殺道士,道士也要殺咱們的。”

是啊,我心裏讓他說的一片茫然。

就算我沒殺小喬,這個劉道士也是一樣要殺我的。

我是妖。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我帶著灰大毛離開了林子,已經到了碧水潭邊上。

“師父,你……其實咱不用害怕。”灰大毛小聲說:“桃花觀現在雖然難保萬全,可是碧水潭是水族,咱們在這裏躲著,那些道士不能把咱怎麼著。”

我摸摸他的頭,灰大毛個子矮,才到我的腰,他又喜歡貓著腰,這麼一來就顯的更矮了。

“不是的,我不是害怕。”

我敲了敲碧水潭門口的大青石,等著碧水潭水府的門戶開啟。

“那,師父你是擔心什麼?”

我擔心的……

其實,這也不算是什麼擔心了。

我把懷裏面那張寫好了字的白紙摸出來,紙頁在懷裏都捂熱了。

我先前猶豫著要不要再把這封信送出去。

現在不必再麻煩了。

我把紙撕成兩半,再兩半……一直到它們變成粉碎的,一鬆手,風就把紙屑紛紛吹走了。

我是妖。

是那種會把前一刻還相親相愛的情侶一口咬掉頭撕碎吞食下去的蜘蛛妖。

不切實際的幻想,還是早些拋棄的好。

胸口像是壓著大石頭,讓人喘不上氣。眼前夜色象濃墨一樣,前方一片黑暗。



正文 三十六  蜘蛛心事有誰知

在水底的時候,抬起頭也可以看到微茫的星光。

很微弱。

一般的水底是一定看不到的,這是敖子恒的法術的關係。

敖子恒把杯子朝我面前推了推:“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們……遇上一個道士,我把他捆了起來,然後,我們剛轉身走開,他就被殺了。”

我捧著那個熱的有些燙手的茶杯,自己都吃驚於自己聲音的冷靜。

“然後又來了個道士,對我們出手。師父把他給困住了,我們就到這來了。”

子恒聲音柔和:“你沒有殺人,不用這樣害怕。”

“不,我覺得我脫不了干係,如果不是我把他捆起來,想必他不會就那樣被殺死,連逃跑和閃躲的機會都沒有。”

“你不要這樣想,把那個殺人的卑劣分擔到自己身上。再想想,那個道士攻擊你們,你若不還手,死的就是你。”

我低下頭沒有再說話。

“我知道,同上次那個來報訊的小道士有關吧?”

那件事後來子恒和我都從來不提起,我當然不會以為他忘了。

他這個人太冷靜聰明,我懷疑身邊還有什麼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對,上次你讓我和他一起離開,因為一些事情,我被他帶回了蜀山,後來,我們在一起待了一段時間,他對我很好,很友善。後來我的存在被他的師叔現,我很害怕,慌張中不知道怎麼放了毒,那個道士我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就逃回來了。”

“那個死掉的小道士,你認識他?”

“對,不過他當然不認識我。”

我喝了兩口茶,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暖和了一點。大毛在一邊正埋頭大吃一份涼拌面,是小魚精小心特地給他做的,看起來已經完全忘記了煩惱。

也許我也該來一份兒涼麵?

可能吃飽了之後心情的確會比較好。

“對了,遇到的兩個道士,似乎道行都不怎麼樣。有句話一直聽說,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怎麼蜀山這一代的弟子實力這麼弱,還喜歡到處亂跑?”

“我想,或許蜀山的掌門有自己的考量也說不定。”

“也許吧。”雖然我曾經是個人,但是我可完全不瞭解道士的想法。

“你休息一會兒吧,”子恒說:“我讓她們收拾了間屋子,這陣子你就不要離開碧水潭了。我想桃花觀大概又會被道士們找麻煩。”

我疲倦的點點頭:“好。大毛也要麻煩你照顧了。”

屋子裏很簡單,就是一張床,一張桌子,床已經鋪好,我躺了下來,屋裏有一個照亮的用貝殼和珊瑚做的燈,不點火,那珊瑚和貝殼自己散著著微微的,黃瑩瑩的微光。

我睡不著。

一閉上眼就看到那個小喬,他就那樣站在我面前,兩眼瞪著,眼珠快要掉出眼眶。身上那個大洞還在不停的湧出暗紅的血。

他就那麼死死的盯著我。

我強迫自己把他忘了。

就象子恒說的,是的,我和他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關係,而且真正下手他的也並不是我。

我翻一個身,再翻一個身。

再閉上眼數數,眼前看到的不是小喬,而是李柯。

他站在我的面前,一語不。

他的眼神漠然,目光像是停留在我身上,又像是根本沒看我。我的他的眼睛裏是不存在的。

那種冷漠讓我覺得比他的憎恨,排斥,蔑視都還要難以忍受。

我沒辦法再睡,睜著眼睛盯著房間的房頂。

這房子全是石頭的,上面有著自然形成的迴旋形的花紋。我順著那些花紋的線條逐條看下去,但是完全理不清來龍去脈,看不了幾眼就找不到自己剛才注目的那一條花紋了。

李柯他在什麼地方?他也來到這裏了嗎?

他的師兄,師弟,都來了。

也許他也來了。

他現在知道小喬的死訊了嗎?那個姓劉的道士回去一定會說的,一個蜘蛛精,把他們的同門殺了。

李柯大概第一就會想到我吧?畢竟,我應該是他在這裏認識的唯一一的蜘蛛精。

我怎麼都無法睡著,不停的眨眼還是覺得眼睛乾澀難受。可是我不想閉起眼。

閉起眼比睜著眼還要難受。

我不斷的想起鳳宜告訴我的,我是一隻會把愛人吃掉的黑寡婦蜘蛛。

小喬道士因為我而死,屍體上還捆著我的蛛絲……

想到杳無音訊的李柯,我覺得自己的胸口又窒悶起來。

我從床上坐起來,聽到有什麼聲音。

有人在吹笛子?或是洞簫?我分不清楚。

不,那些都不重要。

我聽過這曲子,雖然……雖然印象很淡漠。

可是李柯吹過,就在我們分離的前夕,那個傍晚。

我跳下床,急忙拉過外衣披在身上,推開門。

外面的笛聲似乎更清晰了一點,有些急躁,有些……激憤。

曲子吹完了一遍又從頭吹起,但是比剛才……

節奏微微快了一些,似乎在催促。

我快步繞過一叢水草,扳動了一塊岩石上的機關,然後從開了一線的門縫鑽出來,然後門在我的身後緩緩的無聲合攏。

水聲在耳邊沉悶的響著,那像是風聲,也像是……

我穿過水面,雖然早就學會了分水咒,但我不想……不想暴露出水府的防禦和位置。

敖子恒好心收留我,我自己又擅自離開,已經……

不能再給他,再給碧水潭找其他麻煩。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

我腳步加快,那笛聲雖然隱約可聞,到水面上就更清晰了,卻離著碧水潭還有點距離。

我順著笛聲向東走,那聲音越來越清楚了。

大概只有幾步遠了,笛聲停了下來。

我透過樹叢,看到有個穿青色道袍的人站在一塊石頭旁邊。

手腳微微顫抖,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都有點變了腔調,可能是因為心情緊張,激動……

我又向前走了一步,那個人回過頭來。

夜風吹臉上,有些微微的涼意。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6:50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1:37 AM 編輯

正文 三十七  重逢並非歡樂時

一切都在瞬息間生,然後結束。

我一時竟然沒明白過來生什麼事,眼前銀色的光華一閃,只覺得胸口一涼然後又變的灼燙,接著,看到腥紅的顏色四射飛濺。

前方那個穿著青色道袍的人,不是李柯。

長身玉立,劍華如水。

月亮升起來,照在他的身上,好象有一層融融的光。

是我曾經見過的,李柯的師叔,青蓮。那個看起來仙風道骨,修為又奇高的那個道士。

我抬起手來,徒勞的按著胸前不停噴血的傷口。

原來,蜘蛛妖的血,也是紅的啊……

我抬頭看著那個道士,我就是不明白一件事。

“這曲子……你怎麼會?”

“這曲名叫清平調,是我教會李柯的。”

是嗎?原來是這樣啊。

我覺得眼前的一片變的模糊起來,搖晃不定。

身體重重的栽倒地血泊裏,我覺得有什麼熱燙的東西從眼睛裏流出來。

模模糊糊的聽到有人說話,

“我把它碎屍萬段,給師叔和師弟報仇!”

“這妖孽有劇毒,留下還有旁的用處……”

體力和溫度都隨著鮮血流出身體,我的知覺漸漸變成了沒有止境的麻木遲鈍。

很快的,連那些感覺也都快要消褪乾淨了。

剛才問錯了問題,其實我最想知道的是,李柯他還活著嗎?他在哪里呢?

但是……無論如何,一切都都不重要了。他活著也好,已經死了也好……反正我都已經要死了,一切都沒有分別。

如果他還活著,他大概早把我這妖怪忘記了。

如果他已經,不在世上,那我現在就要去和他見面去了。到時候,我一定不能忘了說,對不起。

還有,我得告訴他,我一直很想,很想他。

其實我還是希望他活著,哪怕變成象青華,青蓮這樣對妖怪毫不留情的討厭的老道……活著,總是好的,是吧?

忘了以前聽誰說過,其實臨死前一剎那,並不痛苦。

那時候會想起很多從前的人和事,短短的瞬間,有的人可以回想過自己一生的浮光掠影。

這種說法是有道理的。

我想起桃花觀滿眼的桃花,風吹過來,蜂飛蝶舞,亂紅繽紛。

從一個人,變成一只蜘蛛,我很慶倖自己沒有凍餓而死,在桃花觀,我的日子過的很快活……還有,我認識了三六她們。

我看到敖子恒對我微笑……還有鳳宜那張驕傲的,明豔的臉龐。好象,還有些東西……

很多的血,慌亂的喊叫聲,那些事情,似乎曾經生過,可是我卻不記得。

還有,李柯。

他遇到我,是我的不幸,還是他的不幸?

也許對我們兩個來說,這相遇都是一個錯誤。

妖怪和道士就是天敵,不該有其他的關係。

可是李柯的笑容總在我眼前閃現,我們第一次相遇時候的畫面。他那時候很狼狽,眼神天真清澈。

還有,那一回他跑來通知我有危險。

要是那時候他不來……後面的這一切也就都不一樣了。

我的思緒和知覺似乎都消失了,眼前一片茫然的昏暗,一團團的模糊的霧影遮擋在眼前。

我已經死了嗎?

死亡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的?有沒有黃泉路,奈何橋,閻羅殿,枉死城?

該去什麼地方?

忽然我覺自己浮在半空,沒有身體。

我能看到,我還能聽到風聲呼嘯著刮過去,可是我沒有感覺。

我成了鬼麼?

下方有一攤血,然後姓劉的道士和青蓮一起轉身離開。

我身不由自己的跟在他們後面,就好象被一條看不見的線拴著,就好比,好比人放風箏,他們扯著線,我就是飄著的風箏,被他們扯著走。

他們走的很快,我就這麼跟在他們後頭。落腳的地方,竟然是個我來過的地方。

落雲觀。

我覺的腦子裏昏昏沉沉的,一時迷糊,一時清醒。迷糊的時候要想好半天才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裏。清醒的時候就用力的,專心的看,看那些道士們的長相。

李柯,李柯他會不會在?

道士們來的極多,和上次他們大舉來襲不同,上次只有青字輩的道士來這裏,這一次來的人卻極多,每間屋子裏都住滿了。

我沒辦法進屋子,感覺自己似乎是在屋簷處就被擋住了。也不能離劉道士很遠,感覺……我就飄在他頭上三米左右遠。

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道士們很緊張的畫符,打坐,還有幾個在院子裏練劍。

他們為什麼就是不放過桃花觀呢?五年前就來過一次,這一次看起來是不達目的不會甘休。

姓劉的道士朝後院走,提著一個小小的簍子。落雲觀並不很大,後院就只有靠東牆兩間屋子。他走動的時候,我也跟著向前挪動。

我忽然想起,青蓮道士好象說過,我的那個,咳,身體裏的毒素還有用處,所以……

是不是我原來的蜘蛛身體被他們給收了,就在這個姓劉的道士身上?所以我才不得不跟著他一起挪動,他動我也動,他停我也得停。

那間屋子不知道是用作放什麼的,沒有窗,全是磚石砌的。我沒辦法進去,只能在外面聽。

“師弟,喝些水吧。”

師弟?

我忽然緊張起來。

明明沒身體了,可是那種緊張的感覺,卻並不因為沒有實體而稍減,或有所不同。

是,是李柯嗎?

會不會是他?

“飯不吃,水總得要喝吧?”

屋裏只有劉道士一個說話的聲音。

那個人,那個人……

我緊張的沒有辦法,只覺得自己全部的心力都用在了聽覺上頭。

說話啊,快說一句什麼,哪怕哼一聲也行。

讓我知道……讓我知道是不是他。

他是不是安好,他……在不在這裏?

“我本來不想告訴你,可是我不能再看你這麼糊塗下去。剛才,青蓮師伯替喬師弟報了仇,把那只蜘蛛精殺了。”

屋裏面,有個沙啞的聲音說:“什麼?”

那聲音聽起來很沉悶嘶啞。

既陌生,又沒來由的讓我覺得熟悉。



正文 三十八  生死之際情傷人

“你不相信嗎?我有東西給你看。”

有細微的喀喀聲,好象是在打開什麼,盒子?還是……

“你看看,我把那妖孽的屍身都帶來了,青蓮師伯打算拿它來煉丹的,你看看。”

忽然間眼前的景物浮動旋轉起來,我被一股吸力朝前猛的拖動,就象……就象洗衣機的滾筒在轉動,嗯,也像是被吸塵器一下子就當成灰塵一樣給吸了進去。

說不清楚那種感覺,反正我覺得自己象絞麻花一樣飛速旋轉著,然後重重的撞到了什麼東西上,一下子差點把我撞的昏死過去——

不對,等等。

我已經沒身體了。

哪來的感覺?

“三,三八?”

我的天啊。

我看到了,李柯。

他已經完全沒有了孩子的輪廓了,事實上,他瘦的嚇人。

我的視野中最近的是……一隻手掌。

事實上,我現我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以蜘蛛的樣子,在劉道士的手掌上托著。

身體僵硬的象塊石頭一樣,我一動都動不了,連眼珠都是一樣。

可是現在顧不上這些。

劉道士把我舉在手掌心,我可以看到,李柯的臉龐,慢慢朝我靠近。

那目光像是一把刀子,殘酷的難以想像。

不是對別人殘酷,是對他自己……

那刀子,是紮在他自己身上。

“要是你願意,就把它留著吧。青蓮師伯的劍最快,它去的很快,沒多受什麼零碎的痛苦。我這麼說,你是不是心裏好受些?師弟,你別再糊塗了,妖怪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它毒死了青華師叔,又殺了喬師弟!可是五年都過去了,到現在你還執迷不悟!你!喬師弟已經不在了,你還想讓師父再傷心失望嗎?”

李柯沒說話,他的眼睛漸漸變的通紅,紅的像是能滴下血來。

被他那麼專注的看著,我覺得自己的胸口也象要裂開一樣的劇烈疼痛起來。

別那樣看著我。

求你了。

李柯,我沒死,我只是不能動。

我沒死。

有東西從他眼裏緩緩的流出來。

不是眼淚。

鮮紅的,那是血的顏色。

緩緩的,從他眼眶裏淌出來,流過他的面頰,那張蒼白的瘦骨嶙峋的臉龐被鮮紅的蜿蜒的血線割劃出詭異的圖案。

那到底是血,還是眼淚?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我先走了。”

劉道士輕輕翻過手掌,我僵硬的掉下來,落在李柯身前的地下。

他轉身出去,喀啦一聲關上了門。

我的眼珠動不了,只能看著李柯袍子的前襟。

一滴紅的落在那青藍色的布料上,洇開了之事,是黑墨墨的一團顏色。

又是一滴。

我怎麼焦急,都無法讓自己動彈,也不能出聲音。

我沒死啊!你不要哭!別傷心!別再象上次一樣走火入魔啊!

我沒有死!

李柯別哭,不要哭!

他怎麼被關著?怎麼這麼瘦?那些道士怎麼他了!他們怎麼敢!李柯又不是妖怪,憑什麼要被關起來?他沒有做過傷害旁人的事!

是我……

是我連累他的,一定是!

那個道士,他大概也死了,所以,所以李柯被遷怒,被怪罪……

劉道士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這間院子寂靜的怕人,李柯的呼吸聲很粗重,一下,一下。

我想過許多次我們會再見面,再見面的時候會在什麼地方,天氣怎麼樣,你會說什麼話,那時候,我們,我們會怎麼注視對方……

我才剛剛知道,我喜歡他。

以前我一直都只覺得他是個好朋友。是啊,他以前也是個討人喜歡的人,不是

可是這份心情在什麼時候,改變了呢?

變成了,另一種喜歡。

我剛剛才知道,就在鳳宜告訴我,我沒辦法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

蜘蛛沒有愛人。

黑寡婦蜘蛛註定只能獨自一個,度完一生。

李柯前襟上的那灘深色,面積越來越大。

我動不了,說不了話。

我只能這麼無助的,焦慮的看著他。

我的命運,就象以前看過的一個電影,名字都不記得了。裏面的那個女子被詛咒過,永遠也得不到愛,即使得到了也會馬上失去。

鳳宜提醒了我,就在我知道我不能夠擁有的同時,我才現我對李柯的感覺。

不知道已經在心裏紮根了多久,萌了芽,長出根莖,了葉子。

可是,就到此為止了。

不會,永遠也不會,開出愛戀的花來。

然後就在這時候,我又知道了,李柯他對我,對我這個大多數時候都是蜘蛛的妖怪,也有了,和我對他一樣的感情。

在這個時候。

在這麼一種境地下。

如果我不是蜘蛛,他不是道士,那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算,兩情相悅?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這段戀愛了。

可是……

我們沒有花前月下,沒有脈脈相望,沒有互吐心曲……

沒有,那些我們都沒有。

我僵死著一動也動不了,他在流著象血一樣的眼淚。

然後,一隻手伸過來,靠近我。

那只手瘦的很,已經不是我記憶中骨肉勻亭的修長樣子。薄薄的皮膚下麵,一根根青色的血管凸出來,指骨嶙峋猶如被風霜催枯變黃的竹子。

他小心翼翼,象對待稀世之寶,把我的身體拈了起來,放在手心。

他把手心貼在了胸口,那裏也許是他全身上下唯一還有一點熱氣的地方。

我緊緊的貼在他的胸口和手掌之間,他的心臟離我這麼近,這麼近。

我感覺到他的心臟一下,一下的跳動。

“我很想你,你知道嗎?”他低聲說,聲音透過胸腔的震動,聽起來格外沉悶。他的舌頭像是受過傷,所以……所以聽起來乾澀而有些不太流利。

“我就見過一次你變成人的樣子,已經記不清你的樣子了,想起來的時候,還是你八隻腳的樣子,這個樣子越來越清晰……”

“我們不該認識,如果不這樣,你可能還好好活著。”

他的聲音很溫和,很平靜。

可是他的手在顫抖,抖的越來越厲害。

“是我害了你。”

“你知道嗎?要是能重來一次,我不知道我心裏到底怎麼想,我想,我不想遇到你。可是我心裏難受,疼的受不了。”

“我覺得冷。”

“你冷不冷?嗯?”

“我抱著你,你就不會冷了。我們……我們終於又見著面了。”

“我抱著你,你就不會冷了。”

我不冷。

冷的是明明是你,李柯。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7:10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1:38 AM 編輯

正文 三十九  有情亦難成佳偶

我真希望這是一場噩夢,很快就會過去。或是睜開眼,就能擺脫這一切。我還是無牽無掛的我,他還是無憂無慮的他。

若是我們沒相遇,他不知道世上的某一個角落有個我,我也不知道世上有一他生活在不同地方,也許,我們的生活都會簡單而快活。

這一切不是……夢。

正因為我知道這不是。

這麼清醒的知道,沒辦法自己騙自己。

只能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什麼也不能做。

我覺得,沒有比這更無奈的事。

他縮在這間屋子的牆角裏,外面隱隱有悶雷聲響了起來。雨點打在屋瓦上啪啪的響著,聲音越來越緊,越來越響。

雨聲填補了屋裏的沉寂。

可是李柯的沉默平靜,讓我心裏更擔心。

要是哭出來,是不是就好了?

憋著,會把人憋壞的吧?

“三八,”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低聲說話,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平靜。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時候你跟我說,你叫桃華。我當時就覺得你可能沒說實話。一個人說自己名字還要想想,說的還那麼嗑嗑巴巴的。我想,這只蜘蛛也許是在騙我,她告訴我的不是真名。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呢?那次,我是跟師父他們一起去雙塔湖,迷了路,才跑到桃花觀那裏去的。那以前,我其實沒和妖精打過交道。”

那以前我也沒有和道士打過交道的……

“師父他們曾經降伏過狐妖,僵屍怪……我見過妖,可是當時我真的不覺得你是師父他們說的那種,會做壞事的。我覺得,你一點都不壞……”

“你還笑話我不懂事,你也不比我大多少。”

“我經常想過去的事,和你認識,相處的時候。想的次數太多,有時候甚至覺得這一次想的,和上一次的,有些地方不一樣。我已經不知道,哪些是真的,生過的事,哪些是我自己在一遍遍回憶時,自己臆想著添加進去的內容……我害怕,我怕我到最後,記憶會越來越靠不住,我會把以前忘記,只記得自己的幻想。沒有人和我說話,我整天整夜的對著一堵石牆思過。可是我思的不是過……”

“難道人和妖,就是不能在一起嗎?”

“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是嗎?”

他慢慢站了起來,扶著牆,腳步蹣跚的朝前走。

我以為那扇門一定上了鎖,不過他只一推門就開了。

狂風卷著暴雨吹進屋裏來,李柯細心的把我護好,然後邁步走進了外面的風雨裏。

風吹的他站都站不穩,大雨象了瘋一樣,雨點抽在在他臉上身上,只一瞬間他的衣服身體就全濕透了。

唯一沒有濕的,就是被他緊緊護在手掌心的我。

透過一點手指的縫隙我能看到紫色的電光,就在頭頂撕裂閃現。

李柯要去哪兒?

我心裏惴惴難安,惶恐而憂慮。

他幾乎一步一滑,好幾次我都以為他要跌倒。可是他偏偏還站住了腳,而且,越走步子越大。

他在漆黑的雨夜裏朝前走,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他要做什麼。

我已經沒有方向感了。

身體僵硬如舊,就象……被裝在一個石頭盒子裏一樣,那種漸漸蔓延到整個心房的恐懼和無奈……

人若死後有靈,卻不能離開那具已經死亡的軀體……那種感覺不是可怕兩個字可以描述。

我覺得自己被一種巨大的恐懼籠罩著。

似乎要生什麼事。

我預感著,那不可測的未來路上,埋伏著什麼……

李柯到底要去哪里?

他不會要去做什麼傻事吧?

一瞬間我想起的儘是些同生共死,殉情之類的事情。

難道……難道這種折磨還要再次重複?李柯看著我死,我再看著他死?

不會的!

李柯不會的,他不會做那種傻事!

再這樣下去我會瘋了!

我在腦海裏飛快的回想所有我知道的修煉方法,現在是雷暴雨的天氣,如果,如果我能抽取到雷電的力量為己用,也許我還能,恢複!

但是,我要怎麼才能抽取雷電的力量呢?難道要天上降下一道雷正好劈中李柯,讓我得到力量嗎?

有點奇怪,有什麼事,被我忽略了?

今天晚上怎麼會下雨?明明,我從碧水潭出來的時候,天上還有星星,看不到雨雲的影子。

這樣突然的一場傾盆暴雨,像是失了控的雷電,像是要把一切都吹碎吹走的,充滿了破壞力的風……

這雨,會不會和子恒有關?

還有,李柯就這麼從那間關著他的屋子裏出來,雖然有大雨,可是……怎麼就沒有一個道士現他?

那些道士們難道都被大雨閉耳塞聽?不可能的。

還是,他們另有要務,根本顧不上李柯?他們,是不是去為難桃花觀還有碧水潭?

這場突如其來的詭異的暴雨雨,那些行蹤目的不明的道士們,李柯的異常……

我覺得我要瘋了。

李柯飛快的奔跑,他的心跳的很快。

他在傾盆大雨裏,在漆黑的林間路上飛奔。

我心底焦慮的聲音,誰都聽不見。

巨大的恐懼象尖銳的刀子,深深刺進我的腦海裏。

一道閃電,又一道閃電。

忽然,四周除了雨聲,李柯的腳步聲,似乎,還有些什麼聲音。

是什麼?

大雨混淆了我的判斷,我不能確定那聲音是近還是遠,到底……是什麼?

李柯忽然跌倒了,他的手掌松開,我的身體掉了出來,落在滿是泥水的地上。他慌張的摸索,急切的尋找,閃電把天地間映的如同白晝,泛著詭異墨綠的樹葉密密層層,遠處的那些樹像是一隻只居心叵測的獸。天上有著厚厚的雲,無數細小的閃電在雲層間放射,交擊,隱沒……然後再一次交錯。

李柯的手終於觸到了我。

一道粗大的,耀眼的電光直直從天而降。



正文 四十  情花開滅只一瞬

閃電落下,李柯應聲而倒。

同時被閃電擊中的還有我。

就好象因為電池沒電而僵硬不動不玩具忽然得到了新的充能電源一樣,我一下子就覺得這身體又是我的了。那種感覺奇妙,幸福。

一股暖洋洋的,象水……不,象電……

呃,我都語無倫次了,反正,是閃電,可是在我的身體裏化成了水一樣的力量流動不休。

我一下子有了力氣,猛的從地下爬了地起來。

結果地下太滑太泥濘,我又因為興奮過度動作太猛,剛爬起來撲通又是一個狗吃屎的架式臉朝下重重栽倒在泥地上。

呃,我變成人的身體了?

借著閃電的閃過的白光,我看著自己沾滿泥水的手,腳,身體。

啊,李柯!

我搶過去扶起他,他的身體又濕又沉重,我大聲呼喊他的名字,可是雷雨聲讓我自己都聽不到自己喊了些什麼。

這樣不行!

剛才的雷電之力大半被我消化了,而且看李柯的外表,他應該沒有受很重的傷。

呃,如果尾卷卷,衣衫變成片片不算很重的傷的話……

唉。

我該說這道雷電來的時間太對還是太不對呢?把我劈活了,可是把李柯劈昏了。

我用自己最高的效率探查了一下。

李柯活著的,心跳正常,只是昏迷了。

呼,還好。

我們沒象羅密歐茱麗葉,更沒象梁山伯和祝英台。

我把他抱的緊緊的,臉和他的貼在一起。

我的臉火燙,他的臉冰涼。

雨水……肆無忌憚的在我們靠在一起的臉上流淌。

也許,除了雨水,還有別的。

他沒有忘記我,他被罰思過,被一直關起來,他都沒有忘記過我。

就象我思念他一樣的,他也思念著我。

我把他拖到樹下,先把頭頂的樹葉用一個小法術粘疊在一起擋雨,又給李柯施了一個離水咒,讓他身體變幹,接著又摸出一枚在碧水潭取來的珠貝。珠貝有淡淡的一圈瑩光,足以在這雨夜裏照亮。

他眼睛閉合,一動不動。

我把他平放在地下,輕輕把他臉上的亂拂開。

李柯的五官,依稀還是我記憶中的模樣。

鼻樑很挺,面容英俊,眉頭輕輕皺著……

只是,他太瘦了。

瘦的人都快脫形了,頭也沒有前那麼黑亮柔軟,看起來,有些枯槁。

我覺得心裏慢慢的揪緊。

頭頂悶雷聲響,我覺得,那些雨聲,雷聲,都離我那麼遠。

整個世界只剩下這麼小小的,樹下的一片天地。

只有我,只有他。

大雨嘩嘩的打在頭頂的樹冠上,樹葉被雨水砸的啪啪直響。

要我形容,雖然他現在面無人色,昏迷不醒。

我卻從來沒覺得,有什麼人,比現在的他還好看。

有什麼時候,心情比現在更平安喜悅。

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弄破了,也許還是被青蓮刺那一劍流的血,又或許是他自己眼睛裏流出來的那紅色的淚,粘到了他的左邊眼睛下面,那裏一點點殷紅。

我伸手指去蹭了一下,沒有擦掉。

我手指上用了力,再擦了兩下。

他忽然睜開了眼睛。我被驚的一下子縮回手來,一副心虛狀,形如被捉姦在床似的。

“你,醒啦?”

李柯看著我,那眼神,似乎是很迷茫。

“那個,我只是想給你擦擦臉,”絕不是想非禮你,可別誤會:“你覺得身上怎麼樣?哪里不舒服?”

“三,三八?”

我覺得自己的嘴角肯定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兩下。

這麼,這麼樣一個時刻,生死艱難,久別重逢,兩情……咳,這種時候他突然喊我這個名字,就算他喊的再情深款款,盪氣迴腸,我聽著也只覺得大囧而特囧,悲傷啊,感動啊,愛戀啊……這些心情都象漂亮的肥皂泡,被他一句三八,給砸的稀巴爛。

“嗯。”我點點頭。

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的手忽然反過來抓住了我手腕。

他那麼瘦,手上感覺沒一點肉,全是骨頭,硌的慌。

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看的我心驚。

“呃你……啊?”

我的聲音嘎然而止。

李柯忽然就這麼緊緊的抱住了我。

我一下子又失去了行動能力,腦袋裏一片空白,手上的珠貝沒有拿穩掉在地下,身周一下子變的晦暗不明。

閃電喇啦一聲響起,曠野乍明,那強光照的他的臉如金屬一樣的青白。大雨鋪天蓋地,就象天河開了口子。電光乍現又暗,樹林影影綽綽的,看起來陰影重重,讓人驚心。

頭頂上,雷聲沉悶的滾過。

他把我抱的那麼緊,那麼緊。

我的臉被緊緊按在他的胸口,就是……剛才他曾經把我的蜘蛛身體按在那個位置上。

我能聽到他的心跳。

一下,一下,和剛才一樣。

但是,心跳一樣,心情卻不一樣了。

他那麼用力,以至於整個人都瑟縮顫抖,可越是如此,他抱的越緊,一個剛昏迷過,又這麼瘦的人,也不知道他哪里來的這麼大的力氣,一雙手臂像是大鉗子一樣,我一動都動不得。

“我知道,你不是個無情無義的妖精。就算是黃泉路上,你也會等我一程。”

他抬起頭來,定定的望著我,眼睛睜的大大的,似乎要在這昏暗的角落,把我的面容深深記住,牢牢的鐫刻在心底深處,永不相忘。

我控制不了自己,熱燙的淚珠從眼中滾落下來。

“李柯,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

他的聲音很輕,夾在雨聲和雷聲裏面,明明是會被湮沒到輕悄無形的,落進我的耳中,卻字字分明,就象……就象這才是一聲真正的驚雷之聲,於無聲之處陡然迸裂四濺。

我輕輕歎了一品氣,淚流的更凶,反手緊緊的,也抱住了他。

我們那樣無助,又那樣驚喜。

這一天一地的狂風暴雨在這一刻,反而像是成了我們的一道屏障,一層保護。

也是,一個見證。

經歷了離別,經歷了生死,我們有如兩隻終於重聚的驚弓之鳥,在這一刻,要將能抓住的東西牢牢抓緊。

我輕輕拍撫他的肩和背,希望可以給他一些安撫和溫暖。

希望他不要再這樣冷,這樣驚恐迷茫。

他把我的下巴托了起來,嘴唇輕輕貼在我的唇上。

他的唇很薄,幹幹的。

那麼,輕。

就象怕驚醒了,一個夢。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7:13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1:42 AM 編輯

正文 四十一  相擁之后是別離

我聞到一股味道。

很甜美的味道。

很誘人,令人迷醉。

這是……什麼味道?

我輕輕的舔嘗,真的,非常美味。

以前嘗過的東西,絕沒有勝過它的。

就象在沙漠裏乾渴了很久,忽然現甘美清甜的泉水。

也像是,餓了很久,眼放綠光的時候,突然看到一碗油滋滋香噴噴的紅燒肉。

心裏有個聲音不斷在催促著,咬下去,大口的咬下去,吃掉……每一滴血,每一塊皮都美味難當,快點,吃下去。

吃下去……

我真的要咬下去了,只差那麼一點點。

忽然間響起的雷聲,一下子讓我找回了神智。

那股香味兒還在唇間鼻端縈繞,腥甜,鮮美,我忽然覺得自己身體裏空虛的厲害,我想大口的咬下去,我想盡情啜飲那種致命的誘惑……

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饑渴,這麼餓過。

身體裏一股不斷激湧的衝動,理智和本能不斷衝突。

我絕望的,放開他,撤身向後。

我喜歡他。

我想擁抱他。

我也想……親他。

可是這些感覺統統敵不過突如其來的食欲。

想撕咬,想吞噬,想把他……整個兒吃掉。

我忘了……

剛剛被重新恢復知覺的驚喜沖昏了頭。

我竟然忘記了,我沒辦法,擁有愛。

鳳宜說的時候只是覺得心驚和失落,可是現在卻一下子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難道這種蜘蛛會被叫做黑寡婦。

動情,同時萌的還有嗜血的殺戮吞噬**。

我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甚至把雨水拍到臉上,感覺那股黑暗的衝動漸漸平息下去,才轉過頭看看著李柯。

他也正看著我,有些不安,有些……怔忡。

他的臉上有點嫣紅的顏色,這紅色並不顯的正常,他的皮膚沒有以前那種光澤,像是紙一樣的蒼白,因而臉頰上的紅色也顯的,那麼的讓人觸目驚心。

“對不起,我冒犯了你……你是不是生氣了?”

“不是。”我搖了搖頭,心亂如麻。

絕望漸漸的浮上來。

我不能擁有愛。

鳳宜的話,又一次浮上心頭。

不管我愛上什麼人,如果不想把對方吃了,都只能放棄。

遠離他,也就是讓他的生命安全得到了保障。

我的愛,是毒藥。

我的愛只會讓我殺死他,甚至,吞吃他。

這是愛嗎?

這樣恐怖的愛……

我覺得手腳冰涼,胸口的某個地方,也在一點一點的失去溫度。

怎麼辦?

有沒有什麼辦法,讓我們,不必……

不必因為愛而面臨那樣的險境?

我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悲哀的提醒自己。

沒其他辦法。

如果有的話,鳳宜會說的。

他雖然是個脾氣壞,又傲慢又喜歡難為人的騷包鳥,可是他沒說過假話的。

他從來都有話直說,哪怕是拒絕旁人向他示愛。他從不給對方留餘地,但是他坦蕩。

我站在那裏,卻覺得腳下的實地消失了,我正朝著一個無底深淵裏墜落下去。抬頭只能看到光亮離自己越來越遠,一閃,終於消失不見。

在絕望中沒頂。

“三八?”

他的聲音急切起來,扶著樹身搖搖晃晃的想要站起。

我把自己的已經要崩潰的心緒強壓下去。

他現在十成命裏去了八成了,得先……讓他安心。

我在懷裏摸兩下,還好身上的東西還在。

我拿出一個青色的小瓶子,遞給他:“你身體太虛了,喝一口這個。”

我驚訝於自己聲音的沙啞難聽。

他接過去,拔開瓶塞,聞了聞氣味。

“是百花蜜麼?”

“是,我師姐送我的。”

他淺淺的喝了一口下去。

百花蜜是三六釀的最好的一種蜜,不僅味醇豐美,還有著百花彙集的香氣。

百花蜜的好處一句話說不盡,李柯現在體虛氣弱,風吹吹就會倒下,給他服百花蜜倒是最合適的。

“你打坐調息一下。”

他卻不按我說的做:“你沒有死,是嗎?”

我點點頭:“剛才可能是……一時魂魄出竅,然後那道電一閃,我一下子就醒過來了。你別難過……看到你傷心,我又焦急又是擔心。”

他握住我一隻手,緊緊的。

卻什麼也沒有再說。

“不要浪費了百花蜜,打坐調息,才能吸取其中的好處。”

“你別走。”

我心裏痛的像是一把刀子深深的刺了進去,血卻被堵著不能流出來。

我低聲說:“我不走。”

他又注視了我一會兒,才盤膝坐好,兩手掌心相貼,橫於腹前。

百花蜜的好處顯而易見,他的臉色慢慢的有了些紅潤。

不同於剛才那抹不正常的紅暈,現在的他雖然還是那樣瘦骨嶙峋的,氣色卻已經好多了。

我腳尖在地下一點,輕飄飄躍上樹冠,右手食指與拇指相扣,直指向天。

陰雲中亂竄的那些電光都朝這個方向彙聚過來,一道一道的被我吸入體內。

感覺與往日有些不同。

被我導入經脈的那股雷電之力,較之從前,顯的那樣狂暴。

並不是我無法消化收服這些力量。

可是為什麼……

我有些擔心的抬起頭。

這場突然而來的暴雨,與碧水潭,與子恒,到底有什麼關聯存在嗎?

那些道士又都為什麼事情而全體出動離開了落雲觀呢?

雨水在淋到我身上之前,已經被護體的那層淡淡紫光阻隔在外。

遠處的雷電交閃之光,我轉頭凝神望去,

隔著茫茫的黑夜和雨幕,我辨認的出來。

那是桃花觀的方向!

一定出了事!

我滑下樹來,李柯還坐在樹下。

我咬咬牙,兩手虛扣,各射出一道蛛絲來,繞著他身後的大樹來回盤繞,將他全身罩住。

我學法術實在不怎麼在行。但是這是我能夠生成的最好的一種絲液。可阻水隔火,外層全是劇毒,但是若是被包圍的那人從裏面劃破,則是一點危險也沒有的。

李柯,等你有力量從裏頭出來……

我希望,你可以安全。

最好你可以遠離此地……

最好……

我將最後一道絲布完,從外面就只能看到他隱約的身形了。

李柯,李柯,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最後看了他一眼,一擰身朝著桃花觀的方向疾掠而去。

我不放心他。

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的同門們陷入危險而自己袖手旁觀!



正文 四十二   桃花觀滅風云散

一大片劍光和道符組成的陣法光網,將桃花觀團團圍住。

那種青白的劍光看起來如此瑰麗,卻帶著一種濃濃的殺意的恐怖色澤。

這道陣法之外,不斷有紫青的電光從半空的陰雲中疾降而下,擊在陣法正中的空中懸著的那把寶劍上,但是那把劍卻異常的穩,雖然顫動,卻並沒有被擊垮。寶劍周圍還浮動著四個小小的光珠,四種不同的光芒象四個支柱一樣牢牢撐住那把寶劍。

那劍我認識。

不久之前就是它剛剛刺傷了我,差點要了我的命。

雨夜的寒氣,遠遠沒有那光幕來的寒冷。

我沒費什麼力氣,直接避開那些站在光網週邊控著劍光的道士們,擰身奔向東面。

那邊是雙塔湖的方向。子恒是可以召雲布雨,但是他並不是天生就會這法術,必須有所倚仗。這樣的大雨,他一定得布一個陣。

我憑著直覺朝碧水潭東面撲過去,果然那裏有一道盤繞的冰白色的光華直升上天際,下方祭臺上產的不是敖子恒又是哪個?他手中平握著長劍,滴滴鮮血從指隙間流下。

“子恒!”

這種殺敵八百自傷一千的招數,他……他居然!

他只是桃花觀的朋友,道士們來圍剿我們,並不會傷到碧水潭,可是現在他卻把自己給攪了進來。

“師傅!”

突然撲過來的灰大毛嚇了我一跳。他一身是血,看起來極是駭人。

“師傅你沒死!”

“廢話,我要死了你現在見的是鬼啊!你怎麼受的傷?”

“可是我親眼看到師傅你被道士給,給殺了。那些道士好生可惡,要鏟平我們桃花觀,擺下這麼個滅妖陣法,那劍在陣法上頭越壓越低,要落下來的時候,滅妖陣就會將桃花觀裏所有的同門全殺掉,幸好敖公子他在這裏作法,才能挨延到現在的,這些不是我的血,是敖公子的……”

我轉過頭,又喊了一聲:“子恒!”

可是風雨中敖子恒站的筆直,卻一動不動,對我的喊聲充耳不聞。

“敖公子他,他現在聽不到聲音。他聽我說完你的死訊,臉色大變,就擺了這麼個祭壇,把眼睛耳朵鼻子都封住了,他說這是逆天借力,所以……”

這個我懂!

子恒借給我的書上,我看到過。沒有那個功力卻要施展這樣的法術,那是不死也要脫層皮。

“師傅不可!”灰大毛拉住我不讓我上前:“敖公子說了不可驚擾他,除非他自己停下來!”

“碧水潭的其他人呢?”

“敖公子把水府封了,他們全出不來!”

我急的都快吐血。

這一個兩個的都瘋。這叫什麼事兒!敖子恒你以為你是誰?把旁人都顧好了,就是不顧自己。

你以為你是什麼天將降大任的角色,要先眾妖之憂而憂麼?

還是……

我轉頭看看灰大毛,他一雙小鼠眼骨碌骨碌轉動著,從敖子恒身上又轉到我身上,接著再轉回去。

子恒他是以為我死了,才這樣做的嗎?

我心裏面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我從來沒有哪個時候,象現在這樣憎恨自己。

沒有力量。

我沒有力量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反而讓關心我的人一次又一次的為我付出。

李柯因為我被關了這麼些年,敖子恒又因為我而陷入險境。

在這個殘酷的世間,並不是你想與世無爭,別人就會放過你。

命運步步緊逼,即使一退再退,終究會退無可退。

我抬頭向上,大雨從天向地傾落。

我想要變強,變的很強。

強到,不會再失去。

不會總是這樣一次又一次的無能為力。

“師傅,我們怎麼辦?”

“剛才子恒吩咐過你什麼?”

“敖公子,敖公子他說,讓我守著,不許人打擾。”灰大毛抹抹通紅的眼睛:“不然我就想去找那個道士,替師傅你報仇了!”

就他這樣的,去一百個也是白搭,還不夠道士塞牙縫。

恐怕子恒也是想到這一點,才會這樣對他說。

要不然,就憑灰大毛這點兒道行,他有什麼本事為敖子恒護法?要真有道士過來,還不是白給的?

許多細碎的雷電光芒在雲裏竄動,子恒只能讓這些雷聚集在此處,並不能精確控制這些雷電去襲擊道士們那道困住桃花觀的劍網。雖然他衣襟上都是血,腳下也……但卻是事倍功半,道士們的劍網雖然進境緩慢,卻仍然越收越緊。

桃花觀已經危若累卵。

“大毛,你沿這個方向走,一直走,會看到棵大榕樹,樹底下有個人,是我用蛛絲護住的,你……”

我說到這又停下來,搖了搖頭:“算了,你站遠些就好。”

我仰起頭來,兩手捏法訣,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我能感覺自己的身體裏,有一股吸力正在丹田緩緩的旋轉成型。

那股吸力轉的越來越快,範圍也越來越大,我全身的力量都有點不受控制的被一起卷了進去。

“師傅,師傅!你要幹嘛?你可別也犯傻啊!”

不是犯傻。

這只笨老鼠。

人生有的時候,有些事,你明知道前面是無底深淵,你也得向下跳。

哪怕是踩著刀山,你也不能不前進。

我腳尖輕點,身體騰空而起。

那股旋轉的力量像是在我的身體裏形成了一股龍捲風一樣,我已經無法控制它的速度和力量。它反過來,卻將要控制住我。

黑夜的雨夜裏,我的雙眼死死盯住圍困住桃花觀的那個陣法。兩手收了回來虛捧在胸前,我低叱一聲:“天雷無妄,興兵為師!收!”

耳邊傳來尖厲的呼嘯之聲。

無數的雷電炎光猙獰扭曲著,向我襲來。

我兩手張開,身體裏的那股氣旋飛速疾轉著,那些雷光不停的撲刺進來,氣旋的轉速陡然間又快了數倍。如同被大風吹卷撥動的風車,在這雷電的夾擊之下進入了瘋狂的疾轉!

我胸口劇痛,剛才沒癒合的劍傷又一次崩裂開來。

我不懂,為什麼子恒要用雷電之力去對搞滅妖陣。可是他博學多識,既然他願意拼了一身修為這樣做,那麼一定有他的道理!

別的忙我或許幫不上,但是……

即使螳臂擋車,有些事,依然非做不可!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7:17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00 AM 編輯

正文 四十三  蛛臂當車是堅持

電光耀眼,雷聲轟響。

我已經沒有辦法控制那股螺旋勁氣,我自己反而像是要變成這氣旋一部分了,身體裏的力量左突右竄急欲要找一個缺口沖出來,我雖然以前沒經歷過這種狀況,可我卻本能的知道,如果我真的控制不住力量,一定會被卷的粉身碎骨,碎的連骨渣都存不下來。

我看不到東西,聽不到聲音,耳邊是呼嘯的螺旋氣勁瘋狂旋轉的巨大轟鳴。

五臟六腑似乎被撐碎成了一團肉泥,一瞬間我以為自己的魂魄又將要離開身體。

到極限了……

我幾乎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動作,只是堅持著,用最大的力氣,將這團瘋狂旋轉的雷電力量球拼了命朝外推了出去。

一瞬間我覺得自己聽到了清晰的碎裂聲,就象飽滿的氣球被突然刺破,那種爆鳴和巨大的空虛感,讓我幾乎來不及看到前方桃花觀究竟是什麼樣子,意識已經被黑暗吞沒。

我做了一個噩夢,無數地火從地下噴薄爆,桃花紛紛墜落,桃樹被烈焰炙烤吞沒,火光熊熊,映紅了半邊天空。無數的鳥兒和野獸四散奔逃躲避這天劫一樣的的災禍,道士們在狂亂中呼號奔走,有的衣衫被燒著了,然後在地下滾動著,哀嚎著,卻無法得救。

誰也救不了誰。

似乎是地獄被打開了一道口子,無數絢麗而帶著詭異色澤的光柱沖天而起,無數恐怖的尖厲的聲音要不但要撕破耳膜,還要穿透我的腦袋。

不不!

這個噩夢太恐怖了也太真實了!讓我醒來!

讓我醒來!

快醒來!

似乎我的怨念真的有一定作用,眼前陡然間又回復了一片黑暗。

接著就是一片漫長的混沌,眼前再也沒有什麼真實和虛幻的分別,無數的光影,無數的聲音。知覺一時象浸在冰水裏一樣寒冷刺骨,一時又象放在火中一樣烤的幾乎要融化。疼痛,麻痹,奇癢,酷熱,寒冷……

心底始終迷茫而絕望。

有人在說話,有人在走動,有人……

那些聲音也都漸漸靜寂下去。

我眼前什麼也沒有,耳邊也什麼都沒有。

我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也無法判斷時間的是不是在流逝。

我的意識始終像是被什麼沉重的東西包裹著,無法真正醒來。

隱隱約約的恐慌,這樣的黑暗,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

也許,我不會再醒來。

也許,我可能會在這種沉寂和孤獨中瘋掉。

我會忘記往事,忘記自己的名姓,忘記認識我我也認識的人……

忘記愛。

我拼命的,想讓自己更清醒一些,我在回想自己所有的經歷,上一世的,這一世的。作為人的,作為蜘蛛的。我前世的親人朋友……他們的形貌都已經模糊了,我怎麼也想不起自己曾經的三年同桌到底長著什麼樣的眉毛眼睛,無論如何只記得她是一張橢圓臉龐,但那張臉龐上……是一片模糊的空白。

我模糊的,想到李柯說。

他怕自己忘記,一遍遍回想,可是每想一遍都覺得記憶越來越靠不住。

我現在明白了,這種無能為力的恐慌。

越想記起,可是卻越來越鮮明的覺得自己正在忘記。

沉重的無奈,最後化為虛無,甚至不可能聽到一聲歎息。

我第一次見到三六和三七,覺得她們一個熱,一個冷……一個美麗,一個平凡。

不過後來相處久了,才知道她們其實,還是一個熱一個冷,不過一個是面冷,一個是心冷。

美麗與否,已經不重要了。

美麗容貌和動聽的話語可以愉悅眼睛和耳朵,但是,相處的時候,若是除了眼睛和耳朵別處都不愉悅,那也不行……

我的思緒沒有條理,沒有目標,拼命的把能想起每一件事都要想一想。

第一次見觀主……說起來我從來沒見過觀主的真面目,甚至性別都搞不清,清朗的聲音,宜男宜女。袍子顏色鮮豔,可是款式大方,也沒有戴飾……

觀主到是他還是她?當然,作為妖怪來說,先我們大家,都是它。

觀主為什麼要收徒?又不象那些大名鼎鼎的魔物妖王一樣建自己的山寨招打手,把這麼多不同種不同類大小不一的妖精們召在一起,這一次道士們來大舉進犯,不知道有多少小同門枉死……天知道他們什麼壞事也沒做過或是說,還來不及做。他們都太小太弱……

我那團雷光扔過去,不會把他們也一起,呃……

這也說不定,畢竟我以前又沒這麼幹過,這麼幹到底有什麼後果我也不知道。

要是他們也殃及池魚受了傷甚至,喪了命,那八成是死不瞑目,說不定變了鬼還會來找我算帳的……

唉,現在想那些也沒有什麼用,我自己說不定也已經是鬼或是將要變成鬼了。

其實變鬼也沒什麼不好,女鬼都挺哀怨淒美的,比如聶小倩……

李柯呢?他現在怎麼樣?

敖子恒呢?他現在又怎麼樣?

還有灰大毛,這小傢伙兒可夠機靈的,也許他能逃出生天吧……

希望他們都沒事……

不過,我自己也知道,這只是個美好而又渺茫的希望而已。



正文 四十四  大夢已過三百年

眼前依稀是舊日的路,桃花開的無比繁盛,這一角天都給映成了粉色。

我在林子裏轉來轉去,找不到出去的路。

隱隱聽見隔著花樹有人輕聲細語,聲音似乎耳熟,卻又分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人。

我心裏越急,那桃花迷陣越顯的錯綜複雜,越沒個頭緒。

我放聲想喊,可嘴卻怎麼也張不開。

心裏一急,覺得背上燥熱起來,偏又出不了汗。

我現在是個什麼?是人?是鬼?還是妖?

我是死了,還是活著?

我在什麼地方?

再一次努力時,忽然覺得雙眼劇痛,強光如利劍一樣刺進眼中。

我眯著眼,低低的呻吟了一聲,只覺得自己的聲音十足的嘶啞難聽,把自己都嚇了一跳,差點以為不是自己出的聲音。

我躺在一張石臺上,頭頂是平滑的灰色的岩石。

我向兩旁微微轉動頭頸,這是間山洞,深而闊,洞壁光滑,乾燥潔淨。我頭旁邊放著一盞小燈,一點火苗只有黃豆般大,顏色卻是有點詭異的綠。

這是什麼地方?

我費力的撐著自己的骨頭,慢慢慢慢的扶著石台,抬起頭頸,坐起。

只這麼簡單的動作,已經累的我上氣不接下氣,眼前黑點和白點交錯閃爍,洞裏極靜,就聽到我自己呼哧呼哧喘粗氣的聲音。

我的兩腳一沾著地,直接整個人就軟下去撲在地下了。

這一跤摔的真重,我疼的淚花就在眼裏轉啊轉啊,就差點要掉下來了。

身體像是……全是石頭拼接起來的,最輕微的動作做來都無比吃力。

我扶著地,慢慢的再一次爬起身來。兩腿沒有一點力氣,而且幾乎是完全不聽使喚,想抬起右腳朝前,可是使了兩次力都沒抬起,第三次我狠狠心,催動丹田真力,一股暖暖的熱流直通到腿上,結果這一腳是出去了——直直的踢到了石壁上,痛得我嗷嗷的叫,這次眼淚是真的淌出來了。

“師傅!”

從石洞那一端遙遙傳來一聲呼喊。

我愣了一下,本能的反應過來,啞著嗓子喊:“大毛?”

“師傅!”

一點灰影閃動,灰大毛沖的太快,我又根本站不穩,結果就是他一頭撞上我,而我象根硬木頭似的重重的又一次摔在地下。不同的是上次是臉著地,這次是後腦勺著地!

“你個笨蛋老鼠,你想撞死我啊!”

“啊,師傅,你終於醒了!”灰大毛一雙眼淚汪汪的瞅著我:“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呢!”

“呸呸,烏鴉嘴!我醒不過來對你有什麼好處?嗯,難道你想欺師滅祖另投師門?”說了幾句話,我的聲音漸漸沒這麼啞了,只是喉嚨幹的厲害。

“不是不是,”灰大毛急忙解釋:“師傅你躺了好久了……”

“廢話少說,給我點水喝。”

“哦哦!”他答應著一溜小跑走了,沒要片刻就回來了,手裏端著一個灰色粗瓷罐子:“來了來了,師傅,水來了。”

我想自己捧罐子,可是兩臂抖的象篩糠似的根本使不上力氣。灰大毛捧著罐子喂我喝水,他這活兒幹的可不怎麼地道,喝一半灑一半,弄了我一身濕。

不過這麼多清涼的水喝下肚,我覺得自己的力氣精神都漸漸回來了。

灰大毛扶我又回石床上坐著,我問他:“我昏迷了多久?這是什麼地方?”

灰大毛往我腳邊一坐,抬起頭:“師傅你自己能記得多少?”

“我不記得,反正啊,我覺得是短不了。”

灰大毛撇撇嘴,比出三根手指。

三天是不可能的。

“三年?”我試探著問。

他搖頭。

我心裏一哆嗦。

“三十年?”

他還搖頭。

“那……那是……”

“三百年啦。”灰大毛歎口氣:“師傅你沒現我現在的修為都不同了麼?”

我傻傻的看著他:“是不同了……我現在是不是該倒過來叫你師傅了?”

三百年?

真的假的?

我一點真實感也沒有啊。

怎麼可能……會睡這麼久?

“我怎麼睡了這麼久?現在……外面是個什麼樣兒了?”

灰大毛說:“這個麼,說來話長,師傅你不要心急,先歇歇。我去拿些東西來,存了好久了,打算你醒了之後給你滋補用的,誰知道一存就存了這麼長時間啊。”

他動作輕快機靈的又走了。

我靠在牆上,只覺得腦袋裏嗡嗡的,一直在迴響著灰大毛所說的,三百年。

三百年。

三百年!

那是十萬多個日日夜夜啊!

曾經有人說,時間是最寶貴的,一天,一月,一年,比任何東西都要寶貴,一寸光陰一寸金的說話,只嫌不夠,絕不嫌多。

可是我一閉眼再睜開,竟然就過去了三百年。

灰大毛又捧來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藥瓶藥包藥罐藥盒,看得我眼花。

“這麼多?”

“是啊,積攢太久了。”灰大毛拿起一個青色帶白色花紋的小瓶:“這是師傅你睡著的第一年裏,敖公子找來的。”

他把那個放在一旁:“這個盒子裏裝的是鳳前輩送來的補天丹。”

他一個一個數過來,還有三六送的百花醉散,還有桃花觀主送的桃根酒,還有一些我都不太記得名字的相識送的東西。

“他們都安好……無恙?”

“嗯,一言難盡。”灰大毛拿著個深色木盒,看我一眼,沒說話。

“這又是誰送的,什麼東西?”

灰大毛的聲音很低:“這是道士留下的。”

“什麼?”我的聲音也很輕,生怕力氣大點,聲音高點,會驚碎什麼。

“那個李道士留下的。他活了八十三歲,和我一同守了你六十年……這是他留下的。”

李柯?

我茫然的看著那個盒子。

李柯他,已經不在了嗎?

這一切,象一個拙劣的,惡毒的玩笑。

我以為睜開眼就擺脫了噩夢。

可是,並不是這樣。

“師傅……你別難過。咱是妖,他是人,事情本來……就不會有什麼例外的。他對你算不錯,你領他的情兒也就是了,別太往心裏去啊……”灰大毛在一旁不安的抓耳搔腮,看起來,漫長的時光和修煉過程並沒有讓他變的更沉穩。

“你,先出去一下。”

灰大毛不安的眨眼,盯著我不動。

“你先出去一下,我想自己呆會兒。”

“哦,好,那師傅你有事喊我,我就在洞外頭啊。”

他一步三回頭的走遠。

我抱著那個盒子,手指摳在上頭,不自覺的越摳越緊,盒子上的雕飾深深紮進手指頭。

假的。

這都是假的!

我不可能睡了三百年!

我怎麼會可能……會在沒有你的三百年後才醒來!

假的,全是假的!

我把盒子越摳越緊,幾乎要把它生生的摳成碎片一樣。

“李柯……”

“你們是騙我的吧?捉弄我的吧?嗯?小道士,臭道士,你想騙我,沒那麼容易!你欠我的多著呢,我們,我們……才剛剛把心裏話說明白,對不對?你藏哪兒了?嗯?快出來,我會生氣,真的。你快出來,我就不怪你——”

“騙子!快出來!”

我抱著盒子拼命搖晃,盒子輕飄飄的,裏面就象空的一樣沒有重量,我死命的瘋似的搖晃盒子,忽然一失手,盒子飛出去砸在牆上,然後又掉在了地上。

有什麼東西從裏面掉出來。

我手腳並用的,朝那裏爬過去,把那個東西搶到手裏。

那是個荷包。

很舊了,磨了邊,褪了色。

我兩手捧著那個荷包,歲月鮮明的在上面留下了滄桑的痕跡。

真的,過去很久了。

我咬著唇,嘗到鹹腥和苦味。

李柯。

你真的,不在了。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8:27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03 AM 編輯

正文 四十五  物是人非情難休

你說,你喜歡我。

我說,我也喜歡你。

雨夜裏那個匆匆的擁抱,涼熱交錯的體溫,那個輕的不能再輕的,試探的,悲傷的親吻。

時光多麼殘酷。

我緊緊捏著那個荷包,縮著腳坐在那裏。

我想哭,想喊叫,想……有一種瘋狂的,不顧一切的感覺。

哪怕連這世界都毀滅,所有人都不復存在,包括我自己在內。

可是我卻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我把那個破舊的荷包放在唇邊輕輕親吻,把臉貼在上面。

這個是李柯重要的東西,我曾經在裏面寄住過,那段時間,雖然有憂慮,也不自由,可是,卻是我們唯一一段在一起相處的時光。相識超過十年,相處的時間卻很短。

李柯,你當時看到我僵硬的屍體的時候,也是這種心情嗎?

絕望,滿心都是憤恨,卻不知道,該去恨誰?

我搖搖晃晃從地下爬起來,扶著石壁慢慢走到洞口。灰大毛正蜷著腿坐在那裏,似乎也有心事。我一露頭,他立刻跳起來:“師傅!”

“帶我去看看……”我慢慢的,艱難的說:“他的墳在哪里。”

灰大毛眨眨眼,咽了口唾沫:“師傅,你剛剛醒來,還是等……”他看著我的神色很快改了口:“好,我帶你去,就在外面山坡上。”

這個石洞很大很深,我住的那個洞只不過是個龐大的石洞的一個小角落,這裏道路錯綜複雜,岔路極多。灰大毛帶著我繞了好幾個圈子,走了不短的路,才真正看到洞口。外面的光線更強,我用手擋住眼,聽到灰大毛說:“師傅,那樹下就是。”

天很藍,藍的耀眼。

我緩緩放下手,灰大毛指的是離洞口有幾十米外的一棵松樹,樹下有座墳。

我緩緩走了過去,走的很穩。

奇怪,我不覺得多難過。

我冷靜的走到跟前,看那塊石碑上什麼字也沒有寫。

我忽然想起,不太記得是哪一天了,李柯朝我笑。

他笑的時候會不自覺的眯一下眼。

有點稚氣,沒機心。

還有,他的唇邊有個小小的笑渦,不太明顯,不仔細就不會看到。

“為什麼沒寫字呢?”

“我怕寫不好……我也不想去求別人寫……”灰大毛搔搔頭:“我也不知道該在碑上寫什麼啊……師傅你要覺的不好,我馬上下山去抓個會寫的人來……”

“不用,這樣就挺好。”

因為,我也不知道這碑上,應該寫什麼。

感覺要寫的話,寫上一萬字個在上面,也覺得不夠。

所以,一個不寫,也很好。

就這樣吧。

這黃土下面,埋的真是李柯嗎?

我在石碑前蹲下來,可是腿不穩當,所以,蹲到一半的時候,就跪倒了。

我想起很久之前,那個迷路的小孩。

想到後來再見,那個人倔強的清亮的眼神。

我們一起關禁閉,他寫字,我搗亂……

想到他吹笛子給我聽。

真好聽,我真想再聽一次。

“師傅,你要是想哭啊,就哭一會兒吧。”灰大毛推推我的肩膀:“李道士人還不錯啦,不是那種討厭的道士,他還教我不少東西呢。”

“鳳前輩來過一次,敖公子沒辦法總來,我和他在這裏過了好多年啊,他每天都在你跟前坐著,說話啊,寫字啊,都在你旁邊。他說看著你心裏就踏實……他沒說,不過我知道他每天啊,都希望你醒過來。他慢慢變老啦,長出白頭來……”

風吹過來,山坡上的草翻著綠色的波浪。

灰大毛絮絮叨叨的說話。聲音細碎而平緩,聽起來,就象草葉的簌簌聲。

我好象聽到了他說的一切,但又象沒聽到。

“後來他走不動了,就坐在一張木頭椅子上,我把他搬過去。嗯,他去的時候也在你旁邊……我從外面進來,看到他就走啦。挺踏實的表情,頭就靠在你的手旁邊。後來我就把他埋在洞口了,他自己以前是這麼對我說的,他說這樣離你不太遠……”

灰大毛偷偷看看我,我說:“你繼續說,我在聽。”

“哦……道士平時也不怎麼打坐修煉啊,我曾經想過,看看他能不能想別的辦法,活久一點,不要老……他說不用。他說啊,緣分這東西是不能強求。要是強求的話,可能原來能得到的東西也會失去。他說,只要你好好的,他就算沒什麼別的奢望了。”

笨蛋……

“嗯,我和他處的還不錯啦,他可沒有看不起我是個小妖怪的意思。我有次還問過他呢,他知道你是蜘蛛,怎麼不害怕。他說你的心很好……再說,你是蜘蛛的時候小小的一小點,才比他的指甲大一點,有什麼好害怕。我想啊,他肯定是,和別的人太不一樣了。既然他連你這麼毒的蜘蛛都不怕,那我不過是只小老鼠,他肯定就更不怕了……可是有一次啊,我喝醉了酒,就現了原形了嘛,他居然嗷一聲,一下子從桌子跳過去了,跳過了桌子啊。原來他不怕蜘蛛倒怕老鼠……”

是嗎?我都不知道,原來李柯怕老鼠啊。

嗯,他又沒說過,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也沒遇到過老鼠,所以我不知道也是當然的。

太陽照在身上,額頭很燙,可是我手腳還是冷冰冰的。

“嗯,還有,這個道士不吃葷的,所以啊,我和他的東西要分開吃,他就吃些松子啊黃精啊什麼的,還常常不吃。有次我請他喝湯,喝完問他好不好,他說很好喝,我才告訴他是山雞湯,那會兒他的臉色啊,哈哈哈……”灰大毛笑了兩聲,又突然停住聲音,看看我的臉色。

“繼續說啊。”我聽的很認真。

有點嫉妒灰大毛,可以和李柯這樣生活在一起。

這麼多年,每天都看到他。可以說話,可以……看到他……

我卻,再也看不到他了。

再也看不到了。

這些黃土,這個沒有字的石碑,這漫長的三百年時光,把我們永遠隔開了。

再也,再也見不到他了。

李柯。



正文 四十六  滄海桑田心不易

天慢慢黑下來,夜色濃的象墨。然後似乎沒過多久,東方又白了,太陽升了起來,霞光滿天,灰大毛小聲說:“師傅,先進去吧。”

我茫然的點點頭,站起來的時候腿都不會走了。

回頭看的時候,這個石洞的外表很普通,真看不出裏面別有洞天。

“這裏不錯吧?”灰大毛笑眯眯的邀功:“山明水秀,這個洞冬暖夏涼,還安全的很,旁人想找麻煩都不容易。”

“嗯。”我左右看看,晨曦和薄霧,四周的群山一片黛色,在淺灰天幕襯托下,看來渾然一體,的確是個很好的地方。

“對了,為什麼我們不回桃花觀?”我轉頭看他。

灰大毛猶豫了一下。

“說吧。”連最大的壞消息都聽過了,桃花觀要是倒了,散了,大家都死的差不多了,我也一點都不會再意外。

“因為……沒有桃花觀了。”灰大毛鼓足勇氣說:“那個晚上,就是道士來圍攻我們的那天晚上,不要說桃花觀了,就是那片山都不見了。”

“呃?”

是我那團雷光給轟的嗎?

“先進去再說吧師傅,這事兒說來話長了。你睡了三百年,這三百年可真是滄海桑田……”

是啊,的確是滄海桑田。

連灰大毛這不學無術的傢伙都會用成語了,外面的世界,也許早就和我知道的不同了。

“這事兒我都不知道從哪兒說起,”灰大毛苦惱的皺著眉頭。

“你慢慢說吧,我們時間多的很。”

他點點頭:“嗯,那得從幾百年前說起了,那會兒妖魔沒有後來過的那麼忍氣吞聲,道士們也沒有這麼倡狂的。桃花觀主只是個小桃樹精的時候,有個道行已經很厲害的前輩照顧他。後來,那個妖族的前輩不知道得罪了哪路高人神仙,被封鎮起來,就鎮在那個桃花山的地方,鎮在地底深處。那裏原來沒有山,是他被封鎮之後,桃花觀主在那裏住下來,那裏慢慢成一座山,山上都是他種的桃樹。他反正一直沒死心,想把自己那位恩人救出來。隔了幾百年。那些道士們雖然不知道這山下鎮壓了什麼,可是卻知道觀主一定有所圖謀的,所以一定不會讓觀主成功。嗯,觀主想了很多辦法,後來觀主知道封鎮時的五行陣因為陣眼有一個沒有定死,所以這個陣法不是牢不可破。”

“缺了什麼?”

“五行缺雷。”

我剛才其實一直心不在焉,灰大毛說的話左耳進右耳出。

我腦子裏什麼也沒想,連李柯也沒有想。

可是聽到這句話,覺得心裏有個地方,存在許久的疑問,慢慢的,得到了解釋。

“缺雷?”

“對,據說當時鬥法,土,水,火,雷,風,這些法寶是一套的,可是鬥法時好象就少了一個,後來那個高人在封鎮的時候,法寶不全,雷火之力就以符紙替代了。經過幾百年,符紙本身的效力也慢慢褪了,所以觀主他……覺得以雷火去衝破那陣法,應該行得通。可是普通的雷火哪有效力。所以,他開始收徒,栽培那些小妖怪們……”

我的注意力終於集中到這件事上來。

灰大毛不知想到什麼,打個寒噤:“觀主在弟子要經歷雷火天劫之前就把,就把他們都封起來,關起來,等……等他覺得攢夠了,如果這麼多天雷之劫會在一夕之間到來,他想,一定能衝破那個陣法的……”

我愣了半晌,才想起來問:“那麼,沖陣法的時候,這些受雷劫的弟子,會怎麼樣呢?”

“這個,觀主恐怕就不會關心了吧……”

灰大毛和我一起沉默。

原來我們這些同門,牡丹師姐也好,桃直師兄也好,三六,三七,我,還有象灰大毛這樣的小弟子,不管我們心地如何,修為如何,我們是什麼樣的來歷有什麼樣的心情……這些統統不重要。觀主只需要我們這些小妖經歷劫數的那一剎那。

那也就是說,以前牡丹師姐她們,根本不是出師了,也不是被什麼高人帶走再修煉去了。

她們都,都被觀主給……

“那,那晚,究竟……”

“是啊,觀主應該還沒攢夠他要的數目吧,可是道士們來了。那高人傳下來的法寶,還是缺一個雷,敖公子眼力厲害,也看出來這一點,所以召雲喚雷,想衝破道士的陣法解桃花觀的危境,後來加上師傅你那一下子,嗯還有,那會兒天雷劫雲也恰好來了,不但道士的陣法被破開了,山底下那個陣法,也一下子就破掉了。”

“是嗎……原來是這樣啊。那,那些天雷下的,同門,桃花觀的,其他人呢?”

灰大毛低著頭:“我就見過幾個……其他的,大概,都不在了吧?”

“哦。”

“不過,我聽說,三六師伯她們還都在,我有同族見過她們的。”灰大毛努力想安慰我。

“嗯,那子恒呢?”

“敖子公子犯了什麼戒條啦,”灰大毛說:“現在他換了地方住,不在碧水潭了,而且,似乎是……被關起來的,不能隨意出來了。他上次來,還是趁著一個什麼什麼日子,看管他的人去參加一個什麼大宴會,他才能來的。”

靜了一會兒,我問:“那,觀主呢?他和他要救的人,現在如何了?”

“不知道。”灰大毛搖頭:“我其實也沒見過他。一個小桃子精送來的桃根酒,說是那個觀主讓她送來的。從那天之後沒人見過觀主,誰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灰大毛捏著自己的衣裳邊兒:“嗯,反正,師傅你別想了,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是啊,都是過去的事。

可是……

“師傅師傅,給咱的洞府起個名兒吧。以後咱要出去,人家要問咱家住何睡,那不能說是無名山無名洞對不對?”

我也想和他一起笑,但是臉硬的很,嘴角動不了。

“師傅,你說,起個什麼名兒好呢?”

我覺得腦子裏挺空的,想不出什麼名字來,順口說:“就叫……盤絲洞吧。”

“盤絲洞?這名字真好聽……”

好聽嗎?

我不知道。

不過好聽不好聽,現在對我來說,真的無所謂了。

如果李柯在,不知道他會說什麼?

邂逅一段情,但是在當時,我們都不知道,這是劫是緣。不經意間,一轉身已是千百年。

滄海桑田,唯心不易。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8:36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04 AM 編輯

正文 四十七  此去京城路途遠

也許那三百年不是白睡的。

不過我心裏隱約明白,我的力量之所以變成今天這樣,多半是因為那天夜裏,我抽取那些雷電之力,那些力量在我身體裏積聚爆造成的後果。

我的法力比以前……怎麼比呢,如果以前我好比一輛小自行車,那現在的我就可以比擬法拉利……嗯,或是波音七四七?

我不知道,我沒和誰比過。

我就守在自己的盤絲洞裏。

當一隻安份的蜘蛛精。

三百年前那場大戰,正道損失不小,許多精英和後起之秀一起被轟的連個渣都沒剩下,妖怪們蓬勃的展起來,道士們縮起頭休養生息。就表面上看來,正道魔道一片和平景象,大家都在拼命的加固自身。

期待來日。

我花了很大力氣來修繕這個洞,包括外部裝修,比如防護陣法,外面的綠化等等。門面也裝點了一下,需要通過陣法,還得問個口令才能通關。口令是隨機的,灰大毛窮極無聊的一次次出門,一次次去答口令。

前世看大話西遊印象太深,所以我一看到洞口上方新鏨上的鎦金的“盤絲洞”三個古雅篆字,就有一種自己時刻在穿越的感覺……

不過我不是盤絲大仙,我只是個小小的蜘蛛精而已。

我座下的開山大弟子更是,說出來實在很丟人,是只耗子精。可沒有春三十娘,白晶晶那樣又魅惑又夠氣派。

盤絲洞裏面也裝修過了,弄的比天然生成的更加複雜,簡直象個大迷宮。不客氣的說,叫一個道士來,帶著乾糧走三個月未必能走出來。當然,迷宮親身體驗灰大毛同學的體驗感受是這麼說的:“師傅,你給我的鈴鐺太好使了,就是我下次搖鈴鐺讓你來救我的時候,你能不能來快點兒?”

嗯,修煉之余我還培養了一項業餘愛好,學吹笛子。

其實我本來想學彈琴,感覺彈琴更有氣質,而且我是蜘蛛嘛,爪子多,又擅長撥絲爬網的。可是沒奈何,除非用我自己吐的絲做弦,否則那琴弦特別不禁用,一彈就斷。可是用我的自己的絲——那聲音跟鬼哭似的。灰大毛說,他一聽就兩股戰戰想上茅房。

幸好灰大毛對笛子的接受度比較高。

“李道士在的時候,也常吹給我聽。”灰大毛解釋:“其實他是吹給你聽,我就在旁邊聽了。”

我會的曲子不多,於是經常把前世記得的那些流行的歌的旋律拿來吹。我就靠在松樹上吹,一接一,吹到自己嘴幹舌燥時才會停下來。

李柯陪了我那麼久,我毫無知覺。

現在我陪他,他有沒有知覺呢?

嗯,前世的我是不信鬼神之說的,可是我現在自己變成了蜘蛛精,所以……

鬼和神仙,應該都存在。

希望李柯能聽到。

灰大毛倒是抖起威風來了,把周圍的一些小精小怪教訓的服服帖帖:“我師傅可是盤絲大仙,我是她座下大弟子。”

嗯,這座山的另一個好處,就是一年裏下雨的日子特別多。

這對我是件好事。

修煉的日子乏善可陳,灰大毛每天早起去山頂吐納修煉,我每天早起看看我那些陣法中的花草之類,這一看就能消磨大半天,然後另外半天去松樹下吹笛子,吹到嘴唇都快麻了腫了,然後回洞,練練字,早睡早起身體好。陰天下雨的時候除外,我也會爬到山頂去吐納修煉。然後就換灰大毛頂著雨去照看花花草草,不過他不必去吹笛子——讓他吹他也不會吹。

我靠著松樹悠悠然又吹了支曲子,曲子叫什麼名字我都忘了,嗯,對,好象是鄧麗君的歌兒,我只在乎你。

是啊,我以前是在乎他,現在我沒什麼可在乎的了。

我歎口氣,把笛子插回腰間,伸長手拔掉了墳上新長出來的一棵草。

灰大毛從樹上跳下來:“師傅,有張貼子。”

“誰送來的?”

“一隻訊鳥,”他又補充:“我不認識,從來沒見過,不是這附近的。”

我沒接貼子,一指點出去,貼子抖了一下,外面的封袋碎了,裏面的紙自己在空中漂浮著展開來。

“誰寫的啊。”灰大毛識的字不算多,這信上大半的字恐怕他還都看不懂。

“你師伯。”

雖然桃花觀不在了,而且觀主的算計……

不過當年我們幾個同門裏面,大家處的還算不錯。

信是三六寫來的,她已經得知我醒來的消息。這是拜灰大毛所賜,那些小精小怪的嘴巴又不嚴,況且這地方被我們占了,外面多少也有風聲。盤絲大仙?嘿,我算什麼大仙。

我繼續看信,三六她先問候了我,然後又安慰幾句,講了一些她所知的外面的形勢,無非是哪哪個妖怪又占山為王,誰誰又把誰的內丹算計了搶了。最後在信尾說她將渡劫,問我能不能替她護法。她的信跟他的人一樣,乍一看冷冰冰**的,不過字裏行間還是透著隱隱的關切。

她這還是小劫,三百年一次。上次的災劫中她能活下來,我也替她慶倖。

她現在住在離京城不遠的一個叫黃林的地方,我把信紙翻轉過來,在背面回復:“看到信了,就來。”

灰大毛在一邊念叨:“人家來信這麼長,你回信這麼短……”

我把信疊好:“交給那鳥帶回去。”

“哦。”灰大毛討好的看著我:“師傅,也帶我一起去吧。反正咱家也沒啥值錢東西,陣法布好也不用人看家對不對?”

我看他一眼:“你就整天琢磨著下山去瘋玩對吧?”

“哪有!”他撞天屈:“我只是偶爾琢磨琢磨。”

“好吧,收拾收拾,我們明天動身。”

灰大毛一聲歡呼,轉身兒撲向李柯的墓碑:“嘿,李道士!師傅要帶我下山見世面去啦!你自己先待一陣子,我們很快就回來的。”

我看著那塊沒有字的碑,靜靜的站著,什麼也沒有說。



正文 四十八  魔氣縱橫露端倪

叫了住在附近的小兔子精給我們看門,再布好了陣法,然後我和灰大毛離開了盤絲洞,前往京城。

雖然活了這麼多年,可是我卻真的沒有出過什麼門。京城那樣遠的地方更是一次也沒有去過。雖然不至於下了山就不認得路,可是出門這件事,並不是認清了方向就行的。

我準備的交通工具是一輛鬼骨馬車。

雖然聽著嚇人,其實沒有什麼了不起,這輛車是用被雷米劈壞的,山上的一棵老樹所製成。人們管這種被雷劈過的木頭叫霹靂木,總覺得它有什麼稀奇。其實是沒什麼稀奇。這棵老樹運氣不好,將要形成精魄的時候被雷劈了,一下子不但道行盡喪,命也沒有了,留下的枯木也並沒什麼人們傳說的用途。

拉車的是只野馬精變的鬼,這匹野馬天生靈性,但是後來傷了腿墜澗而死,精魄不散,常在山間遊蕩。我找了一張獸皮給它披上,讓它來拉車。

我們的車在日出之後歇息,太快快落山的時候開始趕路。灰大毛一開始覺得不太恣意,它在山裏拘了幾百年,特別嚮往人間熱鬧。而我們趕夜路,晝伏夜行,路上自然是沒什麼人的。為了滿足它的心願,我還特地在一間客棧投宿了一晚,打賞豐足,讓那客棧的廚子夜裏爬起來給它整治了一桌上好酒菜。結果灰大毛吃吃喝喝太開心一時忘情,把尾巴都露了出來,險些讓客棧的人看出破綻。

事後被我狠狠訓斥的灰大毛委屈的說:“師傅你這麼高的道行,還怕客棧裏區區幾個凡人啊?”

“這不是一碼事。妖有妖路,人有人道,本來我們就不該和他們打交道。你不要以為你將來若遇到劫數我必然能幫你化解。若是作惡的妖,遇著的可不一定是雷火之劫。再說,好些人好好的打開門做生意,又沒有惹到你,你平白嚇到旁人總不是好事。”

他小聲嘟囔了兩句,不過倒也沒說別的。

我不想再和人打交道。

不管是恩怨情仇。

我到老,到死,都不會忘記,我曾經遇上一個人。

然後,轉眼數百年,一切都來不及。

我們並不是太趕,每天就是百十裏幾百里的行路。

那天清晨,途經一個叫三界的小鎮,那裏很偏僻,整個鎮子上的人家不多,很安靜。樹木茂盛,黃的白的野花蓬勃盛開。兩座丘陵之間窗窗的一小塊窪地被收拾的平整,種了幾畦莊稼。我們走岔了路,前方已經不是大道,槐樹,刺桃,長野的楊樹松樹,還有不知道名字的藤蔓灌木擋住了去路,把前方的一切遮的密密實實。

“走錯了。”灰大毛跳下車轅,用法術叫了一隻地鼠出來問過:“剛才那個地方有個斜坡,咱們應該上坡的。”

“你是說,剛才那邊的莊稼地那裏?”

“嗯。”

我看看東面,太陽快升起來了。

“先在這裏歇吧,天黑咱們再走。”

灰大毛爽快的應了聲:“好嘞!”把那匹鬼馬的韁繩松一松,車子架到一旁。我靠在車板壁上,給我們的車子和灰大毛都施了個隱身術,用蛛絲布下一個簡單的兩儀網,然後閉目打坐調息。

感覺到太陽應該是升了起來,外面似乎漸熱了。

灰大毛在車旁邊轉悠,老鼠性子本來就如此,我也沒指望他能踏實下來。

“咦,師傅,你來看。”

“怎麼?”

“你出來看看。”

他的聲音有些不同,我掀開車簾。

“那一邊。”他伸長手臂指著山坳裏一處地方讓我看。

他指的地方,是一帶黃色。

現在的季節,滿山都是蔥郁的綠色。所以那一道枯黃顯的特別扎眼。長長的一條,象帶子似的被綠葉夾在中間,向前蜿蜒。約有三步寬的距離,就象什麼東西經過留下的帶痕,這帶子上的所有綠色全部枯萎,顯的那麼死氣沉沉,令人觸目驚心。

“師傅,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皺了下眉頭,抬手又布了兩道蛛絲,將馬車前後緊緊護:“不要惹事,我們再休息一會兒立刻上路。”

“怎麼?”灰大毛盯著那裏看:“有什麼了不起的同道在這裏修行嗎?”

我左右看看。

有同道是一定的,是不是了不起……卻有待商榷了。

“咱不又不管閒事,不用擔心吧?”

我看他一眼:“你也太不用功,我前些天剛和你說過”我凝神注目:“普通的妖哪來這麼大的毒害,經行之處草木盡枯,除非是練那些極惡毒的魔功……”

“有多惡毒啊?”

“吸血吸精是小意思,也沒什麼毒性的。但是練僵屍功或是攝血魂就不同了。”兩種都極殘忍邪惡的魔功,殘酷之極。僵屍功是將活的生靈活活令其染上屍毒,神智已失,身體不死,任施術操縱。施術能害的生靈越多,控制的僵屍越多,那功力也就隨之增強的更多。比如以前有個萬屍王,聽名字就知道這妖怪絕幹不出什麼好事來。就算沒殺了一萬個生靈,幾千個總是有了。其中不只是人,只要有靈性的生靈都包括在內。自然包括妖。誰說只有人類才弱肉強食,同類相殘?惡毒的那些妖怪也並不例外。

攝血魂也是一樣的邪惡,是將生靈的魂魄硬生生撕出軀體被邪術禁錮驅策,痛苦到了極致,卻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無論你魂魄再痛苦矛盾都只能被這樣折磨下去,除非施術解除法術或是死了,才有可能逃出生天。

被我一說,灰大毛也害怕起來了:“師傅,那咱快走吧,我一聽這個連尾巴尖的都豎起來了,這也太寒磣了,多恐怖啊。”

“你也不用這麼害怕,誰比誰毒,那還說不定呢。”

能比我毒的,至今為止我還一個都沒見過呢。

我不喜歡用毒,不代表我不會用。盤絲洞裏有好些書,有的是李柯留下的,有的是敖子恒留下的,不管是他們中的誰放在這裏的書,都是對我有用處的。看來他們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灰大毛看起來總算安心了一些,坐在那裏眼睛骨碌碌亂轉。

常言說的好,膽小如鼠。可見膽小不能怪他,這是他天生的本性。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8:45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05 AM 編輯

正文 四十九  白骨成精禍亂起

我布下了網,可是這半日過去,卻異常安靜,什麼事兒也沒生。

唔,如果有只小獾撞到我的網上也算一件事的話,那麼算是有件事生過吧。

灰大毛興高采烈的把小獾捉住:“師傅,咱把它烤了吃了吧?”

我看著那小獾水汪汪的,驚恐的眼睛,歎口氣:“你怎麼對吃這麼執著呢?它才多大點兒?夠你塞牙縫嗎?放了吧。”

“哦。”灰大毛有點不情不願的鬆開了手,小獾連跌帶跑的逃走了。

“師傅,你說,那厲害的妖怪,會是個什麼怪?”

“這個我可一時看不出來,有毒的東西天下數不勝數,連路邊的草葉子上也有些毒呢,只是得看毒性烈不烈大不大。”

灰大毛從包袱裏掏出一個餅來啃,我盤膝打坐。

太陽穿過密林照在我們的車旁邊,鬼馬老老實實的跪伏在樹下小憩,灰大毛被餅噎住了,又是捶胸又是伸脖。

白日沒有動靜,那妖怪多半也是晝伏夜出喜陰不喜光的。

我睜開眼,林中靜寂,夕陽西斜。

灰大毛睜著他的一雙小眼兒左瞟右看,我覺得他那個尖尖的頭,小小的眼,若是把鬍子留起來,那可真是……尖嘴鼠腮……

“到我身旁來。”

鬼馬和灰大毛都安靜的湊過來,我抬起頭,透過樹葉的縫隙看著頭頂最後一線即將消失的太陽光亮,嘴角微微彎起,一抬手,晶瑩的蛛絲朝上疾射。蛛絲去勢極快,帶著一道呼嘯的尖厲風聲。

頭頂的樹枝樹葉嘩啦啦一陣晃去,我手指撥弄蛛絲控制著它改變方向,灰大毛抱著頭,把自己儘量縮起來,甚至想讓自己鑽到鬼馬的腹下去。

我搖搖頭,蛛絲繞了一個圈,倏的化為一個光點又收了回來。

“師,師,師傅,是不是那妖怪來啦?”

“沒來,剛才是它在試探。”

灰大毛最關心的問題是:“師傅,你和它誰厲害?”

“笨蛋大毛,要是它厲害,你說它會一試即走麼?”

“對對,它一定沒有師傅你厲害!”灰大毛點頭:“那師傅,咱趕緊上路吧?”

“嗯,好。”

鬼馬又拉起車,灰大毛揮揮他的尾巴充當馬鞭,卷來卷去的自己抽空氣抽的啪啪響:“駕駕,上路啦。”

忽然前方一黑,像是平地上陡然冒起一層霧。

一個模糊的黑色長形……在霧裏現出影子來。

“這位姐姐有禮了。”

聲音倒是脆脆的,不過我完全沒耐心應酬它。

“別擋著我的去路。”

“姐姐不要誤會,我只是想請教一句話。姐姐法力高深,遠非我所能及。想必姐姐的見識也一定更廣博……”

灰大毛鼠假虎威的說:“喂,我師傅說了,你別擋我們的路,快讓開。”

我問:“你想問什麼?”

“這是我的一個疑難。請問姐姐,屍毒,金石之毒,草木之毒,三合而為一,卻如何並不比三樣毒單獨分開更有效力?”

呵,這妖怪。

我注目那團黑霧:“想請教於人,也得有些誠意,藏頭露尾算什麼。”

我屈起中指,以拇指相扣,向前彈出一團勁氣,那團凝聚的黑霧被狂風勁氣吹的四散無蹤,露出中間那個裹著黑布的骷髏狀的妖怪來。它的身體並不全是白骨,有些地方有青灰的皮肉遮擋,臉上有一層灰白的象麵糊糊一樣的東西,即使對審美特別沒研究的灰大毛,也嫌惡的朝後再縮了縮。

“哦……”我看出來了,看出來的同時沒來由的覺得好笑和荒唐。

盤絲大仙遇到了白骨精……嗯,難道我應該順應潮流收它為徒嗎?

打住打住,我沒那麼閑。

再說這個屍毒猛烈,心性難測的妖怪,我實在喜歡不起來。

既然是一具人骨,生前之事不知道她還記得多少。世上白骨多了去了,可是有怨念有毒性能成精的可是沒有幾個。我家的鬼馬不算,它是愛自由有靈性的馬鬼,披上張有法力的獸皮,變了只鬼還是繼續它熱愛的奔跑事業。這個白骨精卻十分專注的鑽研魔功妖法和用毒,不是一回事。

“毒也有性,你既然是白骨成精,那麼也是趨陰避陽的了?”

“是,這是自然。”

“毒性有陽性如火的,也有陰寒如冰的,你弄各種毒,未必哪種都適合你用。我對這些毒不喜歡,只勸你一句,貪多嚼不爛,多不如精。”

它恍然,朝我拜了一拜:“多謝姐姐賜教了。”

“先別忙謝,我也有事問你。你生前何人?因何而死,葬於何處?是怎麼練得的法力?”

“姐姐見問,我不敢隱瞞。我十六歲即亡,全家二十二口都被仇人殺死,我被棄屍於山澗深潭之中,潭水陰寒,過了百年,我漸得了法力,開始修煉。”

我問:“寒潭?在何處?”

它回手一指:“就在那邊山中。”

我轉頭看了看,點頭說:“好,我們要趕路了,你讓開吧。”

它恭敬的閃到一旁,灰大毛一邊嘟囔:“我家師傅心情好,不計較你冒犯還指點你,你就不鹹不淡的謝一聲就完了……”

“大毛!”

“是是是,我不說話了還不行麼。”

鬼馬撒開四蹄,馬車向前疾馳,一眨眼就把那只不知道是叫僵屍怪合適還是叫白骨精合適的妖怪甩了個不見。

“師傅你問它來歷,是想做什麼呢?”

我唔了一聲,沒說話。

月亮升了起來,山石子路上像是灑了一怪銀輝,小石頭在地下閃著柔著的點點微光。

我就是有點奇怪。

也許是天時地利都合適,又有怨氣,那個傢伙才成了氣候吧?

不過,還是有點奇怪啊……

或許它有什麼奇遇,隱瞞了沒有說出來。

算了,反正不關我的事。

離三六說的她即將遇到劫數日子還有半個來月,以我們現在的腳程要趕到京城,時間是很寬裕的。

不過,我卻總有種感覺……

這次京城之行,也許並不會非常順利。

鬼馬跑起來一點馬蹄聲也聽不到,呼嘯的夜風從車窗外掠過。

我的心情就像是銀月下的夜,有一種不確定的茫然。



正文 五十   大毛魂迷狐貍精

灰大毛實在不是個能忍受寂寞的,在山上的時候,沒有什麼外因誘惑還能強自克制,到了山下他是怎麼都靜不下心來。上次要求去客棧吃飯,這次又說想去前面鎮上聽戲。

“師傅,真的,咱們就遠遠聽一折就走,行不?我聽說那個花旦唱的可好啦,那長相,那身段兒,那嗓子……”

我無奈的看他,他渴望的看著我:“行嗎?”

“一折。”

“噢哦!”灰大毛立刻揮著尾巴指揮鬼馬改變方向:“走走,去前頭聽戲去嘍!”

這個鎮子並不太大,我在外面遠遠看了幾眼,很懷疑這麼小的鎮子有什麼好的戲班子。真有灰大毛說的那麼出色的一個旦角,唱的紅了,也早就不會在這裏待了吧?

灰大毛找了個不錯的座位,在戲臺子對面的一座兩屋小木樓上,靠東北角弄了張桌子,桌上還擺著茶水,糖瓜子什麼的。馬車就拴在門外的柱子上,鑼鼓一響,戲開始了。

灰大毛瞪著眼張著嘴,看的如癡如醉。

我手裏捧著茶盞,看著那個挑簾子亮相的絕美旦角,心裏面隱隱的覺得奇怪。

那是個妖精,我看得出來。

我奇怪的不是這個,而是她身上的妖氣,淡薄的我幾乎感覺不到。

按理說,這鎮子這麼小,她的妖氣我應該一進鎮就能感覺到才對。可是現在直到見了她的面,我才剛看出來。

這不合情理啊。

她的道行沒那麼高深,卻怎麼能掩藏自己的妖氣和蹤跡。

灰大毛表情暈暈乎乎的說:“師傅,她,她看我了……”

沒錯,她的目光是往我們這裏掃了好幾眼,不過看的是誰,那可就難說了。

我注目看著戲臺周圍的其他人,有幾個明顯是**薰心的傢伙坐的離臺子最近,看起來也絕不是單奔著聽戲而來的。他們面白唇青,不是普通的因酒色而虛弱的模樣。

被這個妖精吸了精元去嗎?

花旦暫且退場,我站了起來:“走吧。”

“啊,師傅,再聽一折,就一折……”

“走。”

我頭也不回的轉身下樓,灰大毛無可奈何的跟在我身後,極為不情不願,腳步拖拖遝遝的:“師傅,我沒別的意思,不過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我聽的不耐煩,回頭抬手在他額頭上重重敲了一下:“你給清醒些。那狐媚子這麼一點淺薄的迷惑之術就讓你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

灰大毛原地愣住,忽地的打個了寒噤,眼神回復了清明:“啊,師傅,我……我這是怎麼了?”

“你中了狐狸精的魅術。”

我心裏也有些凜然。

這只法力不算太高的小狐狸精,是怎麼掩藏自己的妖氣,又是哪里學來的如此厲害的一招魅術?當然,我看她的身段腳步,她也沒什麼其他本事了,大概也就一樣魅術還拿得出手,不但迷惑男人,連公老鼠都難逃她的掌握。

我真的見識太淺了嗎?

這些罕事書上也沒提過,以前也沒有人教過我。

我的常識之中,從來不包括這些罕異的事。

“真是……”灰大毛惱火了:“耍把戲耍到我頭上了!該死的狐狸精!我回去收拾他!”

“算了,我們趕路要緊。”

狐狸精吸人精元修煉,也算是狐狸們的一種主流修煉方法了。她應該還有分寸,沒有把人吸的過頭,弄出人命來,這小鎮上應該還沒有人因此喪命。

我去管她的閒事作什麼?她剛才一直偷偷瞟我,雖然臉上妝很濃,可是眼睛裏閃爍的不安我還是看的很清楚。

怕我是來和她過不去的麼?

我可沒那麼閑。

“真是群魔亂舞啊,現在什麼東西都以為自己了不起了,”灰大毛小聲抱怨:“怎麼最近經過的地方,好多妖都混跡人間了?”

我坐上車:“你這是羨慕,還是嫉妒啊?”

“不是的師傅,我就是覺得這件事情不對頭嘛。人群裏七情六欲錯亂雜生,對修煉很是不利,可是這一路走來,大小妖怪混在人群裏的實在不少。難道它們都不想好好修行,只想著玩玩玩?”

“你還好意思說別人。”我靠在車中:“你自己難道就勤快老實?你要真老實,那今天非要鬧著來聽戲的又是誰啊?”

灰大毛不大意思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師傅……我就只是想湊個熱鬧嘛……”

我沒說話。

其實灰大毛的想法我並不是沒想到過,只是……

那些妖,那些人,那些事,與我何干呢?我只不過是窮僻地方的一個小山洞裏的蜘蛛精罷了。

妖要害人也好,人要滅妖也罷。

走更多的路,經過更多地方,見了更多的人。

還有,妖。

也許我沉睡的三百年裏,生了許多奇異的事情。

快天亮的時候,鬼馬的速度提升到了頂點,風馳電掣一般穿梭在荒野山間。聽說它很有可能是天馬遺脈,只可惜現在只是一隻作為馬的鬼,不會再有什麼好的際遇了。

“師傅,前面……”

“什麼?”

“您看看。”

鬼馬的速度似乎慢了下來,我掀開車簾向外看。

太陽還沒升起,但是許多鳥兒都向一個方向聚集,整個天空都快被它們的翅膀遮住了,很是壯觀。

“呃……”

這情景委實有些眼熟。

難道有鳳凰在附近嗎?

我認識的鳳凰只有一個。

不過鳳宜他們據說在桃花觀湮滅後,也舉族搬去了別處,再沒有往來,也沒有消息。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08:56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07 AM 編輯

正文 五十一  一坑一洞有天地

“師傅,咱們要不要去看看?這些鳥在搞什麼名堂啊?”

我看他:“你是鳥嗎?”

“不是啊。”

“我也不是,所以這些鳥集會幹我們什麼事,快趕路吧。”

灰大毛答應一聲,鬼馬重新加速,帶著整輛馬車朝前飛馳,快的似乎都要飛起來了一樣,轉眼間把那些鳥兒甩在了身後。

有灰大毛在,識路不成問題。就算他也不認識路,但是卻可以找當地的同族打聽情形。

“嗯,師傅,剛才我問到了,翻過前面那山,我們在那裏可以乘船,然後三天后就能到京城,已經很近了。”

“好。”

“還有,剛才我那個同族的老耗子說,最近幾天這裏的鳥兒很多,很異常,這時節又不是北遷南歸的時節……”

“嗯。”

“師傅,我同族說前面有一片瓜地,我們去摘幾個瓜來止渴充饑吧?”

我無奈的看著它:“你怎麼就是忘不了吃?你到底是老鼠還是豬啊?”

“唉呀,辟穀那些是道家才講的,我吸取日月精華修煉又不是說我就不能吃東西了對不對,五穀養氣,瓜果養神嘛……”

他這些歪理都從哪兒看來的?他真是耗子精吧?不是哪個豬精變的?簡直與天篷元帥有一拼啊。

他一溜煙似兒的去了,半空中忽然劃過一道雪亮的電光,接著是一聲要把人耳朵都震麻的雷響,好象一個沉重的東西就在頭頂碎裂開來,那種震懾即使經歷過許多次也不能夠視若無睹。

我抬手一揮,馬車頂蓋從中打開,我的身形從車中騰起,就這樣懸浮在半空之中。

雷電轟響,我閉上雙眼,心中一片清明。

那些雷電進我的身體就仿佛進入了一架精密高速運轉的機器,將那些雷電之力吸入身體,然後轉化為我自身的法力,再存儲起來。

唔,打個比方,我現在好比上輩子上網時用電腦在下載東西,下載的就是雷電之力,無線連網,下載好的東西存入硬碟……

這陣雨來的急,我本以為下著一會兒就會停,不過雷聲漸悄,雨卻越下越大。我落回馬車上,忽然想起來,灰大毛呢?

難不成偷瓜偷的迷了路?

又可能,是在哪里躲雨了?

這傢伙。

我吩咐鬼馬一聲,它乖乖的站在原地不動。我在馬車上劃了一個避雷的簡單符語,轉身朝灰大毛剛才走的方向行去。

地下濕滑泥濘,我足不沾地,身上也沒有被雨水淋濕,過了這一片林子,果然看到在微弱的閃電光亮之下,前面是一大片瓜地,遠遠的地頭還有一個小茅棚,顯然是看瓜地的人所住的,不過這會兒天時不好,棚子裏沒有人。

我在地邊停下來,喊了兩聲:“大毛,大毛?”

雨聲嘩嘩的,聽到灰大毛的嗓門兒就在我身前不遠,很沉悶的回答:“師傅,我在這裏!”

我左右看看,又想到那聲音似乎來處比較偏下,低下細細尋找,果然在一片瓜藤瓜葉中,現一個黝黑的洞口。

“大毛?”

“師傅,我掉進洞裏出不去啦!”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個笨蛋,今天又沒有喝多酒。爬不上來你不會變回老鼠麼?”

俗話說老鼠天生會打洞,他個笨蛋老鼠怎麼會掉進一個土洞裏就出不來了?

“不是啊,師傅,這裏面好象有什麼禁制,我的法力使不出來……”

奇怪。

這裏山不奇地不秀,不像是會有法陣玄機的地方啊?

我說:“那我拋條絲下去,你快些上來!”

“好好好!”

我為了保險,拋下去的是最牢靠的縱絲,等灰大毛一說抓住了,我立刻收勁,轉瞬間就把他從地洞裏拖了出來,這以看來這洞也不很深,大約離地也就兩丈左右的距離。

“你受傷沒有。”

灰大毛現在可真是一身灰泥,又髒又癩了,一上來就呸呸的吐泥水。

“沒傷……咳咳,反正我知道師傅你肯定會來找我的。真邪門兒,哪有瓜地旁邊挖這種坑的……”

“瓜地就算挖坑也陷不了你這只耗子精。”我問他:“下麵什麼樣兒?”

“黑糊糊的我什麼也看不見,不過下面比上面要寬的多,我試著爬了兩下,感覺這像是個置於地下的葫蘆形狀,嘴兒小肚大,四壁滑的要死。而且我在下面莫名的沒力氣,法力也使不出來。好象一下子,一下子打回了原形似的,真是……”

“是麼?”

聽起來十分詭異啊。

不像是道家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

“行了,你先歇口氣定定神吧。”

這會兒雨也小了,天還是黑的很。

不妨到天亮再看看這地洞有什麼玄奧。

結果灰大毛這沒出息的居然連滾帶爬就撲到了離我們最近的最大的一個西瓜跟前:“好好,我先吃口瓜歇歇,師傅你也來一個?”

我呸。

我叫了馬車過來,自己盤坐養神,雨聲漸悄,天色漸白,耳中可以聽到各種清脆的鳥兒啼鳴,越過我們的頭頂,朝著我們來的方向飛去。

灰大毛的肚子撐的就好象一個瓜,身邊全是瓜籽瓜皮,摸著肚皮心滿意足的靠著車輪子打盹。

“哎呀,我的瓜!”

一個負鋤的農人大驚小怪起來,我抬抬下巴,灰大毛乖巧的過去跟那人解釋,夜裏遇雨在這裏歇腳,吃了他的瓜,我們賠錢,然後兩吊沉甸甸的銅錢遞過去,那人換了笑臉,又摘了兩個瓜送給我們。

灰大毛趁勢問他:“老人家,你這地頭兒怎麼有個坑?人要掉下去可怎麼辦?”



正文 五十二  葫蘆是寶卻沒蓋

那瓜農把鋤朝地下一拄,看起來是對灰大毛大起知音之感,長籲短歎:“快別說這個坑了。我們原也是山外不好過活遷來的,好不容易這一塊地平坦些,又種不了別的,只種些瓜菜,到瓜熟時挑出去賣些勉強糊口。可是這地頭這個坑,真是讓人犯愁。拿土填吧,填多少下去都好象沒有用。拿石頭蓋吧,今天蓋上明天就不見了。好在這荒僻,平時沒什麼人來,倒是沒有人掉下去過。”

“哎呀,我……”

“大毛。”我睜開眼:“你別這麼多話啦。人家是來照料瓜地的,被你拖著都幹不了活兒了。”

瓜農說:“不忙不忙,我也就是看著昨夜雨大,我屋上的茅草都給掀跑了,所以來看看瓜地有沒有什麼事情。看起來倒是還好,就是葉子傷了些。”

灰大毛和他在田邊找了塊不濕的石頭坐下,有一句沒一句的問他什麼時候遷來的,這洞是不是早就有了,絮叨了半天,還從我們車裏拿了肉餅什麼的請他一起吃。

那個人說的就更詳細了,他家在他小時候就遷山裏來了,在這兒住了有三四十年,這個洞是既不變大,也沒被風沙填埋,和初來時一樣。他小時候在田邊走都很小心怕掉進去,不過後來地勢一熟,閉著眼走到這裏都能記得繞過去。

說到了下晌,那個瓜農走了。他倒挺熱心,邀我們去他家坐坐,我們推辭了他。

灰大毛抓頭:“這個洞,看來還真蹊蹺啊。”

“唔,確實如此。”

我走到那個洞旁邊,現在是白天,看起來那個洞平平無奇,洞口附近的瓜葉大概是被灰大毛踩壞了幾片,洞口的泥還很潮濕。

看起來直徑一尺半兩尺左右,唔……灰大毛昨天就算一腳踩空,再加上夜雨地滑,也不會一下子就掉下去吧?更何況掉下去了爬不上來,的確十分奇怪。

“你在這兒守著,我下去瞧瞧。”

“啊,不行!”一向軟弱的灰大毛忽然強硬起來,一把拉住我:“師傅,這下麵邪門兒的很,千萬去不得!”

“不要緊,我……”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灰大毛頭搖的象波浪鼓:“我掉下去了有師傅你救我,可你掉下去了誰能救你?我可力小能微。師傅你是萬萬下去不得!這洞邪門的很,可是又沒橫在咱們路上,咱們趕路要緊,不要理會它就是了。”

“話不是這麼說。”我瞥他一眼:“你下去上不來,可不代表我也上不來。你當我和你一樣啊?”

“不行啊,師傅……”

我指指腳下:“你看著這條白絲,絲不斷,我是肯定會回來的。”

不等他再給我找事,我縱身便跳下了洞裏。

我可不是灰大毛那樣的笨蛋,一頭栽下去什麼也幹不了。

一層蛛絲構成的網散佈出來護在我的周身,這網我織就之後又煉製了許久,這次還是頭一次用。

這蛛網上瑩光的照亮讓我可以在這個地穴裏看清楚周圍的一切。

四周是堅實光滑的褐色牆壁,看起來不象木,不象石,我用蛛絲在上麵點了一下,這根黏性極強的蛛絲在上面也只打個了滑,又垂了下來。

滑的不可思議。

我的腳踩到了實地,卻有站不穩的感覺。

不過我在這裏,並沒覺得自己法力不能施用。

也許我和灰大毛道行高低相距太遠,所以我不會如他一樣沒用吧?

不過大毛沒有說錯,這裏真的象個葫蘆一樣。

不過一般葫蘆不會長這麼大個兒的。

莫不是天上的葫蘆?

我自己為這個想法失笑。

不過,正因為看不出什麼玄機來,我才會覺得更加奇怪。

就算這裏滑的很,就能把灰大毛困在這裏了嗎?

“師傅,快上來吧。”

“師傅,你沒事吧?別多待了,快上來啊。”

“知道了,你別再喊了。”

我的靈識朝四周查探,也感覺不到什麼異狀。

沒異狀才更奇怪啊。

沒異狀昨天灰大毛怎麼困著出不去的?

我再一次將蛛絲投了出去,不過這次用上了勁力。

太滑了,即使用了七成力氣,能洞貫鐵石,比刀劍還鋒利的蛛絲也沒辦法在這洞壁上留下哪怕一絲痕跡。

嘿,有意思。

“師傅!快上來啊快上來!”

灰大毛哀叫不絕,我給他叫的根本靜不下心來。

“知道了,就來!”

我一緊白色的蛛絲,躍身出了這個地洞。

陽光重又照在身上,有種暖意。

灰大毛幾乎是撲上來抓住我:“師傅你沒事吧?我可要嚇死了。怎樣?怎樣?下面有什麼怪事?”

“沒什麼,除了滑一點,硬一點……”

我微微笑:“你退後點。”

“呃?”

“退到後面去,起碼十丈。”

“師傅你要幹嘛啊?”

“你別這麼多話。”

灰大毛猶豫著退了一些,又退了一些。

我抬起手,數道紫黑的蛛絲迅速糾纏而上,形成了一條在空中懸浮舞動的鞭子。

我給這鞭子起名叫百舞。

我揮著鞭子,重重朝地下抽去。

轟然聲中,堅實的地面裂開了一條大縫。

灰大毛在一邊大驚小怪:“師傅啊,其實我不怎麼生氣,你不用抽這個洞給我出氣啊……”

我不理它,繼續朝地下抽。

“師傅,真的,這洞肯定又不懂疼,你別累壞了自己啊,快停下吧……”

地下已經被抽的裂崩紛迭,四周的石塊塌陷下去,那個洞口四周的,朝地下延伸的部位,也漸漸有了輪廓。

“咦?象個大葫蘆。”

本來就是個葫蘆。

在裏面的時候也可以看出來。

這個葫蘆……

唔,個兒大了點。

煙塵落定,灰大毛又湊了回來:“師,師傅,你說這是不是神仙埋在這裏的葫蘆啊?”

“不知道。”我搖頭,忽然有所感覺,轉頭向後看。

一個穿著煌彩華衣的身影,正站在我們身後不遠處。太陽快要落下去了,那人的衣裳頭面容都像是一團燃燒的流火。

“鳳,鳳前輩?”

灰大毛有點口吃的喊了出來。

我的驚訝一點都不比灰大毛要少。

“我說這邊怎麼地動山搖,原來是你啊。”鳳宜薄薄的唇微微抿起來,看起來比我這蜘蛛精還漂亮多了,不愧同鳳凰的說:“你總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我又不是鳥,鳴什麼鳴?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10:24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08 AM 編輯

正文 五十三  鳳凰蜘蛛不對盤

當然,面上還是得客氣。不說他是前輩,就單說道行,我離他就差的遠著呢。

“在此地竟然遇到了鳳前輩,實在是意外之喜。”

“你又來這套了,趁早有話直說吧。”他說:“你一說這種言不由衷的話臉上就象抹了三斤辣椒面兒一樣,難看的很。”

他……我……

這只騷鳥……

我真是生可忍熟不可忍,就是熟的忍了那吃下肚去也不能忍。

死鳳凰真不給人留面子。

“前輩要是沒事,那我們就走了。”

“且慢。”他一抬手,意態瀟灑,又帶著那種目中無人,不,無妖的派頭:“你把這裏折騰的一團糟,拍拍手就要走了?”

我瞥他一眼,唉,這人的樣子實在太瑰麗耀目,看一眼都覺得眼睛疼。男人漂亮成這樣,實在不是件什麼好事,怪不得他這麼多年一隻母鳥也找不著,就自己鰥寡孤獨的過。人常說寡婦內分泌失調脾氣怪,這鰥夫看起來也好不到哪兒去。

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他個寡鳥計較。

“難不成,這地方是鳳前輩所有?”

“那倒不是。”

我猜也不是。

“不過這一處卻是遠近村民和靈獸的們公認的福地,你們昨夜在這裏盤恒,今天又在這裏折騰,自然我也得了消息。”

我看看他:“那鳳前輩的意思,是讓我把這些土再填回去?”

灰大毛忙說:“哪用得著師傅幹這活計,我來填就好。保證給填的又平又實絕不出錯。”

“我說了讓你們填土了麼?”鳳宜白了我們師徒倆人一眼,走到近前。他招了招手,忽然那個露出來的葫蘆狀大土錐開始飛速旋轉,上面殘留的土塊兒四下噴濺。沒錯,就是噴濺,好象上輩子看到的那種高射機槍,一分鐘打上千子彈的那種,把上面的土塊都甩了下來。

鳳宜彎起一根手指:“來。”

一個褐色大葫蘆飛速縮小,飛了過來落在鳳宜手中。

灰大毛放下剛才捂臉的手,睜大了眼:“師傅,這還真是個葫蘆啊。昨天我竟然是掉進了一隻葫蘆裏。”

我雖然和鳳宜總是不對脾氣,不過我對這葫蘆也十分好奇:“鳳前輩,這葫蘆可有什麼玄奧?”

“哦?那倒也沒有什麼。只是肚大能容,不管什麼東西都裝的進去。只是這個葫蘆蓋子早就失落了,所以單一個葫蘆就沒有用,裝進去東西保不齊還會掉出來。”他順手把葫蘆塞給了我:“喏,許久不見,這個算見面禮吧。”

我手裏莫名其妙就多了個沒蓋葫蘆,沖著鳳宜乾瞪眼。

這人真說得出來,他自己還說單一個葫蘆沒有用,又說送我做什麼見面禮?合著我成了垃圾資源回收站了?你老人家覺得不襯手的東西就扔給我啊?

況且剛才要不是他,我也多半已經把這個葫蘆拿到手了。因為他這麼一打岔,末兒葫蘆還是到我手上,可我卻憑空接了他一份“見面禮”的人情兒?這人,不,這鳥,實在是……實在是……

深呼吸,再深呼吸……

其實我知道,我對鳳宜的惡感一大半來自他是鳥我是蜘蛛,他是我的天敵。蜘蛛啊蟲子啊遇到鳥,還能有什麼活路?雖然鳳宜這騷包鳥看起來不是吃蟲子的料,但我一見他就本能反感,這點死活都不會變。三百年前如此,三百年後還是這樣。

灰大毛的感覺和我可不同,他笑眯眯的一個勁兒打量我手裏的葫蘆,還向鳳宜請教:“前輩,敢情兒這葫蘆還是個仙家法寶不成?那不知道這葫蘆的蓋嘴兒能在哪里找到?若是前輩能指點一二,我師傅這可算是得了一樣寶貝啦。”

多嘴老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賣了,這麼多話!

鳳宜搖頭:“我要知道我早去找了來配。世上的事要講緣法,看你們將來和這個葫蘆蓋有緣沒緣了。你們師徒倆要上哪里去?”

灰大毛答:“我們要去京城。鳳前輩意欲前往何處?”

鳳宜哼一聲,沒答他,轉問我:“聽說你似乎住在西北青濱一帶,還有個號叫什麼,盤絲大仙是不是?”

我說:“我住的地方倒是叫盤絲洞,大仙什麼的不過是誤傳。我這麼點道行,哪算得仙。”

鳳宜沒再說什麼,連告別都沒說,很傲慢的轉過頭就走了。

灰大毛碰了軟釘子也不生氣,摸摸鼻子轉過臉來,又對著我的葫蘆癡:“原來是個極有玄妙的葫蘆啊。怪不得昨天我掉進去爬不出來,厲害厲害。師傅,我說,要是有蓋子能塞住這個葫蘆口,那豈不是可以……呃,我是說,要是遇著象我這樣的小妖小怪跟師傅作對,師傅就可以用這個把他們關起來?”

呃?這個我倒沒想過。

可是就算這樣,有什麼意思?這個看起來只對大毛這樣道行淺薄的小怪才能有個困縛作用,再說了,這又不是西遊記裏金角大毛銀角大毛的那一對法寶,喊一聲名字,猴子一答應就給收進去。難道要象昨天似的把葫蘆埋地裏等人自己掉下去?身為妖怪還會象灰大毛一樣食欲熏心,笨到找西瓜掉進地坑的,恐怕這世上也沒有第二隻了吧?

不過若是用來裝東西的話……

我和灰大毛繼續上路,我來回把玩那個葫蘆,變大了再變小,把隨身帶的一些不重要的東西裝進去又拿出來,還把葫蘆倒過來看看裏面的東西會不會跟著掉下來。

說實在的,雖然妖怪修仙這種事早不用科學來解釋,但這個葫蘆還是遵循物理規律的,沒蓋的容器倒轉過來,裏面的東西當然會向下掉。

所以我玩了一會兒,現沒什麼特別奇突之處也就意興索然了,隨手塞進行囊裏面。

灰大毛坐在車廂外面,車簾子沒有拉上,看得出他似乎不象往日那麼歡實。

是累了?還是受驚了?

“大毛?餓了嗎?到前面鎮上找個沒打烊的飯館子給你叫幾個菜吃可好?”

我做人師傅的難得這樣體貼一回,可是灰大毛居然有點喪氣的搖了搖頭。

我一下驚詫了!

這真是灰大毛啊?

這灰大毛竟然不貪吃了?

這太陽可是要從西邊兒升起來了嗎?

“師傅,你看鳳前輩那一身道行……我要練到什麼時候,才有那樣的本事?”

“咳……”

原來是煩惱這個。

好吧,除了吃,灰大毛也會長一點點別的方面的腦細胞的。

不過他挑的這個比較物件,也實在是……

“別說你了,就是你師傅我,這輩子也絕對趕不上那只鳳凰。你要知道,雖然後天努力重要,可先天條件同樣重要啊。鳳凰是神鳥後裔,一生下來即有高深法力。再說,他根本不是個妖,他算半個神仙,你和他比,真是吃飽撐的。”

“那師傅,我這輩子,能趕上你嗎?”

這種問題真欠揍。

徒弟不上進不好,太上進了就成了冒進,而且還問我這種冒犯我作為師傅尊嚴的問題。

居然想著趕過我?哦,難不成你還想倒過來當我的師傅?

“啊啊好痛,師傅不要打——”

茂密的樹林裏爆出一聲哀嚎,驚起多少亂鳥穿空……

中午下了一場雨,半小時,晚上下了一場雨,一個半小時,但是無論雨前雨後,都悶熱無比。。



正文 五十四  葫蘆有用是冰箱

“師傅,慢點。”

我們棄車乘船,我給鬼馬找了個好住處——葫蘆裏。

灰大毛更是開了這葫蘆的其他用途:儲存食物。

比冰箱好使多了,天然保鮮,放進去肉包子,拿出來的時候依舊熱氣騰騰。灰大毛一下子興奮的不行,趁天黑之前在市鎮裏大肆搜刮。

“老頭,這麥餅我全要了,給我包起來!”

“這熏雞給我來十隻!”

“這肘子……給我連盤端?什麼?灰爺爺我給你盤子錢,你怕什麼啊!”

“這炊餅你給我,算了,你連筐一起給我吧。”

我搖搖頭。

我們包了一條不大的航船,灰大毛出手闊綽,花錢如流水也不覺得心疼。反正這些東西本來就是他歷年所積,這只耗子愛偷東摸西的脾性就是沒改,我睡了三百年,他也積了不少的財物家當,這真是積在千日,用在一時,平時派不上用場,現在可總算能揮霍揮霍了。晚上船娘端過來簡單的晚飯,一條魚,一碟炒螺絲,兩小碗米飯。灰大毛看不上眼,自己從葫蘆裏左一樣右一樣的向外掏,吃的不亦樂乎,我吃了幾口米飯,菜沒有去動。

“師傅。”

“嗯?”

“我覺得你好象……嗯,這次出門,你不高興嗎?”

“不知道,也許活的久了,膽子小了。總覺得太平無事窩在山洞裏才好,一出門,心裏總是沒著沒落的,總覺得處處都陌生,哪兒都不是自己的家。”

“咳,原來師傅你這麼戀家呀。想點兒高興的,你和三六師叔可是好久不見啦,這次見面一定有許多話說吧?”

“叫師伯,三六排行可在我之前呢。”

雖然,桃花觀都已經不存在了,過去的同門之誼是不是還依舊,真的很難說。

“而且你也知道三六這個人啊,她心可不壞,就是和人在一起的時候,就是讓你不遂心不順氣兒,常言說,人活一口氣,樹活一張皮,你三六師伯就是讓人堵氣,沒皮。”

灰大毛想想,心有戚戚的點頭:“這倒是,三六師伯臉冷,嘴利,是讓人不大舒服。”

船掛起帆,順著風,走的很快。灰大毛有的吃,倒也不嫌坐船氣悶。我翻了幾頁隨手買來的坊間閒書,轉頭看著外頭。

三百年,足夠滄海桑田的時間。

三六現在是什麼樣兒了呢?當然,她現在也不叫三六了,正經有個名兒叫宋薰。我就是不知道她是怎麼姓的宋,回來見了,這個倒可以好好問問她。

不過我還是習慣喊她三六。

過去的舊事,舊人……

我一一想來都覺得歷歷在目,那三百年,滄桑了往事,沉澱了悲喜,卻讓我覺得迷茫。

我摸著懷裏那個時刻不離身的荷包,靠著舷窗在那裏怔。

以前聽過一歌,歌詞只還能記得兩句了。

似乎是這樣的,月光安靜如昔,歲月穿越過無數個世紀。

等我終於看到真相,卻變的更加迷茫。

灰大毛睡著了,在隔壁艙房打著鼾。

象他那樣也不錯,吃吃睡睡,修煉也不著緊,想起來就練練,想不起來就扔在一旁。反正已經成了妖怪,命是夠長了。

這次下山我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那個白骨精也好,還有突然出現的鳳宜。

還有,好久沒有見面的三六。

不過也許是我本來就沒怎麼下過山出過門,見的世面少,所以遇事的時候總覺得不安吧。

到半夜的時候沒什麼風,船也就靜下來了,我原來在盤膝打坐,忽然睜開間來。

窗戶外面有個清脆的聲音說:“請問,艙裏可是桃三八啊?”

我怔了一下:“閣下是誰?”

“三八姐姐,我是小心啊。”

我驚訝的站起來,一道金光閃過,當年碧水潭那給我引路的小鯉魚精已經穿窗而入,她修成了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模樣,笑意盈盈,明眸顧盼,是個非常可愛的小美人。

“小心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看你說的,我怎麼不能來了。”她拉著我的手仔細看看:“嗯,三八姐姐現在的道行很了得啦,比我強遠了。”

“來來,快坐,我們……我們好久沒見了。”

“是啊。”小心落落大方的坐在床邊,從懷裏摸出封信來:“這個是……我們公子讓我帶給你的。”

“子恒?他現在好嗎?他在哪里?你……他……”我想問他怎麼不來找我,可是再一想到當時灰大毛說他其實是被幽禁,下面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公子還好,沒受什麼苦楚,只是行動不自由。”

我緊緊握著那信封:“那,你是怎麼找我到的?”

“你有什麼難找啊。”她談笑間風致嫣然,實在是個很美麗的小魚精了……和當年那童稚的樣子全然不同。

讓我看著一點熟悉的感覺也找不著,只覺得眼前是個全然陌生的人。

“三八姐姐這是要去京城?”

“是的,去探三六。”

“哦,原來這樣。”她笑著和我說了幾件別來事情,她離開碧水潭之後先後去了雙塔湖,後來更去了一次東海,不過最近還是在滁江安身,離敖子恒幽居之處不遠。因為滁江有河道與我們現在經過的運河相通,所以這次她就擔任了來送信的信使。

我說起自己睡了三百年的事情,她只靜靜的頷聽著。

“對了,下次有空,來我的盤絲洞做客吧,雖然不是什麼名勝景致,不過倒也安閒幽靜。”我說:“等我從京城回來,也去滁江那裏看看你,順路也可以探訪子恒。”

小心微笑告辭,一身沒入水中就不見了蹤影,我看著她的靈動無痕,心想著,以後要和這樣的水裏生水裏長的妖精們動手,萬萬不能在水裏。

不然絕對我是居於劣勢。

不過我好好兒想這個幹嘛,小心這小魚精小時候性格還算不錯的,再說我和她之間也沒仇。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7 10:28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09 AM 編輯

正文 五十五  有緣千里來相會

灰大毛對於去見三六是沒什麼興趣的,但是京城是天下最繁華的地方,各種吃食……咳,只要有這個在鼻子前面誘引,那灰大毛對於趕路是勁頭百倍了,因為嫌著船慢,還趁人不備的時候召了一陣小風來,他的功力也就這麼半瓶水了,那點風就吹在我們這一條船的帆上,幸好這時候運河上船少又有霧,不然讓旁人看到明明沒風,這船的帆卻鼓的滿滿的朝前跑的飛快,不納悶才怪。

有他這麼時不時的作弊,當然提速是沒問題了,三天的水路,我們只走了將將兩天就到了地頭,船娘一邊綁纜繩一邊驚訝的說:“這可真是順風順水呀,這條水路天天來往,從來沒這麼快過。”

我尋思著你要知道你船上搭的是兩個妖精,包你驚訝的一頭都能紮進河裏去。

“師傅,我打聽過了,上了岸一直向東去,到了一個叫三全山的地方再折向南,十來裏路,就到黃林了。”

十來裏路對我們來說是倏忽即到,但是我心裏忽然有點沒底。

就象剛才看到小心,已經全然不是記憶中的模樣。

那三六,我見到她,又是什麼樣的情形?

讓鬼馬不用快跑,慢慢向前就行。灰大毛也高興的很,慢慢走方便他逛街,充分領略了京城左近的繁華。雖然肯定離京城還有很大一段距離,但是我們現在經過的鎮子是從京城向西北去的必經之道,多有商旅客人從這裏經過,比我們一路上見的那些小城鎮自然不同。灰大毛是東買西買,甚至路過一個布莊的時候,把人家店裏都搬空了大半,仗著有這個天然沒蓋的好葫蘆倉庫在,那是不管不顧只往裏面塞。我就奇怪了,看那些什麼桃紅撒金百蝶穿花喜鵲登梅……這些花樣就算灰大毛打算做衣裳,幾百套都夠做了——問題是這麼豔這麼花,就算做了難道他還能穿上?

咦,慢著。

灰大毛三百年前可是有個小相好的老鼠姑娘的……呃,當然了,尋常老鼠活不了太長久,敢情灰大毛這是還想再續弦?嗯,這就是了。他雖然平時看著無能了點,可是要在鼠精裏論,那絕對是鶴立雞群,要找個伴理當不難。再說,老鼠特能生,一窩一窩接連不斷的下崽。這是老鼠的一大強項,要說能生能養,絕對世上沒啥哺乳生物能超過老鼠去的,要是灰大毛找一個老婆,再拼命增產生崽,我扳著手指頭算算,這一胎起碼少說四個多了八個,一年能生個三五七八回。然後子再生孫,孫再生子,子子孫孫無窮盡!有句俗話怎麼說來著,老鼠一對公和母,一年就變一千五!這麼一算我的盤絲洞沒一年就得改叫老鼠洞!這麼多綢緞沒準兒根本不夠那些小老鼠穿戴使用的……

呃,不行,回去灰大毛要是真找了老婆,我一定要好好給他上一上計劃生育普及課。

我們在那座三全山的路口處卻停了下來,那居然是個五岔路口,一條北去,一條繼續東去,一條是我們的來路,往南去的倒有兩條小路,歪歪斜斜看來走的人不多,一條偏東南,一條偏西南。

“兩條都向南的,你說的是哪一條呢?”

灰大毛搔搔頭:“這我可不知道,那只小耗子口齒不清,只說是向南,可沒說向南有兩條道。這個不妨事,師傅和馬車在這裏歇一歇,我去前面探探,左右也就十來裏路,盞茶時分我就回來了。”

“不用你去了。”

我彈彈指,旁邊的一棵樹上原有一條絲懸下,吊著一隻八腳在那裏。

“師傅,這個……唔,真小啊。”

我失笑。

蜘蛛當然是個小兒,就算是有個大的品種,也絕對不會比老鼠還大吧?也不怪他這樣說。

那只小八腳倒也很聰明,聽了我的問題,便朝東南那條路上揮了揮爪。

“看來是那邊沒錯了。”灰大毛笑嘻嘻:“師傅,你這小同族倒真乖覺。”

“你覺得就你們老鼠耳聰目明消息靈通嗎?”

“那是那是,我坐井觀天,師傅當然比我高明。”

我們沿著路一直過去,原來還有村落和人煙,但是越走林木越深,人跡越少。

“嗯,該是這條路沒錯。”灰大毛說:“修煉嘛,原該是找個安靜的所在。這黃林是個好地方,離京城挺近,地方卻又安靜。”

他語音沒落,前面有個清脆的聲音說:“來客停步,前頭是我家莊院,外人不可擅闖。”

我沒出聲,灰大毛大聲說:“我們是應邀來黃林做客的。敢問此處是?”

“哦?”對面那聲音似乎微微意外,停了一停說:“那請稍待,我去稟告主人。”

我們停了下來,灰大毛小聲抱怨:“好大的架子……”

“這是常情。要是有人來盤絲洞要見我,難道你就不需要先告訴我一聲再請客人進來了?”

灰大毛想了想,抓頭說:“師傅既然這麼說了,那下次有客來我也就這麼辦好了。”

唔,他說的也是。從我醒來,盤絲洞尚沒有來過一個客人。

“三八,是不是你來了?”

我轉頭去看,從前面小徑上緩緩走過來一個人,她穿著一件七彩紗衣,衣帶當風有如仙子。烏如瀑,一張臉雪白晶瑩,明眸顧盼,實在是……美。

不過我怔了一下,隨即十分驚訝:“三七?”

不是三六邀我來的麼?她信上半個字也沒提起三七也會在此啊?

“怎麼,看到我這麼意外啊?”

“是啊,意外之喜嘛,沒想到三七你也會在這裏。”我問:“你也……住在此處?”

三七嫣然一笑:“不是,我也是來做客。不想你也來了,這可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是不是?”



正文 五十六  事實真相已無用

有緣千里?

這話我怎麼聽著彆扭的很。

我知道我自己,腦子不是特別聰明的那種,對於猜測別人在想什麼將要做什麼,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天份。上輩子的我也是如此,下棋的時候就是純粹用手拿著棋子下,頂多能想到這一步走完了,下一步該走什麼。

有些事情,生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妥,可是沒有辦法立刻給出反應。

常常要過了之後才現,哎呀,當時我應該那麼說,那樣做才對。那個人的意思一定是想要如何如何……

就象現在,我站在三七面前,被她的溫和笑容和美貌姿態微微迷惑。

有點不對勁。

唔,是哪里不對勁呢。

“喲,大毛也老成多了。”她說:“你們師徒倆這麼些年過的如何?我也聽說了,你們有一處洞府,叫盤絲洞是不是?這名字取的真是貼切靈動,再合適也沒有了。”

“嗯,三七你這些年住在哪裏呢?”

“我居無定所,四海為家。”三七說:“不過我也有個小地方,在西南一帶連雲山的一個山谷中,那裏四季如春,氣候溫暖宜人,百花常年盛放,三八啊,你可一定得去我那裏做客,咱們好久沒見,正該好好聊聊,相互切磋切磋。”

三七身上有著淡淡的花香氣。

但是,從以前起,我對她的感覺似乎不如對三六那麼……放心踏實。

其實三七也沒什麼不好。

難道,呃,我內心深處居然有受虐傾向麼?三六對我冷言惡語我不但早就習慣而且還甘之如飴,三七對我溫柔不失禮我卻總覺得她……

嗯……

總之覺得她沒有三六可靠。

“三六呢?她現在……情形如何?”

“她還好。”

我找不到話題,不過和三七在一起,從來都讓你如沐春風,場面從來不會冷。

她告訴我自己來時經過什麼地方,遇到什麼趣事。又問我盤絲洞生活如何,平時做些什麼消遣,修煉上頭有沒有碰到難題。又問灰大毛一些瑣事。

繞過樹叢,前面一帶白牆,牆裏面房舍高低錯落,可以看到青黑的瓦簷,繁茂的花樹,真是個好地方,要不是地方偏僻,倒象一處大戶人家的宅院,哪象妖怪的巢穴啊。說起來,蜜蜂和蝴蝶的確不是穴居的,不象我,我是蜘蛛,灰大毛是老鼠,天性本能想鑽進洞洞裏才安心踏實的。

不過一進院門,我就想笑了。

地下的花磚和圓石子組成一個一個相連不斷的等邊六角型,我一下子想起了上輩子看過的講蜜蜂的科普節目。

那蜂巢上一個一個的窩眼兒,可不就是這樣的麼。

三六還真是有風格啊。

“三八,這些年你看起來變勤快了呀,道行不淺了。歇兩天,咱們切磋切磋。”

我唔了一聲,點點頭。

一個穿淡綠衫子的女童過來,盈盈施了一禮說,主人還未出關,請我先到客舍安置下來。聽起來就是剛才和我們搭話的那個聲音。我凝神仔細看她,這小傢伙兒百年道行,原形是一隻淺綠細腰蟲。

我隨她繞過庭院,這房子建的相當好,並非用法術做出來的幻象。庭院寬敞大氣是北方的格局,精巧細緻又不下於南方那種精舍。

客舍安排的好,幽靜,陳設簡潔,窗上貼著白窗紗。庭院裏蔥郁的綠意映在窗子上,倒顯的那紗是淺綠的。

我莫名其妙想起一句詩詞來:玉枕紗櫥,半夜涼初透。

三七和那個細腰蟲小丫頭嫋嫋娜娜的穿過庭院,她們兩個往花間一站,那就是一副完美的,典型的古代仕女遊園圖。

我捫心自問,我對三七始終熱乎不起來,總不能是因為三七她漂亮有氣質我才……呃,難道我在內心深處嫉妒她?

老實說,她不象我這麼傻,心眼兒少。也不象三六那麼直,說話刺人……

嗯,概括來說就是她比較有城府吧。

或說,紅樓夢裏的寶姐姐就是這樣的人吧?和誰都挺和氣,但不會真正和誰好。

我正胡思亂想,三七在院子裏捧著一束鮮花朝我招手:“三八,快出來。我讓人準備了一桌上好酒席給你接風呢。”

“好,就來。”

酒席可以說是囊括了海陸空各式菜肴,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味道也都異常鮮美。這下子灰大毛可是如魚得水了,左右開弓那叫一個不亦樂乎。

我吃了兩片火腿。

對食物我有點可有可無,吃也不覺得什麼,不吃也不會覺得饑餓。

很多時候我那種腸胃飽漲滿足的感覺,都是在吸收雷電力量的時候。

我想雷電對我來說才是能量來源,而不是食物。

三七端著一個羊脂白玉杯,望著窗外池塘上盛開的蓮花,忽然問:“三八,你這些年,有沒有……見過鳳宜?”

“嗯?”

我愣了一下,算是見過吧……

“來的路上,正好碰見過。“

三七的眼睛一瞬間閃爍出美麗的光亮:“那……他現在如何?他現在住在何處,你可知道嗎?”

這些我可是一問三不知。

“看起來還是老樣子,不過法力更高深了。我們是路上偶然遇見,他似乎召集一些鳥兒在集會,不知道搞什麼名堂,就打了個招呼,別的我也沒有多問。”

其實,他還送了我個沒嘴兒的葫蘆。

不過我想這個就不必說了吧……那又不是件什麼要緊的事。

“這樣啊……”

灰大毛補充:“我們就是在快到京城那個叫什麼,什麼蒼鎮的那邊的山裏遇到鳳前輩的,不過他住哪里我們是真沒問。再說,鳳前輩傲的很,我問了他一句話他也沒答我呀。”

三七垂下頭,然後很快抬起來:“是啊,鳳前輩是神族遺血,自然驕傲些。來來,吃菜。三八,咱們兩個喝一杯。”

灰大毛很快喝的醉醺醺,我和三七有一搭沒一搭說話。

“當年那場驚變,我和三六僥倖保命逃出來,也打聽過你的消息,輾轉聽說你也活著,只是受了重傷。一時又無法聯絡……”

“嗯。”

我不知道說什麼,就這麼安靜的聽著。

窗外撲進一陣清風,桌上的燭火晃了幾晃,被吹滅了。

嫋嫋青煙升起來,滅掉的蠟燭總讓人聞到一種傷感的味道。

“有時候啊,我也很迷惑,到底我們為什麼要修行。一開始只是為了活的久,不會隨著夏季過去,一起死在寒風裏。後來,懂的越來越多,想的越來越多,反而越來越糊塗了。”

我看了三七一眼,她也看了我一眼。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說,但是沒有機會。”她低聲說:“當年大變之前,林子裏有個被你用蛛絲捆起來的小道士,是我殺的。”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8 01:33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6-25 01:02 PM 編輯

正文 五十七  三六三七加三八

我沒想過她會這樣直接的說出來。

我猜測過,甚至,我可以肯定,只有她。

就是她。

我曾經想過許多次,她為什麼要殺小喬,而被人誤會是我殺的。

但是後來我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無論她殺沒殺小喬,我和李柯,都不會有另一條路走。

那些道士不會放過桃花觀。

觀主也不會放過那個可以達到她目的機會。

我也不可能,克服自己的蜘蛛天性。

即使我和李柯能在一起,我們……

我們不可能在一起。

雖然這樣,我還是意外,三七會直接提起這件事。

雖然我覺得小喬被殺的冤枉,可是三七和我是妖,道士是我們的天敵,三七殺他再正常也沒有了。

我遠比自己想的要平靜多了,輕聲問:「是嗎?我想也是這樣……那天不在觀裏的,就是你和我,還有灰大毛。大毛和我在一起,即使不在一起,他也不會去殺那個道士。」

「我當時只是……心情特別的壞,那個道士一見我就破口大罵,我順手就將他殺了……後來我想,你將他捆了不殺,或許是因為你拿他有別的用處,我後來想和你解釋,但是道士已經用陣法圍上了桃花觀,那之後,我們就沒有再見過面了……」

「沒事。那些都不重要了。」

從開始,到結束,快的讓人難以置信。時光是多麼的寬厚,又是多麼殘酷。一切是非恩怨傷痛過往都被它抹平了,不留半點痕跡。

即使沒生三七殺死小喬的事,我和李柯,終究也是有緣無份。

我根本,不該有愛。

「我一直對鳳宜……其實我想你可能也知道這件事。」

我點點頭。

桃花觀裏喜歡鳳宜的可不止她一個,但是大家都一樣,沒誰能拿下那座高傲的華麗的鳳凰高地。

後來我們都喝的有點多,靠在一起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三七其實……也有她的悲哀。

她也並非那麼完美。

「對了,前些年,三六也遇到過喜歡的人啦,姓宋,是個書生,我還見過一次……不過那人也死了。她性情大變,現在的性格和以前可有點不一樣了。以前我可沒看出來她這麼執拗,用禁咒在那個人的魂上做了標記,將來那個人……要是再投胎轉世,她還要去找他的。死心眼啊……」

投胎轉世?

我忽然想起,是的。人和我們妖怪不同的,人死了八成是要入地府的,那樣的話當然也會有投胎轉世。

那李柯他……

他也會再次投胎轉世吧?

他……

他會轉世成什麼人呢?

不過就算有投胎轉世,他,應該不會記得前世的一切了吧?

傳說裏面,要投胎之前,都會喝孟婆湯。

忘記一切前塵舊事,不管是快樂的,悲傷的,一切愛恨情仇,一切……一切,不管你想不想,願意不願意,你都得遺忘。

其實,遺忘也許是好事。活的越久,經歷的越多,背上的包袱就越沉重。這樣的人生再延續下去,不會快樂的。

所以才有孟婆湯。忘記一切,從頭開始,做一個,全新的人。

忘記我也好。我帶給他的,只有痛苦災難還有,死亡。

即使那幾十年我沒有沉睡,我和他能廝守在一起嗎?

不可能的。黑寡婦蜘蛛的天性就是吃掉情侶,這是本能,不以我的意志為轉移。就算我沒沉睡,就算他可以再投胎轉世,一切都不會有什麼改變。

可能真是喝多了吧,早就決定要永遠埋在心底不去觸及的往事,又這樣血淋淋的翻出來。

李柯的面容,各種不同的神情,他說話的聲音……

恍惚中,我看到他微笑著站在我的面前,我想和他說話,卻無法出聲,我伸出手觸不到他。只能看著他站在那裏,面容漸漸蒼老,頭盡染白霜。

轉瞬百年。

有什麼涼涼的東西滑過面頰,我抬手掩住雙眼。

三七在哼著一隻什麼曲子,我隱約聽到她唱,天若有情天亦老,休教少年知道,少年華成白鬚……

難道女妖精天生就多情?

可是這種多情總沒什麼好結果。

灰大毛也喝多了,都出溜到椅子下頭去了。我好像聽到輕盈的腳步聲響,由遠而近。

我費力的睜開眼,看到一張皓白的,像是高山上晶瑩的積雪一樣美麗的臉龐。她的眉毛如柳葉一樣舒展,嘴唇就像春風裏面的山茶花瓣似的……

我勉強分辨她的輪廓。

是的,是三六。

人還是那個人,可是光彩完全不同了。

她變的可……真漂亮啊……

我模糊的這麼想著,然後沉沉的睡了過去。

即使是蜘蛛,喝多了酒之後再醒過來,也會感受到宿醉的痛苦的。

我覺得好像有誰掄著把大錘在我的腦袋裏不停的砸,一下又一下,疼的我只想找點什麼事來洩洩讓我的腦袋不用再繃的這麼緊。

床頭擺著一碗褐色的湯,我聞了聞,端起來喝了一口。

真酸……

我的整張臉都皺起來了,不過倒是覺得整個人都舒服些了。

「醒了?」那個穿淺綠的小丫頭在門口探了下頭:「我們主人說,請你到東邊花廳去呢。」

「知道了。」我有氣無力的問:「灰大毛呢?」

「哦,那隻大老鼠啊,他還沒有醒呢。」

灰大毛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得比我多。

這只死耗子,一見吃的比見了親媽還親呢。

我深吸了兩口氣,起來洗過臉,又換上了那個小丫頭送來的一套全新的衣服。我問她的名字,她說她就叫小綠,這名字還是她主人,也就是三六給她取的。

三六也是懶,人家是綠色就叫小綠?那要是只小黑甲蟲就叫小黑?要是只花瓢蟲的話就叫小花?

「你們這地方很安靜啊。」

「是啊,莊子裏除了我還有小黑和小花,就沒有什麼別的同伴了。」

真有小黑和小花?

我是不是應該去學學算卦占卜?或許我真有這方面的天分也說不定。

我一邊走一邊和她閒聊,這個莊子建起來也有幾十年了,因為地方偏僻,外面又有一些迷惑人的簡單佈置,所以也沒有什麼人或是妖怪來騷擾,小綠說三六有時候會出門去,大部分時候都會留在莊裏。她們幾個都是三六收留的,並且指點她們如何修煉。算是半僕半徒的身份,不過從她的語氣裏我能聽出來,她對三六的崇敬那是自內心的。

相比人家的敬業,我家那個灰大毛啊……好吃懶做,真是沒法兒說。

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三七說的話。

三六曾經喜歡一個書生,姓宋。

她給自己改名叫宋薰,是不是出於這個原因?

離那間廳很近了,隔著花牆,我聽到有人在彈琴。

唔,不像是正式的彈,有一下,沒一下的響聲,像是一個人很無聊的在撥弄琴弦作耍。

我們繞過那道花牆,前面的敞廳裏,一左一右對坐著的,就是三六和三七。



正文 五十八  最美不若初見時

「傻站著幹麼?過來坐下。」三六頭都沒抬,全神貫注看著面前的一個方棋盤,正在擲銅錢玩。

我昨天看到的不是幻覺,就是三六。

她真的變漂亮了。

那種出塵的氣質,加上她總是一副冷清的神情,看起來會讓人想起素娥青女那一流的人物來著。

不錯不錯,很能唬人。

不過她的神情,面相……我倒是越看越疑惑。她看起來平和從容,力道流暢……

「你不是要渡劫麼?」我意外萬分。

「我要不這麼說,你能從你的蜘蛛洞裏爬出來麼。」三六白了我一眼:「你自己說說,你有點義氣沒有,嗯?」

我還是沒從巨大的落差中反應過來:「原來你騙我?」

「行了,劫是遲早要渡的,你在這兒住個三五年的,我這次渡劫不就要來了麼。」

三六把手裏的銅錢和籌子一起扔下,緩緩站起身來:「你送的禮物倒很是稀罕,我挺喜歡的。」

禮物?哦,我想起來了。

灰大毛弄的花樣兒,他說空手來不好。我是挺窮的,可是灰大毛這傢伙有著老鼠的天性,又愛偷,又愛藏。他有空就去盜墓翻牆之類的。送給三六的是一套青銅酒器,別看是青銅,可是扛不住價值高啊,是從一座很古老的王墓中盜來的,很有些名堂。而且看起來,這份禮也很對了三六的脾胃。

「你居然騙我!」我吹鬍子瞪眼:「我還兼程趕路,生怕錯過了時辰,你,你,你居然……」

「行了,別杵在這兒,坐下吧,這個擲子棋很有意思,來一起玩吧。」

我糊里糊塗就坐下來了。

這個擲子棋和我們現代玩的飛行棋差不多,不過的棋盤棋子顯然是施過術的,一,我也拿了兩枚銅錢和她一起玩,看誰先到終點就算贏,不過一路上會遇到的災禍可真不少,我們兩個都是商人,帶著財貨上路,一路上會有洪水,山賊,小偷,大風,甚至還有官差勒索和妖怪欺騙,總之,想帶著自己的財貨能好好的到終點可不容易。

我很快忘了自己的煩惱,專心的和三六一起玩起來,三七撥著手裏的一架琴,可以聽出來琴聲和她的心緒一樣無聊。

「三七,一起來玩吧。」

她嗤的笑了一聲:「算了吧,我沒你們兩個這麼有閒情逸致。」

「其實你是不會吧。」三六又擲下一枚銅錢。

三七霍的站起身來:「嘿,我玩這個的時候你們倆還不知道在哪兒亂爬呢。」

於是我們三個圍著棋盤開始玩棋。

其實這個棋沒什麼技術方面的因素,只是靠運氣的。玩了半下午,我們三個玩的興起,各有輸贏,總體來說沒什麼高下之別。

晚餐我們美美的飽餐了一頓京城這裏的名菜,比如一道罈子肉,燜的極入味,肉入口即化嚼都不用嚼,味道鮮美的很。還有一道叫琵琶火腿的,也相當不錯。灰大毛又冒了出來,左右開弓大快朵頤。三六吃的不多,就吃了兩口涼調青筍片,酒也沒有喝。

等飯菜撤下去,我們三個坐在庭院裏把酒賞月,不過三六還是喝的茶。

我記得她以前不忌酒的,怎麼現在過的像個出家的僧道一樣。

三七給我使個眼色,我也就沒有直接的向三六打聽這個問題。

大概……

一定是有什麼原因,而且是複雜的,會令人不愉快的原因。

我們三個在月光下小聲說話,喝著茶和酒,品嚐精緻的點心。

一瞬間我覺得我們似乎又回到了初到桃花觀的時候。那時候生活多簡單,無憂無慮。

唉,對著一輪明月,滿園清風,我也開始多愁善感起來了。

「人生若只如初見……」

「你說什麼傻話呀,河水總得向東流淌,時光也是如此。你要真這麼想,那你和誰都見一次之後別再碰面了,那就不會有以後的相見和緣分了,那可真是人生一直如初見了。」

我撇下嘴:「你不諷刺我你難受啊。」

三六挑挑眉:「我一看你這副懶相就有氣。當年我們修煉,你就偷懶。到現在還是整天一副睡不醒的樣子。」

「哎,這是例外啊,我平時不這樣,昨天晚上是喝多了點,所以今天才沒有精神。」

「行了,別找理由了。你還當我們不知道啊,你修煉非得趁雷雨天,別人都躲起來的時候你次次都不在窩裏。」三七打個哈欠:「你們睡不睡?」

「你們都知道?」

「屁話,就你那點兒事兒還以為別人都猜不出來。你以為旁人都和你似的那麼傻呀。」

我還能說什麼?只能嘿嘿傻笑。

三七指著三六的鼻子:「你說她傻?我看你也不聰明。為了避劫,給自己弄個小廟,引著附近的村民來供奉香火,還時不時的弄個什麼風調雨順的吉兆,照我看也是自找麻煩的事。那點香火功德能抵多少災?再說,要有道士什麼的來找麻煩,把廟一砸你什麼也撈不著。」

三六轉過頭去不說話。

「你居然還把那個廟起名叫宋公廟,你真是……」三七搖搖頭,一臉的不贊同,不過她的不贊同表情也是很溫和的,還是很像紅樓裏完美的寶姐姐。

那三六難道象黛玉嗎?

合著我又像誰啊?

她倆都漂亮,我可不是。

大概我練的功法不具有美容功效吧。

不過這麼說來她們大概早猜到我是怎麼練功的啦?

其實也不是我要隱瞞她們,是子恆囑咐我不要說出去的。

對了,我和李柯說過沒有?好像有……咦,不不,好像沒說過。

唉,為什麼我又想起他來。

大概真是月色太好了。

三七拉起我來:「哎,要不要去看看三六裝神弄鬼的那個小廟?」

她笑嘻嘻的說:「來來來,反正閑著沒事做,去給她添點香火去。」

三七拖著我騰身而起,輕飄飄的越過院牆。身後三六哼一聲:「你們兩個給我回來。」

她在後頭追,我們在前面,飛的也不高,只是高過樹梢一點,甚至腳底就擦著樹梢的葉子而過。

心情似乎也長出了翅膀,變的異常輕盈。

三七的披帛是輕紗質地,被風吹的飄舞起來。被月光一映,像是水晶一樣剔透,從我們之間飄過。她的臉在輕紗的那一邊,看起來隱隱約約,似真似幻。

「站住!不許胡來!」三六追了上來。衣帶當風,神情姿態有如姑射仙子。

三七一指下面:「到了。」拉著我朝下落去。

蔓著青磚的地面,前面果然有一座不大的小廟。夜色清冷,樹影幢幢,看起來這間廟也有說不出的淒涼。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8 01:38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12 AM 編輯

正文 五十九  奈何妖精總多情

“進去看看啊。”

“三七!”三六落在我們身後,聲音已經不是一貫的清冷,而帶著隱約的怒氣了。

清冷的月光下,我可以看見那座廟的簷下掛著一塊牌匾,上面寫著宋公廟三個字。

好象……嗯,我們到這兒來是有點不太好。

如果真象三七說的,三六喜歡那個姓宋的書生,自己改名叫宋馨,又建這個廟,八成是有紀念意義的。

大概不想被我們亂闖,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那個,我們別進了。”

“為什麼不進?”

三七回頭看看三六的臉色:“我覺得哪兒都可以不看,這裏是一定要看的。”

三六歎了口氣:“算了,你們想看就看吧。”

三七搖搖頭:“你當我是真想看這個廟麼?我只是不願意你總是抱著一個渺茫的希望不放。就算你在他魂魄能做些手腳,但是那種術法有沒有用卻沒有驗證過,你想等多少年呢?如果那個標記再也不出現,一百年,兩百年,你都要等下去嗎?我們是妖,他是人,修煉才是我們的正道。情愛不過是路上的一道風景,我們終究要朝前走。可是為風景所迷,在原地停留不動,就不對了。”

我怎麼覺得這話的意思……

說的不只是三六,嗯,似乎在場的人人有份啊。

三七,她還記得三七剛問過鳳宜的消息。

她對鳳宜這麼多年還是念念不忘,這話說三六,何嘗不是說她自己。

至於我的事,我想她多半也輾轉得知一二。

這話何嘗不是說我呢?

真是惡俗的事,為什麼女妖都得多情啊!

跟上輩子我聽過的傳說裏一樣。

什麼白娘子啊,天仙配啊……

還有聊裏,幾乎每篇都會出一個或幾個多情的女妖女鬼……咳,看來也不全是蒲老爺子在YY,虧我上輩子總覺得他老人家總把美豔女妖女鬼塞給窮書生其實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某種不可告人的心理……

我們三個站在宋公廟前,相對無言。

同是天涯淪落人……不,是淪落妖,和尚別笑禿頭,誰都不比誰好多少。

“進來看看吧。”

三六先進了廟,一揮袖子,廟裏的蠟燭唰的一聲都亮了起來。

這是間不大的小廟,只有一間屋,正中的神龕的位置上只放著一塊木牌,供桌上放著燭臺,香爐,還有兩碟子果品。看樣子擺在這裏已經有幾天,糕點的表面都已經幹的裂開了。

三七左右看了看,輕聲說:“也沒有什麼,香火也不旺。我要先回去了。”

她一走,就剩下我和三六了。

我有點不自在,有種在探究別人**的感覺。

“那個,我們也回去吧。”

“我想在這兒待一會兒。”

“哦,那……好吧。我先回去。”

我走到廟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三七。她的背部特別挺直,看起來就象在風雨中屹立不動的蒼松黃柏。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好象是別有傷心各不同。

我覺得,我完全理解三六的心情。

相思象一種劇毒,深刻入骨,傷痛幾乎是一個終身的烙印,不能遺忘,無法抹平。

頭頂的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雲遮住了,或許又會有雨。

我漫不經心的邁步朝前走,夜裏起了風。

看來真會下雨。

不過我今晚並沒有想練功的心情。

三六她們的確沒說錯,我的本性是懶。

別人修煉可以隨時,我只能等雨天。按說一個機會我都不該放過,不過今晚實在是沒有心情。

“啊,公子,好象要下雨了呀!”

遠遠的隔著一片長草樹叢聽到這個人聲,我意外的站住腳。

這麼晚了,挺荒涼的地方,怎麼還有人經過。

“是啊,我們行囊裏有沒有帶傘啊?”

“公子你忘了,昨天你把傘拿去砸野狗,丟掉了啊。”

“啊,也對啊,我倒忘了。”

那個聲音溫和又不失清朗,象一根琴弦被輕輕勾動,又清脆的彈回去。

我覺得自己就象被琴弦彈動的空氣……

那個聲音象輕風一樣從心口掠過去。

我的手指虛劃了半圈,隱住自己的身形,悄悄湊上前去。

一個背著書箱的小僮,一個拎著小包袱的……呃,書生麼?

看這打扮,書生巾,青色竹布長袍,圓領直裰,領口和下擺還有稍細的雲紋刺繡。看起來家境不錯的樣子,出門能帶有書僮,袍子也很乾淨。

不過只能看到他們的後側影,看不到臉。

那個聲音……

我知道我以前沒聽到過,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那個聲音不能釋懷,

似乎,這很重要。

我慢慢的跟在他們的後面,風比剛才緊了,草葉砂土都夾雜在風裏吹在臉上,那個書生似乎被迷了眼,小書僮也抬起袖子來捂著臉:“公子,就要下雨了,可怎麼辦啊。”

“唔?風霜雨雪系出自然,有何可懼?”挺好聽的聲音,說出的話聽起來十分平和沉著。

“哎喲,公子你真是讀書讀迂了。”小書僮開口可是實在話:“這雨眼見不小,要是身上頭都濕透了,人不也得受寒麼?雨又大,夜又黑,這道路一濕滑了也沒法走,這又怎麼辦才好?”

“對了,村人不是說,這裏附近有個宋公廟麼?我們先去避一避吧。”

這個聲音為什麼就是讓我覺得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呢?

好象一直有個地方很涼,自己也覺得不舒服,可是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一個部分,為什麼又為什麼要對這個聲音如此敏感呢?

“是啊,那個廟……啊,公子,好象在那邊!”

要去宋公廟?

三六還在那兒,唔,不會嚇著這一主一僕吧?

我繼續跟在後頭,閃電劃過之後,接著雷聲響起來,像是劈在頭頂一樣。

那兩個人加快腳步跑進廟裏。

宋公廟裏燭光已經滅了,三六已經走過了麼?

“公子,快進來。”

他們一沖進廟門,大雨就潑喇喇的下了起來。

“哎,公子,你看,好險吧。”小書僮把書箱放下,取下上面的一個薄薄的蒲墊放在地下,再打開書箱拿了一條薄毯鋪上:“公子你先歇一會兒吧,襪口也先松一松,腳會舒服點。走了一天路,腳一定很累了。”

那個蒲墊倒不錯,放在書箱的架子頂上可以擋擋太陽,放下來還可以當墊子坐。實在是居家旅行之必備佳品。

“小六你也坐吧,我走了一天路,你也走了一天啊。”

小書僮沒有就坐下,又從書箱裏拿出一包糕點,托給那個書生。

“我不餓,你吃吧。”

他們把蠟燭點了起來,一主一僕望著外面的大雨,一時沒有再說什麼話。



正文 六十  色不迷人人不迷

小書僮沒安靜待一會兒,又開始在廟裏東翻西找的。不過這間廟實在很小,除了香案上擺著的已經幹縮的供果,燭臺蠟燭和兩道帳簾,就只有門窗屋頂了,實在沒什麼可研究的。

“公子,這裏香火不旺嘛,不過倒是挺乾淨的。”

可是,大實話說的,三六能讓這裏落灰麼?我猜她說不定每天都會悄悄過來站一會兒,然後再無聲的離去……

她這樣,和我天天在李柯墓前盤恒,倒是差不多。不過她比我好,她還有個目標,指望著她的書生能再次轉世和她再相遇。

可我呢?就算李柯真能投胎轉世,我還能認出他來嗎?

而且,他和我也未必還會再有情緣。

就算……他轉世了,我也遇到他了,他還能再一次喜歡我,可我又能和他一起嗎?只怕一天沒到我就控制不了本能把他給嚼巴嚼巴的吃下肚了……

唉,這種沒希望的事還是不要去想了。

“公子,這帳子後頭還有兩個蒲盤呢。也挺乾淨的,我拼一起,你躺會兒。”

“別折騰了,這樣的大雨下不了太久的,大概一會兒就停。”

這話可沒說對。

據我的經驗判斷,這場雨估計下到明天不成問題,這兩個人在這廟裏估計有得耗了。

那個書生始終沒轉過臉來,我卻不知道為什麼總想看一看他的臉。

會是個什麼樣子?

他長什麼樣呢?

書生和書僮拿出乾糧來吃,但他始終沒轉過頭來。等小書僮將兩個蒲盤靠牆並一起請他躺下歇著,他就和衣躺下了,可他的臉也還是向著牆那邊。

忽然間想到一件事,特別想笑。

荒山,野廟,趕夜路避雨的書生,窗外偷窺的妖精——這完全是蒲老爺子筆下的聊故事嘛!時間地點主角都有了,只差我這個妖精進去,大戲就可以開場了。

啊,既然如此,我就不要辜負這麼好的條件和場景啊。

一溜小跑的沖進廟裏去,那個小書僮啊呀一聲,本來都已經靠著柱子瞌睡起來又讓我給吵醒了,我一邊抹頭上的水,一邊跺腳上的泥,連聲抱怨:“真討厭,怎麼突然下起雨來了。”

一邊跺泥,我一邊偷看那邊。

呃……小書僮看我一眼,打個哈欠,書生繼續躺他的,八風不動,跟什麼聲音也沒聽到一樣。

這個……按一般聊套路,就算這時候書生不得起來和我搭話,小書僮也該適當的表示下驚訝吧?

我眨眨眼,輕輕咳嗽兩聲。

那小書僮轉過頭,有氣無力的對我說:“這位姑娘,大家都避雨,不過你別弄出這麼多響動來,我們明天還要趕路的。”

呃?

我和想像中的展可不太一樣啊?

書生難道不應該為免失禮趕緊坐起身來和我打招呼,問我為何深夜大雨經過此地,主動要把蒲盤讓人我坐,甚至還會借多的衣衫給我這個衣裳半濕的女子披上麼?呃,難道此書生……對女子沒有興趣,他是龍陽派的不成?

這……其實,我也實在沒多少和人打交道的經驗,尤其是這時代的讀書人。

書生一般開口子啊閉口子啊,講話很難溝通的。

我只想看看他長什麼樣兒……早知道這書生這麼沒好奇心頭也不回,我剛才用個**法把他們主僕二人迷暈了,扒過腦袋來看看就得了,幹嘛要自己跑進來啊。

不過現在進都進來了……

我有點想撓頭,接下去呢?和那個書生搭訕?

小書僮懶的理會我,抱著柱子縮成一團。書生呼吸平穩,主僕倆就當根本沒我存在一樣。這真是生可忍熟不可忍!怎麼說我我現在是一個大活人擺在這兒,居然被無視的這麼徹底!

“敢問公子,不知道你們行囊中可有幹衣,深夜雨寒,我……”

話說到這份上,很明白了吧?

書僮抓抓耳朵,沒睜眼,書生一動沒動。

“喂,你們……”

“喂,我說姑娘,”小書僮懶洋洋的睜開眼,口氣極不耐煩:“男女授受不親你懂不懂?避雨就避雨,我們在這兒你到那邊兒去行不行?都跟你說了我們明天要趕路你哪來這麼多話啊?”

我被訓的一愣一愣的,小書僮擺了擺手:“行啦別說啦,你這樣厚……咳,你這麼樣的姑娘我還是頭次見,真是……”

他雖然把厚字後面的話咽下去了,可是我又不是傻子,我猜那個厚字後面他原來想說,肯定不是厚臉皮就是厚顏無恥之類……

我真的忍無可忍了!這次就算叔叔忍了嬸嬸也不能忍了。

我兩大步走到那個躺著書生背後,手握拳猛提氣。

“嗚哇哇——我的命好苦啊……”

哼哼!女人的天生本領兼終極武器之:一哭二鬧三上吊!我不信讀書人能不怕這個!沒準兒比拿刀架他們脖子上怕的還要厲害呢。

那個書僮給我嗷的一聲嚇的跳了起來,書生的後背沖著我似乎仍然沒動,可是我的眼力多好啊,他那細微的,瞬間哆嗦了一下然後身體僵硬起來,這此變化可瞞不過我的眼睛!喔呵呵呵呵……

“我說姑娘你好端端的哭什麼啊!”小書僮氣的臉色都變了:“真是不知好歹!莫名其妙!”

我的注意力完全沒放在小書僮身上,那個裝了半天睡的書生,終於有動靜了。

他坐起身來,微微歎口氣:“這位姑娘,我們出門在外,實在不想多惹是非,你一定要哭的話,能不能到門外面去哭?”

我終於看到這個書生的臉了。

他的眼睛有點細長,即使不眯著也象眯著眼的。眼角微微斜著上挑,眼珠漆黑,映著燭火顯得有一種流動的光澤。我幾乎沒看著別的什麼,就只看到這麼一雙眼。

這是……是人常說的狐狸眼嗎?

這雙眼裏,好象,可以看出很多別的意味。

我覺得他的眼珠真的很黑,一般人的眼珠多少會有些褐色的,他不是,他的眼珠是純黑的,看上去,顯的很幽深。

我怔在那裏,半天說不出話,也早就忘了裝哭,手捧在腮上,全神貫注的打量他。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8 01:41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13 AM 編輯

正文 六十一  妖精好色要不得

“姑娘,你是妖怪吧。”書生口氣溫和了一些,很平靜的問。

“嗯……”

我嗯完了才回過神他問的是什麼問題,眼珠子一下子差點從眼裏瞪出來!

他他他,他問了什麼?

我,我,我,我又回答了什麼?

書生的表情很真誠,可是他的眼睛實在……呃,充滿朵朵桃花,有種非常嫵媚,非常風情,非常勾人,非常……

但是他的表情又有一種奇異的,平和清雅的感覺,所以不會因為這雙眼而讓人覺得此人非常邪氣不正經。

“請問姑娘你是什麼妖怪?”

我回過神來,往後跳了一大步,蹲在那兒看他。

他坐在蒲盤上與我對視,平靜的不能再平靜了,語氣仿佛在問,姑娘你家住哪里這樣的問題一樣。

“你,你胡說什麼啊,我才不是……”

“姑娘,這雨已經下了快一個時辰了,這裏前後都是荒山野林,沒有人家,三更半夜你突然出現在這裏,本身就很不妥了。而且你要是長途跋涉來的,鞋襪衣裳頭不會只濕了三四成,應該會全濕透才對。”

一道閃電劃過,書生的臉在電光裏顯的,很白……呃,白的象瓷一樣。雷聲隆隆的緊跟而至。

雷雨聲中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清楚,清楚的讓我覺得心頭有個什麼地方在拼命的鼓動,完全失去了平穩和勻速。

“而且見了陌生男子,姑娘的態度也實在讓人很費解。”書生繼續說:“再加上白天我們在路上聽到的一些關於黃林山和宋公廟的傳聞,實在讓人沒法兒不懷疑你。這位妖怪姑娘,你是不是怕打雷,所以過來躲劫的?”

我好象被他的聲音催眠了,眨眨眼,有點呆呆的問:“喂,書生,你叫什麼?”

“小生姓李。”

“姓李?”

我好象變成了只鸚鵡,只會重複他的話。

“姑娘你呢?”

“我……姓桃。”

李書生笑容可掬:“姑娘你還未回答我,你是什麼妖怪,是不是來這裏避雷雨的?”

我轉過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小書僮,他一臉平靜,正窩成一團看起來想要瞌睡。

再轉回頭看看這個李書生,他一臉從容蛋腚的神情。

於是我囧了!

這是什麼世道?

人居然不怕妖怪?

如果他也是個妖,我們妖妖碰頭那自然是沒有什麼激情火花……我呸,我都語無倫次了。

他不是妖,不是鬼怪。

他就是個人。

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淩亂……這不是我的過錯,實在是眼前一切太魔幻。

“你不怕嗎?”

“怕?”他的表情好象我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你身上並無殺厲之氣,可見你是不殺生的。你臉上也沒有媚態,可見你也不吸取元陽,我怕你作甚?”

我站起來,這會兒我是全冷靜下來了。

這哪是個書生啊?

一般號稱能捉百妖驅惡鬼的天師都沒這份眼力見識。

“姑娘,你要是沒別的什麼事,可以讓我們先歇息吧?我們明天還要趕路的。”

我已經被打擊的說不出話來了,無力的擺擺手,李書生動作麻利的又背朝我躺下來了。

奇怪的時間,奇怪的地點,奇怪的書生……

我自認為是個很正常的妖怪,對於這種超出我理解範圍的狀況,實在是缺乏應變能力。

我把自己身上的水變幹,然後從葫蘆裏掏出一個小酒壺來,咕咚咕咚灌了兩口。

我覺得我十分需要酒精來讓我安定一下,或是說,刺激一下。

是不是我睡太久了,人間的情況與從前大不相同?還是我根本就從來沒瞭解過這個世界的人間,到底對妖怪們到底是什麼態度?

“謔!”我被突然出現在我身邊的小書僮嚇了一跳:“你幹嘛?”

“姑娘……你這酒,好香啊,是什麼酒?我從來沒聞過這種酒香。那個,能不能讓我也嘗一口?”

“噯?”

我現這一對主僕的神經都粗的話不象,該怎麼說?有其主必有其僕嗎?那個書生的態度根本不象一般人見了妖怪的態度,自然的好象我就是個阿貓阿狗。這個書僮肯定也知道了,可是眼見他對我也沒有半分興趣,他只對我的手裏的酒壺感興趣。

“這是猴兒酒,就是山裏的猴子采了山果存在洞裏,天長日久而釀出酒來的。”我喝的這個當然不能給他。我從葫蘆裏又拿了一個和我手裏一樣的小酒壺:“這是鼠兒酒。”

“這個……難道是老鼠釀的酒?”小書僮囧囧有神的在我兩只手的酒壺上看來看去。

“不是老鼠,是松鼠。”我又拿出一塊餅:“這才是老鼠做的,我管這個叫百果餅,因為老鼠什麼糧食都偷,說是百果那是只多不少的。”

灰大毛做這個最拿手,雖然餅子看起來外表一樣,可是因為裏面的用的糧食和果子不一樣,味道也截然不同。每個餅子都有巴掌大,灰大毛用模子印成不同的樣式,葉子式,花朵式。圓的,方的。

我又從葫蘆裏拿了兩個盤子放下,把百果餅放上頭,和鼠兒酒一起遞給那個小書僮。

“哎呀,這怎麼好意思啊。”嘴裏說著不好意思可是手上的動作卻絕對不慢,一手抓起餅,可另一手想抓酒壺的時候卻抓了個空。

書生嘖嘖稱讚:“這酒香清而不膩,綿長悠遠,真是難得的好酒啊!想不到山中野猴還有這等釀酒的好手段!”

得……

我又有點傻眼。

剛才我拼命想和這兩個傢伙搭訕結果被無視的那麼徹底,這會兒一把酒拿出來,這兩個人馬上如蒼蠅逐臭……咳咳,好吧,這比方不恰當。

不過要早知道這是兩隻酒鬼,我剛才還費什麼勁哪我!

“喂,你們不怕這是我用妖法變的酒,喝了你們就都被迷了神智喪了性命麼?”

小書僮哈哈一笑:“嘿,不是我誇口,我……”

書生重重咳嗽一聲,說:“醉生夢死,才不枉風流啊。”

小書僮低頭喝酒,不再說話了。

他剛才想說什麼?讓李書生給攔回去了?

算了,我也不關心。

“說起醉生夢死呢,我倒知道,世上是真有這種酒的。”

“哦?”書生露出好奇的表情:“真有這樣的酒?單聽名字已經讓人覺得黯然神傷,想必這酒必定不流於凡俗。”

“是啊……”我想起很久以前的,那部讓人既看不懂,又莫名其妙想一看再看的電影,講述的是一個蒼涼寂寞的故事。

第一次看是在大年夜,熱鬧不堪的晚會後面,還有這部片子等著,我沒有看到二十分鐘就睡著了。

依稀記得一片荒涼,風吹過大漠,孤獨的男人,枯瘦幹萎的樹,一個鳥籠,光影迷離……

一個不知道為什麼孤獨的人,一個不知道為什麼等待的人,一個不知道為什麼遺忘的人……

等到想回頭的時候,才現連愛都成了灰,再也沒有什麼值得銘記。

“那種酒,喝了之後,可以讓你忘記從前的過往。”

我想,也許我該喝的不是猴兒酒,鼠兒酒。

我應該給自己釀一壇釀醉生夢死。

如果那樣的話,起碼我不會象剛才那樣被這個奇怪的書生吸引。



正文 六十二  兩人一妖共飲酒

這兩個傢伙挺能喝,我們腳邊一會兒就丟滿了空酒瓶兒。這酒得的不易,可喝起來真容易,度數也不算太高,入口又綿厚有勁,也難怪他們對瓶吹的這麼歡。

不過酒也沒白喝,起碼我知道這位李書生,是到京城趕考去的,帶著小書僮已經趕了大半個月的路了,這一路吃不好睡不好,這樣的美酒更是沒見過。他們的家鄉在南方,京城的地界靠北方了,雖然天還沒真正冷起來,可是還是覺得處處都不太習慣。

“是吧?南方和北方飲食和氣候都不一樣,過不慣也是當然的。”

“哎,妖怪姑娘你到此地做什麼?”

小書僮的舌頭有點大了,說話含含糊糊起來。

“我來這裏看個老朋友……象你們這麼奇怪的人我還是頭一次遇到。是你們特別奇怪,還是現在的人都很奇怪啊?”我倒還頭腦清楚,不過覺得腦袋也有點輕飄飄的。

“我們哪里奇怪啊?”小書僮嘿嘿笑,又偷摸了一瓶酒。

“不怕妖怪,還能在一起坐下喝酒喝的這麼痛快……”

“嘿,不是我誇口,我見過的妖怪那可不在少數,想當年我……”

“咳,”書生又咳嗽一聲,小書僮立刻又改了口:“想當年我可聽說過不少的妖怪的事兒,也不覺得有什麼好嚇人的。那種什麼吃人的**的惡妖惡鬼畢竟是少數嘛。”

燭光映的李書生臉上有些紅撲撲的,眼睛更顯的水波蕩漾……呃,我得說,這傢伙比我還有妖魅氣質啊……這叫什麼事兒。

“行了,你們不說就不說吧,反正我也不是那麼好奇想知道。”我站了起來,看看一地瓶子,想了想,又放下四瓶酒:“這個給你們留著路上喝吧,相見一場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吧。”

“哦,好,慢走……”

書生站起來,雖然身子有點兒晃,可是腳還站的穩穩的,眼神兒也沒有半點迷糊。

他送到廟門口,外面雨還很大,我想了想,伸手一招,外面樹上一枝枯枝飛了過來落在我的手心,晃了一下變成了一把油紙傘:“這個給你們用吧,出門在外晴雨不定,該備一把傘的。”

他也沒客氣,就這麼接了過去。

我轉頭出了廟門,雨雖然大,卻沒有能把我淋濕。

呃,突然聯想起一個很有名的傳說來了……白蛇傳。也是妖精書生雨中相會,留傘……那個啥,有借有還,也就有來有往,後來就勾搭起來了……

我回過頭,書生還站在廟門前臺階處,我擺擺手說:“這個傘,不用還了。”

李書生微微一笑,那雙眼的眼角斜挑,似乎跟要飛起來一樣神采流動。

我轉身回去。

從宋公廟回三六的山莊,其實以我的速度片刻就到,不過我卻走的挺慢的,順手在路邊折了根樹枝也給自己變了把傘,一步一步,聽著雨打在傘面上,聽著雷聲在樹林上方滾過,天漸漸要亮了,我才走回山莊。

“我就說嘛,下雨天你總是愛往外跑。”三七抱著一具瑤琴,有一下一年的撥弄。水榭外頭的池塘水面上,荷葉都半殘了。

“有句詩說,留得殘荷聽雨聲,這聲音是挺好聽的,比你彈那破琴好聽多了。”三六端了一壺清茶過來,給我也斟了一杯。

“你這是在哪兒待了半宿啊。”三六揮手扇了兩下:“一股酒味兒。”

我笑嘻嘻的也不說話。

其實書生也不象我想的都很窮酸,起碼那個李書生不是。

唔,凡事總有例外,道士也不全都壞的,三六以前不也遇到一個不錯的書生嘛。

這場雨居然一直延綿不停,下了好幾天。三七在山莊裏悶的慌,邀我一起去逛京城。我有點疑惑:“京城能隨意去得?我說,還是老實點吧,天子腳下,臥虎藏龍。別的不說,那個什麼護國道觀的觀主就很不好惹吧?你小心被收了去。”

“嘿,那觀主不在京城。”

“咦?你知道?”

“是啊,上個月聲勢浩大的出門去了。”三七拉扯我:“去吧去吧,和我做個伴兒。咱們去翠梨園聽戲去,再去寶蘭買點好用的胭脂水粉什麼的。老悶在屋裏啊,我這身上都快長黴了。”

“行行,那我就陪你走一趟。”

三七掩口一笑,顯的格外嬌俏:“說的這麼勉強,其實你也早就悶的不行了吧?”

“三六,你去不去?”

“我不去,你們兩個也當心點兒,雖然說護國法師不在,可是不見得京城就沒能人了,有句話聽過沒有?大隱隱於朝,別太露行跡了。”

“知道知道,”三七笑著拉我起身出門:“要是我們被抓了,決不牽累你就是,你在家好好兒看家,我們給你捎好吃的回來。”

從黃林到京城極近,因為下雨的關係,路上的行人極少,進城的地方就寥寥的幾輛覆著油紙的蓬車,還有穿蓑衣戴斗笠的人,縮著肩膀低著頭,快步走過。

三七穿了一身淡紫,我穿著淺黃,一人撐著一把紙傘。這傘可不是隨手變化出來充數的,上好的四十八骨紫竹傘。我拿著這傘的時候有點恍惚,杏花春雨夢尋江南……

雨不大不小,正適合這樣閒遊。戲園子人也不多,我們聽了兩折戲出來,街上那些鋪子裏也沒有什麼人。三七對著京城老鋪寶蘭的胭脂水粉了癡,研究來研究去,我等的不耐煩,抬眼看著街邊雨裏有個青布幌子,上面有一個茶字。

“喂,我去茶樓等你,你可挑快著點兒。”

她頭也不回:“知道,我挑好去找你。”

茶樓裏倒人不少,一樓坐滿了,我到了二樓揀了個靠窗的坐,要了一壺龍井,兩碟細點,一邊看著外面的雨景,把糕點掰了嘗一嘗,香油放多了,有點膩。

隔壁座上有一個盲琴師和一個小姑娘搭伴,唱些小曲。我本來沒在意,可是一眼掃過,倒現這二位居然是我同道中人……呃,或說是同道中妖?

那拉琴的是只老鹿,唱曲的卻是只錦雞精。

嗯,唱的不錯。

要擱著我道行還淺的時候,一遇著那只小百靈我就會不自在。因為鳥是我的天敵。不過這天敵不天敵也要看實力。我現在實力高強,所以反而一開始沒有覺她的真實身份。

風緊了一點,窗子有點掃雨。店裏夥計過來把撐著的窗子放下來一些,樓裏也顯的更暗了。

三七已經從那間鋪子出來了,我遙遙朝她招了招手,她撐起傘,嫋嫋娜娜在雨中緩緩走來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8 01:44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14 AM 編輯

正文 六十三  道士也要看眼色

三七上樓來和我一起喝茶吃點心,說實在的這茶不怎麼好喝,點心也就是一般水準。三七很看不眼,水也沒喝多少。

“該回去了吧?”

“唉,再坐一會兒嘛。”她說:“回去也是悶著沒事做。你聽,這邊有唱曲的,樓下還有說書的,不比回去有趣兒多了?”

有趣嗎?

我皺一下眉頭:“走吧。”

“嗯?”

“有道士。”

三七瞥我一眼,眼淚流轉,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在唇邊輕輕蹭了一下:“你怕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走吧,我們去別處也行。”

這麼說幾句話的時間,其實……足夠做很多事了。

足夠我們脫身,也足夠那一對賣唱的搭檔現事態有些不妙急著想走人……

更足夠我感覺到的那一股不舒服的氣場,已經准准的把樓梯口給堵住了。

咚咚咚的腳步聲響很重,很穩。

拉琴的那只老鹿和唱曲的錦雞精向後慢慢退,避到了靠角落的地方,看起來正試圖讓自己的存在感減的越弱越好。

從樓梯口上來的是個中年道士,身形高大,穿著一件舊道袍,已經洗的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灰撲撲的,還打了兩個補丁。肩上背上褡鏈,腰間佩著長劍,眉毛濃黑,看起來走了很遠的路,腳上和袍子下擺上都沾了許多泥汙。三七哧的一笑,低聲在我耳邊說:“我還以為你怕什麼呢,就這樣的小角色,有什麼好忌憚的?”

“不是怕他,我不想多生事端。”

那個道士左右打量過一圈,夥計上去招呼他:“道爺,來,這邊坐,歇歇腳。泡壺茶來?點心要兩樣?”

“給我倒一壺白水就行,點心不要,我自己有乾糧。”他說話的聲音很洪亮,雖然夥計招呼了他,卻還是沒有落座,目光在角落裏那兩隻小妖的身上停了一下,掃過我和三七的時候,似乎也頓了一下,但並沒有太關注。

三七把剛才買的綢緞打開給我看,用油紙包著的,一共三樣花色。

“這是給你的,這是給三六捎的。”

最下面是桃粉的,顏色很嬌,我和三六平時都不穿這種顏色,不用問,肯定是給她自己留的。

我對道士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道士是我的天敵,不過,我喜歡的人,卻也是個小道士。

店夥計端了一壺水來給那個道士,雖然那個道士看起來囊中羞澀,但是這夥計倒也並沒有長著一雙勢利眼,態度一般熱情。他送了茶,甩一把手巾正要下樓去,道士卻問他:“小二,和你打聽些事。”

“啊,道爺請問吧。”

“你們這附近,最近可有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奇怪的事?”夥計想了想,說:“最近倒是沒有什麼稀罕事情。”

“有沒有人,無緣無故的生病,又或是……”他一邊說話,一邊把目光投下角落裏的那兩個小妖。我轉頭看了一眼,怪可憐的,嚇的僵在那裏一動不敢動。

三七低低罵了一聲:“多管閒事。”

我推了她一把,招手叫小二:“我們要聽個曲兒,叫那拉琴的唱曲的人過來。”順便給他十個錢的小費。小費這回事麼,古往今來都是有的,現在還有種叫法叫服務費。

“好好,這就來。”

店小二快步走過去說了幾句,那個裝瞎的拉琴的老鹿精眯縫著眼,回頭看我們一眼,有點猶猶豫豫的站起來,和那個唱小曲的錦雞精一起往這邊走,走了兩步卻又把琴忘在原來坐的地方了,還是店小二給他們又遞過來。老鹿的腳步跌跌絆絆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真瞎,其實他多半是給那道士嚇的。

他們在我們桌前拉條長凳打橫坐了,錦雞精轉頭看看老鹿,又轉回頭來看看我和三七,低聲說:“不知道二位想聽什麼曲?”

三七說:“你會唱什麼?”

錦雞精摸出把小扇子遞過來,上面寫著兩行十來曲目,三七順手一指:“就這,醉花蔭吧。”

“好。”

雖然是這麼答應著,但是拉琴的明顯心不在焉,唱曲的也有點戰戰兢兢,嗓子逼的緊緊的根本沒放開。三七托著腮瞧著窗外的雨簾,好象心思根本不在這兒,我聽錦雞精把一道應該十分悠閒的,纏綿的曲子唱的乾巴巴的毫無韻致,這根本不是享受而成了受罪。

雨似乎越下越緊了,茶樓裏的人也多了起來,那個道士吃了自己帶的乾糧,喝了水,還是很不甘心的盯著鹿精和錦雞精死死看了幾眼,才下樓走了。他一走,我面前這二位頓時長出了一口氣,差點兒沒癱到樓板上去。

這個世道很現實的,道行深本領高,象我和三七,根本不把剛才那個道士看作是威脅。但是對鹿精和錦雞精這樣剛剛化形的小妖來說,那簡直是兔子出門遇上狼。

“嗯,不用唱了。”

我們聽了五六曲子,一五十文,我數了半吊錢給他們說不用找。不知道鹿精和錦雞精到城裏來做什麼,難不成真是為了賺錢?

他們接了錢道謝,從頭至尾都沒現我和三七其實也是妖精。大概是我的長相實在太普通,而三七出來之前對面容做了一點小變化,看起來不是那麼美的懾人。

三七也站起身來:“走走,我們去京城最大酒樓好好吃一頓去。”

“你去吧,我不去了。”

“喂,你怎麼這樣掃興。”

我和她真的不一樣,我對逛街,買東西和吃什麼都沒有太大興趣。我們一面下樓,三七還一面不放棄的想繼續勸說我,快走到茶樓門口,我正撐傘的時候,忽然有人喊了一聲:“喂,姑娘!”

這聲音?

我轉過頭,街對面急衝衝的奔過一個人來,避到茶樓的屋簷底下,一面抹臉上的水一面朝我笑:“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你也進城來啦?”

竟然是那個李書生身邊的小書僮。

我也很意外:“是啊,我們來買些東西。怎麼,你們已經到京城了?”

“是啊。”他甩甩袖子又拍拍衣服:“哎,這雨討厭的緊,一下個沒個停。”

“怎麼就你自己,你家公子呢?”

“公子去訪友啦,我自己出來逛一逛,京城這麼繁華的地方,以前可沒來過,可得好好見識見識。”



正文 六十四  書生臉皮厚如墻

小書僮的名字說他的名字叫莫書。

三七笑著問:“是莫忘讀書麼?”

“哪里,”他說:“我賣身進李府的時候啊,恰好老太爺賭輸了一大筆銀子,所以給我起名叫莫輸啊,後來我跟了少爺,少爺把輸贏的輸字改成讀書的書字了。”

呃……這位李老太爺真是有個性啊。

這名兒起的……

咳,整天莫輸莫輸的喊著,財神爺會不會眷顧他?

呃,這個可就不一定了。

“我們還要去萬全樓呢,走吧。”

“萬全樓?”莫書頓時兩眼放光:“京城第一大酒樓?我聽說那裏的酒菜好得不得了,連天子都曾經微服跑去那裏吃過,吃完了還在壁上題過詩,說什麼天下滋味有萬全,余香滿口啥啥啥的……啊,光聽著就讓人覺得流口水啊。”

三七一笑:“你小小年紀,懂的倒多。”

“唉,可惜只聽說過,無緣一飽眼耳口福啊……”

“菜是講色香味的,你飽什麼耳福啊?”三七好奇的問。

“萬全樓的跑堂都得先在廚房啊廊子間啊磨練兩三年才能正式上堂上廳呢,那菜名報的啊……”他一邊說,一邊眼巴巴的瞅我們:“不過萬全樓好貴的,我這輩子,要是能吃上一次,那就死而無憾了……”

言下之意,很明白了。

三七點個頭,看她的樣子是覺得這個小書僮很有趣:“好呀,那你同我們一起去吧。”

“好好!二位姑娘請暫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馬上!”

看著他冒著雨朝前跑了幾步,進了一扇黑色的木門,我猜著:“他是去和他家公子說一聲去的吧。”

“對了,你怎麼認識這麼個人?”

“說起來也是剛認識,那個……”

我忽然停住了。

莫書又從那門裏出來了,可是後面還跟著一個撐傘的人,穿著一件藏青的布衫,緩步走來。

李書生?

莫書已經又跑回我們跟前站在屋簷下,堆著一臉笑:“兩位姑娘,後面這是我家公子。嗯,你看,我做人僕從的,若是扔下公子自己去吃好的喝好的,那可有違忠義之道啊是不是?那個,相見就是有緣嘛,正好我們公子也沒吃過萬全樓的菜。姑娘們你們請一個客是請,請兩個客也是請對不對,不如……”

李書生站在他身後,朝我們微微一笑,那雙斜飛眼給人一種桃花亂飄的感覺。

他一揖手:“二位姑娘有禮。”

我和三七只好襝衽還禮:“公子有禮。”

雨下的街上一片狼藉,可是他一身清爽自然,衣角鞋尖上都沒有沾濕被汙。

我算是了解這主僕倆了,簡直是一對饕餮。前晚上逮著我的好酒就喝個沒夠,現在又要來蹭不花錢的美餐。

三七顯然也很是意外,這對主僕的臉皮,那厚度,絕對是不一般啊!

我實在忍不住笑,搖搖手說:“好吧,一塊兒去吧,吃飯呢,就是人多才吃的香。快些走吧,去晚了恐怕沒有桌子。”

“好好,快走快走。”

我和三七撐開傘,我一抬眼,得,他用的還是我變出來的那把傘哪。

萬全樓離的不遠,我們沿著街走過去,李書生言談灑脫,舉止不俗,三七也覺得這個賴上來要吃白食的還真有那麼幾分風采,落後一步悄聲問我:“喂,你怎麼認識的這兩個?真活寶。”

怎麼認識?這個麼……

算得上是下雨天留客吧。

要不是那場急雨,要不是宋公廟,我也不會遇上他們了。

萬全樓的生意果然好,我們去的還早,在三樓找了個好的廂房,壁上掛著兩張淡水墨畫,屋角擺著一隻青邊大瓷盆,裏面栽著竹子,青翠喜人。旁邊還有一隻瓦盆,裏面養著兩尾金魚。

“這地方不俗。”三七將傘放在牆邊,打量這間屋:“這綠竹生的倒好。”

“這是茶竹,多在南方栽種,北方能養倒不多見。”李書生摸出把扇子,敲著手心和三七一起研究那盆竹子。

我推開窗子朝外看看,這對主僕是真的……厚著臉皮來蹭白食,還是,他們另有打算?

既然他們知道我是妖,那和我在一起的三七估計他們也能猜的出來。

他們不會是另有打算吧?

說實在的,能一眼看出我不是而是妖……那個小書僮莫書又曾經脫口說出他見過許多妖……

是什麼樣的人,才能見過好多的妖,面對著兩個女妖,又能這麼揮灑自如坦然不懼?

一回頭看見對著寫著菜名的木牌流口水癡的莫書,再看看那個搖頭晃腦吟著一寫竹的詩李書生……

“露滌鉛粉節,風搖青玉枝。依依似君子,無地不相宜……”

李書生的聲音,真的很好聽……

而且,總讓我覺得有一種恍惚。像是一陣風,吹過臉頰。但是風抓不住,看不清。你察覺到的時候,風已經吹過去了。

雖然話如此,可是北地栽竹確實不易成活,無地不相宜這句就不太對了。

不過,數百年前,氣候和現在並不一樣的。北地氣候一年比一年冷,風沙,乾旱……竹子梅花大面積的枯死,成片的竹林,梅林,只能朝南去尋了。

店小二報菜名的功夫果然了得,口齒伶俐清脆,成串成串的菜名報出來還押著韻,抑揚頓挫,接連不斷如繞口令,報到末一句咬字錚錚有聲恰如琵琶輪撥驟響,最後尾音一拖再一甩,直如藝人唱的曲兒一般。

我們要了一桌上好席面,基本上是把萬全樓的招牌菜點一網打盡了。我一樣嘗了一口,就擱下了筷子,給自己倒了杯茶。

“來來,桃姑娘,這蟹黃拌飯實在鮮美,你不再嘗嘗?”

我朝他點一下頭:“我飯量小,你們快吃吧,涼了腥。”

吃的東西是不是美味,有的時候,不是看這食物本身。

而是看是和誰在一起吃。

我對著一桌的美味佳餚,卻清楚的想起當年我和李柯在他的師門,關禁閉。那時候吃的東西很少,可以說是清苦艱辛。

但是我想起來,卻覺得那時候吃的東西都那樣美味……

讓我,難忘。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8 01:54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15 AM 編輯

正文 六十五  雨夜中鹿死誰手

萬全樓裏也有歌女唱曲,可以聽到樂聲曲聲隱隱約約從別處傳來。似乎還有講書的,果然是個十分熱鬧的地方。三兒興致上來,說:“不知道京城現在都流行什麼書,叫一個先生進來講講。”

我是無所謂,三七果然叫夥計叫進來一個先生,大約四五十歲,生的清瘦,頷下蓄須,拿著一塊木尺一把扇子,夥計替他將椅子擺好,他便坐下了。

“先生講個現在最紅火的聽聽吧。”

那先生欠欠身:“那就說一個風塵劫吧,這段短些。”

“好。”

我沒注意那先生都在講些什麼,推開窗子,雨聲中,聽得不遠的地方有人在拉胡琴。

胡琴的聲音總是淒清,在雨中聽起來更讓人覺得傷感。

身後三七有些不耐煩:“唉,這種才子佳人花好月圓的故事,總是老一套,聽的人煩透了。”她打過賞讓那人出去,忽然轉頭對李書生說:“噫,你讀過的書應該也不少吧?不如講些書上的新鮮事來聽一聽?”

李書生吃人嘴軟,不得不放下筷子,說:“好,那我講一個。”

他講的卻是一個賢人在困苦中求學不輟的故事,不過好在他聲音既悅耳,語氣也頓挫抑揚,把一個乾巴巴的勵志故事講的很能讓人聽進去,也算本事。

三七敬他杯酒,又問我:“三八,你也講個,我記得你以前挺會講故事的。”

我講?

我笑笑:“我現在可沒什麼新故事講了。講地不好聽還要被你埋怨。”

“唉。我保證不埋怨你。你就講一個嘛。”

“好吧。那我講一個……番邦地傳說故事吧。有一個國君。每夜要娶一個新娘。第二天就將她殺死。就這樣殺了許多姑娘。後來。他娶到了一個很聰明地女子。那個女子啊。每天晚上講一個故事。可是並不講完。她把結尾放到第二天晚上講。然後再講一個新故事。再把結尾放到第三天地晚上講。就這樣。一直講了一千零一夜……最後國王終於愛上了這個姑娘。和她幸福地生活下去……”

我地正文還沒開始。三七已經驚訝地說:“這番邦國王一定是什麼妖精變地吧?每天要娶一個姑娘。天亮時就弄死。他是不是在練百陰功?”

呃。重點不是這個好不好。重點是那個聰明地新娘講地故事啊……

百陰功,咳,這功夫我也聽說過,是一種很淫邪的功夫啦,什麼采陰補陽的,一晚上折騰死一個姑娘還算輕的……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我還沒講完呢,你別插嘴。”

我接著了阿裏巴巴和四十大盜的故事,講到強盜把開門口令設成芝麻的時候,小書僮莫書奇怪的提問:“為什麼要叫芝麻開門?不叫青菜?水果?糕點?”

李書生合上手中的扇子,喝了一口茶:“你淨掛念著吃,別打斷故事啊,正聽到精采的地方。”

三七的理解卻不一樣:“我想這些強盜都是一般凡人,而這個用咒語開門的藏寶山洞,或許是某個修真前輩留下來的,開門機關也是從前就設好的。這些強盜不過是就地就材,就用這個山洞來做了藏寶之用。”

呃,果然……雖然大家同聽一個故事,可是不同的人,看待和理解同一件事的角度卻是不同的。

所謂,仁見仁,智見智吧。

三七她怎麼不管什麼都能扯到修煉上頭去。

奇怪……

我看了她一眼。

她平時絕不會如此魯莽,更不要說在兩個陌生人面前肆無忌憚的大講修煉,道行,功法……

她今天是怎麼了?

是因為出來玩高興,還是有意為之?

難道她對李書生……有什麼想法不成?

“不過,叫芝麻開門,的確挺怪的。”

“也沒什麼怪啊,我覺得很好。”

我現在的盤絲洞,大門通關密語就是這個。

芝麻開門。

這句話對於上輩子的我來說,意義是不同的。小時候就看一千零一夜,芝麻開門,門後面是一個令人

我把這故事講完,我們的菜也吃的差不多了,主要功臣就李書生和莫書他們主僕兩個。我對飯菜沒偏愛,倒是要了甜點,杏仁茶和瓜酥餅。吃甜食會讓心情變好,還會感覺精力也更旺盛了。

尤其是這樣下雨的夜裏,聽著雨聲,捧著一碗熱騰騰的香甜可口的杏仁茶,吹吹熱氣,咬一口煎的外酥裏嫩的瓜酥餅,美美的喝上一口杏仁茶。

真是享受啊。

“天不早了,二位姑娘也該回家去了吧?”

三七神情慵懶的站了起來,她身形真美好,雖然面貌掩飾過,看起來依舊清麗動人。

“是啊,該回去了。”三七說:“這位李公子,說了一晚上話,飯也吃了酒也喝了,我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李書生一笑,伸手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寫字。

我離的近,湊過去看他寫。

桌面是深褐的木色,他的手指白皙修長,一筆一筆寫的極清楚。

“李扶風。”

他寫完字,轉過頭,似是無意的,看了我一眼。

我有點納悶的看看他。

“好了,酒到了,人也該散了。李公子,小莫書,再會了。”

李扶風忽然一伸手:“且慢。”

門被他攔著,我意外的問:“怎麼?還有什麼指教?”

這個書生不尋常,總之……不能掉以輕心。

“是這樣的,兩位姑娘一翻盛情請我們品嘗美食,小生實在感激不盡,不過我怕二位要是走的匆忙,忘了要會鈔付賬,那就……呵呵……”

“呵呵,這個啊,不會忘啊……”

他也笑,我也乾笑。

這個李扶風的臉皮厚到一定程度了。

我和三七到樓下結了賬走人,外面的雨依舊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奇怪了……”三七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他居然說了。”

“什麼?”

“名字啊,他倒不怕我們拿他的名字作法咒他。”

“你……也知道啊……”

我這句話說的沒頭沒腦的,不過三七明白我的意思。

李扶風主僕分明知道我們是妖,但是卻依舊坦然。三七也看出來他們已經知道這事,不過她並不為這個驚訝。

名字,是很重要的。

還有就是生辰八字,有這兩樣,差不多咒人的條件就齊備了一大半了。

“不過啊,這個書生真是怪有趣的,一點不迂腐。哎,他居然能想起來提醒我們付賬,呵,難道他以前被人騙過耍過不成?”

“那可沒準兒。”

說不定他以前就有過被騙去吃飯,但是沒錢付賬只能留下來刷盤子的糗事呢。

三七和我走到了街拐角的暗影裏,正準備施展身法快些離城,忽然遠遠的傳來一聲慘叫聲,在寂靜的雨夜裏,那聲音裏有說不出的恐怖驚懼痛苦……令人毛骨悚然。



正文 六十六

我和三七不約而同的停下動作,她閉了一下眼重又睜開:“有妖氣……也有股血腥味。”

蝴蝶精對氣味是很敏感的。

“去看看。”

“哎,”三七拉住我:“你自己還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裏是京城,不是可以隨意亂來的地方,這規矩大家都懂。大家同樣是妖,就得警示一下,別讓他在此作惡,折了自己不算什麼,如果連累害了其他妖精,那就是大家的事了。”

“好吧好吧。”她說:“那去看一看。

相距沒有半裏路,只是一掠身的功夫。

我和三七都猜錯了。

地下是有一具屍,但不是人。

是一隻鹿的屍,肚腹被破開了,血流了一地。

“他是……白天在茶樓拉琴的那個……”

我原以為是妖在殺人。所以三七說既有妖氣也有血腥味。可是現在被殺地是妖?

“奇怪。它地道行雖然不深。可也不至於……一個照面就被殺。連還個手都辦不到吧?”三七捂著鼻子仔細看了一下:“不是那些捉妖地僧道幹地。鹿精地鹿角啊鹿筋啊什麼地全在。只是五臟沒了。”

“奇怪。難道這裏附近出了什麼惡鬼?”

喜歡食人畜五臟地。一般都是惡鬼之流。

可是能把鹿精地五臟一照面就挖去。那這惡鬼……可得有多惡啊。

我和三七對看了一眼。離那聲慘叫出來到現在只有短短時間。肯定沒有幾分鐘。鹿血還沒涼。那惡鬼。一定還在這附近。

我並起兩指,一片銀色的絲網彈了出來,將我們周身牢牢護住。

“喂,它的魂魄也散了。”

一般的畜類獸類是沒有魂魄的,但是能修成人身的就不一樣了。本來要是鹿精的魂還在。倒可以問問它到底見著什麼了。只是……

連魂都沒了,那個下手的,如果是有意為之,說明心思慎密。

如果是無意的……難道它連魂魄都吞?

“我們走吧。”三七看看四周,她大概也有些不舒服。不是懼怕,我和她地道行加起來把京城來回輾成渣也有餘。

但是……這種感覺讓人不舒服。

“不能讓它就這麼躺在這兒。誰知道讓人現了會怎麼對它。”

我現在也沒法兒把它埋了,只好再取出我的葫蘆。

繼儲藏室,天然冰箱之後,葫蘆又多了個新功能:移動太平間。

我們很回到山莊,三六又是老樣子,閉她的關去了。三七一向很愛漂亮,況且今天的衣服穿了時間不短,她到家應該會立刻換裝,現在居然也想不起來要換。

“不對頭……”三七一邊有些焦慮的擺弄手指頭:“說實在的。今天在茶樓我就覺得有點古怪。那只鹿精和錦雞精,很明顯道行很淺,可是。這它們卻能修成人身,還冒冒失失地進了城裏面。還有今晚這樣的惡鬼。我說,我聽一個朋友說過,護國法師在京城設下的禁制,如果有這樣道行的惡鬼是不可能進入京城的……”

“是啊,我來的路上,也遇到了奇怪的事情。”遇到一個白骨精,修煉成精的方式同樣很詭異。她說是在寒潭得到的法力,可是……

就是不對頭。

怎麼這世道一轉眼就變地群魔亂舞了?

我原來以為是我不常下山所以不瞭解。可是現在三七也是這樣說。

那就不是我一個人錯覺了。

“算了,這些事,我們想不通,道士們說不定能想通。”我說:“等些日子去打聽打聽吧,我先去把那只鹿埋了。”

“好吧。”三七看著我:“你總是心腸軟。”

“這也不是什麼心腸軟……它死了有我埋它,我死了……呵,估計不用埋,一隻蜘蛛嘛,小小的。一腳就會被人踩扁。”

埋在哪里呢?唔,宋公廟附近很安靜。

就埋在那兒吧。

我在廟後面不遠找了處地方,一手挖了坑,然後把那只不幸的鹿埋下去。

正要把土填上地時候,忽然我察覺到一點動靜。

慢慢轉過頭,看著不遠處的樹叢。

陰雨讓視線受了些阻隔,不過,不用我費事去找了,藏在那兒的傢伙自己出來了。

是那只錦雞精。

她還是一副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兒的樣子。臉色又青又白。嘴唇凍的紫。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怎麼沒死?

她和鹿精應該是在一起的,不可能那個兇手殺了鹿精卻放過她。

而且,她是怎麼一直跟到這裏來的,我竟然沒有覺。

我有很多疑問,可是看起來我現在什麼都問不著。她像是受了過度驚嚇,魂魄有些散,根本沒辦法回答我地問題。

她慢慢挪到坑邊,看著坑裏面已經被泥水半埋的鹿的屍體,忽然自己也跳了下去。

我站在坑邊看著,她抱著鹿頭,把自己的臉貼到鹿的臉頰上,跟他緊緊的靠在一起,輕輕閉上眼睛。

如果換個時間,換個場景……

這一幕雖然有些詭異,但卻也讓人覺得……十分的協調,溫馨。但是現在看起來,只讓人覺得詭異,還有傷感。

我站在一旁,沒有再向坑裏填土。雨還在下著,澆在坑裏,澆在他們身上。

其實,能夠選擇自己喜歡的人,不離不棄相守在一起,是件幸福的事。

但是我卻有許多疑惑想解決……

沒有辦法就這麼看著小錦雞精就這麼在我眼前死去。

“師傅,師傅?”

灰大毛地聲音由遠而近,他誇張的舉著一片大桐葉子蓋在頭上遮雨,一看到我站的地方就露出欣慰的表情:“師傅。我找你好一會兒了,你在幹嘛?”他探頭看了一眼坑裏,驚訝的啊了一聲:“這,這怎麼回事兒?”

“嗯,”我吩咐他:“把那只錦雞精先帶回去,把坑填上吧。”

“哦。好。”

灰大毛手腳麻利的跳下去,把好象傻了一樣的錦雞精給硬拖上來,兩下把那個坑填平。想了想,又壘出來個墳包兒,一切弄好,揖後在墳前拜了兩拜,嘴裏小聲地念念有詞:“這位鹿老兄,願你下輩子投個好胎別再做畜牲了,生時泡影。死後皆空……”

我好奇:“你這句話和誰學的?”

“啊,和李道士。”灰大毛說:“他以前就好把一些小鳥小蟲地埋起來,還象模像樣地說兩句話。我聽的多了也就會了。”

李柯啊……

是啊,地確像是他會做地事。

在他眼裏妖並不低賤,小蟲小鳥也不卑微……

那雙眼睛平和坦蕩,他……

我低下頭,覺得眼睛裏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回去吧。”

灰大毛答應一聲,把錦雞精扛上肩膀,一路跟我回來。

“咦?你這……”

聞訊而來的三六訝異之極。要說,我們三個都不會喜歡雞……

因為嚴格說來,我們三個都是蟲子變的。

跟雞啊鳥啊這種東西天生不對付。

“我說你……”

“她一直跟著那只鹿精。自己跳進坑裏好象是要殉情,我總不能把她活埋了啊。”

乒的一聲,三六重重的在我腦門上彈了一下。

“可你也不用把她帶回來呀!你知道小綠剛才嚇的都不會說話了啊!”

呃……這個我倒給疏忽了。

小綠道行不算太高,見了天敵當然害怕。

“好吧,等她醒了,我這就打她走。”

三六橫我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還這麼瞻前不顧後。你們昨天和剛認識的書生去酒樓?京城之地可不是隨便亂來的地方!”

可昨天那事兒真不能怨我,又不是我提出來的……明明是三七提地,為什麼要扣在我頭上啊。

三六狠狠訓了我一頓出夠了氣。又扔出一個小瓶兒來:“給你。”

“嗯?這什麼?”

“這是百草蜜,可以寧神定氣的。給她吃下去,算是對症。”

我笑了。

三六這傢伙,還是老樣子。刀子嘴,豆腐心啊。

“我就是想問問她都看到什麼了,還有,我挺奇怪她怎麼跟著找到我而沒讓我覺的。”我跟三六詳細說了我們出了酒樓後現鹿精屍地經過:“這事十分蹊蹺,那不知道是鬼是怪的兇手居然不沖著人下手,而一照片就把鹿精殺了。他既然挖去了鹿精的心肝。想必……其他的妖精也有可能會遭遇這樣的毒手。把事情弄清楚。才能更好的趨利避禍你說是不是?”

“這倒說的也是……能把已經化成人形的鹿精一擊殺死,雖然你我。勉強也能辦到,可是應該不會這麼乾淨俐落,鹿精連魂都散了,這一點倒是更值得好好推敲。”

“是啊。”

三六和我商量了一會兒不得要領,她莊裏的小丫頭沒一個有膽子來照顧錦雞精地,只好讓灰大毛先照看她,醒了的話先把那百草蜜給她喝下去。

“其實……倒也還有別的辦法能打聽打聽。”三六說。

“什麼辦法?”

“嗯,你聽說過閉口仙麼?”

“哦,聽說過。”

閉口仙當然不是仙,不過也算是半仙了。道行很高,原形是什麼沒人知道。不過他讀過許多書,才識淵博,可以說是妖裏面非常異類的存在了。

據說很久以前有許多的人啊,妖啊去找他求教,不知道他是煩不勝煩還是出於別的原因,歎了一聲,禍從口出。打那以後就把嘴巴封上,不再替人排解疑難。

“可是他都閉口多少年了。”

三六說:“他欠我一個很大的人情,應該不會拒絕我一個問題,我原來是想問……不過現在這事也很蹊蹺,我想,如果是他的話,或許能給我們解答一二。

三六原來是想問什麼?

我連忙勸她:“這樣寶貴的機會浪費在這種事情上不划算,還是將來遇到更大地難題時再去找他求教好了。眼下這事兒可以行問問錦雞精……”

“莊主姐姐!莊主姐姐!不好了!”

花容慘澹的小綠跌跌撞撞的跑來:“來,來……來了……”

三六問:“慢點說,誰來了?”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8 02:00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16 AM 編輯

正文 六十七

小綠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我疑惑,難道來了三六的仇家。

“走,去看看。”

沒進廳,我就知道是誰來了。

怪不得小綠嚇成那樣。

不過他怎麼來了呢?

負手站在廳中間的那個人,就算三六見了,也沒脾氣。

鳳宜。

我們的天敵對頭到了。

我和三六互相看一眼,走到近前,一起盈盈施禮:“見過鳳前輩。”

“唔,”他從鼻子裏哼一聲,一雙鳳眼裏光彩熠熠,臉色卻不大善。

“不知前輩駕臨。是有什麼……”

“我族中一個小輩。在你們莊上。”

呃?

我一怔。立刻反應過來。

我滴個娘。原來是為了那只錦雞精啊。

他得信兒倒快。我這邊剛把那只雞帶回來。他這邊就找上門了。

雞是他同族……呃,對,雞也算禽類,只要長翅子長爪子,就算禽鳥類,自然歸鳳凰王屬管的,說是族中小輩,並沒不妥。

只是我自己……總把雞鴨鵝看成吃的,一時和鳳宜可聯想不到一起去。

“啊,是這樣的,前輩別誤會。”我急忙解釋一下鹿精被殺的事,然後說她現在還沉睡未醒。

“原來這樣……”鳳宜微一沉吟:“她出的求救警訊我恰好接著,然後一路卻尋到這裏來了。”

松一口氣,好在他明事理,沒栽著是我們做怪害命。

“我帶前輩去看看吧。”最好趕緊把這個燙手山芋,不,燙手山雞,扔回給他,反正是他族人麼,我們也省了麻煩干係。真是,當誰多愛留著你們這些扁毛尖嘴傢伙在家裏似的。

“不急。”他說:“你。帶我去瞧瞧那鹿精的屍去。”

呃?

被他點著我愕然相視。

幹嘛找我?幹嘛不找三六帶你呀……啊對,三六不知道地方,不是她埋的嘛……

真是倒楣,我自找麻煩!

真想抽自己倆嘴巴。

三六用一種“你惹的禍你自己收拾”的目光盯著我,活象毒蛇盯青蛙。

我知道我知道,她也是飛蟲嘛。見了鳥王當然全身不舒服。

“那,前輩隨我來吧……”

走到廳門口我還多此一舉拿了兩把傘,自己用一把,遞給他一把。他抬眼看我,並沒伸手來接傘。

笨蛋,少腦子,真是畫蛇再添足。

我在肚裏罵自己……難道他這等道行還需要雨傘麼?

我正要收回來,手上卻一輕,他將傘接了過去。“走吧。”

跟著鳳宜趕路都不必自己費力氣。數裏地不過眨眼就到,我指著那剛被埋起的墳包:“就是這裏了。”

我站在一旁,滿以為接下來一定又要翻土倒泥的。不過還是我見識短淺,鳳宜只在墳包前站了一站,認真的看了一眼,就轉回頭來,一看我地表情,頓時皺了眉頭:“你站這麼遠做什麼?”

“那個……鹿死的怪磣人的。”

鳳宜點點頭,看起來是接受了這個解釋。

“你們最近要多小心。”

“你看出什麼來了?”

“魔氣。”

“啊?”

“雖然已經死了有六個時辰多,但是鹿屍上一縷魔氣未散。這事不是尋常惡鬼精怪所為。只是……”

我知道他的只是因為什麼。

魔這個字,沒那麼簡單的。

這世間。多的是人,獸,鬼,怪,妖,精,也有小仙,半仙……

可是,神與魔。那是另一個概念了。

神不問俗世,魔不能入人間。

殺了鹿精地,是什麼魔呢?

這魔又是從哪里來的呢?

“你跟我來。”

他當先朝前走,我不知道他要往哪兒去,悶不吭聲的跟在他後頭。

鳳王縮地成寸的本領果然不凡,我跟在他身後,身周的景物隱隱迭迭,他撐著傘的身形在前方若隱若現的,我是施展全力才能跟得上。

這已經走出很遠了。他到底要帶我上哪兒去啊?

過了一座石橋。他終於慢了下來。  前面是一片蔥郁的林子。

“來吧。”

好吧,飛鳥入林有如魚兒得水。我麼……跟著湊合湊合吧。

“往年的雨季並沒有這麼長,今年陰雨綿綿,看起來一時半刻是停不了地,這個月怕也晴不了天。”

“是啊,真奇怪。”

奇怪的天氣,奇怪的妖魔鬼怪。

我想我最好還是躲回盤絲洞,專心過我地小日子比較好。

外面的世界實在太危險。

一座木屋……建在樹上?

我驚訝的仰頭看,不仔細真的現不了。綠葉掩映,只能隱隱看到一點木角的台架子。

“鳳前輩,你住這裏嗎?”

真是個……不錯的鳥巢啊。

“進來坐坐吧。”

“呃?”

說實在的,進鳥巢的經驗極少,上一次去鳳凰坡的體驗可是讓人不太愉快地。

這裏雖然沒看到什麼鳥兒,但那是因為下雨,估計都在巢中休憩,不然這林子裏一定也是嘰嘰喳,喳喳嘰,不可能這麼安靜。

樹屋前面有個小小的平臺可以立足,門簾也是用青藤編的,看起來清雅脫俗,一股悠然閒適的感覺……

還真是個適合清修的好地方啊。

不過一進門,我還是挺訝異的。

這間樹屋從外面看,頂多七八平方的一個小木屋,可是一進去,卻是一間極闊大的院子,裏外兩進。庭院裏栽著蘭花,花苞已經綻開,吐露出金黃的花蕊,帶著一股潮意地清香。

“這院子可真清雅啊。”

“還算住地過去。”他問:“你住什麼地方?”

“盤絲洞啊。”

進了廳,牆上掛著兩張字畫。微微泛黃的紙上,那一筆字有如行雲流水。又如龍騰鳳舞……

我雖然不懂,可是看著那些筆劃,字體,也覺得心情為之一松,似乎呼吸都深長暢快了。

“喝茶啊。”

啊啊,我受寵若驚,趕緊接過茶杯:“多謝了。”

茶水是淺淺的綠,不說喝,光聞著就清香縈繞。回味無窮。

“鳳前輩,你這生活品質夠高的呀。”

一樣是隱居,人家就是清茶美景。書畫怡情。我呢,就跟老鼠一起窩在山洞裏,別說詩情畫意了……灰大毛那種以吃遍天下美食為志願的性格,弄的洞裏天天不是酒味就是菜香……

好吧,境界不同,人家是超凡脫俗,我們是汲汲營營。人家是仙風道骨,我們是酒囊飯袋。

有什麼辦法呢?鳳宜天生就是神鳥,我們不過是不入流地小精小怪。

數年不見。鳳宜的修養似乎比從前是好多了。

不過還是沒有什麼共同話題啊。

鳳宜看著外面地庭院,我看著手裏地茶杯。

過了一會兒,他清清嗓子,低頭看他的茶杯,我則挺挺腰,然後轉臉看外面地庭院。

這院子的視野真不錯。

朝遠處看,群山郁青,煙雨霧縈。

果然住在高處會讓人心胸更開闊呀。

冷場半天,他忽然說:“留下吃頓便飯吧。”

“哦?噢……”

他為啥要留我吃飯呢?不不。從這件事的根子上說,得先弄明白他幹嘛邀我來他家裏做客啊。

有個穿青衣的少年擺好了飯桌,挺豐盛地,葷素齊全,五彩繽紛。

蒸魚的味道最好,味道異常鮮美肥嫩。嗯,這做菜的手藝實在高明。這魚應該是先醃再蒸地,味道都滲進去了,而且又不失魚肉的鮮味。

“喝點酒吧。”

“哦。我不太會喝。“淡酒。不妨事。”

酒是挺淡的,不過淡不是說味道薄。而是……一種很清,很遠的感覺。

要不說酒能壯膽呢,喝了兩杯,我居然覺得感覺挺輕快挺美的,看著鳳宜也不緊張了。

“嘗嘗這個,我常吃,味道還好,清熱敗火的。”他指著一道青青的菜絲。

“哦。”

我挾了一些,放嘴裏嚼嚼。

很嫩,很脆,口感清爽。

“這是什麼菜?”

“唔……”他愣了一下,沒說。

“哈哈,是我糊塗了,你肯定也不進廚房,也不研究這些吃的,我想你也不知道這是什麼菜吧?”

他看我一眼:“我知道。”

“咦?那你說啊。”

“唔……這個是野菜,沒什麼大名,吃的人都管這叫……蛛絲菜……”

蛛,絲,菜?

呃,是挺形象地,一根根菜絲細細的。不過,怎麼這麼彆扭啊。

而且他還常吃?

真是,說不出的怪異啊。

我有一口沒一口的,等了一下筷子送到嘴裏沒吃著東西,我才看見我不知不覺竟然把一盤子菜絲都給吃光了。

呃,桌上的碗碟已經空了大半,難道全是我幹的嗎?

這個,我在鳳宜面前這麼猛吃,那什麼……肯定又要被他笑話嘲諷了吧?

不過看看他,好象沒什麼感覺一樣,吩咐那個侍立在一旁的少年盛湯給我。

好吧,湯也很好喝……

反正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現在裝矜持也來不及了。

妖怪也是有好處的,人的胃肯定裝不下這麼多食物,非撐壞不可。但是我現在吃了滿桌子地東西,居然也沒有被撐著的感覺。

湯裏放了一點醋,喝著的時候感覺那種微微的酸意在舌尖上跳舞。一下,一下的。

飯菜撤下去,我和鳳宜又開始端著茶杯,你看我我看你的冷場了。

“前輩,我想,我還是先告辭了……”

“怎麼?我這院子俗濁逼人,不能多待?”

我窘窘,低下頭。

這簡直是欲加之罪啊。

“不是的,我出來的時候沒跟三六她們說,所以……”

對了,三六,還有三七。

三七要是知道我給鳳宜請來吃飯,卻沒她什麼事兒,一定會心裏不舒服吧?畢竟,她……是喜歡鳳宜的呀。

“那個……”

“你沒什麼要事地話,不妨住下。”

“啥?”我地眼珠都要瞪出來了。

這個世道真是亂了……

連騷包鳥都變的平易近人,熱情好客了!



正文 六十八

“不不不,這可不合適……”我開始極盡客氣的推辭。廢話,吃了他家的飯都夠讓我不安了,再住一宿,沒准就被他謀了害了,被哪只鳥一嘴啄了吃了。就算吃不了,那驚嚇也是夠受的。

鳳宜眉頭一皺:“你哪來這麼多廢話。讓你住你就住,明天還有事兒!”

我一抖,頭一縮。

沒辦法……不是我沒出息,而是我天生對他有種畏懼感,怎麼都抹不掉。

一開始不知道原因,一邊畏懼,一邊厭惡。現在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這既不是他的錯,當然更不是我自己的錯,蟲子天生怕鳥,就象老鼠天生怕貓。

雖然這貓很和氣,很驕傲,沒打算自降身價吃耗子充饑……可那不代表小老鼠就不害怕了。

不信你去問灰大毛,就算他現在已經是功力頗深的一隻耗子精,再聽見貓叫聲他緊張不緊張?一樣嚇的要命。

我很沒出息的唯唯諾諾,他說啥就是啥吧,眼前虧是不能吃的。

不過留下又能幹嘛?我和他又沒話說,難道我們就這麼一直乾瞪眼?

他看我,我看他。

我站起來,要這麼坐到天黑,甚至和這只鳥一起待到明天,我肯定會得心臟病的----蜘蛛有心臟病吧?

“鳳前輩……”門外面那個少年和我同時開口。他說:“主人。有客人來訪。”

太好了!

這位客人來地真是時候。

不過鳳宜地表情卻明明白白寫著他不喜歡這位客人。或。大概是不喜歡這位客人到來地時機。

“鳳大哥。老朋友來了。你總不能拒之門外吧?”

我愣了一下。這聲音?這聲音是……

大門豁然敞開,就象被一陣大風吹開的一樣。有個人站在門口,青衣長裾,高冠烏……

“子恒!”

我驚呼失聲,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

沒錯,是他。

那種骨子裏透出來地溫雅平和,似海水一樣……

“子恒!”

我猛的朝前一撲,緊緊的把他給抱住了。

“子恒子恒!你。真是你嗎?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他抬手摸摸我的頭:“我也沒想到你會在在這兒……這些年,你都還好嗎?”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明明見著子恒是件天大地喜事,我高興都來不及,可是我話還沒出口。眼淚就一下子流了出來,洶湧的根本止不住。

我抬手捂住嘴。我怕自己會哭出聲來。

眼淚從眼眶裏決堤而出,淌在手背上。

我覺得燙。“別哭,別哭。”他摸出塊手帕給我擦淚,聲音裏能聽出深沉的關心。

我實在管不住自己,覺得胸口都快給一種我不熟悉的陌生情緒漲的要裂開了一樣。

“子恒……”

子恒……

那些曾經的,過去的時光,過去的人,過去地……

永遠都不能再回來了。

那些曾經熟悉地面孔一張張在眼前閃過去,就象被大風吹走的塵砂。

幾百年,滄海桑田。

之前我一直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我總覺得。我是在一個夢裏還沒有醒。這個夢,總會醒。醒來。就一切都好了。

悲傷哽在喉嚨裏,噎的我快要斷氣了。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我不知道,我該哭什麼。

我難受的厲害,可是我哭不出聲來,氣噎倒聲,使勁地想憋出一聲來也辦不到。

眼前的一切忽然旋轉起來,我頭重腳輕,緩緩地軟倒在地,再也睜不開眼。

耳邊似乎有人在說話,聲音像是潮汐起伏一樣。

我想睜開眼,卻覺得眼皮特別重,怎麼也睜不開。

那些時光,真的曾經存在過嗎?

那些人和事,被湮沒了,找不著了。

我告訴自己要堅強,要朝前看……

可是前面,真的有我要尋找的東西嗎?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聽到一聲清晰的長歎。

那聲音不知道沉澱了幾許滄桑,最後只剩悵然。

“子恒?”

“你醒了?”

我緩緩轉過頭,睜開眼。

我躺在那裏,子恒就坐在我的身旁。

“剛才替你調理了下靈力,你覺得好些了嗎?”

“好多了。”我慢慢坐起來:“我……嚇著你了吧?”

“沒有……”他說:“你也別和我客套了。”

我坐直身,理一理頭,忽然想起小心來送信時和我說的話:“你不是……還在領罰麼?”

“年頭到了,你睡了也有三百年,我呢,在黑龍潭下待了也有三百年,時間也算夠了。”

是嗎?

既然如此,上次小心倒沒有說起這事。是她也不知道,還是她忘了?

誰知道呢,我猜不著。

“對了,你是來看鳳宜前輩的?”

“是啊,我也沒料到你會在這兒。”

說完這話,我們就沒什麼別的話說了。

這樣的沉默,和鳳宜在一起地,似乎一樣。

但是不一樣。

那是真地沒有話說。

這是有太多的感觸和情緒,不知道從哪兒說起。

“剛才又是你替我運氣調息地吧?”

“不是我,是鳳宜。”

呃?

我意外的抬起頭來。

“我的力量偏陰寒,你知道地,他的力量是火性的。你剛才那樣的情形,他比我合適。”

“哦……”

真意外……

“等下把藥湯喝了,再歇一會兒,我們等你用飯。”

“你還用得著吃飯啊?”

“都餓了三百年。自然能吃得就吃一些。”他咂咂嘴,做了個逗趣地表情:“我現在餓的連草葉兒都啃了。”

我看著他,是啊,他比那時候,清瘦多了。

“你被罰禁的時候,沒東西吃嗎?”

“想吃也有,河泥爛蝦有的是。不吃呢,也餓不死。”

“那時候……”我低下頭。

“那時候的事。先不說了。”

我抬起頭。他站起身來走出門去。

我有點茫然。

當然,也許不是每個人都象我一樣,困在往事裏走不出來。

有的時候,有的人……是不願意別人提起過去的。

窗戶開著兩扇,我轉頭朝外看。

雨已經小了。雨絲細如牛毛,落在院子裏地花木上頭。

這間院子……真漂亮。安靜幽雅。看得出是花了大心思整治出來地。

翠綠的枝頭上開著粉白的小小的茉莉花。大家都知道這種花,但是都不會太注意它。它很香,但是花很小。

人們都喜歡又紅又豔的美麗地花朵,熱情的玫瑰,富麗地牡丹,傲霜的秋菊,還有……梅花……

茉莉跟那些花相比,太普通了。

不過,這香氣,真清雅。

這或許是間客房。屋子很幹淨。我懷疑這間房到底有沒有住過一位客人……就鳳宜那種個性和作風,這間屋子大概從來沒有揮過功能。那些漆乾淨鮮明的象新刷上去的。桌子上一點點磨損的痕跡都沒有。

“姑娘。這是藥湯,請趁熱喝。”

那個少年默不做聲的退了下去,我在桌上看一套挺昂貴的文房四寶。

之所以說昂貴,因為我實在不懂這些東西。在我看,木杆紮上一叢毛能寫字,那就是毛筆。至於這杆是什麼杆,紮的是什麼毛,用的什麼膠什麼漆什麼過程,那些對我來說可就沒意義了。

藥湯是巧克力色的,當然不是巧克力味兒,酸苦酸苦地。

我掀被下床,鞋子就床前頭。

我有點迷糊,腦子裏想地淨是些不重要的細枝末節。

我地鞋是誰替我脫的?我暈過去的時候可是穿著鞋的……

呃,鳳宜當然不會替我脫鞋吧,想必子恒也不會。

嗯,我淨想這些沒用的。

我漫步走到院子裏頭,伸手從枝上擷下一朵小小的茉莉,順手戴在鬢間。

我的頭不好,三七那一頭秀又黑又密,漂亮的很。

沒好頭戴花也不襯。

可能是見了老朋友,心情也好了。

即使是還陰雲層層的天,看著也覺得心情明媚起來了。

“咦?怎麼不戴?”

我一回頭,得,鳳宜敢情是當了鬼啊,走路一點兒聲都沒有。

“我戴花不好看。”

得,偏讓他看見。

我覺得渾身不自在手腳都沒處放,他一斜身,抬手把我指尖那朵小花兒給拿過去了。

“我看,戴這兒就不錯……”

他一邊說,一邊動。

我整個人象中了定身咒一樣站在那兒,比木頭還木頭。

鳳宜就站在我身前,連一步遠都沒有。我覺得我要是再朝前一點點,就能蹭著他的衣裳前襟了。

我連氣都屏著了。

我以前怎麼現他比我高這麼多?

感覺頭上微微一動,他收回手,退了一步,左右端詳一下:“不錯,挺合適。”

合適個鬼啊……

等他退到安全距離之外,我才緩緩的,輕輕的,松了口氣。

我的媽呀,就算一把鬼頭刀懸在頭上,我肯定都沒這麼緊張。

“呃……”

他口氣算是很和氣了:“去吃飯吧。”

呃,勞他親自叫我去吃飯?我可真是……受寵若驚,大驚特驚!

飯桌依舊,菜色翻新,又多出了一雙筷子。

子恒也已經到了,他轉過頭來,微微一笑:“等你入席呢。”

“不敢當,你還跟我客氣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他的目光似乎在我頭頂上停了一下。

我反正是渾身覺得不對勁,那朵茉莉似乎不是花,而是個頂在頭上的炸彈。

他們碰了一次杯,我的酒杯就是沾沾唇。

“近來的異事,你都聽說了吧?”

“是啊。”

他們這兩句話一說,場面頓時凝重起來。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19 11:55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17 AM 編輯

正文 六十九

“這場雨下的時機,也很不對。”

鳳宜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好看的嘲諷的弧度:“那是你們龍族的專長,我可就不太懂了。”

我當然更不懂,低下頭老老實實吃我的飯。

能讓鳳宜和子恒都這樣鄭重其事的事情,我這個小妖怪是沒什麼辦法的。要是他們有什麼定策,我跟著出點力還行,出計我是幹不來的。

好吧,其他因素都不去考慮,單是看著兩個美男吃晚餐,還是一件很享受的事。俗話說,秀色可餐。這二位的秀色不光是可餐,而且是可以大餐而特餐,餐的我不亦樂乎。

吃完晚飯,外面的雨又緊起來。鳳宜終於棋逢對手,兩個人在窗下對著一盤棋對峙,我終於不必再愁和他怎麼沉默以對才不那麼尷尬,就這一點來說,子恒的到來無疑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拯救我脫離一個名叫鳳凰窩的苦海。

不過兩個完全不同類型的美男下棋,這畫面真是養眼啊。

這邊金紅的袍子讓人覺得耀眼,那邊青色灰色的衣裳又覺得沉靜。

再加上一窗夜雨,一盤黑白分明的棋……

美男如畫……唔唔,實在是……

上輩子地我常常會某些邪惡地小念頭悄悄地冒了一個小頭:如果龍鳳斷背地話啊啊。不能這麼想。要是讓正在下棋地兩個人其中地一個覺我在轉什麼念頭。我估計等著我地一定是油炸蜘蛛球或是火烤蜘蛛片地下場。

鳳宜忽然轉過頭來。目光銳利:“你在轉什麼鬼主意?”

“啊。我什麼也沒想!”我幾乎條件反射似地蹦了起來。慌張地脫口而出。

“不對。你肯定想了。”他肯定地說:“而且不是什麼好事兒。”

“沒有沒有。”我地腦子這會兒特別不好使:“別吃我。真地。我不好吃。”

鳳宜愣了一下。露出嫌惡地表情:“誰想吃你了。你身上有二兩肉沒有?”

“沒有沒有,絕對連你的牙縫都塞不滿。”

“哈哈哈!”子恒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們這是在說什麼啊。三八,你這想法也太古怪了。 ”

“呃,呵呵……”我尷尬的跟著乾笑兩聲,決定還是腳底抹油快走為上:“那個,你們慢慢下。我先回去休息。”

我象火燒屁股一樣慌張的從那間屋裏逃出來,跑出好遠才拍拍胸口鬆口氣。

要是知道我的真實想法,別說鳳宜肯定暴走,就是敖子恒,他那張似乎永遠溫和的臉上會有啥表情呢?

我打個寒戰。

就我對他地瞭解,雖然他平時是好好先生,可要是真犯著他,那你的日子應該會比犯著鳳宜更不好過吧?

鳳宜幹什麼事都是直來直去的,你要是惹了他。他一定會第一時間就修理你一頓。

反而是敖子恒這種不動聲色型的比較難纏,因為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突然的報復。

這叫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我的腳步慢下來,靠在回廊的柱子那裏呆。

被風吹的飄進來的雨絲沾濕了臉頰。

我覺得有很多話。想和子恒說。

但是,他大概不想聽我說什麼。

他沒給我說地機會。

有點不大開心。

我在那間飄蕩著茉莉花香的客房裏安睡。

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李柯了,他越走越遠,我怎麼追也追不上。

醒過來之後滿臉是淚。

有好些日子沒夢到他了,大概是因為今天見著子恒,所以又勾起了舊日回憶。

我躺下再睡卻睡不著了,索性起來打坐。說起來我從出來之後就不大勤快練功了,果然業精於勤荒於嬉啊。

我決定,等明天我就還是回黃林去跟三六她們告別。然後打個包把灰大毛帶走,我們回盤絲洞去好好修煉。

外面的世界實在太危險啊。

我爬起來坐到桌前,給自己磨了些墨,在張紙上開始列清單。

需要採購地東西有……唔,這幾樣東西在哪些地方可以找到,還有……回去的最佳路線制定。寫完這些我窮極無聊的在紙上瞎塗瞎畫。

桃花觀,是我初到這裏的落腳處啊。

盤絲洞,嗯,是我住的很開心的巢穴。

京城的黃林山莊。這是三六的家……用條線牽起來……嘿,是個等邊三角形。

天大概快亮了,雖然還是陰雨綿綿,不會有日出。

我聽到一聲鳥叫----

呃,我打個冷顫,我忘了,這裏是群鳥聚集的地方,就象公雞早上要打鳴一樣----

果然,在那聲鳥叫之後。遠遠近近地。無數聲清脆的宛轉的高亢的……

不要啊!

我討厭雞叫!我討厭鳥叫!

尤其是這麼多鳥一起叫!

這無關於膽大膽小,完全是深植在血液深處的天性本能!

那些叫聲彙集成一股和諧的美妙的和聲。可我只聽的背上直冒冷汗。

一道清嘯聲忽然加了進來,雖然並不淩厲也不尖銳,卻將群鳥的叫聲都壓了下去。

呃……

果然是百鳥之王地氣魄啊。

那道清嘯聲騰空而起,明明只是聲音而已,卻讓人感覺到一種抵擋不住的魄力和霸氣。

還有,威嚴。

在這聲嘯聲的催鼓下,那些鳥簡直是瘋狂一樣的跟著尖叫。

我跳上床拉過被子裹住自己,緊緊捂住耳朵。

我不怕,我不害怕。

我是無憂無懼的大蜘蛛,我才不怕這些破鳥呢。

不過……也許我的自我催眠不是太成功,鳳宜身邊隨侍的那個少年叫我去用早飯的時候,我在鏡子裏看到自己的臉啊……蒼白地跟個鬼似地,衣服也不整齊。頭也有點揉亂了。

隨手給自己一個可以整潔點的小法術,我覺得自己走起路來還是暈暈乎乎地,頭重腳輕。

“你昨晚是不是作賊去了?看你個樣子,跟個鬼一樣。”鳳宜說話一如既往的刻薄。

好吧……我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應該對騷包鳥偶爾表露的友善抱任何幻想。

子恒溫和的問:“沒睡好嗎?”

“嗯,做惡夢了。”

“夢由心生,做惡夢說明你膽小又心地不善。”

“喂!我這什麼意思你!”膽小我承認。心地不善這話可是他欲加之罪了!

“好了好了,吃飯吧。”子恒息事寧人地說:“粥要涼了。”

鳳宜冷冷的說:“我喜歡喝涼的。”

我腹誹,你是鳥舌頭又不是貓舌頭,難道也那麼怕燙?

早飯時我聽到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子恒說他想去我的盤絲洞做客,因此要和我一起順路回去了。

我連聲說好,一面順便謝他,要知道盤絲洞那地盤可是子恒幫我找的,讓我在那裏安安全全睡了這麼多年。他要去做客,那我當然是求之不得倒履相迎。

壞消息是……鳳宜居然也說要去……

他……他腦袋燒壞了嗎?

仔細打量兩眼。看起來,沒壞。

可他……

呃。難道他是想和子恒多盤恒幾日?這倒也有可能,畢竟他們以前是好朋友,也是三百來年沒見面了……

這個,我要不要勸子恒留下來陪鳳宜呢?這樣我就不會把麻煩招回自己家去了。

可是這樣說是不是太沒義氣了?

呃……

反正,我還沒想出個辦法來,我們就已經在路上了。

離黃林,離三六的山莊不遠了。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師是沒有,心事是有的。

對了。三七還在三六家不?她要見了鳳宜,不知道是個什麼想法兒,什麼感覺?

我這麼一路胡思亂想,剛走到山莊門口就給嚇了一大跳。

這……這張紅結彩的是,是要幹嘛?那門口的燈籠紅地跟血似的……不不,這樣說太不吉利了。

總之,沒聽說三六要辦喜事啊?況且就隔了這麼短短一天,昨天她可沒透露過一個字。

她要過壽?

呃,總不能是強搶了民男當壓寨相公吧?

大門口本來站了兩個穿紅衣的小丫頭。一看到我們----確切地是看到我們三個人裏最恐怖的那一個,齊齊的出一聲驚呼,落荒而逃沖山莊裏奔去。

我看一眼鳳宜,他板著臉抬著下巴沒啥表情。

這真是一鳥入林,萬馬齊喑……這成語是這麼用的嗎?不記得不知道,反正我自己也想跟那兩個小丫頭一樣拔腿開溜啊。

鳳宜似乎沒自覺,那倆看門的就是讓他嚇跑的,繼續朝裏走。

“啊,師傅!”

灰大毛從拐道兒那裏竄出來。一看到我就大呼小叫:“師傅你怎麼一去就是一天一夜不回來啊。這出大事兒了!”

“大事兒?”

“三六師叔要成親啊!”

“啥?”

我的下巴都要砸腳面兒上了。

三六要成親?她那個死心眼兒----等等!

“她不會是要和宋公廟裏那個牌位成親吧?”“不不,是活人!”

呃?

我眨眨眼。

“她找到那個什麼宋書生的轉世了?”

我打個寒顫。說實在的。這個轉生啊前世情啊什麼地,總讓我有一種很恐怖的感覺。

“這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反正三六師叔說是,就把人硬是帶回來了,說捆著他也要成親啊。”

不是我不明白,是這世道變化太快……

“怎麼這麼突然……早知道,我也能備份兒賀禮不是……”

三六要成親啊,我身為師妹怎麼能不送份厚厚的大禮給她?

場面出奇的詭異安靜,灰大毛看著我身後一左一右兩尊門神一樣的大人物,張大嘴說不出話來。

剎那象百年。

過了一會兒鳳宜哧的笑了一聲,聽不出是喜是怒的說:“來的可真是時候啊。”



正文 七十

我想了想,我一向很窮,包袱裏葫蘆裏都沒什麼東西適合做賀禮的。

本來嘛,我又不知道三六會幹這樣的事。

那個,她終於也露出女妖本色了。

女妖麼,就得偶爾搶搶良家民男,才能顯出妖的本性啊。

象她原來那麼清心寡欲的樣子,讓我以為她想出家了呢。

隔了兩重院子,可以聽到裏面吹吹打打,鼓樂喧鬧。

我覺得很不真實,跟個鬧劇似的。就算三六找到了宋書生的轉世,宋書生還記得她嗎?不培養培養感情就要成婚,這個……未免不妥吧?

灰大毛回過神來,急忙向子恒和鳳宜行禮。他也挺怵鳳宜的,不知道這個食物鏈上他們的關係是不是也如此對立,不過他和子恒可就熟了,一見他眼圈都有點紅,問長問短。

我們穿過院子,鼓樂聲越來越清晰。裏面到處都紮著紅綢,看著竟然讓人覺得很刺眼,很突兀,並沒有感覺到喜氣。那些鎖吶鑼鼓也只讓人覺得十分刺耳,吵的不行。

我從來沒見過這山莊裏還有這麼多人,都換了紅色打扮,來來往往的好不熱鬧。我們站在廳外面的時候,正好廳門口一個看起來像是蟋蟀的傢伙扯著嗓子喊:“吉時到……有請新郎新娘啊----”

我讓他的高嗓門兒給嚇了一跳,再朝廳裏看的時候,右邊屏風後轉出來紅色的人影。三七穿著一身桃粉色,扶著三六。三六一身猩紅衣裙,我認識她這麼久就從來沒見她穿過這麼豔的顏色,豔的簡直……跟鮮血一樣。她頭上蒙著紅紗,慢慢的,一步步的從屏風後頭走出來。三七嘴角含笑,一抬眼卻看到了廳門外站的我們,表情一下子變成了愕然。

這可不是呆地時候。

好在三七片刻就回復過來。並沒有先過來招呼。而是扶著三六就在廳中間擺地錦墊上跪了下來。

然後就聽有人說:“老實點兒。快過去!”

這種和現在這喜氣氛格格不入甚至是很煞風景地吆喝。有人推搡著一個被捆地結結實實地大粽子似地紅人從左邊進來。

那人頭上頂著紅巾。身上穿著紅袍。腳上還是紅靴。和三六一般地紅。胸口還系著一朵大大地紅綢花。但是連著綢花系在身上地不是紅綢帶而是……麻繩!

旁邊還有個聲音在喊:“喂喂!你們快放開我家公子!你們這無法無天……嗚嗚……”下面地話都被一塊破布給塞住了。

這回輪到我愕然了。

那,那個兩個莊丁押出來的,被捆的結結實實的大紅粽子,可不就是我剛認識沒多久的李書生麼?旁邊那個被押著堵上嘴觀禮的,不就是他的書僮莫書麼?

我的天哪……

這個,沒想到三六強搶地居然是我認識的人啊。

這可讓人有點不大好意思。

畢竟……畢竟我的臉皮兒可沒那麼厚實,要是陌生人。我就沒多大感覺。不過李書生和我們,才一起吃過飯地,勉強也算得上相識的人。看他被捆成這樣。實在,呃……

鳳宜大馬金刀的走進廳去,在右排的椅子上坐了。廳裏右邊聚的多半是三六莊子上的小丫環和小廝,多半是蟲子變的。左邊席上也有幾個穿著光鮮的,看上去頗有修為的妖精觀禮,大概是三六請來地。

蟲子哪有不怕鳥的?鳳宜往右邊一坐,那裏的丫環小廝無不噤若寒蟬,慌張退避,鳳宜身周頓時空出一片地方來。子恒也跟著過去坐了。

我看看左邊。那邊的我一個也不認識。

算了,我還是坐右邊吧。

我在子恒下的位子坐了。

三六和三七都朝這邊看來,那個李書生也朝這邊看。我正說他怎麼不喊不嚷呢,這會兒離的近,他的嘴裏也給塞上東西了。兩個莊丁壓著他在三六旁邊的紅錦墊上下跪。他頗不願意,膝蓋硬想挺直。可兩個莊丁壓他一個總不會壓不住啊,他再不情願還是給按著跪倒了。

三六這事兒辦的……可真不怎麼漂亮。

我有點彆扭地在椅子上左右扭扭,灰大毛俯耳過來,對我和子恒說:“敖大哥。師傅,那書生昨天給抓來的,原來沒捆。他晚上還想跑呢,還真讓他給跑出去了,不過沒跑多遠又給抓回來了,然後才給捆上的啊。唉,我說三六師叔這事兒辦的……可不怎麼漂亮。”

大毛啊!你真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徒弟,和你師傅我的看法如此一致,我也覺得這事兒辦的實在不妥當。三六你除了捆人就沒有其他辦法了麼?先施個**咒什麼的。讓他心甘情願自己拜了天地。往後的事嘛,反正過日子。時間長了估計書生也就認命了,總比現在你和一隻捆成粽子地新郎拜要光彩體面地多吧?

那個蟋蟀一串串的說吉祥話:“……良辰佳景,天作之合,情比金堅,玉成姻緣!一拜天地,三生上有姻緣!跪!”

墊子上兩人都跪好了,蟋蟀又接著喊:“一叩----”

三六盈盈地拜了下去,那兩個莊丁也按著李書生叩頭。李書生挺倔,不願意低頭。我在旁邊看著那兩個莊丁的狠勁兒都替李書生覺得脖子疼。

唉,李書生也不笨哪,好漢不吃眼前虧,你就拜了又怎麼樣?省得受這個罪了。

脖子頸骨別給撅折了啊……

鳳宜又低聲嘿的一笑。

這個鳥吧……就算耳朵再遲鈍,也能聽出他的譏諷之意,不過三六當然知道他不好惹,自己現在又是新娘子,不好說什麼,三七嘛……她自然更不會說什麼了。偏這時候鼓樂聲也停了,他這聲冷笑我估計整個廳的人都聽見了。

叩三回,第二拜。

“二拜日月,萬物總有情意存----”

莫書那個小子被硬按著在一旁觀禮,可憐的小孩。眼睛瞪的跟銅鈴似的,眼看眼珠都要掉出來了。有個詞兒怎麼說來著?對,目眥欲裂……嗯,很猙獰,很沒有美感……

他的目光忽然和我的目光對上了,先是一愣。然後露出求懇的焦急地神情,身體不停的掙動,喉嚨裏出模糊不清的嗷嗷的聲音。

我明白他的意思,這倒不需要什麼心有靈犀。

他是懇請我幫忙阻止這婚禮。

這個……雖然有句話叫幫理不幫親。

可是我可不能這麼幹哪。三六和我和交情,這個……

咳,我怎麼能壞她的好事呢。

第二拜也完了,第三拜。

“夫妻對拜----”

三六轉了個方向,李書生也被押著轉向三六。

新郎新娘相對著跪倒,一個新娘歡喜帶羞意。一個粽子……算了,不說也罷。

“一叩!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白頭偕老。風雨同舟!”

李書生掙扎更劇烈了,那場面我都,我都轉過頭不忍看。

“二叩!夫妻恩愛,舉案齊眉。早生貴子,相敬如賓!”

我看看子恒,子恒看看我。

這會兒我都沒注意看子恒地表情。

他的臉色沉重,似乎……

似乎有什麼非常煩憂的心事一樣。

“子恒,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

他看著我,似乎欲言又止。又轉頭去看李粽子。

“三叩----”

子恒忽然站了起來,聲音清朗的說:“且慢!”

我愣了下,急忙轉頭看他。

廳裏先是一靜,接著譁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子恒身上來。

三六動了一下,三七手扶住她,自己朝這邊走了半步:“敖公子,今天是我師妹的大喜日子,敖公子前來觀禮,原是我們求之不得。現在正是吉時。敖公子有話也請等拜完後再說吧,以免誤了時辰。”

子恒怎麼會做這樣橫插一杠子事呢?難道他同情李書生的處境,看不慣三六她們搶親行徑?可是,剛才也聽說了,這是前世姻緣,今生團聚……這個,三六也不算是強搶吧?

“子恒……”

子恒一抬手,示意我不要出聲:“我聽說這位新郎倌,乃是新娘子的前世愛侶麼?”

三六在紅紗下一抬頭。聲音清亮:“正是如此。前生我們有緣有情卻無份相守。今生我終於尋到了他,自然是要和他長相廝守。敖公子對此事。又有何指教?”

鳳宜懶洋洋的聲音說:“子恒,你就別多管閒事了。常言道,寧拆十座廟,不破一門婚哪。你就不怕有惡報麼?”

“我怕這婚要結成了,有惡報地就成了旁人了。且不說一方是妖一方是人,這份情本就不容於世。三六姑娘,成親總要兩情相悅,捆綁不成夫妻,強扭的瓜不甜的。”

三六毫不退讓:“天長日久他自然能明瞭我心意,我也可以找了輪回湯給他服下,讓他想起前世之情。敖公子,我敬你是客,請你一旁觀禮,勿再多言!”

我總覺得這事兒有點蹊蹺,眼前地場面實在怪異尷尬,我站起來,拉拉子恒的袖子:“子恒,咱們一旁觀禮吧,這……這事兒……”一邊是我好姐妹,一邊是我好朋友,讓我怎麼辦啊?到于李書生,咳,他與我的交情實在無足輕重。

我想說子恒你就別多管閒事了,只是不好說的這麼直白。灰大毛也過來替我分憂:“敖大哥,來來,咱們先座,等下拜完就開席了,咱們這麼久沒見面,我可得好好敬你幾杯酒!”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0 12:03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19 AM 編輯

正文 七十一

我有種預感……不好的預感。

果然子恒站在那裏沒挪地方,充當司儀的蟋蟀兄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喊下去,尷尬的站在那裏。

忽然遠遠傳來一聲斷喝,那聲音簡直……不象人出的聲音,而像是晴空裏忽然打了個響雷,震的人心怦的一聲似乎猛的抬起又重重落下。

我本能的一展手心,絲網彈了出來,將我和灰大毛周身護住。

這個網當時織的不太大,頂多護住兩個人。

不過身邊的子恒,還有鳳宜,他們也不需要我來保護。

“妖孽!休得胡作妄為!”

這聲音來的快,可是出聲音的人來的竟然來的比聲音更快,平地起了一陣狂風,刮的那些紅綢彩帶一瞬間斷的斷飛的飛都沒有蹤影。甚至三六那些修為不高的小丫環和小廝也隨著大風消失了不少。

就是不知道是被風吹走的,還是他們自己嚇跑的。

這種時候我竟然想的是一件很的事----我說這個妖風大作飛沙走石,不是妖神鬼怪文學影視作品裏妖怪們出場的必然場景麼?這來的這個口口聲聲罵妖孽,那股正氣凜然跟利劍一樣襲面而來……

原來現在正道人士出場,也作興先刮陣大風把人吹的暈頭轉向再談正題?

呃。扯遠了。風一止。就能看到一個長長地白鬍子老道。穿著一件紫色繡金雀地綢緞道袍。頭戴紫金嵌珠冠。腳上那雙鞋也是最上等地蠶絲棉千層底……

這個道士……咳。這一身兒真豪華。新娘子都沒他穿地考究。

現在這道士們。也都捨棄清貧改走富豪路線了?想當年……我記得蜀山道士們都是一件布袍。一雙青布底鞋……那什麼。李柯束只用一根帶子。好象他除了那根布帶行頭兒。就只有一根木簪。還是他過十幾歲生日地時候他師父送地手工雕刻品……

其他道士有用木簪地。有用帶地。有用骨簪地……這位頭頂紫金嵌珠冠地……他真是道士吧?

不知道什麼時候吐掉了嘴裏地抹布地莫書張嘴大叫:“祖爺爺!快救公子啊!這女妖怪要強娶公子啊!”

咳。不是強娶。是強嫁……好吧。其實這差不多。

這個豪華版的白鬍子老道是李書生的祖爺爺?這是什麼輩份?

三六一把扯掉自己的蓋頭,把李書生一把扯到自己身後---話說剛才那麼大風都沒把那蓋頭吹掉,品質真是過關啊!

不過這種勁頭兒,我忽然想起上輩子看地一個叫倚天屠龍記的電視劇,裏頭有個很彪悍的新娘子周芷若……咳,又想遠了。

三六這表現明顯是無言的表示----要人沒有!要打就打!

白鬍子老道氣的吹鬍子瞪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還不快將扶風放了!否則我一把火燒了你們的妖精窩!”

接了他的話茬的卻是鳳宜:“李國師,你年紀不小,火氣也不小啊。”

“鳳。鳳宜?”那個白鬍子顯然才看見站在一旁地鳳宜,吃驚不小。

我也吃驚不小啊。怎麼鳳宜和白鬍子老道認識?李國師?國師?

這天下有幾個國師?

MS,好象。似乎……就一個吧?

我偷偷瞟一眼三六。

牛啊,真是牛!頭一次搶親就搶到天下道士的龍頭老大國師家去了!厲害,不服不行。

“我想,這恐怕是一場誤會。”敖子恒出聲說,他的身姿神情有一種含蓄地傲岸。

我一向都覺得他很和氣的,不過……他當然不會時時刻都是溫和的,對什麼人也不會都一視同仁。

“李國師,得罪了,可是我不能把李郎交給你!我和他前世就已經相愛。我們今生也註定是要在一起的!”三六義正辭嚴:“閉口仙為我指點了他的所在!而且,閉口仙也告訴我,他曾替李郎批命格,他這一生有註定的情緣,絕不會和你一樣做道士!”

李國師氣的鬍子直抖:“荒唐!胡鬧!閉口那老兒好事不做,都起了名叫閉口還胡說八道!什麼前世姻緣!扶風靈敏聰慧,是我選定了要承我衣缽的傳人,豈容你一句什麼前世姻緣就給我搶了去!”

“老前輩,我敬你是前輩。可是前輩也得通情達理才能得人尊敬!”

三六的話擲地有金玉之聲,好剛強。

這個維護愛情地魄力,也值得我佩服啊。

不過三六……這個場面:被捆著的新郎,冷面橫眉的新娘,須皓白來討要孫輩的道士……這怎麼看,三六也像是反派角色啊。

一個就要人,一個就不肯交。

我一眼瞥見三七,她似乎有點畏怯白鬍子老道的威勢,站的稍微遠了一點。

三七一向有眼角會看事兒。明哲保身這四個字送給她再恰當不過了。

雖然我不贊成三六這樣搶親。可也不能看她吃了這個道士的虧。

“那個……三六啊,雖然說你和這位李國師說的都有理。不過你捆著這位李公子,實在有點兒不大合適。這拜成親捆著新郎當然不象樣子,要長相廝守的話,得先兩廂情願,然後才能再做夫妻地,你說是不是?”

三六看看我,不說話。李國師瞪我一眼:“你個小小蜘蛛懂得什麼!”

小小蜘蛛?我覺得我的年紀比這位白鬍子國師只大不小呢。

“我看呢,不如先把李公子這捆縛解開,三六你把你們從前的事情說一說,我想李公子也一定通情達理,大家好好商量一下,這一場喜事,總不能最後變成大打出手生死相搏,那未免傷了大家和氣……”我看看三六,她好象不反對,再看看李國師。他雖然還瞪著眼,不過也沒有贊同。

廳裏挺靜的,我不大習慣當著這麼多人說話……好吧,就算不是人,總算也是人樣子吧?

“莫書,先替你家公子把繩子解開。”

“哦。好好。”莫書回過神來,連滾帶爬的過去替李扶風解繩子。

唉,可憐的書生,捆成個大紅粽子,被人推推搡搡強迫拜。就算前世和三六是情侶,估計這口氣也很難咽的下去,不過三六也不想想,她搶李扶風來是要和他過日子的,又不是要把他煮了吃了。他的心情怎麼能不考慮在內?要是和李扶風地這個長輩李國師大打出手,她自己傷了當然不好,要是把李國師打傷了。那李書生也不能樂意對不對?

莫書越急手腳越不靈光,繩子扯了半天才扯開。李扶風手腳一得自由,立刻掏掉嘴裏塞地布,不知道是被塞的太狠了還是忽然吸了一大口氣嗆著了,扶著一張沒被風吹跑地桌子拼命咳嗽,臉紅的都要滴出血來了,比他身上穿的袍子還要紅。

我吩咐灰大毛:“去去,讓人把這裏收拾收拾,桌椅擺好。還有,趕緊泡茶來。”

灰大毛急忙答應著去了。

“不必了,我們那邊去說話。”

一群怎麼看怎麼彆扭的人圍坐在一張圓桌旁,三六臉上沒有太多妝扮,只是嘴唇塗地殷紅,看起來有一股冷豔的感覺,比平時是漂亮多了,可是……並不讓人覺得喜氣。三七看起來溫和沉默,坐在她的旁邊。我左邊是三七。右邊是敖子恒,他右手邊是鳳宜,然後空一個位子,是李國師和李扶風。

我們這邊大家不管真平靜假平靜,反正看起來都還平靜。李國師和李扶風的臉色……咳,可是烏雲密佈山雨欲來的。

李國師就不用說了,李扶風嘛……算起來這是我第三回見他了。第一回在宋公廟,第二回在京城萬全樓我們還一起吃飯。

想不到這麼快就見第三回,而且是在這麼一個場面又見面。

他已經把那件紅袍子脫掉了。紅頭巾也不知扔到什麼地方去了。穿著一件不怎麼合身的灰色衣裳,不知道這衣服是從哪兒找來的。前兩次見面時他身上那種瀟灑寫意的勁頭兒大概都給氣跑了。垂著眼簾誰也不看,我現他的睫毛挺長地,在眼睛下面投下一排陰影,看不到他的眼睛,也猜不出他此刻的想法心情。

每人面前都放著一杯清茶,不過也都涼透了。

看著大家好象都不願意先開腔,我還是最沉不住氣地那個,清清嗓子:“三六,要不,你先說吧。”

本來這事兒也是因為她搶親才引起的,她先說明一下前因後果,也是理所應該。

三六的手指在茶杯邊沿上來來回回的劃動,卻不出聲。

三七推推她:“你就說吧。”

“好吧。”隔了好一會兒,三六才低聲說。她雪白的臉上浮起一層不太自然的紅暈,微微皺著眉頭:“那件事……離現今,不多不少也有快七十年了。”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茶杯。

我忽然覺得自己出的這個主意,可不是個好主意。

歲月崢嶸,要把已經結痂的傷口再一次刨開,還要攤給不相幹地人去聽,去看。那些記憶是屬於三六自己的,她……

我覺得我一點兒也不期待這個故事。

不過現在後悔好象也來不及叫停了。

“我和宋縭相識於京城西郊湖畔……我舞劍,他吹笛……”



正文 七十二

所有的開始,都很美好。

所有的結束……卻未必都是一樣美滿。

有人寫過,人生若只如初見……

如果人生只停在初見時,那麼初見也許不會令人反復追思懷念。

三六和姓宋的書生在湖畔結識,書生是去溫書的,三六是去練劍的。

第二次見面,書生遇到了山賊,三六於是路見不平,美人救……書生。

外面的天又陰的厲害了,悶雷轟隆隆的滾過。

雨打在瓦上簷上,出均勻的,刷刷的聲音。

三六和宋書生又遇見了第三次,第四次。

先是偶然,後來,一串偶然堆疊起了情,堆積出了愛。三六決心想捨棄一身道行,只求一個人身,好能夠與宋書生白頭到老。可是……

事情接下去的展簡直像是流行韓劇裏的情節。花好月圓的前一刻,書生死了。

三六講故事講地乾巴巴地。但是開頭。展。結局……都講地很清楚明白。

我聽著別人地事。傷地卻是自己地心。

我和李柯……

我端起面前擺地茶喝了一口。茶涼了。一種酸澀地味道。讓人難以下嚥。

我忽然站了起來走出廳去。

我不想當著那麼多人失態。

不知道怎麼回事,也許是天氣不好,所以心情也總是跟天氣一樣低沉。

身後有腳步聲響,我回過頭。

恒輕聲問:“怎麼出來了?”

“屋裏太悶了。”

他沒有再追問,和我一起站在亭子裏看雨。

“看你好象不太開心。”

“今天這事兒,誰開心的起來啊。”

“說起來,我聽說你給洞府起名叫盤絲洞,可當真貼切之極。”

“是嗎?”我抄襲來的呀,起這個名字的是位姓吳名承恩的先生。他筆下裏的白胖和尚唐僧在西遊途中,曾經遇到蜘蛛妖,誤陷盤絲洞。

盤絲洞,本來就是蜘蛛居住地方的一個統稱。我懶的費心思去想。直接把那名字拿來就用。

“本想儘快告辭的,沒想到又遇到這樣地事。”我搖搖頭:“唉,以前聽說一些女鬼女妖多情的故事,還總覺得是杜撰,不過瞧著,倒也不全是瞎編的。”

“嗯,人有句話說,只羨鴛鴦不羨仙。連仙都不羨了。可見這情愛,是有它的好處。”

“好什麼啊,跟毒品一樣,沒道理,不公平。甚至不可理喻。只要上了癮,有地苦頭在後面等著。”

他問:“什麼毒品?”

我愣了下,一邊笑一邊解釋:“類似晉人服的五石散那種東西,當時吃著讓人覺得舒暢快美,飄飄若仙。不過那是引鳩引渴的東西,對身體極有害的。”然後我告訴他罌粟和鴉片大煙土。總結一句:“總之都是害人的東西。”

他微笑說:“哪有你說的那般可怕。古往今來寫情的美好詞句也不少,無情無愛,無悲無喜,那是泥胎木塑,就算有千年,萬年的日子,又過地有什麼意思?”

亭子前頭是個小小的池塘,池塘水面上的荷花被雨水打的七零八落,只剩了個光禿禿的稈在那裏。

鳳宜也從廳裏出來了。他那身袍子即使是陰雨天看起來依舊光彩照人,鮮亮明豔。子恒問他:“你怎麼也出來了?”

“裏頭氣悶。”鳳宜說:“各執一詞相持不下,誰都覺得自己有理。我最不耐煩這樣地事。”

“這亭子上風景尚佳,不如小酌幾杯。”子恒笑著提議。

我轉頭看一眼廳裏。嗯,三六是主場,三七雖然不太幫得上大忙,但總不會拆臺。我們又離的近,從這裏還能隱隱看到那邊廳裏的情景,他們還都坐在那兒沒什麼異動。

“行,我帶著有酒。”

我把隨身帶的猴兒酒和鼠兒酒掏了幾瓶出來:“來。雖然不是什麼陳酒佳醇。你們就來嘗嘗山野風味吧。☆☆”

離天黑還有好一陣子,那兩位你一杯我一杯。把酒喝了不少。灰大毛在亭子外頭的回廊處探頭探腦的,我招手讓他過來:“你怎麼來了?”

“那個錦雞精醒過來了,我把百草蜜調了給她喝了,這會兒挺安靜地,所以我讓小綠先看著她,我過來跟師傅和鳳前輩稟報一聲。”

“她現在情形如何?”

灰大毛說:“雖然不吭聲,不過我瞧著不大對頭……呆呆的,跟失了魂似的。別說小綠覺得害怕,我看著她,都覺得心裏怪不踏實的,有點磣的慌。”

“好吧,我這就去過去。你先回去看著,小綠她肯定心裏懼怕,不怎麼敢接近錦雞精的。”

“好。”

我轉身回去,子恒和鳳宜兩個拿著竹筒銅錢在那裏猜數,猜輸的喝一杯。

“鳳前輩,錦雞精已經醒過來了,你要不要過去看看情形?”

“好。”

他們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理衣站了起來。我回頭看了一眼,廳裏桌旁的人還坐著,鳳宜不耐煩的說:“不相干,有我們在此,那小老兒絕不敢過份放肆,你那姐妹絕沒危險。”

“哦。”

這倒也是,我放下心事,跟他們一起去後院。

老實話說,自力更生雖然很好,但是有靠山不用自己擔驚受怕地感覺更好。有鳳宜和子恒在這裏,的確什麼事都不必擔

鳳宜進去向錦雞精問話,我們在外屋坐著,灰大志嬉皮笑臉和子恒套近乎,子恒脾氣很好,有問必答。

看著灰大毛耍寶,學著剛才小綠膽戰心驚看護錦雞精的樣子來取笑,我一邊搖頭,一邊想著。誰說快樂難找,看看灰大毛,整一個樂天派。他從來不自尋煩惱,也不故作深沉。愛吃就吃,想睡就就睡。他身上有一種野性的,蓬勃的生命力。

老鼠的生命力的確頑強啊,無論什麼樣糟糕的境遇,老鼠都能迅速適應,活的好,還拼命繁殖後代。

鳳宜沒過多久便出來了,錦雞精跟在他後面。兩眼無神,表情茫然,腳下虛浮。

“她說什麼了?那晚上到底是怎麼回事?”

鳳宜搖頭:“不得要領。她和鹿精晚上出了茶樓,她地牙板忘了拿又回去取,等回來時鹿精已經遭了毒手。她只看見一條黑影遁去。旁地也什麼都講不出來了。”

“那現在呢?”

“我讓人送她回去,有族人照看總歸好些。子恒,只怕我們要到京城去走一遭了。我猜想那殺了鹿精挖去心肝地黑手,多半還在京城內逗留。”

他說的輕描淡寫,我卻一下子想起鹿精慘死時地情狀,還有那刺鼻的腥味兒。詭異的寂靜……冷不丁打個寒噤,搖頭說:“你們要去自己去,我可絕對不去的。”

鳳宜盯了我一眼又轉開頭:“本來也沒有叫你同去,幾年沒見膽子倒小了,這樣就把你嚇著了。”

“不是……最近的怪事太多啊,白骨成精,魔氣現蹤,天又總不放晴,想起來心裏總是……怪彆扭的。”

“嗯。不去就不去。”子恒說:“那你在莊裏等我們回來,自己不要亂跑亂走。等這邊的事一了,我還要去你的盤絲洞做客呢。”

他們兩個走了,李國師和李扶風也走了。

我問三七,怎麼這麼輕易放走他們,三七說:“那個書生一點前生地事都不記得,三六說,只要他不去出家做道士就行,反正總會讓他想起來從前的事。”

哦……這樣暫時緩一緩也好,雙方各退一步。這事商量著辦比捆著人成親總要強。

天徹底黑下來。我彈彈手指,點亮紗罩裏的燈芯。

梳粧檯的銅鏡裏映出來我的樣子。

臉色蒼白。兩眼無神,跟美豔啊,氣質啊這些詞都不沾邊。我對外表也不怎麼在乎,長地普通也沒什麼不好。上輩子我是個普通人,這輩子是個普通的……蜘蛛精。

三七精緻的象個玉人,三六有一種凜然的清冷的秀美。

連進來送茶的小綠長地都比我好,圓眼睛,長睫毛,櫻桃小口瓜子臉。

我跟她閒扯:“你們莊主要是嫁了人,你們怎麼辦?各奔前程麼?”

小綠說:“莊主要是還要我們服侍,我們就留下,要是莊主嫌我們,那我們就散了唄。”

又是個隨緣的樂天派,和灰大毛一樣。

我和她閒聊,她說起剛才錦雞精:“哎喲,那個眼神死氣沉沉的,別說她原來是只雞,就算不是,我也覺得背上一股子寒氣透上來。”

大概……她是愛著那只鹿的吧?

夜裏我睡的不安穩,模模糊糊的,腦子裏各種雜念此起彼伏。下半夜開始做夢。夢到從前,夢到現在。

大概是白天看到的那幕拜堂印象太深刻,我在夢裏也看到一片紅,到處都是紅雙喜字,可是新娘不是三六,竟然變成了我自己。新郎和我並排站,拜天地。

等到夫妻對拜的時候,我看見新郎的樣子了。

是那個李書生。

夢裏地他沒有被捆著,自動自的跟著儀式走,表情好象還挺開心。

我在夢裏和他一起拜下去。

心裏隱約想著,這不真實,這是假的。

但是等到那一拜拜完,他抬起頭來的時候。

那張臉,不再是李書生,而是……

而是小道士!

李柯!

那溫柔的眉眼,和煦的笑容,儒雅的氣質……既象小道士,又像是李書生!

這是怎麼回事兒?

我睜大眼想仔細把這個新郎的面目看清楚,卻一下子醒了過來。

天還沒亮,窗外雨還下的正緊。

我有點暈暈乎乎的坐起身,揉揉眼四下看看。

呵,醒了。

沒什麼喜事,沒什麼拜堂。

咳,剛才那夢可真怪啊。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0 12:14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20 AM 編輯

正文 七十三

我覺得口渴,抹一把頭上的汗,推門出來。

雨還在下。

這雨可真是蹊蹺。

我沿著回廊走到池塘上的亭子裏頭,靠水的棋秤上還有半盤殘棋,黑白雜列,不知道是什麼人下到一半留在這兒了。下午我們還在這裏喝過酒,有兩個酒瓶子還在欄杆旁無人收拾。

我隨手摸出一瓶酒來,聞了聞,是百草酒。

我對著外面黑沉沉的雨幕喝了半瓶子酒,無意間一轉頭,卻看到回廊那頭有個隱隱綽綽的白影站在那裏,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

我看到了她的時候,她也邁步朝我走了過來。

“三七?你沒睡啊?”

“雨聲太吵了,睡不著了。你呢?半夜不睡爬起來喝酒?”

我笑笑,也遞給她一瓶:“這次出來帶的不多,快喝完了。嘗嘗吧,山野風味,口感挺清的。”

她接了過來拔開塞子,深深嗅了一口酒香,然後仰頭對著瓶喝了一大口。

她坐過來。和我一起靠著欄杆。臨風聽雨。沁涼地雨絲落在臉上身上。我仰起頭。閉上眼。

腦子裏什麼也不想。

“鳳宜……”

我就不想聽她提這個。可是這事也不是我想不提就不提了。

“嗯。我一見鳳前輩就渾身不自在。你倒比我強。”我點頭說:“我倒挺羨慕你地。”

“羨慕我?”三七輕聲說:“我倒很羨慕你。”

“嗯?”

“厭惡也罷,不喜歡也好,你總是能得到他的注意。他可從來不正眼看我……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三八,好多時候,我羨慕你,羨慕的要命。”

一陣風吹過,我激靈靈打個寒噤。

夜深,雨水……到底還是太冷。

“三七。其實……天涯何處無芳草……”我實在不會勸人,尤其是這種事。

我自己都看不開,忘不掉,又憑什麼來勸解她呢?

大雨落在池塘裏,荷葉和荷花被水淹沒,看過去一片沉墨茫茫。

“算了。不去想那些。”三七問我:“今天三六拜不成堂,我總覺得,以後恐怕會有變數。”

“是嗎?你蔔過?”

“不,我直覺是這樣。”

“直覺常不靈的……”我其實想說的是,我的直覺好的常不靈中,壞的總是非常靈驗,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對了,你的盤絲洞還有空餘地方?能不能收留我一段時間?”

“那有什麼問題,當然可以了。”不過:“你不陪三六了嗎?”

“她找到了書生。還要我在這裏做什麼。當然了,若是你也別有懷抱,那我可不去打擾你。我沒那麼不識趣。壞人好事,可是要遭惡報地。”

“走吧走吧,回去睡吧。”我總覺得三七的話意有點怪,讓我不大舒服。但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我又說不上來。

三七把我的酒瓶子也揣走了。走的時候她還輕飄飄的,很隨意的說了句,不知道鳳宜和敖子恒怎麼樣了。

誰知道他們怎麼樣了。不過這兩個人聯手,天下應該沒什麼地方去不得,也沒什麼事能難得住他們。也許他們在找那個魔頭。也許他們已經除惡鋤奸了。

我卻沒回去,一點睡意也沒有,越喝酒我越精神。

我縱身躍上涼亭,盤膝坐下。

也有好幾天沒練功了,白白浪費了這樣對我來說是大好天氣地練功機會。

我一邊練功一邊走神,半眯著眼,盯著黑暗中空無的一點出神。

大概我真的老啦,老想起從前的事。

第一次遇見三六和三七,也是那天。遇到鳳宜……

第一次遇見小道士,那時候可不會有誰想到,後來的一切,如此出人意料。

小道士那時候很慌亂,一副想哭又強忍著的神情,很可愛。

忽然剛才那個夢境裏的情景又浮上來,小道士的臉,和那個李書生的臉,慢慢地。重疊在了一起。

呸呸。別胡思亂想,他們根本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我之所以會時時的想起來這個。大概是因為,三六和我地經歷,某些部分相同。但是她能找到前世的戀人,並且今生有緣相守。我卻不一樣。

我不會再找到他。

而且,就算找到了,我們也不會在一起。

突然又想喝酒。

我有點警醒的想,我怎麼越來越依靠這東西了?喝了酒的確有一陣子的輕盈暈陶的感覺。可是我不能真正喝醉,醉到什麼都忘不了。

在宋公廟躲雨那晚,我告訴李書生,有種酒,叫醉生夢死。

那是一部電影裏,兩個滄桑的男人喝的酒。他們都有想忘記的事情,想忘記地人。一個在沙漠中過著荒涼的日子,一個漂泊不定,不知道心鄉何處。

我也許,真該給自己弄一壇那種酒喝喝看。

後來我就排遣開所有雜念,全神入定。

雨聲,風聲,池塘裏的蛙鳴,其他的,包含在自然的玄妙中的聲音。

那麼豐富鮮明,又那麼淡而茫遠。

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聲音。我可以察覺到自己的腹中,有一團藍紫的,晶瑩地光團。

不過,當我想將它看個仔細的時候,那光芒又不見了。

這種情形已經有好幾次了。

天還是在下雨,鳳宜和敖子恒是第三天正午回來的,雖然是正午,可天黑的象鍋底。灰大毛正抱怨這倒楣的老天怎麼總是雨下個不停,難道天河水倒灌人間了?我笑著說這可真說不定,不然這麼多雨水是從哪兒來的呢。

鳳宜進來的時候,袖子少了一截。子恒倒還好,不過臉色顯的有些沉鬱。

“怎麼樣?”我站起來迎,目光從一個人臉上移到另一個人身上。

還好。看起來都沒有什麼大損傷。

“讓它給逃了。”子恒沉聲說:“很不簡單,並非我們所想的,是那種未成形不入流地魔物。”

鳳宜地臉色難看,他一句話也不講。

我挺想知道他的袖子是怎麼少了一截地,可是就算再借我一個膽子我也絕對不敢問他。保不齊他惱羞成怒給我一拳一腳的,打不死也夠我消受的。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幫上忙。

如果他們都覺得棘手,我肯定也不行。

擺開了午飯沒有一個人有心情吃。其實我們不吃飯不會餓死,但是吃飯似乎是一種習慣,一種我們生活著,我們實實在在的體會著人生滋味這種感覺。

子恒問我:“你們什麼時候動身?”

我轉頭看看,用筷子尖指了一下三六地方向:“主人都無心留客,一心只想談情說愛考慮她的終身大事了。只要那位李國師不仗勢壓人,我覺得這事兒就沒什麼問題。我在這裏也幫不上別的什麼忙,這兩天就動身了。”

子恒點頭:“好。那我們一起上路。”

“當然要一起上路,你要去我的洞府做客,要和我分開走。那像話麼?”

子恒笑起來很好看,他的笑象一陣微風吹過的水面,一瞬間從安詳平靜到微波蕩漾,眉梢眼角唇邊都是溫和的笑意,讓人覺得……嗯,溫暖,還安心。

這與好色與否沒關係,美好的東西應該大方的欣賞。

熱湯地白氣彌漫著,隔著那些白氣看鳳宜的臉。他的漂亮是精緻地,完美的,很不真實的。

我反復琢磨一個問題,三七到底喜歡他什麼啊?喜歡他漂亮?喜歡他強大?喜歡他驕傲刻薄目無下塵?

我一看到他就有種心虛害怕的感覺。儘管我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也沒做過,但是這種感覺成了本能。三七沒有這種本能嗎?她可真奇怪。

我去找三六告別的時候,看到她拿著我送的禮物,正在用功。

我擅織,她擅針,那刺繡縫紉絕對是一流的。

這也是。我是吐絲織布的,她是天生長著蜂針地,我們倆往一塊兒湊倒還真算合適。

三六在做荷包。

我跟她講告辭的事,她的挽留也是真心的,可我的去意也是堅決的。

我們說著話,我把她繡的活計拿過來看。

一對鴛鴦,白首相偕,親親熱熱的靠在一朵荷花的下麵。

“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頭先白……”

“這是什麼詞。怪好聽地。”

我也是無意中就把這詞想起來了。

白頭到老。這是個很好,很好的願望。

每個女子繡鴛鴦時。大概都抱著這樣美好的心願,一針針一線線的將自己的美夢展現在絲布上。

“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我只記得這麼多,不知道這闕詞是就這麼短,還是後面的被我忘了。

三六的神情顯的既溫柔又堅定。

“對了,你有什麼辦法讓那個書生想起從前的事情來?去找輪回湯麼?那東西可稀罕著呢。”

“即使沒有輪回湯,我也相信他能想起我,想起從前來……”

三六地聲音很柔和。

一向清冷地女妖精,遇到愛,也變成了纏綿春水。

“嗯。其實你們再談一次戀愛也不錯。”我笑著說:“不過你可不要再捆著人家了。對了,你能確定就是他啦?會不會弄錯人?”

“不會的。”三六說:“我前天一知道這事,就問了閉口仙了……”

“咦?閉口仙那裏地機會,你就這麼用掉了?”

“嗯,其實原來我想問的是,當初鳳前輩給我寫的那句話,我一直不明白那話會在什麼事上面應驗,可是後來,我問的還是他的下落。我現在也明白了,為什麼鳳前輩那話的意思,似乎是說我要白辛苦。我如果想捨棄道行求一個人身,幾百年的修為去換人間短短幾十間的夫妻緣分……以前可不都是白辛苦了麼。”

三六很堅定,對於自己的選擇,沒有一點猶豫或是怨懟。

我敬佩她,也祝福她。

也許人與妖的戀情,也能修成正果。

我惟願她,得到她要的幸福。



正文 七十四

我們沿水路回去。

我們包括,我,灰大毛。

多出來的是,子恒,鳳宜,還有三七。

三七完全不是沖著我的盤絲洞來的,她沖著什麼,船上的人都清楚。

我對三七這種行為,感覺……她是在攀爬一座傲岸不可逾越的高山,可是她不放棄。

能選擇自己愛誰,並且自由的去追求,要實現這份愛,這是件需要很大勇氣的事。

我窩在船艙裏,聽著三七在外面唱歌。歌聲在濛濛細雨和河裏的水浪聲中宛轉遊移,仿佛在漂蕩一樣。

“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

唔,三七的臉,的確可稱芙蓉玉面。

她的歌喉極柔婉嫺熟,歌聲很動聽。

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

歌聲讓人心情愉快----當然。要聽進去才行。

三七這歌當然不是唱給我聽地。雖然她總是很溫柔。但是溫柔地面孔看久了。也會覺得麻木。感覺像是個面具一樣。

我覺得很茫然。出來地時候茫然。回去地時候一樣茫然。

我找不到歸屬感。

我知道。我是只蜘蛛。我住在一個叫盤絲洞地地方。我需要不停地告訴自己。否則我還會覺得自己是個人。我應該住在……

我該住在哪里呢?

我的家,不在這裏。

我曾經的親人,也不在這裏。

“師傅,你聽,聽見了嗎?”

“聽見了。”我白他一眼:“我又不聾。”

“唱的是好。”灰大毛讚歎:“不過我覺得三七師伯沒戲。”

“我也覺得……”我忽然想起來這話不能隨便說,啪的在他頭上打了一下:“不許亂說話。”

“我知道,我當著她可不會說。”灰大毛說:“我又不傻。”他在砸銀杏的殼,他做這些事特別有天份,把銀杏攤在小石板上,攤平。十幾顆,一巴掌按下去,殼全裂,果實被剝出來,很完整。

“師傅你把我的百果餅給誰吃了?”

他還想著追究這事兒。

那天晚上在宋公廟招待李書生和莫書了嘛。我想了想,李書生也不算外人了。他要是和三六成了親,那算是我的……呃,師姐夫?

這稱呼怪怪的。

灰大毛剝了許多銀杏,栗子,花生……反正他閒不住,老鼠天性就愛囤東西,囤各種各樣的吃地。

“哎,師傅……”

“什麼?”我拈了一顆他剛剝出來的花生吃。

“其實我覺得……你和敖公子,要是在一塊兒。那挺好的。”

我噗的一聲噴了一桌子的花生渣。

灰大毛幸好是閃的快,不然噴他一臉。

“喂,師傅。你不用這麼激動吧。”灰大毛咂咂嘴:“我知道敖公子是難得地好男子,可是你……你這也……”

“我呸!你淨給我胡說八道!”我伸手點了一下,把桌子清理乾淨:“這話更加不能亂說!”

“師傅,我可從來不亂說的。”灰大毛說:“我心裏就是這麼覺得,我才這麼說的。師傅,你自己說說,敖公子一開始對你就不錯吧?你告訴過我的,他教你練功,教你山川地理人文。教你好些好些東西。還有,三百年前,桃花觀那場變故,本來與碧水潭不相干,可是那時候,因為我告訴了他,說你被道士殺了,所以敖公子才升壇佈陣召雷排雲,摻和進這事裏面來。他是想替你報仇。不讓那些道士的目的得逞……”

“這個……”

“還有,師傅你耗力過度而陷入沉睡,敖公子受了天譴,那麼苦痛難當的時候,還牽掛著你,怕你過的不好,他被打去了鱗,每夜每夜被寒氣折磨的疼痛難忍。盤絲洞是不是個好地方?敖公子找了很久地,還替我布上防禦陣法。那會兒李道士都覺得實在過意不去。不忍我愣了。

灰大毛以前。從來沒有對我講過這些。

這次見面,子恒自己也一句不提。他的態度依舊是淡然溫和。就象……

什麼事都沒有過的一樣。

被剝了鱗……

龍被剝了鱗,那是怎樣地一種痛啊?

“師傅,我覺得的嘛。當人一輩子不容易,當妖也不容易。能有一個真心對你好的,實在太難得了。師傅,雖然敖公子他以前告誡我,不讓我和你說這些,可我覺得……憋的慌,我還是得說出來。”

我低下頭,不說話。

灰大毛偷看我,一個栗子在手指頭之間無意識的轉來轉去:“師傅,真的。我覺得這世上,可能再找不到比敖公子更好的了。就算有,那人家也不會對你這樣。你……你可別……”

“別說了。”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我知道,但那些,都沒什麼意思。”我抬起手,在灰大毛要開口之前阻止他出聲:“我是有毒的,黑寡婦蜘蛛。這種蜘蛛地天性,你知道吧?”

灰大毛愣在那兒。

原來他不知道?

我還以為他早知道的。

“那個……”他有點結巴:“可是你和李道士,都好過,為什麼……”“我和他,一直在分離。後來終於碰面,又生了變故,我一直沒有醒……如果我醒著,他就絕不能留在我身邊。因為我會……咬死他,吃掉他。”

灰大毛的臉色白。

“如果你真為了敖公子好,就不要讓他接近我。最好,介紹個美女給他,讓他,得到他應該得到的……”

我說不下去了。

我也不知道,什麼是對子恒好。

什麼是他要的。

以前聽過一句話,幸福這東西沒有什麼標準,當事人覺得好。就是好。

恒,他要的幸福,是什麼樣兒的?

我坐不住,不想這時候和灰大毛一起面對面的呆。

這種沉寂,異常難堪。

我不知道,灰大毛的反應這麼大。他地眼神有點空洞洞的。看地我莫名的心慌。

我從船艙裏走出來,外面還在落著雨。

我都不記得這雨下了幾天了,感覺這雨永遠不會停,天也永遠不會晴了一樣。

鳳宜和子恒又去過兩次京城,都找不到那魔怪的蹤跡。

似乎那東西突然出現,又莫名的消失無蹤了一樣。

讓人有些放心不下。

我勸三六,讓她也暫時離開京城附近。可是現在……哪怕九頭牛來拉,三六也不會離開京城。

因為李書生和他的那位祖爺爺李國師,就住在京城。

船很大。三七在上面那一層輕聲唱歌。她又換了曲子,不知道在敲什麼樂器,出清脆的叮叮地響聲。其實三七會彈琴地。但是現在連日陰雨,樂器也大受影響了。

“山光忽西落,池月漸東上……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

竹露滴清響?這句子真美。

多美地意境。

以前看一個電影裏,似乎是個雨後的紫竹林,一滴晶瑩地水珠從竹葉上滾落下來,一瞬間,讓人覺得那滴晶瑩,是滴在了自己的眼睛裏。滴落在自己的心上。

“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

呃,這句詞,意有所指吧?

三七就這麼坦然的表露心意……

我仰起頭,雖然能聽到歌聲,但其實我看不到她。

三七她,真的那麼喜歡鳳宜嗎?

三百年,絕對是滄海桑田了。

卻不能改變她地心情嗎?

我意外的轉過頭來,子恒撐著一把紙傘站在我身後。

他將傘向前舉。罩住我的頭頂:“怎麼在這裏呆?”

“嗯,艙裏悶,出來透口氣兒。”我指指上頭:“聽到她在唱歌,就停在這兒了。”

“到船頭看看吧,心胸能開闊些。”

“哦。”

我低下頭,跟他一起沿著船舷向前走。

恒溫和如故。

可是我耳邊又響起剛才灰大毛說地話。

心裏的感覺,和眼裏看出去的情景,好象都不同了。

我心裏莫名的酸,苦。

雨聲延綿。單調中透出分明的層次。填補我和他之間的寂靜。

船頭的風大,吹著他的袍子衣擺都朝後飄。我伸手按住頭。然後慢慢的辮成一條辮子。

辮到後面,留著大概一摣長地辮梢,我想系好頭,但是帶不聽話。試了兩次,我想用法術,子恒低聲說:“我來吧。”

我一愣,他已經把我手裏的那根布帶接了過去,把手裏的傘遞給了我。

他的手指很靈巧,一下子就系好了,還打了個飄逸的結。

“多謝……”我低著頭。

“嗯。下著雨,總讓人心裏煩悶是不是?”他說:“我知道一套清靈訣,最能靜心安神的。回來我說給你聽,你記下來,沒事時就練上兩次,應該會舒服很多。”

他伸手來想把傘拿回去,我忽然衝動的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他的袖子擼上去。

他地手臂上,有些蒼白的皮膚上面,可以看到一道一道的,彎月形的淡紅傷痕。

就象……魚兒身上的鱗片排列一樣。他的皮膚上,滿滿的,連綿的,全是這樣淡紅的傷痕。

傘掉在地上,被風吹地在船頭地艙板上滑動。雨又緊起來,打在我們身上。

“還……疼嗎?”

“早就好了,這些痕跡我沒刻意除去,其實只要一點雪露生肌散,擦上就可以了。這都很久了,怎麼還會再疼呢。”

“我……”我拼盡全力,也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該說謝謝,還是該說抱歉?

我……好象什麼都不該說。

我甚至有些驚恐地,看著他溫和臉。

有什麼事……不對頭。

我轉開頭,看著遠處的湖面。

雨,湖,遠處的山,湖面上的霧……一切都萬分熟悉。

一切卻都如此陌生。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0 04:44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21 AM 編輯

正文 七十五

我開始明白,為什麼我們重逢時,子恒什麼也不說,也打斷我的話。

有許多事,沒辦法說。

也說不出來。

我和子恒在船頭站了多久?可能沒有多久,也可能……有很長時間。

我疲倦的走回艙船艙裏,灰大毛已經離開了,一疊剛做好的百果餅放在盤子裏,還熱乎乎的。

我拿起一塊餅來,掰開,咬下去。

曾經很香甜的百果餅,現在吃起來,好象嚼蠟。

我認真的吃著,把一盤剛做好的百果餅都吃完了。

我需要些什麼東西來填充自己。

在剛才,我覺得我的身體裏有什麼東西被掏出去了,很重要的東西,失去了不知道上哪里再去找回。

真奇怪。

子恒一向只給予我地。我從來沒給過他什麼回報。一點兒都沒有過。

可就是剛才。在船頭上。我覺得我有些什麼東西不屬於我自己了……

真奇怪。

我還是覺得饑餓。打開自己地包裹找吃地。

沒吃地了。只還有幾瓶酒。

我不想喝酒。

酒有的時候可以讓我覺得自己身體裏面有種熱的感覺,在燃燒,那時候,會忽略心中的想法。

可是我現在不想喝酒。我覺得我心裏很空洞,酒,不可能填滿。

我又出去,順著船舷,順著香味兒找到廚房。不是吃飯的時候,這裏沒有什麼飯菜,不過爐子上有個籠屜,揭開來,裏面有蒸的包子。

我從來沒覺得包子這麼誘人,又或說。我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麼餓過。

我顧不上燙手,把包子從籠裏拿出來,狼吞虎嚥往嘴裏塞。

我嘗不出包子的香,品不出是什麼餡,我狠狠的往嘴裏塞,一籠包子很快見了底。然後我又揭起第二籠。我覺得我像是變成了餓鬼道裏不得超生的鬼,拼命的吃,永遠都不會飽。

我們有很多事情,不是有了法力,道行高深就能辦到的。

我與李柯,我們一直在彼此錯過。

我和子恒,我們都知道對方有事,卻不能夠訴說。

他不能邁前一步,我說不出來的話。

我開始明白。為什麼有人會得暴食症。

那是一種無法消除的焦慮感,只有不停地吃,感覺自己才能夠存在。才能得救。

我抱著撐的滾圓的肚子躺在床上,聽著外面有人抱怨說自己沒東西吃了。

吃飽了果然覺得心情好多了。

其實我和子恒不可能有什麼,我們只是……好朋友。

如果有什麼,早該有了。我認識他比認識李柯還早呢。他和鳳宜一樣,他們是一類的,連站的位置都和我們不一樣。

晚上船停了,因為雨更大了。

船上除了我們沒有外人,唔,或說。沒有外妖。

畢竟我們都不是人。

灰大毛上岸去買東西。是的,他自己說是買。可是他經常偷偷拿走人家店鋪裏地貨物,然後把錢放在貨原來在的地方。他管這也叫買,我總覺得這和正常的買有區別……反正偷是老鼠的天性。只要他給錢了,那就算是買吧。

他每次去買東西都要去很久,灰大毛非常細心,還會給我買胭脂水粉巾帕簪環。那些東西有的我看過,有的我根本不知道,反正他喜歡買。買了就堆起來。

他喜歡囤東西,這樣會給他安全感。天越冷他這個毛病越嚴重,不囤東西他睡不著覺。

可是這次他沒去多久,就倉惶的回來了,甚至用了他很少用的草上飛的身**夫。

“全……全死了。”

灰大毛地嘴唇直抖,不知道是嚇的還是被大雨澆的。他都沒想起來用個法術給自己隔水避雨,渾身都濕透了,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地一樣,他站的那塊地方。迅速變成了一個小小的水窪。

我一邊給他施法讓他身上的水變成細碎的水珠散去消失。一邊問:“什麼?”

“鎮上的人,都死光了……”

他說完就低下頭哇啦哇啦吐起來。

灰大毛的接受度。是很高的。

作為老鼠,腐爛的肉他也曾經吃過,在求生地過程中,沒有什麼道德觀,先要活下去。

可是他居然都吐成這樣……

“那……”等他鎮定一些之後,三七問:“你的同族呢?你有找它們打聽消息嗎?”

的確,一個地方的人如果都被殺,但老鼠卻不會。

“沒有……一個都沒有,人家牆裏,地下,野地裏到處都空空的。”灰大毛抱著頭說:“我猜它們都嚇跑了。”

子恒和鳳宜臉色陰沉沉的上岸去了,然後沒有過多久他們也回來了,去的時候臉色鐵青,回來的時候臉色慘白。

我在船邊,看著有隱隱的紅色,順著雨水,從那鎮子裏流出來,淌進河裏。

船上地僕人端來吃的東西,幹掉的餅子,還有油炸花生米,上面撒了一點鹽。

“船上沒別的吃了的了。”

我小聲解釋:“那個……我昨天肚子餓,就吃的,多了點……”

“沒關係,反正我們也不想吃東西。”

鳳宜沒好氣的說,拂袖而去。

三七溫柔的笑著,也站起來:“我也不餓。”

她肯定是追著鳳宜去的。

我想起以前聽過地話,蝴蝶在花叢中翩翩飛舞,看起來很多情。蝴蝶自己也很美,很瑰麗。

但是蝴蝶是色盲。

無論是花地美麗,還是它自己的美麗,它都看不到。

蝴蝶眼裏,到底看到地是什麼樣的一個世界呢?

我一直以為……以為三七喜歡鳳宜,一定與他出眾的外表也脫不了關係。

但是現在我才想起來,三七她看不到色彩。鳳宜那光彩四射的外表,在她看來也只是灰暗地黑白形象。

那她喜歡鳳宜哪里呢?

我真的,想不通。

“子恒,你們到底……看到什麼了?”

我不想問,可是除了問他,我也沒地方打聽。

灰大毛的表情那麼淒慘。我再問,他說不定會暈過去。

“和那只鹿一樣死法,全鎮人,不分老幼……”

灰大毛忽然插了一句:“沒出生的胎兒也一樣。”

我立刻也受不了,覺得胃部抽搐起來。

然後灰大毛坐到桌子旁,掰著涼餅子吃著花生米,還嘖嘖有聲:“花生米居然這麼好吃。”

我實在受不了,一轉頭沖出船艙。

外面也可以聞到血腥氣,即使雨還在下。河水在嘩嘩的淌,那股血腥氣,象一隻黏膩的手。摸到你地額頭上,摸到你的脖子上,你覺得悚然,卻擺脫不掉。

仿佛知道我現在的感覺,也可能,船上其他人也有這個感覺。

船開了。

纜繩無聲的解開,船重新動了起來。

鳳宜和敖子恒並非道行不夠,但是,那個下手的魔頭。跑的太快,一點氣息,一點痕跡都不留下。

鳳宜的憤怒,子恒的挫敗,並非是被打敗了,而是空有力氣和悲憤,卻無著力處。

甚至不知道這個殺人的,與京城那個殺鹿地,是不是同一個。

如果不是。那問題很嚴重,為什麼這種魔頭突然湧現出了這麼多?這世間要崩壞了麼?

如果是……那依然很嚴重,為什麼那魔頭要跟著我們一路?它這是挑釁還是……有什麼別的陰謀?

我覺得自己的心跳異樣,一會兒快,一會兒慢。

很奇怪地感覺……

我可以確定,不是因為剛才那種焦慮又泛起了起來。

是一種……

被別處的東西牽掛的感覺。

可是在這世上,誰還能讓我有這樣的感覺?

或許,曾經有個人,是的。曾經有那麼一個人。

但是那個人。他早就死了。

“師傅?”

一嘴花生米味道的灰大毛湊過來:“你在什麼呆啊?”

“沒事。”

真是不知道該不該嫉妒一下灰大毛,他神經堅韌的太嚇人。剛剛因為看到了那種場面拼命嘔吐過,又吃一肚子花生米。

在壓抑的氣氛中,我們的船繼續前行。

我原來不知道原來走水路可以一直回到蜘蛛洞,雖然比走陸路稍微多繞了些地方。

但我們畢竟還是回來了。

再看到伽會山地時候,我覺得渾身的力氣一下子都松泄了。

終於回來了。

這口氣一松,頓時覺得連爬回盤絲洞的力氣都沒有了。不過我們一行人也都不趕時間,打著傘緩緩上山,遇到陡峭的地方就跳過去,遇到深淵就飛過去。

子恒說:“你這裏真是不一樣了,整治的……象個迷宮一樣。”

“呵呵,”灰大毛傻笑著說:“我師傅說,安全第

安全第一。

這最重要。

活著,才有一切。

死了,什麼都沒有。

盤曲的道路,詭異的陷阱,甚至到最後,一個設計好的石板問答題都出來了,答出題才能通過這道關。

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地……呃,怎麼說呢。

連鳳宜的嘴角都掛上了似笑非笑,又象譏諷的神情。不過他看起來挺愉快的。

我和灰大毛這種蜘蛛與老鼠所具有的,小動物的自我保護意識,讓這位神鳥非常愉快。

好吧好吧,至少愉快總比不愉快好。

寫在石板的問題很簡單,三七湊過去讀出來:

“大小二妖分別從甲乙兩地出,大妖要走三天可以到乙地,小妖要走四天到甲地。兩妖若同時出,會在何時相遇?相遇時各自離目的地還有多久路程?”

這題目,真的很簡單。

可是三七,鳳宜,還有子恒,他們都開始迷惘了。



正文 七十六

那道題難住了鳳宜子恒還有美女三七,雖然他們答不上來,我也不能就把他們關在門外吧。看他們三個苦思,冥想……我在肚裏笑個夠,最後還是放了水,讓他們過關了。

他們誰也沒答上問題來。

我理解,他們沒上過小學,沒學過算術。

快到洞口的時候,灰大毛突然放聲唱起山歌來。

他的嗓音並沒三七那麼優美,不過他唱的很投入,聲音洪亮,在山間來回激蕩。

大毛也高興啊,我們終於是回來了。

外面就算再好也不是家。

何況,現在世道這樣亂,就是妖也不安全。

我們走過一段平坦的草坪,因為連日下雨的關係,這裏的草坪綠油油的十分茂盛,抬起頭就可以看到一株很大的樹。

“唔,我來猜猜,這個地方,恐怕是要費很大力氣才能打開的吧?”子恒溫和的說:“我之前離開時,在這裏設的是只能從裏面打開的一道門戶,顯然你改動了。”

“嗯……”

我改動地還不小呢。

我沖著那樹叫:“芝麻開門。”

在幾位……客人們很地神情中。樹後面出現了一個很敞亮地石門。門地上方三個盤曲地字:盤絲洞。

“那個。大家請進吧。我地盤絲洞絕不象從前看地那部電影裏地盤絲洞一樣。陰森。原始。呃……連傢俱也沒幾樣。我用自己過剩地精力把這裏收拾打扮地。呃……非常能見人。非常適宜居住。非常地……哪怕想宅在這裏一輩子也沒有關係。

我不會設計庭院。但是沒關係。灰大毛騙了一個很有名氣地園林造設地大才子來。給他吃了一點迷幻地藥。讓他在這裏幹了三個月地苦工。他設計。灰大毛用飛來飛去地法術打下手。那些牆。要人來砌得十天半個月。灰大毛自己個兒一個時辰搞定。那些假山。一塊要有幾噸重。要是用人來堆。別說堆幾次試看效果了。一次堆完恐怕就很難再挪動。可灰大毛堆它們像是小孩子搭積木。想怎麼挪就怎麼挪。

還有那邊地花草。是我用六陽丹泡水催長地……好吧。用六陽丹當化肥是有點浪費。可是誰讓我本事不到家。沒辦法在洞裏借陽光來呢?沒陽光植物就不長。所以只好用六陽丹來催長了。

繞過竹枝紮的一道矮牆。子恒贊了一句:“這正廳的字是你自己題上去地麼?倒是大有長進了。”

我笑:“怎麼可能啊,是我們拐來替我們規劃整治庭院的才子題的。嗯,雖然那人說話很酸。不過這一筆字真是挺好看。鳳宜哼一聲,滿是不屑。

也不知道他是不屑這個才子寫的字,還是不屑我這種自己不行只能請人替寫的臭水準。反正他從來就沒看我上眼過。

廳裏沒象別家的大廳那樣陳設莊重對稱,擺在那裏的是我做的布藝沙,沒彈簧海綿都可以施個小法術來替代,粉黃碎花的布藝沙,淺綠色棉布地抱枕靠墊,還有堆在一旁的毛絨玩具,淡雅的滾繡地窗簾。連桌上的杯墊上也鑲著精緻花邊。牆上掛著的也不是水墨山水,而是兩幅草編畫,雖然圖案不算

“咦,師妹,你可真是挺會過日子的啊,瞧這洞府收拾的……雖說挺古怪,可是看著讓人喜歡可挺喜歡的。”

好在盤絲洞地方大,當時規劃時也留了客房客院。於是分派住處。給鳳宜當然不能小門小院,把最大的一所客居分給他。那裏院門題的是仙客來。鳳宜又哼一聲“俗氣”,不過倒是沒對這安排提什麼反對意見。

給子恒安排的院子靠鳳宜地左隔壁,說是院子,其實就是一個大洞套無數小洞,不過裝修出了院子和房間的樣子,這邊叫沉水居,也挺適合子恒。

三七自己選了一間,不是鳳宜右邊空的那所,而是我住的那屋子旁邊。

我可絕不會以為三七這是想和我聯絡感情----我原來以為她一定會挑鳳宜右隔壁的百花塢來住的。那裏的花培植起來可花了灰大毛不少心血。

我自己住的屋子也掛了塊牌子。不掛沒辦法。盤絲洞太大。岔路太多,不取個代號。說起來實在讓人很不明白。

灰大毛笑嘻嘻的叫出幾隻小耗子來替客人安頓。我把自己重重地扔到沙裏,覺得骨頭都快散架了。

這大概純是一種心理作用。

一到了家,整個人就放鬆下來了。

“師傅,晚上招待客人……嗯,是上歌舞?還是搞點什麼節目?”

我轉過頭瞅他:“你還有別的節目?”

“看師傅說的,我那些小徒子徒孫也不是都吃閒飯不幹活兒啊,彩衣娛親總會一點點的。”

他這成語用的對嗎?我敲敲腦袋,也沒法兒確定。

“行,那就熱鬧點兒,待客嘛……”

結果晚上果然熱鬧!

一群大的離奇的老鼠穿著彩衣瞎蹦亂跳,把琵琶當棉花彈,而且其中大部分肯定是偷喝過酒的,舞著舞著,一個敲鼓的就把鼓槌給舞飛了,正砸中三七面前地酒盞。而三七本來正溫柔地,完美的對鳳宜微笑,突然被濺了一臉酒,那個表情……

還有個肥肥地老鼠姑娘,嘴抹的血紅,灰大毛採購來堆積在洞裏的胭脂八成都讓她擦在自己臉上嘴上了。而且還一個勁兒的把自己的嘴往鳳宜跟前湊……

呃……

我想找始作俑灰大毛的麻煩,結果一回頭才現,灰大毛早把自己灌醉了,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已經……

子恒倒是笑容溫和:“倒真是熱鬧啊。”

“是啊,熱鬧啊……”我看著鳳宜的譏誚,三七的僵硬,子恒的不動聲色,實在覺得自己的笑聲乾巴巴的,太不自然了。

拍拍手,一些絲線從四面甩過來。纏繞住那些大老鼠,瞬間把它們拉離宴會廳。

“那個,下面我們聽曲,聽曲……”

我也有養小蜘蛛,它們道行很淺,不過玩弦樂和打擊樂倒是好手。一曲清平樂硬是彈的如暴風驟雨十面埋伏似地,我本能的掩住耳朵,不然我覺得我會被活活吵聾的----該死的,這些八腳小丫頭肯定也喝多了!

再回頭看見客人的神情,我尷尬的放下手來,舉起酒杯:“那個,大家,吃好喝好啊……”

反正,不知道大家吃地好不好。喝的好不好……

反正這個酒宴,呃,很……很是別開生面……

我覺得我都給刺激的語無倫次了。

乾脆。我也開始猛灌酒,然後重重往桌上一趴。

裝醉!一醉解千愁嘛。

千愁大概解不了,不過可以暫時避開這個特別的歡迎宴會……

灰大毛不知道又怎麼醒過來了,搖搖晃晃的扶起我:“師傅,你醉啦,嗝!”他打個響亮的酒嗝:“我送你回去休息……嗝!”

這小子也是裝醉的!

我氣的牙癢癢。我說他今天怎麼醉的這麼快呢,原來是現自己安排地場面出了岔子,比我先一步裝醉!

好吧,這會兒也不是拆穿他的時候。

我們就這麼搖搖晃晃的離開了宴會廳。把一群喝醉地老鼠蜘蛛和三個客人扔在了那裏……

我回了自己的屋,灰大毛把我扔下之後竄的飛快,肯定是怕我揍他。

其實我……揍他倒不會。

我知道,我們出去這麼些日子,洞裏的小傢伙們兒肯定都挺掛心的,說是歡迎客人,其實也是給我們接風。

高興就高興一下吧,雖然實在是太忘形了點。

會讓三位客人以為我這盤絲洞……咳,是個啥地方啊?

我沒有一頭倒回床上。我喝的不多。

穿過院子朝後面走。

曲曲折折的路,洞壁上嵌著的晶石著淡淡的昏黃地光芒。

前方可以聽到水聲。

越來越清晰。我轉過最後一道彎,面前出現了一片清朗的水光。

一線幽微的光亮從高高的石洞頂上透下來,下面是個小小的水潭,水潭邊上種著一片桃花。雨絲從上方落下來,無聲的,落入潭中,落在那些寂靜的桃花上,落在我的身上。

晚上睡不著的時候。我有時候會到這裏來待一會兒。

這裏很安靜。真正地與世隔絕。

這個水潭邊除了我沒人會來。

武陵人誤入桃花源,後來再回去尋找。已經找不到了。

桃花源,到底是不是那漁人一個夢?還是,只是他的想像?

不過,無論是什麼,桃花源都不存于現實,想刻意去尋找,是找不到的。

我靠在桃樹下呆,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聽到輕輕的腳步聲響。

我慢慢轉過頭,看見了鳳宜。

他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一身深紫的袍子在這裏的光線下看來成了詭異的幽藍。

“咦?”我有點奇怪,用力眨幾下眼,又轉了轉頭,確定不是自己在做夢,然後眼前這個人當然也不是夢中幻覺。

我扶著桃樹站起來,挺生硬的問:“鳳前輩……你,怎麼來這裏了?”

來這個水潭只有通過我地院子,只有這一條路。他四面看看:“這裏……倒有些象以前地桃花觀山腳下的情景。”

是麼?我倒真沒留意過,也許象吧。

他忽然遞給我一樣東西:“這個,你知道是什麼?”

我低頭看看,是個黑色地,圓形的殼兒。

“這個……像是什麼東西的

我也不確定:“這是哪兒來的?”

“在你的洞府裏的東西,你不知道是什麼?”

“不……”

我真沒在盤絲洞見過這個。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0 04:51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22 AM 編輯

正文 七十七

“盤絲洞以前,從沒有過這東西。”我抬頭看他:“這是什麼?你知道嗎?”

“弄開看看就知道……”鳳宜把那個黑色的蛋接過去,手上用力,我聽到卡的一聲響。

莫名的有點緊張,我緊緊盯著他的手。

鳳宜有些嫌惡的把那個蛋放下,和我一起注視著。

蛋殼裂開,裏面的黏液有些青黑色,然後,黏液裏泡著一條……呃,蟲子。

真難看,好噁心,還在蠕動……

“那個……”我想說,消滅它吧。不過怎麼消滅呢?捏死?踩死?都好噁心的畫面啊……

“這不是這世間的東西。”鳳宜站起來,手一揮,紅光將那個黑色的蛋包裹住,然後就不見了。

我不想問他是收起來了還是給燒掉了……唉,太難看了,不是醜……是很噁心,反正……

我搓搓胳膊上不知道何時冒起來的雞皮疙瘩。

噫,身上衣服都讓上面飄上來的雨給打的半濕了,衣料薄,一濕了就有點……透。

“鳳前輩。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

“你幹嘛總叫我前輩。嗯?”他不知道哪根勁不對。突然說:“你喊子恒也沒喊前輩啊……”

“呃。那個。我認識子恒地時候。他看起來象小孩。所以……我沒法喊他是前輩啊。”我小聲說實話。

鳳宜想想:“這倒是。龍族地幼年期很長地。你那時候看他很小。可是他年紀不比我少哪兒去。”

“那個。蛋……”

“這事兒。你就別管了。”他手一揮。武斷地說:“看著雖然不起眼。可是來歷好象很蹊蹺。如果不是你們這裏地老鼠蜘蛛帶進來地。那麼可能是我們上午進來時。跟著進來地。”

聽起來。怎麼這麼讓人覺得有點驚悚的。

“和那個,剖人胸腹挖心肝的……有關係嗎?”

“不好說。”

三更半夜落著冷雨的潭邊談論這個話題,實在不是什麼好選擇。我轉過話:“你覺得我這盤絲洞怎麼樣?我自己可是覺得滿好地。”

鳳宜臉一板,扔下四字評語:“亂七八糟,有什麼好的。”

就知道他這張鳥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我找了個藉口:“我這就去吩咐他們仔細查看,還有沒有這蛋包蟲混進洞裏來。不早了。鳳前……嗯,你也早點休息。”

好不容易送走這尊瘟神,我叫了一隻小蜘蛛過來,吩咐它們網都張開,仔細給我在洞裏濾一遍,為了加強它們的危機感,還特地舉了被殺的鹿精的例子,告訴它們現在世道極不太平,唬的那小傢伙八隻腳一起哆嗦著爬走了。

我心裏想著這事兒。也沒睡多沉,天亮就爬起來了。因為採光設計不錯,所以外面天亮洞裏也天亮。我起來後打坐了一會兒。然後出門。

小蜘蛛從房梁上懸吊下來,向我彙報,它們張了四千六百二十二張蜘蛛網,逮了蚊子蒼蠅飛蛾共計三千零一十七隻,沒現有黑色地殼包蟲蹤跡。

我點個頭:“不能掉以輕心,繼續給我警惕著。”

小蜘蛛請示我,秋天又快來了,是不是早些讓大家做避冬準備?

它倒懂得未雨綢繆的道理啊,夏天還沒過完就想著準備過冬了。不過我這一洞除了老鼠就是蜘蛛。要過冬,得現在就開始休養生息,儲備營養和能量還有口糧……是個大工程。

我和灰大毛是不用冬眠了,但是冬天太冷,也對活動有影響。況且,冬天幾乎從來沒有雷,所以我也喜歡埋頭大睡,或是烤烤火,畫畫圖。,總之,就是宅在洞裏足不出戶的。

嗯,鳳凰和龍自然是不用冬眠的。

小老鼠來稟報,說敖公子來找我。

我當著他的面不好在沙上盡情犯懶,只好站起來。

子恒不是空手來的,後面跟著一隻打雜的小耗子替他捧著個長盒子。

“來,看看這個。”

“呃,送我的?”

“是啊。”他淡然的說:“無意中得地。我用太輕了。我覺得你要用應該合適。”

一看盒子我就知道裏頭的東西不是凡品:“那個……我其實吧,不大用兵器……”

“有備無患。興許哪天就用著了。”

小耗子把盒子放在桌上,然後恭敬的退下。

子恒說:“打開看看吧。”

呃,細長地扁盒子,會裝什麼東西簡直不言而喻嘛。

我想起以前看電影,臥虎藏龍裏面,一切就是從那麼細長的扁盒子開始的。

可是打開之後盒子裏卻不是一把劍。

我愣了。

明明看起來就是個裝劍的匣子嘛,怎麼卻可以不裝劍呢!我雖然見識短淺,可是劍匣我總是見過的啊!

可是這個裝劍的匣子裏,裝的卻是一條……綢帶。

有些淡淡的銀灰色,疊放在盒子裏顯的輕飄飄地沒什麼質感。

“這個是……”

“我覺得你用這個合適。”

怪不得他說輕……要是把劍的話,無論如何他不會說太輕了。這個飄帶麼……咳,他用的話,大概是不太合適。

我伸手摸了一下,涼涼的,很軟……軟的象片雲霧……

“我想你常用的是絲,但是……這個也是軟兵器,你應該用得來。”

我點點頭。

他說的對,要是給我把劍,我還不怎麼擅長劍法呢。

唯獨這軟乎乎輕飄飄的絲織品,我可以說是無師自通的。我平時練地就是各種蛛絲嘛。

“試試看。”

“哦。”

我把飄帶提起來,跟我的蛛絲一樣輕,幾乎沒有什麼重量。

我說:“到後院來,我試試。”

雖然是第一次觸摸到這個東西,我卻覺得對它一點都不陌生。

後院裏也有花木和奇石。我將飄帶挽起,身不動,手不動,只有眼光朝著一株花木看去,飄帶末端微微一晃,快的我都沒看清楚它的動作。倏的射出又倒卷了回來,綢帶梢浮在我地面前,托著一朵剛從那枝頭上擷下來的紅花。

好輕靈……好……好敏銳。

我的蛛絲雖然也可以由我的心念馭使,但是無論是靈活性還是速度,都沒法這條帶子相比。

“來,三八,咱們試試招。這麼多年沒見,我可不知道你地功力到哪一步了。”

我一來也想看看子恒現在是什麼道行,二來想試試飄帶地進一步功能和威力。點頭說:“好,那你可手下留情。”

“嗯,你多當心。”

子恒右手虛虛一招。一把冷光凝定地長劍出現在他地手中。

啊啊,我好緊張。

子恒和我絕對不是一個重量級的,他是龍子啊,先天血統高我不是一等兩等。我一隻小小的蜘蛛,後天再努力,也不可能趕上他的境界----更何況我不用功。

子恒的劍勢靈動之極,就象瀑布邊飛濺下來的水流,剛中有柔,我只覺得滿眼都是那雪亮如飛瀑流泉一般的劍光。大部分時候都在躲閃,尋隙反擊。

好久沒有這樣正式的人和動過手,我覺得自己地反射神經肯定退化了不少。

這功夫果然是要常練啊,懶懶散散的什麼都不可能練好練精。

而且子恒的氣勢……本身就是一種強大地威懾,他什麼都不做就已經讓我有種束手束腳施展不開的感覺。

我手忙腳亂,覺得氣都快喘不上來了,子恒忽然收劍凝立,眼前那些劍光和籠罩著我全身的壓力忽然全消失了,我一下子泄了力。撲通一聲坐倒在地。

“還好麼?”他快步走過來。

“呃,還,還好……”我很是羞愧,沒要他扶,自己趕緊爬起來,院子讓我們折騰的淩亂不堪。

“我比你差太遠了……”而且他肯定沒出全力。

“你的拿手好戲是用毒和布網,剛才根本沒使出來。”子恒倒是說的很一針見血。

我當然沒使了,跟他切磋又不是和人拼命,我用毒幹啥?

“看這個。”

他揀起地下一把碎石給我。

這石頭應該也是剛才被我們打鬥時給弄碎的。不過子恒特意挑出來給我看……

“難道是……”我抬起手。看看纏在自己手臂上的飄帶:“是這被帶子給……”

這些石頭很硬,現在卻碎的這麼粉。我用自己地硬蛛絲是絕對辦不到的,用力抽大概也只能把它們抽的裂成塊兒。

這帶子……實在厲害啊。

子恒揮揮袖,一陣清風拂過,院子又回復原狀了。

“這個……是什麼東西做的?好厲害啊?”我好奇的追問:“這個帶子有名字麼?”

“是天蠶絲混了火石素,還有海中的一種很少有的海草所織。它可以離水,分火,用處還算是不少。”子恒說的很簡單:“名字麼……以前沒有取過。既然現在是你的了,你可以給它取個名字。”

這麼漂亮,又這麼厲害地兵器……

我欠子恒的人情實在是越來越多了。

“這個……”一時腦子裏空空的什麼名字也想不起來:“子恒,我實在不怎麼會起名。乾脆你幫著取一個吧,這就叫一事不煩二主了,省得我再去找別人幫忙想。”

“你啊……”他笑著搖頭,大概是剛才比劍他也用了真力,臉色比平時看著紅潤的多,笑容也顯的更溫柔了:“唔,好吧。”

他想了想,低聲說:“叫流雲吧,它顏色極淺,舞起來的時候,似天邊雲彩幻生幻滅……你覺得怎麼樣?”

“流雲?好名字啊!”我大力點頭贊同:“很相配,配的很!”

“咦?你在說什麼?誰和誰相配?”

“呃?”三七不知道什麼來了,正坐在我的沙上,抱著人靠枕看我。鳳宜站在廳門邊,正一臉被人欠了三百貫錢不還的表情瞪著我們。

噫,三七大姐,你為什麼眼波似水兩頰暈紅啊……我說地是帶子和名字配,你可別會錯意了呀……



正文 七十八

修煉雖然是一個人用功的事,但是能有道行更高深見識更廣博的的指點一下,那當然更好了。要我自己摸索,可能要好些天才能想清楚的問題,拿去向子恒或鳳宜請教,他們三言兩語就講說明白,真是省了不知道多少繞彎路的功夫。

而且這些日子下來,我覺得請客請雙這話有道理。如果客人只請一位,那主人可不能不作陪,但我又不是一個會和別人相處的人,但是客人一多,他們自己就會互相作伴,下棋下好,練武也好,就算在我洞裏閒逛,也能結伴同行,完全不用我這個不稱職的主人瞎操心。這麼一來,我覺得自己這客請的也不錯,要是他們打算住過冬天再走,那麼冬天我也有人可以一起圍爐烤火,賞雪品酒……

想一想,似乎也不錯。

總是自己一個人習慣了也不覺得,不過現在一有客人,覺洞裏是平添了許多生氣。可惜的是平時大家住的都遠,又從來不往來……要是住的很近,就象以前在桃花觀那樣,出門小半天就能走到鄰居那裏拜訪,那可真方便。

三七大部分時候都和鳳宜子恒在一塊兒,雖然說有些厚臉皮的嫌疑,但是她人又美,會說話,那些我不懂的琴棋書畫她都懂得,遠遠看著他們三個站在一排石筍後面說話,真是俊男美女,畫面養眼又和諧。

我叫了只小耗子過來,讓他去請那三位貴客回來用飯。飯桌擺在花園裏頭,有一條暗河從盤絲洞中經過,河水清澈。子恒先過來,看了一眼席面,笑著說:“怎麼,今天戒麼?”

“倒也不是,前幾天可是大魚大肉了,我看你們吃的也不香啊。這是大毛的一個晚輩,在一所很大的寺廟裏面混了不少年。念經參禪一概沒學會,倒是做的一手好菜,反正啊,這山上別的沒能,蘑菇野菜是一樣不缺的----”我湊近點兒小聲說:“大毛他們今天還想吃燒野山雞來著,我怕他們被鳳前輩找碴。所以沒讓他們吃。今天就先吃素吧。”

子恒一笑:“老鼠混在廟裏,除了偷吃也別的不幹了。不過這一個還能學會做,倒也難得。”

我笑:“他八成是在廚房混的吧。”

這桌素菜做的異常鮮美,並不因為沒放葷油或是肉湯就顯地寡淡了。我說灰大毛族裏淨出歪才,雖然沒一個在修煉上有大成就的,但是琢磨起吃喝玩樂來倒是樣樣精通。席上的松鼠鱖魚啊,火腿腰花啊,還有一道做的和肉糜一個味兒的湯,要是事先不說真的完全吃不出是素菜。況且就是說了,三七也覺得訝異,說那個火腿腰花怎麼也不象素菜。叫那只老鼠來問問,到底是什麼材料。

那只耗子年紀也不小,精神卻很好,見人也不畏縮,大大方方說了,那火腿是素雞做地,腰花就是用的普通的蘑菇而已。至於我好奇的肉糜,其實是蘿蔔湯。

這下大家都訝異了。且不說素雞地醃制。蘑菇地刀功調味和火候。這個把蘿蔔湯做地和肉湯一個味。實在讓人讚歎不已。我一看那位貴客地臉色。急忙先放話說。這個菜地做法可以寫出來給他們。但是可不能想著拐我地廚子走。好菜常有。好廚子可不常有。這吃字是頭等大事。我絕對不讓步。

倒沒看出鳳宜對這人間煙火也挺上心。細細地問了蘿蔔湯怎麼做地。大老鼠承蒙這位貴客相詢。當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地興起還從袖子裏摸出調料瓶來了。一瓶是松茸做地。一瓶是海帶做地。還有一瓶說了我也沒怎麼明白。似乎是把各種菜蔬先醃漬。再晾曬。磨成了粉再使用。總之是麻煩地要死。

這幸好是旁人做了給我吃。要是讓我自己來。我情願喝露水閑著不動也不去費這個事。

飯後上地點心是藕粉。我一向覺得這東西不怎麼好吃。膩膩地。不過這個藕粉熬地好。清甜爽口。一點也不膩。

三七說:“師妹。看你不聲不響地。倒是好會享福啊。”

我連忙解釋:“哪有。你知道我平時不大吃東西地。一行功更是十天半月也不動彈。灰大毛這個族弟來地時間也短。老實說。我也只喝過兩次他燒地湯。今天席面上地菜我可都沒吃過。”

總之這一頓是飯足菜飽,喝的是灰大毛跟山后一個竹子精硬要來的用竹葉釀的素酒,只是薄有酒味,入口清,回味長。子恒點頭說:“這個不該就了菜,就算是好茶,也沒有這樣的清雅。”

我跟著說:“對。我上次見那個竹子精的時候,就覺得他有點眼熟,現在想,他和你的品行作派挺象地,你和他一準兒有話談。不如這樣,明天請他來,你們一起品文賞景?”

鳳宜冷冷的咳嗽一聲,我們於是一起收了話。

這人心性怎麼有時候看著跟紅樓夢裏的林妹妹似的,你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就會得罪了他,得時時刻刻的小心著,就算這樣也還是難免令他不悅。

三七啊三七,你這眼光也忒古怪了啊。

飯吃的好,他們對吃飯時席旁的那條河也有興趣,說吃過飯要去看看這河流出洞後又怎麼樣。我讓灰大毛找兩隻伶俐的會說話的小耗子陪他們,指路兼嚮導。灰大毛前腳剛走,小蜘蛛後腳來了。它帶著一群小姐妹送來一包衣服,都是它們自己趕著織做出來地,說是我們這洞裏難得有貴客上門,看著他們也沒什麼行李,這些衣服可以給客人穿。

我忍不住笑,這幾位貴客還用得著換衣服啊?別人不說,鳳宜地袍子那可都絕不是凡間能有的東西,高貴地很,又不會髒又不會破,根本沒必要換。

我洞裏這些大大小小的老鼠蜘蛛都在想什麼啊!平時沒見他們這麼殷勤熱情過,而且就憑小蜘蛛們這些小腦袋,讓她們主動想起做衣服送給客人那是不可能的,一準兒是灰大毛教導吩咐的。

不過,灰大毛這麼殷勤到底想幹嘛?

我翻了翻小蜘蛛拿來的衣服,分成了三份,顯然是給三個客人的。給三七的是粉色裙子,這橙紅的顏色明豔鮮亮的,是給鳳宜的吧?那麼青色和銀灰的這……就是給子恒的了?

給另兩位各是一件,給子恒卻是兩套,而且……我翻了翻又摸了摸,手感比那兩套好。

我吩咐一隻小耗子去叫灰大毛來,問他怎麼把厚此薄彼的事做的這麼明顯。

灰大毛抹抹鬍子,不緊不慢的先坐下喝水。他變成人了之後,那兩撇老鼠須時不時還會冒出來,可見他的實在不夠用功,變個人都變的稀鬆馬虎。

“師傅啊,說實在的,你年紀老大了,我上次在船上跟你說過,敖公子人好,又有心,這次還主動來咱們這兒做客……”

我頓時一個頭變兩個大:“打住打住,這些話太沒譜,以後別再說了。衣服做了就送吧,反正他一向也很照顧你,算是你的心意了。”

灰大毛有點怏怏的,我打他走人,自己把問鳳宜和子恒打聽來的兩個行功法子趕緊記下來,不然恐怕會忘記,好腦筋不如爛筆頭,記下來最保險。

我的字還是這麼醜,不過好在這是寫給我自己看的,好看難看不要緊,只要我自己認識就行。正寫字的時候,忽然小蜘蛛去而複返,她告訴我一件事。雖然我們洞裏沒有什麼異事,也沒現我所說的蛋裝蟲子,但是聽說洞外面卻生了不太平的事情。

“哦?什麼事?”

“昨天我們出去獵捕,有聽說,最近都沒有樵夫上山來打過柴,往山下看,好象也沒看到那個小於村裏的炊煙呢。”

“是麼……”我心裏咯噔一下,點頭說:“我知道了,你叫兩個機靈的去探看一下,千萬不要冒失,有危險的話絕對不要靠近。”

難道我們在船上的猜測真的沒有錯,那只看不見的黑手,真的追在我們後面嗎?

我舉棋不定,叫一隻蜘蛛去看看客人在做什麼,如果方便,請鳳宜過來一趟。

過了沒一會兒鳳宜果然來了,我先說好話,說這麼冒然叫他來,阻了他的遊興,然後把剛才小蜘蛛告訴我的事情和他說了。

“你怎麼打算的?”

雖然我本領低微,不過附近算是我的地盤嘛。

“我讓我的同族去探聽情況了,想必等下就有回報。”

果然沒一會兒小蜘蛛就回來了,神色舉止果然都不太對頭。

“三八姐……果然,出事了。”

不用她說我也猜出來了。

又是那掏腹挖心的魔頭作怪了。

我安慰了小蜘蛛兩句,告訴她不要跟其他同伴說實情,但是千萬要提醒她們都留神,這些天不許出洞去。

“對了,三八姐姐,這個東西,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個東西。”

我轉過頭看,小蜘蛛放在桌上的,儼然也是個黑色的圓殼

和鳳宜前幾天天給我看的那個,一模一樣。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0 05:01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23 AM 編輯

正文 七十九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我想著,既然是包在殼裏,還有黏液什麼的,說明這東西肯定不是最終形態,那,要是不擠破它的殼等它長成了,又是什麼樣的?

“那天我看到的那只,還留著。你這只也別忙弄死,看樣子還長大了一些,大概再等一等,就知道是什麼東西了。我猜這個,和那挖心肝的,應該有些關係。”

我覺得怪磣人的,長的這麼樣的詭異蟲子,還有,最近一連串的總生在我們身旁的詭異事件……

“不過……為什麼會我們走到哪兒,這事兒就跟到哪兒?難道是沖我們來的嗎?”

“那也很難說。我們幾人同行……或許我們這裏有他們的仇人,也可能是他們想要的東西。”鳳宜嘴角有一抹冷厲的笑意:“覺得我是好惹的麼?總是戳一下就跑,等我們轉過身就再跑來戳一下?一副龜孫子做派,且等著瞧……”

我意外之極,鳳宜脾氣是大,可是罵粗話我還是頭一次聽見,可見他是怒極了。

聽他後一句話裏的意思,應該是做了什麼安排吧?這麼被動的屢屢吃虧不是鳳宜的個性。

當然,那些事,不是我可以操心的。

我現在需要好好保護我這一洞的老鼠和蜘蛛。灰大毛的家族龐大的驚人,而陸續到這裏來定居的蜘蛛們也不少。它們不是個個都有資質修煉,但是它們在這裏躲避了天災和天敵,生活的無憂無慮。

我想,我們彼此……陪伴,它們忙忙碌碌,打掃,做著它們以為正確的,應該做的事情。

我也應該做,我認為正確的,應該做的事情。

灰大毛聽了我地話居然並不太緊張。還跟我打岔子:“喂。師傅。你別自己嚇自己。你那些小蜘蛛們哪有心肝讓魔頭來挖啊?你說我說地對不對?倒是我地徒子徒孫們得小心些……”我讓他堵地不怒反笑。灰大毛這傢伙是典型地丟爪就忘。那天在小鎮上他也讓那慘狀嚇地膽戰心驚。可是現在一回了盤絲洞。好象就有恃無恐了一樣。

“你給我當心些。洞裏地存糧如果夠吃。那麼最近就絕對不許出去。封住洞門。看守好兩處暗河流入流出之地。一有異狀。就放下千金石。做好迎敵準備。”

我說地鄭重其事。灰大毛也終於正經起來。肅然回答:“是。我這就去吩咐下去。”

“別稀鬆偷懶不當一回事。這一回……很不同。”

只怕是用生死交關來形容也不為過。

道行高。象我和三七。子恒。鳳宜。我們或不懼。道行低。象只活了不到十個年頭地小蜘蛛小老鼠們估計也不會被這掏心剖腹地魔頭盯上。唯獨中間層次地。有點道行卻又無力自保……這種最危險。

盤絲洞有一個正面入口,就是我們進來時要喊芝麻開門的那裏。還有一個極隱密的入口,除了我和灰大毛誰也不知道,那個……算是一條秘密逃生通道吧。然後就是流經洞裏的暗河。我親自出馬。在各個處口處布上機關----就是放毒。我特地看過幾本從大的書院書閣找來的機關學什麼的書,放毒當然要有技巧,平時不能讓人一觸即,又不可以被外來一眼識破,或是輕鬆的破去。足足忙了兩天才算全弄完,盤絲洞現在不能說固若金湯,也總算可以讓我稍稍放心了。

洞裏現在成了一個封閉地世界,不過並不顯的死氣沉沉。灰大毛每天早起帶著小老鼠們在外洞的寬闊處練功,那裏足足有一個足球場大小。夠它們蹦撒歡地。

蜘蛛們也修煉,不過它們的方式更安靜。經常是一抬頭,就能看到頭頂爬著一片黑壓壓的蜘蛛在那裏集體練功。

我沿著暗河走,地勢漸高。

這裏不大有人來,頂多是來打水的。暗河就是從這裏流進來,穿過盤絲洞,又流向山下。我用有毒的絲將那個石洞半封住。這裏的暗流很急,洞外的樹葉有時候會被水流沖捲進來。這裏可以聞到新鮮的草木芬芳和流水特有的那種微澀淡腥地味道。

可進入的縫隙已經封上。我潛到水下去,一手牢牢抓著河道突出的尖石。仔細檢查了水面下的部分。水流沖的我不大能睜開眼。水面下幽暗昏沉,水流入的那道石縫很狹窄。。我用以前和子恒學來的方法,在這裏也設了一個簡單的陷阱,也許起不到阻攔作用,但是示警是沒問題。

我抓著石頭上岸,然後甩甩身上的水。

“三八,你在這裏做什麼?”

我回過頭看到三七,她扯著裙擺,站在一塊突出地尖石上頭,皺著眉頭說:“這裏也不收拾一下,這麼暗又這麼窄。”

“你什麼時候來的?我一點兒沒聽見。”

“你下水的時候我來的。我問灰大毛你去哪兒了,他說你往這邊來了。你這盤絲洞象個大迷宮一樣,到處都是岔路和洞口,不知道路的在這裏困個三年都出不去。”

其實我喜歡小的地方,窄窄的,光線也不要太亮,就象李柯曾經讓我住過的荷包……很小,甚至活動不開腿腳。但是心裏卻覺得特別安全踏實。

忘了在哪兒看到一句話,說這樣的性格消極避世,不敢面對現實,情願將自己封閉起來孤獨地生活。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如此。

也許我只是懷念過去地那段時光。

“嗯,回去吧,我就是來這兒查看一下。”

“查看什麼?我覺得……你和鳳宜似乎比我知道的東西要多,不能跟我說嗎?”

“鳳前輩可能知道地多,可我知道的卻很少。就是……”我想起那個噁心的包在黑色殼裏的蟲子,決定還是不說出來讓三七也跟著噁心:“你也知道他那個人是不會輕易服軟吃虧的。在京城,還有一路上遇到的這幾件事,讓他很惱火。對了三七,你覺得,那隱在暗處的魔頭會是個什麼樣的妖魔呢?為什麼又要一路跟著我們?從京城一直跟到了盤絲洞來?難道我們幾個人裏有他地仇家嗎?”

“這個我猜不著。我的見識也不比你多啊。不過我琢磨著,你我道行淺,歲數輕,大概,不可能是找我們的。有可能是鳳宜或是敖子恒的仇家吧?”

“那要是想報仇,為什麼不直接找上他們呢?這麼跟著。有什麼意思?而且淨找不相關的人和妖來下手。”

“我猜,說不定是那魔頭功力不夠,借著那些挖去的心肝來施什麼陰謀詭計,又或是別地什麼緣故……”

這個話題太沉重,我們又說起三六和李現在三六配成了輪回湯沒有,李書生現在對她如何,那位老白鬍子國師是不是又從中作梗了。這麼一路談談說說的回到正廳,卻看到鳳宜躺靠在窗子下面的沙上頭。鞋子脫在一旁,一隻手墊在頭下麵,正閉目養神。一副慵懶情狀。客廳裏不算亮,窗外頭的柔光照在他的身上,肌膚象白玉一樣晶瑩溫潤。呃……比我的皮膚還好……他的相貌也比我美,睫毛也比我長,連頭都比我黑比我密……

這什麼世道啊,真是雌雄不分陰陽顛倒。

我看一眼三七,自己很有眼色的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沒有進廳。直接繞回廊小碎步跑了,把她一個人扔那兒。

雖然說我沒本事幫三七牽線搭橋,但是這點眼色我有,明晃晃的500瓦電燈泡可萬萬做不得。

不過……我還是覺得三七地希望不大啊。

我站在原地歎口氣,從袖子裏拿出一個蛛絲編的袋子,半透明的,裏面隱約可見。

那個黑色地圓卵似乎個兒又大了一些,鳳宜那裏也養著一隻,我這裏也有一隻。

到底這裏面的蟲子最後會變成個什麼樣?鳳宜說過。這東西別看小,卻肯定是個魔物……

灰大毛迎面過來,看起來有些著急,我就怕有壞消息,結果他說:“師傅,有客來了。”

“什麼?”

這會兒哪有什麼客?再說我又能有什麼客啊?我認識的人不多,基本上還都已經來做客了,怎麼還會有……

“到底是什麼客人?”

灰大毛有些喘,大概是跑的很快:“是三六師叔來了!還沒有進來。被攔在兩道陣勢之外。我是探知了動靜。又從師傅你那面水紋鏡裏照見的……”

“啊,那。快請進來啊!”

“但是師傅你說的,門都封過了……”

“蠢傢伙,三六來了一定有要事,要不然她前些天不說同我們一起來,現在卻一個招呼不打匆匆而至,先開了門讓她進來,大不了開了這次之後再封一次啊!”

“好好,我這就去接應,還請師傅你將門上的封咒打開才行。”

我到了洞門邊,去了封,看灰大毛小心而快速的出去,一時有些呆。

真奇怪啊。

我心裏沒有故友重逢的歡喜,卻有些不安,不知道三六是遇著了什麼事才會到我這裏來。

小蜘蛛小心翼翼地湊過來說:“三八姐姐,又來了客人麼?”

“是……對了,你讓她們把流芳居收拾收拾好給客人住。”

“好。”

我覺得心慢慢往下沉,有種不祥的預感。

山裏這會兒靜的很,遠遠的,細細的風在溝澗盤旋,有一種低沉的嗡鳴聲。

就好象,有什麼事將要生……就如山雨欲來之前的那種難耐的窒悶。

我卻看不到,也什麼都做不了。



正文 八十

三六不是一個人來的。

她還帶了一件大行李----凍成冰棍似的李書生。

“我實在……沒有辦法了……”三六神情憔悴,兩眼熬的紅紅的,一進了洞門就支援不住倒了下去,把我嚇的不輕。等到子恒說她是脫力昏睡,沒有大礙,才能放下心來。

“這算是怎麼回事兒?”我們幾個圍著石台打轉。石臺上平平的放著那個凍的**的李書生。一見著他,我才覺這個人給我留的印象比我以為的要深刻的多,他笑起來的樣子,還有,尤其是他說話的聲音。不過現在他不會說話,也不能夠笑。

“看他眉間黑,要麼是中了毒,要麼是……魔氣。”

“啊?”我瞪大眼看著子恒:“這……那,凍成這樣又是怎麼回事兒?”

“這倒不是什麼病,是萬石冰。被這種冰凍住,身體會立刻僵住,就算是中了毒,或是性命垂危,傷勢病症也會停住,不會再惡化下去。”

哦,原來是這樣,那肯定是三六將他凍住的。

不過子恒又說:“這萬石冰有道行的用用不算什麼,可是凡人肉身卻禁不得太長時間,超過三日,就算解了冰,再除了身上的毒或是病,這個人……也是廢人了。”

“啊,所以三六是來找我們幫忙的?”

“恐怕是這樣的。她于用毒一道並不在行,不知道她幾時從京城來的,竟然到了脫力的地步。”

我慨歎之後忽然跳了起來:“喂。我們現在不是聊天地時候吧!那個。得先解決這個李書生地問題。大毛。把你三六師叔扶去休息。咱洞裏有什麼好湯好藥地都給她灌上。可得讓她快好起來。這個書生身上到底是毒還是……魔氣?該怎麼下手解決?我說你們……”我頓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你們都瞅著我幹什麼?”

三七搖搖頭。用一種看起來近似憐憫地目光看我:“三八。我們這裏面。說起用毒來。沒人能比你精通了吧?”

“呃?”

我抓抓耳朵。這倒也沒說錯。畢竟我是天生帶毒地。毒性還奇烈無比。他們三個就算比我見多識廣一些。但是沒我這天賦。估計對毒地研究也不多。可是我……

“可是我只會放毒。沒琢磨過別地毒都是什麼性質。也沒學過怎麼解……”

鳳宜哼了一聲。三七忍著笑說:“敖公子。要不你來現指點幾句。雖然三八糊塗一些。不過只要讓她明白了。她辦事還是讓人很放心地。”

合著他們三個都一點兒不緊張。就我一個人緊張的要命。

我緊張幹嘛啊,李書生是三六的相好,要緊張也該三六自己緊張。我才犯不著替她緊張呢。

子恒點個頭,笑容溫和。他轉過頭對我說:“先看看是毒還是什麼,如果是毒,又是哪種毒。你來吧。”

“我……不會啊。”

“我教你。”

他好脾氣的站到我旁邊,離的近,可以看到他臉上地皮膚有多好啊……一個毛孔都看不到,跟瓷似的。唉,真是,為什麼他們的賣相品格都綽約如仙。偏偏我就這麼平凡呢。

“你平時是怎麼施毒的?”

“嗯,方法很多……”我可是琢磨過好久的,既然我其他本事不怎麼在行,而我的長處在用毒上,我當然得多多琢磨用毒方法了。上輩子看的武俠小說裏面,金老爺子寫的那位程靈素姑娘用毒的手段就是豐富靈巧,很值得我學習借鑒。

“那,你如果想把毒種到人身體深處,又一時不作。會怎麼辦?”

“毒霧……”無色無味,吸進去就算完成,最難防備。程靈素姑娘就用過這招兒,她地醍醐香醺倒了胡斐的同路人鐘兆文,卻沒有醉倒胡斐……

三七看了我一眼,朝遠走了幾步。

子恒笑容不變:“除了毒霧呢?”

“多了,毒液,毒網,毒絲。毒……”你就用蛛絲吧。從脈門處探入他體內,我想你可以判斷出。他是中毒,還是被魔氣魘住了。”

“哦。”

我十分聽話合作,左手指尖彈出一縷絲,連給人看清楚的時間都沒有,又狠又准地從李書生的脈門紮了進去。

三七站的離著好幾大步遠,小聲說:“你……倒是輕些,可別沒給毒死,倒讓你給紮死了。”

“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用蛛絲就算還沒練到家,可是要把他紮成個篩子而人不死,這我還是能辦到的……”

“你快專些吧……”

我點個頭,閉上眼,以心力控制著那蛛絲順著李書生的血管經脈向身體裏探去。

雖然看起來外表是凍成冰砣子了,不過體內當然不是這樣,血管裏的血沒結冰,只是變的異常粘稠,嗯,打個比方……就象大家都吃過的豬皮凍,熬的熱熱地時候當然是液體,一冷涼了,就變成了膠固的狀態……

咳咳,專心,專心。

我能察覺到有一股陰寒的感覺附在了蛛絲上面,想要弄個明白的時候,那一縷陰寒又隱去了一樣。

“不是毒。”

我睜開眼:“起碼我從來不知道哪種毒能靈巧的會躲避我的探察。”

三七點頭:“我想也是,要是中毒,三六不至於這樣束手無措來找我們幫忙了。她煉的百花蜜其實就可以解許多種毒素了。”

“還有什麼?”

“嗯……很冷,一種陰寒的感覺,靠過來的時候像是蛇在吐信子,不過退去地時候卻像是煙霧被大風吹散一樣,當然不是真的散了,我只是……我是這麼感覺的。”

子恒臉色變的凝重了些:“這樣啊……”

他抬起手輕輕放在李書生的額頭上,一陣淡淡的青光閃過,李書生身體表面的那一層冰碴子就不見了。

“啊,你怎麼給……”

我一句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李書生地身體又被一層碧青的顏色包裹起來。就象……身體外麵包了一層淡淡地水膜,我試著伸手指頭碰了一下,水膜似有若無,可以觸到李書生地皮膚,也變軟了。

“你這是……”

“這層水壁也可以暫止住他身體裏的魔瘴蔓延,而且不會象萬石冰那樣將人凍壞。”

哦……我明白了。合著三六那是冰凍保鮮法。你這是隔水保鮮法啊。

都很強。

嗯,我地蛛絲袋,似乎也有這種作用啊!好象鳳宜丟給我地那個葫蘆,也有類似作用。

嗯,不稀奇不稀奇。

因為有這個辦法,所以他們剛才顯的一點都不焦急吧?

其實這些不難想到,可是為什麼只有我一遇事就好激動,不能靜下來細想?

我把蛛絲縮了出來,雖然那陰寒的魔氣退散。但是我想蛛絲上多少會留些痕跡。我把那段絲給了子恒:“不是毒,我可不在行了,你和鳳宜研究研究吧。”

子恒拈起那段絲。我原來想提醒他一句小心,不過再一想,他們個個兒都比我精明百倍,又謹慎本領又大,我根本不用多此一舉提醒他們。

把李書生交給他們處理吧。

我去看了三六,她臉色蒼白,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昏睡中還是緊緊皺著眉頭,手指曲著,緊緊抓著床單。那是一種焦急的,恐懼的,生怕失去的表現吧?

“她怎麼還沒有醒呢?”

灰大毛說:“累過頭了唄,不光是法力體力耗費,精神更累吧,所以才會一睡不醒。”

三六不醒來,就沒辦法問清楚她都遇到了什麼事情,為什麼她會匆匆來求助,李書生又是怎麼沾染了魔氣……

我對魔道什麼的所知不多。主要是,幽冥界和魔道,還有一個就是神仙們的上層世界,和我們所處地世間都是是隔絕的,我聽說過那些很久很久之前的往事,大魔頭們被打敗,然後他們退入一個封閉地空間,與這個世間就再沒交集了。那之後,這世間有妖。有小鬼。可是再什麼魔了。或有那些號稱練著魔功,要光復魔道的……不過那些差不多都是跳樑小丑。小打小鬧不成氣候。

“那就讓她好好休息吧。”我替她把有些散亂的頭理順一些:“叫只小蜘蛛來看護她。”

我現在覺得自己真是虛度了三百年時光啊。

見識短淺,遇事就毫無章法,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三七他們這三百年,一定經歷過許多,見識過許多,自身修為也一定提升不少。我卻睡了三百年,睡過了時光,睡過了愛情,睡過了……

“師傅,你要幹什麼去啊?”

“練功。”

“呃?”灰大毛摸不著頭腦:“這會兒不早不晌的練什麼功啊?”

臨時磨槍也是好的,不管用不用得上,反正總比不磨的強。

總之,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最近生的事情都超出了我的認知範圍了,似乎一夜之間魔道與人間地界限被破開了,詭異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生。

我想保護好自己,保護好我身邊重要的人。

而不是無能的,等著別人來教導保護。

李書生被安排在靜室中,三七從裏面出來,走到我身邊坐下。

“裏頭怎麼樣了?”“鳳宜他……已經想出辦法來了,可以驅除那個書生體內的魔氣。”

“哦。”其實我不大明白,這個魔氣攻心之後,人真的就會失卻本性,變成……魔物嗎?

我沒有見過,只是聽來的說法是這樣。

“三七,這個人,或是妖,要是入魔……會怎麼樣?”

“會怎麼樣?”三七想了想:“這個,我也說不好,不過似乎那些傳說裏的魔頭們,一個個都十分厲害啊,但是個個都嗜血嗜殺,挺怕人的……”

是嗎?是因為變成魔才變地法力高強,嗜殺成性……還是因為渴望力量,渴望殺戮才入魔呢?

我挺迷惘的。

“三六還真是重視這個書生啊,為了他這樣焦慮奔波。”

我想,如果當時我和李柯遇到這樣的事,我也會……就算要把自己的命換給他,也情願吧?

愛,這個字多麼美麗,又多麼的沉重。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0 05:09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24 AM 編輯

正文 八十一

小蜘蛛用一根絲懸掛著蕩來蕩去,然後絲忽然斷了,她就落到我面前的魚盆裏面。我把它撈起來。

它一面甩著身上的水,一面問我:“三八姐姐,你在害怕嗎?”

“不怕。”

我靜靜的坐在那兒等待著,過了良久,子恒和鳳宜從靜室出來。鳳宜板著臉,子恒則顯的有些神情疲累。

我站起來迎上去:“成了麼?”

“已經解決了,不過他一時醒不了。”子恒說:“你讓人細心看護吧,我要去歇一會

我點個頭,馬上吩咐小蜘蛛去安排,子恒擺手示意不用麻煩,然後就回沉水居去,我站在院門口看他的身影消失在沉水居的院門後面。

“三八姐姐,你……那個,灰大毛說……”

小蜘蛛開始口吃,不過我猜得出來灰大毛說了什麼。要不然小蜘蛛她們也不會特別替子恒多做替換衣裳。

“別聽他胡說八道。你不忙麼?上次教你的柔絲百煉,你都練熟了?”

小蜘蛛立刻心虛起來:“我……我這就去練。”

“哎哎。別忙著跑。上次我收集地那個甘草伏苓丹。還有化戾散。你都給收在哪里了?”

“哦。姐姐你要用嗎?我就去給取來。”

小蜘蛛一溜煙兒似地竄了。不一會兒就取來了兩個木盒子:“姐姐你要做什麼用啊?”

她就是過份好奇。這可不是個好品質。好奇心能害死貓。估計蜘蛛也肯定害得死。

我打開裝甘草伏苓丹地盒子。裏面排著兩行一共六個瓶子。瓶子是石頭雕地。觸手生溫。

“一瓶給敖公子。一瓶給鳳前輩。一瓶給三六送去。還有一瓶留給裏面躺著地那個書生。”

採集這些耗時良久,不過用起來可真快,一眨眼下去三分之

“哦。那化戾散呢?”

“化戾散……就先留著吧。”

小蜘蛛拿著甘草伏苓丹去了,我看著我手裏剩的另一個盒子。

化戾散這個名字是我按著書上看來的名字起的,其實……配成之後我一次也沒有使用過。沒什麼地方能用到這個。

我又摸出袖子裏那個袋子看看,裏面有那個黑色的卵殼。

感覺揣著這個就象揣著一個定時炸彈一樣的不安穩。但是又真的很想知道……這東西與最近生地那一連串事件究竟有什麼聯繫。

我把那個袋子又收起來,然後捧著化戾散的盒子去了前院。

三六和李書生都一直在沉睡著,沒有醒過。

晚飯做好了。卻只有我一個人吃。灰大毛挨個去請他們,但是子恒說沒有食欲,鳳宜根本不理會,三七不在院子裏,似乎是出去散步了。

我也一點都不餓,喝了點湯,就去看三六。

她還睡著,臉色比原來好看了一些,摸一下手。感覺溫度也漸漸回復了。

愛情真的值得人為它生為它死吧?三六看起來那麼冷清的一個人,遇到愛情也是象烈火一樣燃燒起來了。

再去生的時候,他安靜的躺在那裏。似乎是睡著了一樣。不過他地臉色有些青白,呼吸也細弱輕微。

我在他床邊停下,猶豫了一下,指尖彈出一根細絲來,從他的脈門輕輕刺了進去。

他的血脈已經不是那種粘稠凝固的感覺了。

而且那種陰寒的感覺也已經消失了。

子恒和鳳宜,功夫見識都不凡啊。

我收回了蛛絲,看著李為什麼,這間屋子很安靜。我卻覺得有點心慌。

其實他昏迷不醒,又不能說,又不能動。

我的惶恐根本毫無來由。

我轉身離開床邊,剛走到門口,聽到身後傳來輕微的呻吟聲。

我飛快的回過頭來,李書生還躺在那裏沒有動彈,剛才那聲音似乎是我地錯覺一樣。不是……應該不是聽錯。我往床邊又走了一步,果然看到他的嘴唇輕微的顫動了一下,那細微地沉悶的呻吟聲。的確是他出來的。

他的眼睛雖然還閉著,可是能看到眼皮下面的眼珠也在微微顫動。

“李扶風?”我準確無誤的記住了他的名字。這對我來說是很少見的,以前地我總是很難記住別人的名字。

他的睫毛很長,也很密,襯著有些青白的薄透的肌膚,黑色顯的更黑,象抹了一層黛青。白的皮膚也顯的更白,有如細瓷。

他的眼睛微微睜開,即使是這麼小地一個動作。看得出也耗費了他很大氣力才完成。

“這是……哪里……”

“這是盤絲洞。我師姐三六帶你到這裏來求助的,你身體裏有一股魔氣。不過現在已經被驅除了。”我輕聲說:“要喝水嗎?”

他輕輕唔了一聲,我招一招手,案上的水瓶水碗就一起平平的浮過來,落在我的手上。

我不太會照顧人,一手托著他的頭,一手給他喂水,結果一下子倒的太急,水只有幾滴進了他的嘴裏,剩下的都從嘴角溢流下來,然後把他地衣襟都沾濕了。

我耐著性子再喂,這次他嘴巴是張大了,可是又喝地太急,有氣無力的嗆地咳嗽起來,就象一架漏氣的風箱,又劇烈又低微的聲音,聽的人有點不忍。

半碗水沒喝進去兩口,都浪費了。

對了,我的甘草伏苓散,現在倒是可以給他服了。

我打開瓶子倒出藥粉。

原來做的是是想做成藥液的,那樣效力會更強,但是藥液沒有藥粉那麼穩固易保存。

我把藥粉倒在碗裏,用水化開。

水成了一種淡紅的顏色,聞起來有種苦苦的香氣。

我鄭重的跟李書生講:“喂,這個可是好東西,不能再喝漏喝嗆了。”也不管他神智清楚不清楚。聽懂我的話沒有,反正把這碗水又遞到他嘴邊。

還行,這次李書生可能也更清醒一些了,把這半碗摻了藥末兒的水都喝了下去。

我把水碗放下,讓他靠在床頭。

李書生的目光有些迷惘,他是面對著我地。但是他的眼神好象沒有停駐在我身上。

可能還沉浸在夢中境界裏沒有醒透吧。

“你是……桃華。”

“對,你還記得啊?”

我笑笑,李書生記得我的名字,這倒讓我心情挺好。

“你不用怕,雖然我這裏是個妖怪窩,但是我們不殺生也不吃人的,放下心來好好保養身體吧。“我怎麼了?”

“我還想問你呢,我們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被魔氣纏上的。”

李書生認真的思索了一會兒:“我只記得……我在院子裏。然後那個要搶親地妖女來了,硬是給我嘴裏灌進了什麼東西……然後我就不醒人事了。”

“呃?”

是他喝的東西有問題,還是他喝了東西之後生了其他變故?

這個只能問三六了。

而三六會給他吃的東西……難不成是輪回湯?

我一下子精神起來。好象腦子裏有根弦“叮”的一聲被撥動了,拉緊了。

那根弦好象是叫做八卦……嘿嘿。

“我說你,嗯,想起來什麼沒有啊?”

“想什麼?”

“那個,就是……以前的事。我是說,你出生之前的事,上輩子的事,有印象沒有?”

“你這樣說真奇怪……”他一句話沒有說完,臉上的表情一瞬間變成了空白。好象魂給抽走了,就那麼呆在那裏,怔怔的一動不動。

“我說,哎……你還好吧?”我伸開手在他眼前晃了兩下,他根本一點反應都沒有。

“喂,喂,”我又伸手推了他兩下。

“哦,沒事,沒事。”

“怪人……”我小聲嘀咕。

算了。我還是別招惹他了,萬一他魔怔了,得了什麼精神病,我可沒法兒賠這麼一個大活寶貝給三六。

屋裏很暗,我走到一邊去,把燈罩掀開,點著燈芯,挑亮,然後再把燈罩蓋上。

“你餓不餓?我讓人送些吃地來給你吧。”

“好。那有勞你了。”

我快步離開靜室。走出幾十步遠,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我還是不喜歡和人打交道的。

做人規矩太多。哪有做妖來地自在。

什麼禮節,什麼道德,什麼……雖然上輩子我也是人,可是我現在卻習慣做妖了,無拘無束無牽掛。

我想喊只小老鼠來吩咐給李書生送吃的,忽然聽到哪里喀的一聲響。

嗯……很沉悶的聲音。

雖然微弱,可是似乎離的很近。

哪里在響?

我正琢磨這事兒,又聽到一聲響,和剛才那聲響一樣。

不,比剛才的聲音大,而且還清晰。

我聽出來了。

那聲音,是從我自己的袖子裏傳出來的。

我有點緊張的咽口唾沫,把那個蛛絲袋從袖子裏掏出來。

袋子裏那個黑色地圓殼又動了一年,這次的聲音比剛才兩下都要長,也都要響。

似乎那殼裏的東西正在撞著砸著這層殼子要出來一樣。

呃……

我覺得有點喘不上來氣,有些緊張,有些惶恐,還有點興奮。

這蟲子就要破殼而出了麼?

那,這帶著魔氣的蟲子會變成個什麼樣?有什麼樣的本領?是有毒?還是有什麼別的厲害之處?到底那挖心之事和這個黑色圓殼裏的蟲子有著什麼關係?



正文 八十二

那殼裏的東西已經出殼了……

我的袋子的透明度,就象……唔,就象上輩子的超市白色塑膠購物袋,能看到裏面的大概三四成景象。

我大氣都不敢喘,一邊給自己布上一道防禦,一邊在袋子周圍連下了三重禁制。

一團黑乎乎的在袋子裏亂撲亂動,奇怪的卡卡的聲響。我怎麼聽著,裏面那黑東西在……進食?

我忽然明白,它在啃那個殼!

這個習性很多卵生的東西都有,出殼後會先把殼吃了以補充營養。那個殼不大,估計幾口也就吃光了。接著我就看到袋子上出現了奇怪的波動,好象裏面那東西正在撕叫這個袋子……

大概這蟲子進化出來之後是有翅膀的,在裏面拼命的撲騰著。

可我的袋子它是咬不破的。

要是那麼輕易就讓它咬破了,那我這些年的修煉啊道行啊那就都喂了狗了。

我回過神,連忙提著我的袋子飛奔去找鳳宜。我這個蟲子出殼了,他那個應該也出來了。

我剛跑進客院的大門,鳳宜正好從屋裏面走出來,他的面色還是沉凝如水,步子很急,走路帶起一陣風來,氣勢非凡。

“鳳宜!”我一急什麼客套也顧不上了:“我這顆黑蛋破了。裏面地東西吃完了蛋殼正在咬這個袋子!你那只如何了?”

他鄭重地認真地觀察我手裏地那個蛛絲袋。袋子雖然是半透明。但是裏面那東西動地厲害。只能看到袋子被弄地不停地變換形狀。鳳宜一翻掌。他手心裏儼然也是那個已經破過地黑色地殼。殼地外頭包著一層隱約地紅光。他這個看地比我這個當然要清晰地多了。

“估計就要變了。”

他話音都沒落。我看到那個殼地裂縫處。有個圓黑地腦袋鑽了出來。很亮。頭上那是觸角吧……不過看著更象尖利地鋸齒。

乖乖。長地好醜。

然後裂縫越來越大。那只曾經生活在粘液裏地蟲子。從它地殼中鑽了出來。全身都是黑地。它一出了殼。就開始瘋狂地啃咬那個殼。速度快地讓人覺得恐怖。圓乎乎地殼幾乎兩三秒鐘就給它解決了。那個咯咯咯地啃嚼聲讓人覺得牙酸。背冷。

然後啃完了蛋殼的黑蟲子身上也已經幹了,我地天……它的背上……

啊啊,是一對翅膀!

起先張開的很慢,然後慢慢加快。那些粘汁大概已經幹透,然後那對翅子忽閃了一下,徹底張開來。

黑色地蟲子變成了一隻黑色的……蛾子?

反正不是黑蒼蠅黑蚊子。後兩的翅膀都應該是半透明的而且形狀也不對,有這種翅膀的,人間除了蝴蝶就是蛾子了。只是我是頭一次看到這種黑色的蛾子……

惡……蛾子的嘴怎麼能長的這麼大,而且人間的蛾子肯定不會長著那樣恐怖地牙!

它在那團紅光的罩子裏左突右沖,張著大嘴狠狠的咬,那尖利的象兇器的觸角拼命撞,似乎瘋狂的失去了理智一樣,就想撕碎啃咬一切。那翅膀也夠醜的,邊緣既不圓滑也不規整,像是撕紙沒撕齊一樣豁豁牙牙的,跟爛扇子邊一樣。

“這個……”

雖然這東西挺醜。不過小小的蛾子,我倒不怎麼害怕了。

這是一種常見地心理,事情生之前普遍大家都會很緊張,但是等到真的生了,反而不會害怕,心態倒平和了,開始冷靜面對。就象上輩子我去參加運動會跑步一樣,槍響之前全身緊繃,槍響之後就拋開一切專心去跑就行了。

啊。扯遠了扯遠了,說回正題。

“那個……這東西和外面生的那一連串事情,應該沒關係吧?”

這個蛾子,和挖人心肺的……

感覺能幹那種事的,應該都是很強大的,陰險殘虐的魔頭。這個蛾子怎麼看也和強大扯不上關係。

鳳宜忽然一手拍過來,我手上的那個蛛絲袋被拍的啪一聲響……----扁了!

呃,我呆呆地看著拍扁了地袋子,雖然袋子透氣不透水。裏面就算裝了湯湯水水的也不會有半滴漏外面。可是現在裏面沒湯水,有一隻……肯定被拍死。拍扁,拍黏地黑蛾子。

碎翅膀,爛腸子,破肚子,噁心的粘乎乎的蟲子水……

我象被火灼了似的一揮手,那只袋子撲的一聲掉在地下。

“你……”要拍之前也先說一聲啊,弄得我雖然手上沒沾到什麼東西,卻覺得噁心的要死,粘乎乎,軟答答,還有,還有……

不能再想了,再想我非吐了不可。

“奇怪,如果是這樣……那麼肯定不成氣候……”

鳳宜根本沒理會我,轉身又回了屋裏去,“咣”的一聲重響,門死死的關了起來。

“哎……”

我說這人怎麼這樣,根本視我為無物。

還有,他要拍怎麼不拍死自己手上那只,偏偏來拍我的手上的這只……

他剛才拍的時候勁氣到了,手掌並沒沾到袋子,可是我卻實實在在的拿著袋子啊。很好,他不噁心自己,但是卻不在乎噁心我……

好吧好吧……

我深呼吸。我不和他一般見識。

但是他為什麼要拍死我這只?我還想多研究研究呢……雖然可能憑我自己是什麼門道也研究不出來的。

我怏怏的出了客院,蟲子變成蛾子我是知道了,但是還沒弄明白那蛾子的究竟,就連袋子一起讓我給扔了。

算了,反正我本來也沒有那個精力和興致。

灰大毛走過來,看我臉色不好,跟著我亦步亦趨的走了好幾步,才小心的話:“師傅,那個李書生醒了?”

“嗯。”

“那……三六師叔那邊……”

“這事兒,咱別管。”我說:“把這兩個人都喂飽了喂結實了。咱們的義務也算盡到了。至於他們是要愛是要恨是要打是要吵都不關咱的事。”

“哦。”灰大毛答應著,歎了口氣說:“我就是覺得,這李書生也怪可憐的。雖然說上輩子和三六師叔好,可是上輩子都已經橫死了,這輩子又沾惹上麻煩。”

“你不覺得前生緣,今生續。是段佳話嗎?”

“佳話?”灰大毛連連搖頭,一臉敬謝不敏:“這算什麼……好吧,三六師叔這算執著,算深情。可是對李書生來說,人家活的好好兒地,還考中了進士,被點了探花,前途正光亮著呢,突然冒出來個蜂妖。非說是你上輩子的老情人,這輩子來和你續緣來了……咳,我怎麼覺得李書生這麼倒楣啊。”雖然我覺得……灰大毛這話有點偏頗。而且很不羅曼諦克,不過這事我是幫親不幫理的:“喂,這話你可不能說,尤其是不能讓你三六師叔聽見你這麼說,要不然的話,李,你是指定要倒楣的。”

“我知道……我又不缺心眼兒,幹嘛去對她說。”灰大毛說:“三六師叔那裏的甘草茯苓散啊,我讓小蜘蛛化在水裏給她喂下去了。不過她人還沒醒呢。敖公子那裏地我也送過去了,就是李書生的……”

“李書生那份省了,我剛才已經替他服過藥了。”

“咦?是麼?他醒的倒快啊。”

“驅了魔氣,應該沒大礙,醒了有什麼好奇怪的。”

“不是啊,不是這樣的。”灰大毛說:“剛才我去送藥,敖公子還和我說了幾句閒話,他說那個書生肉身凡胎,被魔氣侵蝕身體衰弱。又用了萬石冰和他的水障來阻擋魔氣攻心……反正說的挺高深莫測的我也不全記得,總之,他是不可能比三六師叔先醒的。”

“是嗎?”我想了想:“我說子恒地話未必全對。這個李是爺爺還是叔爺爺不就是那個李國師麼?他的體質或許並非一般人地體質啊,提早醒過來應該也沒有什麼稀奇。對了,讓人弄些補藥補湯的給他吃,務必給我把這個書生養的肥頭大耳又高又壯,讓三六醒了看到,也好高興高

灰大毛哈哈一笑:“行!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打走了大毛,我回自己院兒裏去。在石泉那裏拼命的洗手。洗了好些遍,還是覺得那種噁心的感覺留在手上。怎麼都洗不乾淨。

天色暗下來,在洞裏尤其如此。壁上的燈一盞盞亮了,我在石燈底下翻著一本剛從舊書堆裏找出來的手劄。這些舊書好些是當年李柯還在的時候留下的,他喜好看書,後面有兩三個石洞都讓他地收藏給占滿了。灰大毛把那些的是他從哪里收集來的東西,是講關於很久之前,已經變成傳說了的魔道的事情的。我對那個蛾子好奇,又閑著沒事做才翻這個書,其實我翻地漫不經心,根本沒想能從這個上頭找到答案。

可是翻過一頁紙,我咦了一聲,眼睛一下子盯在紙頁上就移不開了。

上面是寫劄記的那人畫了一個草圖,只有寥寥幾筆墨線,可是這寫劄記的人一定有很強的工筆劃功力,就這幾筆已經畫出了一隻完整的,十分形象的……蛾子。

爛扇子一樣的翅膀,長的鋒利醜惡的觸角……

這不就是那,那只拍扁拍黏拍成了蛾子餅地……那蟲子麼?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0 05:16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25 AM 編輯

正文 八十三

我急忙往下看,可是那蛾子底下只有一個簡單的名字,叫做七心蛾,別的什麼也沒有寫。既沒寫這東西是什麼來歷,也沒寫它有什麼特性。

我打開門喚一隻小耗子來,讓它們去後面石洞給我把第三個架子上的相關的事兒。

小耗子們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就把那幾十本書都搬過來了,我飛快的翻找,但是再沒有哪一本上有涉及到這只七心蛾的記述。

哎呀我笨了!我活的時間短,見識淺,可是子恒活的年頭可不短了,我應該去問問他,說不定他知道這七心蛾的事情。

我一夜沒有睡踏實,後半夜乾脆起來調息打坐,好不容易讓心裏安定了一些,日光透過特別設計的孔洞反射,外面天亮,洞裏面也漸漸亮起來,小蜘蛛與小老鼠們也紛紛從睡夢中醒來,遠處傳來各種細微的聲響,蜘蛛在拼命結網,小老鼠們勤快的開始打掃,做各種雜事……當然,打掃歸打掃,蜘蛛網卻是一個都不能挑掉的,否則又是一場不大不小的口水糾紛。

我帶著那本書去找子恒,他也剛醒,正站在院子裏面認真的端詳一株剛盛開的蘭花,那花朵香氣清雅,顏色潔白如玉,花瓣厚實緊滑如絲緞一樣。

“好花。”“這個我不大懂,不過我喜歡它香氣好聞。”

子恒轉過頭來看我,微微有些疑惑:“你晚上沒有睡好嗎?”

“嗯……”我不想跟他講我上半夜做的挺噁心的那個夢,無數隻蛾子一起撲到我身上來,然後同時爆開成了一堆黑糊糊的惡心到死的東西把我埋沒,我想逃脫,卻現自己被牢牢的裝在一個袋子裏,躲不能躲,避不能避……都怪鳳宜,誰讓他把那蛾子拍死在我手上。

“子恒你知道這個東西麼?”我把那本劄記翻開。指著那一頁:“這種蛾子,你可知道些什麼嗎?”

他看一眼,先是沒有什麼反應,接著卻像是想起了什麼,輕輕咦了一聲,把那本劄記接過去仔細看那張圖。

“七心蛾……”

“嗯。”我急忙問:“你知道?”

“這東西……不算什麼厲害地魔物啊。根本就是不入流。”子恒說:“七心蛾在魔界是到處都有地一種飛蟲。特別常見。常在墳地。荒沼那些地方成群而生。以腐葉啊小蟲子啊之類地為食……它喜光。頭比較堅硬一些……但是並沒有什麼奇突之處。你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啊?”

子恒地解釋讓我意外之極。

我本來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這蛾子一定是個很了不得地魔物。一定有什麼厲害之處……可是被子恒這樣一說。這東西實在沒什麼了不起。那……

可是,不對勁。

昨天看到的那蟲子的殼也好。出殼時的情景,還有它瘋狂的想要撕咬破壞的那種瘋狂勁頭,我都覺得它不可能是普通地常見的魔界的昆蟲。

不可能沒有奇怪的地方。

不可能這樣普普通通。

如果是那樣,那鳳宜又何必鄭重其事,把那只蛾子留著繼續琢磨呢?

我想了想,認真的問:“子恒你見過這種蛾子嗎?”

“見過一次吧,”他說:“那時候我還小,印象不怎麼深,似乎是隨一位長輩去拜訪友人的時候無意中見過……”

“那。你不覺得這蛾子有什麼奇怪嗎?”

“沒有,完全沒有。”

不可能啊。

“那你見的蛾子,是什麼樣兒的?”

天氣很好,風景很好,這朵蘭花開的如此嫵媚,我們卻在花前談論這樣地話題,實在很煞風景。

“唔,”他想了想:“我可沒仔細去看,有三五隻的樣子。這種蛾子喜歡群居的,我記得別人說有地大群蛾子會有成千上萬隻,小的也通常會三五十只的一起過活。飛的時候有種輕盈的嗡嗡聲,嗯,比蒼蠅振翅的聲音還小些,停下來的時候也會落在一起,看上去像是牆上的泥點子一樣。”

“泥點子?”我敏銳的注意到這句話:“你見地蛾子多大?”

“比蒼蠅大些,嗯,”他一指一隻翩翩飛來落在蘭花上的小粉蝶:“比這個還小些。”

“啊。那不對!”

我昨天見的。那個蛾子的翅膀張開來可有巴掌大呢!

怎麼會只有這個小粉蝶這麼大,這粉蝶才有多大啊。

“那。巴掌大的呢?”

“不會的吧……”

“是真的,我見過!”

“咦?”子恒的神情也鄭重起來:“怎麼?你見過?”

“你也知道吧,前幾天,剛到盤絲洞的時候鳳宜就弄到了一顆有魔氣地黑色的卵,然後裏面有條蟲子。那蟲子出殼之後變成了一隻黑色蛾子,和這紙頁上畫的一樣,鳳宜說那蛾子和近來頻頻生的……那些事脫不了干係。”

子恒微一沉吟,立刻問:“那蛾子呢?”

“我本來也找到一隻,但是昨天剛出殼就讓鳳宜給拍死了。鳳宜那只他還留著,估計還要琢磨其中的玄虛,就是不知道現在是活著,還是又讓他弄死了。”

子恒不再跟我多說,匆匆轉身離去。

我緊緊追著他走,轉個彎就跨進了鳳宜的屋子。

一推門,鳳宜靜靜的坐在房裏,望著桌子上的一樣東西呆。

我聽到撲棱翅膀的聲音,循聲望去,那蛾子還沒有死,仍然被紅光禁錮著懸垂在半空。

而鳳宜盯著瞧地東西,則是一塊木頭。

“鳳前輩,我昨天查書,這種蛾子叫七……”

“這我已經知道了。”他不耐煩地說,頭也沒抬。

我……我忍氣吞聲。深呼吸……

他真能氣死人。

“但是我們所見的這兩隻比子恒以前見過地七心蛾要大了數倍。”

鳳宜根本沒理會我說什麼,衝子恒一招手:“你來看。”

雖然他沒招呼我,但我也厚臉皮的跟著湊過去看了。

桌上的那塊木頭,大概有半尺寬,一摣厚,中間破了一個洞。木屑紛飛,顯地桌子上淩亂不堪。

“這是?”子恒看了兩眼臉色一變。

“沒錯,就是如此。”

他們跟在打啞謎一樣,你知他知,可我不知啊。

不過……他們頭疼什麼事呢?不就是挖心肺的魔頭的事麼?鳳宜又總認定這蛾子和那事情有關系。嗯,這塊被鑽了洞的木頭……

啊!

我忽然明白過來他們在說什麼了!

難道這木頭上的洞,是那只蛾子鑽出來的?它是用那恐怖地堅硬的觸角頂的,還是用那鋒利的嘴咬的?

這木頭我知道,山上數它硬。

可是這個洞鑽的這麼徹底。這麼……

我覺得後背上躥起一股涼意,轉頭看看那只還在不停的撲棱掙扎的蛾子……

能穿透木頭,那。也肯定能穿透別的……

比如,人地身體……

難道那一連串挖心事件,就是這麼來的?

就是這蛾子……

是不是它鑽進人的身體將人地心肝脾統統吃了,然後,然後又……

好惡心,好恐怖……

這,這蛾子……

子恒與鳳宜的臉色也同樣不好看,他們對視一眼,忽然一同轉身走了出去。

我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急忙追上他們兩個腳步。

“你們去哪兒?”

“出去。”

“洞門封著的……”

“你肯定有別的出口。”鳳宜還是不客氣的打斷我的話。

有倒是有,可是我看著他那副樣子就覺得心不甘情不願啊。

“那個,你們要出去幹什麼?”能不冒險還是不冒險的好,誰知道外面現在是什麼樣兒了?萬一他們,他們兩個都……

“跟我來,”我說:“出去可以,不過我是此間的主人,沒道理讓客人亂走亂闖我這個主人不陪同的。你們要去哪里,我要一起去。”

“你懂什麼。這些蛾子已經非比尋常。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變成了現在這樣。而且也不知道除了這蛾子是不是還有旁地魔物作祟,若是……”

“我就算幫不上忙,也不會拖你們後腿的。這裏地形情況我都比你們熟,我陪同,帶路,總比你們亂闖的好。”

“你……”鳳宜眉毛一豎,子恒先說:“三八,這些蛾子的卵不會自己長腳到處跑,必定有另一股力量其中安排。這方面的情形我們並不知曉。你的盤絲洞也要人照看,你還是留下吧。”

“那讓我一起去。”

這個聲音幽幽的在背後響起。我差點被嚇著,一回頭,看到三七有些憔悴的站在不遠處的花叢後面。她看起來像是有些精神不濟,難道她晚上也沒有睡好麼?

“誰也別跟著我們,添亂!”鳳宜喝叱我:“帶路送我們出去,你們就留下。”

我不想在這裏就和他們爭執,叫過小蜘蛛吩咐她們,網一定要織,各個岔路口都要織,越結實越好,希望如果再有那種蛾子進到洞中來,這些網能派上用場,再讓老鼠們大量製作大個兒地蒼蠅拍,用石板鐵片都行,木頭脆弱最好還是不用。打小蜘蛛去了,我走在在前面帶路,領他們走上一條稍狹窄的岔道。

讓不讓跟是他們說了算,可是跟是留是我自己拿主意。

三七的腳步細碎走在我旁邊,離近看她的肌膚上一點光澤也沒有,打個比方,就象珍珠褪成了魚眼晴,憔悴且不說,還有一種……

我形容不上來,總之三七的樣子看了讓人擔心。

我想問她怎麼了,但是我們走的很快,鳳宜和子恒都是腳不沾地的在山洞中飛掠。

顯然他們很情急。

子恒腰間的劍,還有鳳宜一身散出來的威勢……

我想到一個詞兒:嚴陣以待。

看來這件事很嚴重,這個時候也地確顧不上關切三七了。

我也跟著緊張起來,手緊緊攥住了那根流雲飄帶。



正文 八十四 落湯鳳凰不如雞

我們從一處爬滿綠藤綠葉的窄洞口鑽過去,要鑽出去的時候我想了想,還是提醒他們:“這個洞口,是只出不進的……”

“什麼?”

鳳宜傲慢的一腳就踏了出去,接著他就象一塊大石頭,被無聲的暗流一下子就卷走了,眨眼間沒了蹤影。

三七啊的一聲,我才來得及解釋下半句:“因為當時設計的這個洞口就是逃生用的啊,只能從此處出去不而不能從這裏再進來……外頭的暗流本來就特別急,被我又施法,所以……不過對子恒肯定沒問題的。三七你也多當心。”

三七沒說什麼,身體輕飄飄向外一投,眨眼間也被漆黑無光的水流給卷走了。

子恒說:“你先吧,我殿后。”

“好。”

這暗流我下過好幾次,知道它的方向速度和裏頭讓人頭暈的一些渦漩都在什麼時間什麼位置上出現,閉住氣,頭下腳上的躍進了暗流裏。

身體一下子被巨大的水流的壓力包裹住了,似乎胸膛裏所有的空氣都要給擠迫出來一樣,除了放鬆自己,保持內息,順著水流的急速旋轉和向下衝擊的勢頭,別的都不用想。

正因為如此,這個出口才不可能從外面再次進來,別說這水流本身就不大可能逆流成功,裏面還有我施的法咒呢,的的確確是只能當一條單行道。

耳朵裏雖然沒有灌進水,卻充滿了轟隆隆的水聲,那不光是耳朵裏聽到的聲音,似乎那聲波和水壓遍佈全身每一寸皮膚上。大概過了有將近三分鐘的時候,忽然身體一輕,身體被沖到了一片淺灘上,水流變緩,我急忙手腳並用,從水中躍起跳到岸邊石頭上。

三七也已經抓著了石頭。我還伸手拉了她一把。鳳宜**地爬出水面。一直很飄逸地精彩地型。那個……已經完全不成型了……

這個。有人說拔毛鳳凰不如雞。這落湯鳳凰可也沒好到哪兒去。

他一臉菜色。有些搖搖晃晃地走上岸來。然後一下子坐在樹根旁邊不起身了。

而子恒……

人家是龍族啊。這樣小小地急流估計根本不夠看。我只瞧見一道碧青地光弧從水面騰起。然後子恒地身形就出現在我們身旁了。身上滴水未沾。絲飄逸如故……這一對比。顯地鳳宜就更加狼狽委靡了。

子恒輕輕咳嗽一聲轉移地注意力。我知道他是不想讓我老盯著鳳宜看以免他惱羞成怒。從善如流地轉開頭問子恒:“怎麼?你有什麼事?”

“剛才在水中的時候,我想到一件事。”

“什麼?”

“或許不準確。要等下印證看看。可能子恒啥事也沒想到,純粹是沒話找話說。

我轉頭看看山勢地形,指指朝北的方向:“出事地村子。就在那邊。”

我們四個人展開身法,我的飛行縱躍之術也是練過,不過不如三七的身法優美好看,而子恒和鳳宜根本就化做一道青氣,一道紅光,仿如天邊彩虹一瞬間掠過藍藍的天際。

村子裏的人都死光了,也沒有人過來掩埋屍體,這會兒的天氣雖然已經初秋卻還是暑熱未退,遠遠就聞到一股惡臭。

我伸指在鼻子上點了一下。讓自己聞不到臭氣。

可是我卻不能把眼睛也掩起來不去看那裏的慘狀。

那些人的死狀十分淒慘,他們的表情都非常痛苦,有個男子半靠在竹籬前,他地眼珠都要瞪出眼眶了,我只看了一眼就飛快的轉過頭。

鳳宜這時候倒不擺他的架子,仔細地去察看那個人的傷口,然後他和子恒兩個人湊在一起低聲說話,我和三七站的遠遠的,我看三七也不大敢看。本來就是,雖然是妖,但是女妖這方面顯然沒有男的堅強。

“老實說……早知道我就不出來了。”除了帶個路我又沒有別的用,而且就算沒有帶路,鳳宜和子恒就是聞著這股屍臭味兒也肯定能準確無誤的找到這個地方。三七的臉色還是不太好看,白裏透青,整個人顯的有些無精打采。我隔著袖子碰她一下,結果好象把她嚇了一大跳,飛快地轉過頭來。一副受驚的表情看著我。

“那個……”我有點不好意思。遞給她一個小瓶:“這個,擦一擦可以提神的。你怎麼了?昨晚沒睡好?還是修煉遇到什麼難處了?”

“沒有。”

她沒接我遞的瓶子,我就給自己擦了一點在太陽穴處,有些辣,接著就是清爽舒爽,這藥油還是我在山下買的,挺好用。

前面兩個人說完了話,子恒朝我們走過來。

“你們兩個,先將耳朵塞起來。”

嗯?封了鼻子還不夠,還要再塞耳朵?

“鳳宜要用方法把那些東西逼出來,你們兩個也都算是蟲類……”

“明白,明白。”

我立刻聽話的伸指在腦袋後麵點了一下,封了自己的聽覺。三七也照樣做了。

鳳宜站在村子靠西邊原來的那片曬穀場上,頭都披在身後,只看背景,還以為是位絕色佳人。絕色倒是絕色,可是佳人卻……

忽然間好象有股力量狠狠推了我一把,我腿一次幾乎跪在地上,子恒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我。再看三七,她扶住了樹。鳳宜的嘴唇微微開啟,我聽不到聲音,可是卻能感覺到一股象無形地潮水似的力量,一波接一波洶湧而來。

鳳老大,你夠狠。

連超聲波攻勢都出來了。

對於蟲子來說,尤其是飛蟲,對空氣中的聲波一向感知敏銳,相對的,在這種聲波攻勢面前也就根本談不上有什麼抵抗力。

鳳宜他們一開始總是找不到那挖心殺人的兇手,大概……大概就是這些七心蛾體型極小動作又快,藏匿起來非常方便。所以他們一次一次的無功而返。

但是鳳宜這一招,真狠。

若是那些蛾子還藏在這裏,那一定……不震死,就得給震出來。

鳳宜的袍袖和頭都飄了起來,像是被勁風鼓蕩著,他的眼睛眯著。看起來有一種少見的肅然,高高在上,讓人有種望而生畏地感覺。

怪不得,我會一直這麼怕他,怎麼都不敢在他面前放鬆。

他一手可以說是對會所有飛蟲爬蟲地殺手鐧,普通的鳥兒對付蟲子尚且有各自地招兒,他身為百鳥之王神鳥鳳凰,要震懾威脅蟲子輩……那簡直是易如反掌。

我對他的懼怕是天性本能,他對我們的輕蔑又何嘗不是?

這一刻我清楚知道。三七絕無希望。

她地暗戀只能變成失戀,鳳宜絕不會喜歡她。

子恒穩穩的托著我的腰,另一隻手扶著我的手腕。他身上釋出溫和的青色光圈,將我也一併罩住。

我轉頭看他。

他鬢邊那兩綹被灰大毛說是特別有氣質特別的長也被激蕩的飄了起來,衣帶當風,傲然而立。

我不敢多看他,把臉轉了過去。

我聽不到什麼,可是……

本能的感覺著,除了鳳宜口中出的嘯聲,應該還有什麼別地聲音也摻了進來。

是什麼聲音我不知道……不過……

眼角的餘光掃過不遠處的伏在那裏地一具農人的屍體。

一道黑色影子忽然從那靜伏不動的屍身上竄了起來,我的動作比我的腦袋反應要快。一道絲彈出去,將那朝鳳宜撲去的黑影射了個對穿!

那黑影一瞬間失去了力道,頹然落地。

蛾子。

那種七心蛾。

我來不及多想,一抬手,閃著白銀色澤的無數道絲線從掌中彈出,在空中交射織出了一張天羅地網,許多的黑影撲到網上,立即被死死粘住,無論怎麼掙扎都無法擺脫。很快絲網上就粘滿了蛾子,一片烏壓壓的亂撲騰地黑色爛邊翅子,看得人心頭極不舒服。

約摸一盞熱茶的功夫,那些蛾子不再增多,大概在這附近潛藏的只有這麼多。鳳宜忽然閉了唇止了聲,一揮袍袖收功。其實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但是蛾子既然已經落網,殺不殺全在我一念間,我兩手虛握。念道:“收!”

天羅地網朝內收緊。將所有的蛾子包了一兜。

惡……被打了包的蛾子們更是瘋狂的拼命掙扎起來,它們翅膀上的黑色鱗粉濺的到處都是。我雖然收了網,卻實在不想去捉這些蛾子,喊鳳宜:“鳳前輩,這些蛾子怎麼處理?”

他眉不動眼不抬,直接一道火焰甩過去,沒幾秒鐘那些蛾子通通被燒了個精光,連個渣都沒留下。

子恒轉過頭,忽然咦了一聲。

我也轉頭去看,子恒輕輕虛攏手指,一樣東西從地下緩緩升起來。

哦,那是剛才被我的蛛絲射穿地蛾子,還沒死透,不過看起來也只有等著咽氣的份兒了。

它雖然第一個沖出來送死,說起來倒死在它這些同族的後頭了。

“又大了。”

鳳宜這話沒頭沒尾,我心中一凜。

對,這蛾子……

我和鳳宜弄到的卵,鑽出的蛾子個兒挺大,翅膀張開眼巴掌似的大。

可是這個蛾子的體積,卻又比我們見的,大了一圈!身體的醜陋,觸角地鋒利怪異,還有那爛翅子上地花紋都看的一清二楚!

“是……是品類不同,還是……”這種蛾子在不停地進化?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0 05:22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26 AM 編輯

正文 八十五 螺殼中方寸天地

以前子恒見的時候,這些蛾子只有普通的菜粉蝶一樣大,到我們前天見就變成了巴掌大

“這些蛾子應該是出殼後立刻會覓食,逮著什麼吃什麼,當然,活的血食更好。這批蛾子在這村子附近出殼,然後襲擊了村民之後,又在屍身裏藏了起來,再做一個殼將自己包住。前兩次想必也是這樣,它們一縮進殼裏,又有這些屍身的血腥氣遮掩,所以我們原來怎麼都找不到它的人蹤跡。”

鳳宜哼一聲:“怪不得搜魂**都沒用。”

哦,原來如此。

剛才那只蛾子的確是從地下那人的屍身裏鑽出來的……惡,不能再想了,渾身惡寒,胸口又壓抑又翻騰著真想吐。

原來不是挖心,是被這些蛾子吃了……

嗯,這樣一想倒也對,這些蛾子的角這麼硬,鑽進身體不成問題,吃的又快,人一覺不對,那會兒已經來不及了。這些蛾子倒很狡猾,不知道是為了避風頭還是為了趕緊的吃飽了歇著養精蓄銳,直接就在被咬死的人的身體裏寄居下來……

啊啊,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我現在可以確定我再過幾天也絕對吃不下去東西。

“那個,既然沒什麼事兒,那我們就……”

回去?

呃,洞門還被我自己封上的……難道還要再開再封一回?那,那我們剛才繞路抄後山又被水澆,這是圖什麼啊?我只想著出來,卻沒想著還要再回去……

真是脫褲子放P。多此一舉。

“這附近。是不是就只有這麼一個村子?”

“嗯?”子恒地問題讓我愣了下:“那個。不止。這山下雖然挺窮地。不過這些年也算風調雨順又沒有賦稅。有好幾個村子來著。這個離我我地盤絲洞最近。而且靠前山。你看。再向西一點點就是我們上山時候經過地路……”

“你話真多。”鳳宜不給面子地搶白我:“揀重要地說就行了。離這村子近地還有哪里?”

“還有李家村。離這裏山路也就七八裏路。”

“去看看。”

結果李家村……果然也是屍橫遍野。

於是剛才那一幕又在李家村重演了一次。鳳宜表演超聲波攻擊,我來撒網。三七一直懨懨的沒有精神,甚至一句話都沒說過。

我有點擔心她。

不過。我心裏一直模模糊糊的有個疑問,只是忙著地時候,想不起來。等我們從第三個上郭村出來之後,我長長的吐了口濁氣,老是閉著氣恐怕聞到屍臭也是很不舒服的一件事。

然後胸口一放鬆,腦袋好象也靈活起來了。“子恒,你說,這些蛾子……不對,它們先是蛾子卵。那。這些卵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在京城的時候……那個鹿精……我覺得,這些蛾子殺人沒問題,可是鹿精怎麼也能抵擋得住啊。再說。為什麼這些蛾子一直在我們附近出沒呢……好奇怪……”

“是啊,奇怪的緊。”

我想不出頭緒來,反正,這個疑問象塊大石頭一樣沉甸甸地壓在心口,讓我很不舒服,沒辦法真正的放鬆。

雖然我們的速度很快,不過等到把伽會山上山下的這些小村莊都跑遍之後,天也又黑了。

我的心情也很沉重。

雖然蛾子現在不是我們的對手,但是它們的出現本身就說明了嚴重問題。這是魔界的飛蟲啊!突然在人間出現。說明了什麼問題?還有,這些蛾子似乎在殺人,進食,再蟄伏的過程中褪變地越來越恐怖了。

而且,好漢也架不住人多啊……我們才幾個人,這些蛾子卻好象無窮無盡一樣,這才多長時間的功夫?伽會山下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嗯,活雞活狗也都沒有。要是這種蟲子大規模的氾濫開,那比什麼天災。什麼魔頭降世更可怕。

因為它們數量多,進化快!

好在我地洞裏,這些東西應該還鑽不進去,洞門封著,能逃生的出口又是只能出不能進的。這些蛾子再厲害也沒法通過那道湍急的施了咒的暗流。

“嗯,那個,天黑了,我們回去?”我提議。

“回去?洞門不是封了麼?”

“是啊……那我們也不能就在野地裏過啊?”

“不妨事。”子恒一笑:“就在野地裏過一夜也沒什麼,晚上看看星星月亮。也換換心情。”

呃。這倒是,老悶在洞裏。我是無所謂,他們可能覺得氣悶不習慣吧。建的再巧妙再寬敞,也還是個洞。

不過子恒雖然這麼說,我卻覺得,也許……他們還有別的考量。是不是還要再琢磨那蛾子事?或是……

不猜了,反正我笨,猜也猜不出來。

我們在一條山溪邊停下,這回輪到子恒顯了一把身手,他從袖子裏摸出一個很漂亮精緻的小巧的螺殼來,海螺殼有著精緻地花紋,只有個桃核般大。

“這是……”

子恒笑而不答,往那螺殼上吹了一口氣,然後把螺殼放到了溪邊上。

螺殼上面閃動著彩色的水波紋,就象接了充氣閥的大氣球一樣迅速膨脹。

啊?

我瞪大眼張大嘴,看著這奇妙的……十分有趣的一幕。

這還真是吹氣就長啊……不過我上輩子人家吹的那是大廣告熱氣球,子恒這吹的是海螺殼。

螺殼一直長到有座小房子般大小才停了下來,子恒微笑伸手:“地方淺窄,請大家屈就一晚吧。”

“我來我來,我先進。”

我激動的朝著邁步,一腳踏進螺殼的入口。

感覺進來了比外面看著還顯大,還寬敞。

眼前是條彩色地旋轉階梯,螺殼壁象五彩的美玉,又象細膩硬滑的上好瓷器。一點腥味兒也沒有,嗯,可以聞到一點似乎鹹的海水味。

真奇妙啊。

順著盤旋的甬道走進去,裏面是間廳堂,這裏的牆壁,地板,屋頂,也都是彩玉一樣的螺殼,桌椅,案幾,桌上的茶具燈盞,屋角的插著幹海草地大花瓶,全是一樣地材質。

就象進入了一個……兒童們幻想中的,五彩斑斕地,美麗的童話世界。

“子恒子恒,你好厲害!這麼有趣的法寶,以前怎麼沒給我看過啊?”

他只是淡淡一笑:“這個……是我困居到黑龍潭時,煉製出來的,雖然看著是個玩意兒,不過在黑龍潭底那麼窮山惡水的荒涼地方,我卻一直是住在這裏頭的。”

呃……

我愣了。

子恒他……在這裏頭住了……三百年?與我沉睡三百年不同,他……他明明有那麼自由的心靈,廣闊的思緒,卻只能困居於黑龍潭底小小螺殼之中,歸根結底……

鳳宜說:“這就是方寸天地之術了?我雖未練過,卻也知道這門法術是不易練成的。”

他這麼一岔,子恒便和他聊起這個叫方寸天地的法術來。

我也就沒有再糾結於這個問題。三七說不太舒服,子恒指著一間房門說讓她先去休息。而我則在後面的天井處找到了汲水的泉池。提了水,在灶上燒開,然後還翻著了茶葉。

小小螺殼中如此豐富奇妙……

可是我卻沒有一開始進來時的雀躍心情了。

今天生的事,還有這個螺殼房子本身……

都不是值得高興的事。

我變出一把小扇子來扇著火,有些心不在焉。

雖然我們被稱為妖,但是我並不殺手,也從來不存什麼壞

但是魔道與我們,似乎是不同的。那裏的生物似乎都有著天生的破壞欲,那些蛾子就是很明顯的例子。

我歎口氣,端茶進屋,鳳宜和子恒已經不在討論那個方寸天地了,轉而說起什麼什麼月輪之期,我聽不懂,也不敢插話,給他們一人捧一杯茶。

子恒說:“你也早些休息吧,今天你也很勞累的。”

這螺殼裏的房間似乎是可以隨著需要而增加的,隨著子恒一指,剛才三七進去的那扇房門邊又多出一扇門來。

我點頭跟他們告別,進了那間屋子。屋子很雅致,是一種淡淡的粉色,一點也不讓人覺得這是個封閉的空間,感覺不氣悶。

我踢了鞋子躺在床上,身體累,心也覺得累……

可是一點睡意也沒有。



正文 八十六 疑惑困擾終難解

不知道三六現在怎麼樣了?李書生和她在我洞裏幹什麼呢?

有灰大毛在,洞裏應該不用我掛心。他平時看起來呆頭呆腦,可是實際上對於安全第一這句話他理解的比我深刻貫徹的比我徹底。

要說盤絲洞裏最惜命的是誰?灰大毛要認第二,沒誰敢認第一。

實在睡不著,我爬起來推門出來,穿過走廓。廳裏空蕩蕩的,鳳宜和子恒應該也各自去休息去了。子恒很喜歡看書,這螺殼居裏再少也應該有幾本書吧?

我順著走廊找,果然找到一間書房,迎面是一排書架子上,上頭整整齊齊的擺滿了書。

按著子恒放書的的習慣,嗯,他比較常看的應該擺在靠這邊的位置上。

上輩子曾經很癡迷了一陣子言情小說,一放學就直撲租書店,在那樣的書店裏租書的經驗是,越是被翻的很破很舊的,越是好。因為能讓很多人都借它,這本書一定是滿精彩的。

我抽出來的一本線裝書是整個架子上最舊的,子恒應該很常翻這本。

我沒坐下,就站在書架前翻看。

一掀開書頁,秀逸挺拔的字跡熟悉無比。

呃,這是……這是子恒自己的筆跡啊。

是他記地什麼劄記?

我好奇地向下看。“黑龍潭底永遠暗如黑夜。不見半點陽光。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這裏叫做黑龍潭。並非當年在這裏被斬殺地黑蛟得名。而是這裏……地確如此黑暗。”

啊?

這個……這個怎麼看起來好象日記?

我這不成了偷看別人日記了?

啊啊。這事兒可不能做。我慌手慌腳地把那本劄記塞回架子上去。結果越急越塞不進。只好先把旁邊幾本拿起來再一起放回去。

“三八,你不睡覺在做什麼?”

“啊?”

我一回頭,這一驚之下。手裏那幾本書一起掉在地下。

“嚇著你了?”他有些歉意的微笑:“我聽到這邊有動靜,所以過來看看,沒想到是你。”

“哦……我睡不著,過來想找找看有沒有和魔界相關的書能翻翻,打時間。

我一邊解釋,一邊急著蹲下把書撿起來。

其實我沒偷看……起碼我不是存心偷看。不過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心虛。

子恒說:“魔界的書這裏是沒有的,不過有幾本修仙的前輩去異域遊歷時所寫下來的遊記,有些風土人情倒也很新鮮別致,這本,還有這本,你都可以看看。”他一邊說,一邊從架子那邊抽出來幾本書遞給我。

“嗯。”“要不要喝杯茶?”

“啊?要!”

子恒地私藏茶葉當然是極好的,我雖然對這些不精通,但是看到熱水沖進琉璃杯中。茶葉旋轉翻滾,泡出來的茶湯清澈透亮,是一種極柔嫩的黃綠色。茶葉一片片在水中舒展開來,那情形說不出的賞心悅目,香氣也很極好聞,端起來沖著杯口深嗅一記,感覺那股清冽的茶香直透到頂門。

“真香。”

“嗯,這是我自己種地茶樹,自己采的嫩片,不過裏面還有一種叫巴燕草的海生水草,取其最嫩的一片細芽。你嘗出來沒有?”

我老實的搖頭:“名堂我是不懂的,不過反正我知道好喝。”

他搖頭一笑。

“你也沒睡著啊?”我終於想起來這個問題。他頭整齊,衣服整齊,我剛到這邊兒他就過來了,很明顯也是沒睡著。

“嗯,白天遇到的事情……”

“那個,我不太懂,也出不了什麼主意,不過若要我幫忙的話就直說。我不會推辭的。”

“不會和你客氣地。你看,你的蛛網對付這些東西恰恰是最適合的,今天你不就幫了很大地忙麼?”

“對哦……”

雖然我也算是蟲子一族,可是蜘蛛和其他飛蟲又是對頭關係,我這邊一抬手,它再多的蛾子也給一網成擒了。

哈哈,這麼一想我輕鬆之余倒有些得意了。

之前不知道那挖心的是什麼魔頭,我倒是戰戰兢兢如臨大敵,可是現在既然已經知道。倒不怕了。要是別的東西作祟我倒要麻煩了。偏偏是飛蟲,可以說我也是飛蟲的天敵了。我還用得著怕它們?

狼用得著怕兔子麼?狐狸用得著怕雞麼?我用得著怕蛾子麼?

哈哈,不用怕!

呃,我舉的這什麼例子啊……貌似都不是什麼光輝形象啊。

子恒兩句話就說的我心花怒放,這茶也特別好喝了,我連喝了好幾杯,再看看子恒只捧著小杯小口啜飲,到現在還有小半杯沒喝完,難得的不好意思起來。

記得紅樓裏寶姐姐還是林妹妹說過,一杯為品,二杯是飲,三杯是解渴的蠢物了……我這喝了幾杯了?那不真成了飲……那個驢了?

我高興地抱著幾本遊記回了屋,翻看了幾頁,果然域外風情與中原不同,打個哈欠想要睡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好象忘了件什麼事兒……

嗯,是什麼呢?

算了,不想了。

在螺殼螺床上美美睡一覺,早起又喝了一大杯香草清露。別誤會,這香草和現代的那香草不是一回事兒,就是草……採集的草葉上的露珠和草汁。

子恒這人就是風雅,行事舉止,生活小節都那麼飄逸出塵。

咦?他今天……

嘿,他穿的是灰大毛他們趕出來給他替換的衣服啊。

其實他原來的衣服又不舊又不髒,完全沒必要換。他原來的衣服肯定是很講究地,說不定又是什麼天蠶吐絲龍女織布之類的聖品神器,我們洞裏出品的這件不過是蜘蛛絲混著野蠶絲,可能還有點樹纖維之類的,顏色染的勉強算均勻,手工倒是很地道地。小蜘蛛它們修煉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可要說這女紅方面,個個都是行家裏手,全是天生的好裁縫。

鳳宜沒穿給他那件,不過三七卻把新衣裳換上了。

粉紅色本來是適宜她的顏色,可是現在她地臉色還是極為不好。白是白地,可是白裏透地不是紅,是一股灰敗地青灰,比前兩天看起來還要嚴重多了。一打照面我就嚇了一跳:“三七你沒事吧?”

“沒事……”

“什麼沒事!你看你現在的樣子!一天比一天還差,你這肯定不是沒睡好的事,你練功出了岔子吧?正好,子恒的醫術不錯的,鳳宜前輩也很淵博高明,你請他們給你把個脈看一看。是要調理還是要……”我一邊說一邊揚聲喊子恒,他緩步走了過來。

“子恒,你給三七看看吧。她這樣實在不對勁嘛,眼見著一天比一天委靡,命好象都去了半條了……”

子恒點個頭,朝三七微微一笑:“三七姑娘,諱疾忌醫可要不得,我……”

三七忽然從椅子上跳起來猛退了一大步:“別碰我!”

“三七?”我詫異了,她至於麼?子恒她以前也常見的,多規矩一人啊,她怎麼擺出一副要被非禮似的刺蝟樣子啊。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心裏有數。用不著你們瞎操心。”三七語氣古怪地看看我又看看子恒,忽然一笑,那一笑倒是很漂亮,就是怎麼看著怎麼讓人覺得彆扭:“你們打的什麼主意,一唱一和的……哼,別想我會被騙!”

這都什麼和什麼啊?

三七你莫非不是身體生病而是腦子生病?我以前咋沒看出你有這麼嚴重地被害妄想症啊?

啊啊,我體諒。

不管是人是妖,生病的時候脾氣總不會好的,可能還會有些奇怪的聯想。上輩子有個鄰居得了一種皮膚病。臉很難看,人的脾氣也變的古怪了,一看到有人在小聲說話就認為人家是在譏諷她的臉,丈夫給她熬中藥她特地拿成份去化驗,覺得丈夫會不會想用慢性毒藥毒死她好另娶漂亮姑娘。

這麼一想我心氣兒就平了。

“三七,你看看,你的確是生了病啦,讓子恒替你看看……呃,你要不放心我們。我去請鳳前輩來替你診一診看看好不好?”我柔聲細氣的說:“我陪你去找鳳前輩吧?”

三七“啪”地一聲打開我伸過去的手。眼神一瞬間變的極其可怕。

那個……我被她盯的打了個哆嗦,我自認沒做什麼對不起三七的事情。她看我怎麼象在看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一樣?

“你,你們……”三七聲音低沉沙啞,手指著我,又指著子恒,下面的話卻沒有說出來,忽然一轉身就化成了一道暗紅色的炫光朝廳外掠去。

“啊!三七?”

我急忙起身追趕,可是三七的速度怎麼這麼快,等我繞過出螺殼地那道旋轉的通路到了螺殼外頭,已經看不到三七的身形蹤跡了。

“這是怎麼回事兒……”我站在山野溪邊茫然四顧,望著身後跟出來的子恒,呆呆的問了一句。

當然子恒也沒有答案給我,他只是說:“先回去吧,三七一貫精明,該不會出什麼事兒的。”

“子恒,我心裏不踏實,總覺得最近這事兒,好象有哪兒不太對。”

這疑問在我心裏壓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終於說出來,覺得跟拔了卡住喉嚨的魚刺一樣,覺得輕鬆多了:“為什麼這蛾子就在我們附近出沒啊……到底是什麼人,或是魔頭,一路跟著我們一路撒這些種子?要不是鳳前輩現的及時都要撒進我的盤絲洞裏去了……到底,這世道要生什麼樣地變化?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0 05:36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27 AM 編輯

正文 八十七 白骨精與盤絲洞

子恒搖搖頭,過了一會兒,只說:“我也看不清,卜卦時也沒有結果,我不知道我要做的事最終能不能做成,也不知道這世間最後會怎麼樣……或許是我的功力還不夠吧。”

我低下頭,慢慢說:“可是三七,我真的很不放心她,她……”

“行了,你就別瞎操心了。”鳳宜也走出了螺殼居:“隨便誰都比你更精明幹練,你還是多操心你自己吧,沒你操心,幾百年難道旁人都不過了?”

呃……鳳宜說話是不討人喜歡,不過他說的倒也很有理。

三七幾百年都修煉過來了,沒**羽幫助,她也活的好好的。

我們三個又在伽會山轉悠了一遍,象撒網似的濾過一片片區域,確定沒再有新的蛾子或是蛾子的卵。

“我們先回去吧,今晚總不能再住螺殼。”我連忙向子恒解釋一句:“我不是說螺殼不好,不過我是主人,家裏還有客人,自己卻總在外頭不是回事兒,還有,三六不知道醒沒醒……”

“你就是個瞎操心的命,杞人憂天,好象沒你關懷旁人就活不下去似的。”

我都被鳳宜搶白的習慣了,果然膽兒越練越大皮兒越磨越厚,我現在聽著他的冷言冷語壓根兒沒點兒不悅的反應。

“好,那就回去,”子恒笑容一慣溫柔:“螺殼我自己其實也很不喜歡住,住了那麼久早厭煩了,不過有片瓦遮頭總比露宿野地好。”

“你這個螺殼法術很好呀,簡直是隨身背了所房子呢,走到哪里都不怕,多好。”

“嗯。你若感興趣。我可以教你。我地螺殼其實是借水而成。不算是真正地方寸天地之術……”

我覺得這就是一種空間法術。不過方寸天地這名字也挺好聽地。

天又下雨來了。剛停了沒一天。我都不記得太陽長什麼模樣了。這雨一個勁兒地下下下下。就算我是個要用雷電來練功地妖精。也覺得有點受不了啊!

我們又要再從陣中穿過一次。我心裏還是有些掛念三七。下著雨。她臉色那麼不好。能上哪兒去?

與牽掛同時存在地是狐疑。滿肚子都是納悶。悶地我快黴了。

結果快到洞口地時候。居然現洞口陣法困住了人。

啊,不能說是人,是妖。

我一緊張一好奇,先偷看一下。

“咦?是她?”

“你認得?”

“去京城的路上見過。我好象和你提過一次,她是白骨成精……”

“哦,是地。你說過的。”

鳳宜說話從來不會繞彎子,插了一句:“這白骨精來此作什麼?她一身上下都是魔氣殺氣。”

嗯,我也能感覺到,她身上的氣息的確讓人不舒服。

“我去看看。”

“你要當心。”子恒叮囑。

“不要緊。”白骨精要是敢跟我動手,我這就引雷把她劈回原形。打雷下雨天,那可算是我的主場,還能收拾不了一個小小的白骨精?

說實在地,盤絲洞外的陣法並不是太厲害,它針對的主要是心靈弱點。鳳宜子恒他們來時是我帶進去的,幻陣和前面幾道陣法都沒用上,他們主要就看到後面最簡單的數學題和芝麻開門了。

白骨精正陷在幻陣中。

老實說她看到什麼,我可不知道,幻陣會自動讓你產生幻覺,看到你一生中最為悲傷的往事,這個陣法雖然是我自己照著書學著設的,可是我自己沒進去嘗試過。就算我去試,那我看到的也是我自己的悲哀而已。不可能用來推己度人。

不過白骨精一臉都是淚,她圍著一棵樹不停地繞圈子,不知道已經繞了多少圈,樹葉落下來在樹的四周落了一圈,我能聽到她在喃喃自語,似乎在喊一個人的名字,不過聽不清她喊地到底是誰。

老實說看著這個白骨精我覺得心情很複雜的……

雖然我這個盤絲大仙的名號是起著玩的,不過盤絲大仙座下的兩個弟子裏,其中一個就是白骨精……

所以我對這個白骨精。並不討厭。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我本能的感覺,白骨精與七心蛾事件。並沒關係。

這事兒我沒法證明,純粹是一種直覺。

白骨精抱著那棵樹哀慟,似乎那樹是她深愛著的,至死不渝的情郎一樣。

我輕輕一彈指,整個幻陣的陣法一緊,跟著又一松。白骨精扶著樹,身體打個了旋,軟軟地栽倒了。

我緩緩走過去,彎下腰看她。

白骨精的相貌是很漂亮的,雖然滿臉淚痕,也沒有破壞她本來的秀美。

呃,我想這些做什麼,現在得弄清楚白骨精來我這裏做什麼。

我和她不過一面之緣,那次見面也說不上很愉快的。她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趁著她被幻陣迷惑心志不堅,我用上了移魂**,柔聲問:“你到這裏來做什麼?”

“找……盤絲大仙……”

呃?

“找她何事?”

“拜師……學藝,報仇……”

我了。

白骨精來拜盤絲大仙為師?

難道這是在演大話西遊麼!可我不是紫霞仙子,這位也不是白晶晶嘛,更加缺少一個攪事的臭猴子來串場!這個一大早遇到這樣的事,我想起白晶晶尷尬不知所措的臺詞:我牙齒還沒刷呢。

我怔地時候,子恒走了過來:“她怎麼了?”

“她居然是來……拜師的……”

“拜你為師麼?”子恒顯然也訝異了。

“是啊……”我還被雷的回不過神來。

“你怎麼能做得她師傅呢……”子恒一句話出口,又跟著解釋了句:“我只是說,我看著你,總覺得你還是當年的小蜘蛛,一轉眼也有人來慕名拜你為師了,真是讓人想不到。”

“是啊,我自己也沒覺得我能做師傅。灰大毛他可不算,我從來不覺得他是我徒弟。”

“那你覺得他是什麼呢?”子恒緊追問了一句。

嗯?子恒的性子沒這麼好奇啊。

“我覺得……他有時候象個小跟班,有時候象我弟弟似的……相處那麼多年,他待我至誠,也恭順,我覺得他可親有時候也挺逗趣……”

我也有點迷糊了,我和灰大毛,不象師徒,不象主僕,不象姐弟……

我們到底象什麼?

不過灰大毛真的是一身兼數職,徒弟,跟班,親人……他也都象。

“象家人吧……”我抓抓頭,對我們的關係下了一個界定。

“嗯……”子恒點下頭,問我:“那這個白骨精呢?你怎麼打算?”

“送她出去唄,我又沒打算收徒。”

我揮一揮手,放了個傀儡術。白骨精自己爬起來,乖乖朝外走。這個傀儡術到了陣法外頭就會自動失效了。

“我們進去吧。”

有鳳宜和子恒幫忙,解開洞門封咒也沒費多大力氣,不過我們進門的時候我十分小心地在洞口布下網,以免再有蛾子混水摸魚跟進來。

灰大毛看到我如釋重負,把我拉到一旁小聲說:“師傅,三六師叔醒啦。”

“這不是好事兒嗎?”

“可是李怎麼說,你老自己看看去吧。”

“這個,我可也不管。”我馬上推地乾淨:“中人,保人,媒人可都不是好差事,事成了沒人念你好,事砸了就要全怪在你身上。這事兒咱不管,好吃好喝伺候著,別馬虎了就行。”

“師傅你們這次出去順利嗎?對了,三七師叔呢?”

一提這個我就洩氣:“唉,說來話長。”



正文 八十八 中人保人和媒人

我把三七反常,出走的事情一說,灰大毛的看法和我可並不一樣:“師傅,其實我說,三七師叔她走了也好。”

“嗯?”我納悶:“怎麼了?她是不是……哪兒得罪你了?”

“師傅,其實……我覺得她根本和你不是一路人,她那人想什麼你根本不知道,而且你們平時連話都說不到一起去,她什麼也不告訴你,你也不知道她成天搞什麼名堂。念舊情是一回事,那也得看是對誰啊。那比如我吧,我就……”

他說著說著話題就拐了彎,開始吹捧自己的好處了,我含笑聽他說……不過,灰大毛也沒說錯。

我和三七啊,真的……不是一路人。

我自己也有所感覺。

俗話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被灰大毛這麼一說,我的擔憂倒少了。

“三六她在哪兒呢?”

“在空中亭那裏。”

空中亭靠左邊走,那裏是我一時突奇想硬扭出來的一個消閒的地方,那裏原來是極空曠深遠的一個大溶洞,下頭很深很黑也有條暗河,投塊石頭下去要半天才能聽到隱隱約約的的一聲水響,我在那裏淩空建了一所亭子,只有幾條鐵索牽引固定,沒有路徑橋樑連通,點著四面的石燈,亭子裏寂靜深幽,在那裏吹曲,唱支歌,回音深邃茫遠,綿綿幽幽不絕,繞梁何止三日,簡直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我朝那邊過去。一邊低聲問灰大毛洞裏有無異常。他回答說一切如常。蜘蛛抓緊織網。老鼠們嚴防警惕。我跟他講了那蛾子地事。灰大毛恍然之後也笑了:“師傅。不是我誇口啊。咱盤絲洞可能對付不了別地。可就憑師傅你手下麵那成千上萬地八腳妹子。張網捉飛蟲那是得天獨厚啊。”

“雖然話是這麼說。不過絕不能掉以輕心。”

說著話。已經到了沒路走地地方。遠遠地就可以看見一團幽暗地遠處。空中亭地燈光朦朧如月。亭中有兩個人。一個當然是三六。一個麼……

“李?”

“哪兒啊。他不會。”灰大毛說。

“那他怎麼過去地?”

“嗨,我就是說這事兒很古怪嘛,三六師叔硬把他給帶過去啦,不過帶過去了,兩個人又不說話……”

我疑惑:“離這麼遠,你知道他們說沒說話?難不成你……偷聽?”

“這亭子裏一點兒聲音四壁都迴響不斷的。他們從過去到現在半絲聲音也沒有嘛,那肯定是沒說話地。”灰大毛分辯:“再說我想聽還得著自己過去偷聽麼?隨便叫個小蜘蛛過去不就……”我瞅他,灰大毛急忙搖手:“我什麼也沒說。真的。三六師叔的閒事兒我可管不了,也管不起呀。”

“你知道就好。”

看著亭子裏兩個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好一會兒既不動,也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一個人坐下了,可原來坐著的那個又站起來了。

繼續沉默。

他們這是打算演默劇啊?演默劇也得比比劃劃吧?

灰大毛小聲嘀咕,聲音特輕:“我說,三六師叔太不乾脆了。要真喜歡,推倒就……生米一煮成熟飯,那不就啥都成了,嘿嘿,嘿嘿。”

我用眼刀剜他,他厚臉皮的朝我嬉笑:“我說的就是嘛。你看人家那些寨主啊,洞主啊,搶個壓寨夫人,面相公。那多乾脆俐落啊……”

我連瞪他都懶得瞪了。

灰大毛這張嘴啊……狗嘴吐不出象牙,老鼠嘴裏也吐不出好話。

“算了,我也管不了。忙正事兒去吧。”

我正要轉身走,忽然身後傳來一聲呼喊:“桃華!”

那聲音並不太高,可是整個石洞裏都回蕩著那一聲,桃華桃華桃華華華華華----

我愣了下,轉過身來。

李書生喊我做什麼?

不過……

很奇怪,他平素說話,我就有一種心悸地感覺。剛才他喊我的那聲。我怎麼覺得……就跟小說裏常寫的那樣。胸口好象被重錘擊中,震的思緒都跟著餘震不絕。

“有事啊?”

我的聲音嗡嗡迴響。聽起來又突兀又太無禮,總之……挺傻的。

“麻煩你,能不能帶我過去。”

“呃?”

我傻了。

這……這要求真是……

說實話他的要求很正當,也不是難辦的事,不過……

這個……我是站三六這邊兒的啊,她把人帶過去,不管她有什麼打算,哪怕她想把李書生活活渴死餓死在亭子裏都不關我事,我哪能拆她地台啊。

“那個……李公子啊,這個事呢……”

我一邊胡亂砌詞,一邊拉著灰大毛想轉身開溜。

三六忽然動了,她站了起來,一把挾起李書生。

沒錯,不是抱,不是扛,不是拉。

就是挾!

挾在胳膊底下,一縱身,從亭子那裏掠了過來。

呃,要說這場面呢……

三六挺飄逸的,以前那電影叫神話好象,金喜善一身白衣,衣帶當風,飄飄若仙的飄過一道深澗。要說三六地造型體態長相氣質絕對遠勝金美女,但是……這個,她胳臂底下夾個大活人……這就,沒有可比性了。

三六穩穩站定,把李書生一松,自己逕自掠過我們身邊走了。

她和我們擦肩而過的時候,我都能感覺到一股撲面的冷厲之氣。

三六看來鬱悶的不輕啊……

看她的動作,那麼快那麼乾脆就能看出來。雖然她平時也挺快挺乾脆的,但是這會兒從頭到腳都散著生人勿近,別惹我煩著呢那股子氣勢。

“那個,李公子啊……你看這事兒真是,其實我剛才吧。是想幫你來著……”

李書生一抱拳,也走了。

留下我和灰大毛面面相覷。

你看這事兒鬧的,我們沒打算管閒事兒,可是閒事兒卻管了我們。

半晌,灰大毛來句:“師傅,你說的對。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不光這些事兒不能做,趕明一遇到,還得繞開躲開,離的越遠越好。你說我們招誰惹誰了?這不就是那個?那個什麼池魚遭殃啊?”

我歎口氣:“是殃及池魚。”

“唉,反正殃地都是魚。”灰大毛嘴裏地魚,不用問,兩條。

他一條,我一條。

其實我才是主要被殃的那條啊。

我左思右想半天。該午飯了,我才想明白。合著,這都怨李書生不好。他要不喊我那一嗓子,就沒我的麻煩了!他們要分要合要好要吵關我個P事啊!怎麼弄的我現在這麼鬱悶。

而且中午吃飯,就我自己到了飯廳,別人一個沒到。灰大毛盡職的一個個去請了,回來說:“鳳前輩說不吃。三六師叔壓根兒沒理我,李書生請我給他拿兩個饅頭填肚子就行,嗯,敖公子好象在打坐,房外面設了一層結界。”

“好吧。他們不來咱們自己吃,今天的湯不錯。”

灰大毛坐下和我一起吃飯,說實在地沒客人在我倒真吃了一頓順心的飯,不用想著誰吃多誰吃少,給誰布菜勸誰喝酒之類地。

我和灰大毛吃的飽飽的,湯喝了個乾淨。

“哦,對。”灰大毛忽然想了起來:“師傅,三七師傅住過的院子我讓人打掃來著,有樣東西……看著不是我們的。可能是她丟下的,是不是送到師傅你這裏來先放著呢?”

“東西?她丟下什麼了?”

簡直不可能的事啊。三七這個人,別人占不著她一針一線地便宜的。要說她帶走什麼我倒覺得比較可信,她要會丟下什麼……咳,除非是垃圾。

我和灰大毛繞過院子,從側門進了三七住地那屋,這屋裏很奇怪,我記得三七一向喜歡屋子香噴噴地,總弄些花兒粉兒的把屋子弄地很好聞。可是現在這屋裏有一股……腥氣。

“嗯。就是這個。”

灰大毛拿出來的是一條……看起來很奇怪的東西。

一層很薄的膜,怎麼覺得。非絲非絹,非綢非布……

這什麼玩意兒?

而且腥味兒就是這東西上出來的。

“這什麼東西?”

灰大毛看看我,然後又看看那東西……小聲嘀咕:“反正不象個什麼好東西,還這麼難聞。”

他好象還有話沒說出來。

我瞥他一眼,灰大毛有點吞吞吐吐:“這個……好象有點象……那個東西。”

“什麼東西?”

“唉呀,師傅你不懂啦……這個,我也不知道怎麼說。”

“你不說怎麼就知道我不懂啊?”這傢伙真是的。

“這個,你,你還是個姑娘嘛,這東西你肯定不知道……”

呃?

灰大毛沒辦法,很小聲很小聲說:“就是……象……胎衣……”

“胎,什麼?”

“唉呀我你就說不懂,那個,師傅你見沒過,那個,河邊蘆葦水草上常常纏著青蛙下完卵,留下的那種帶膜啦……”

“見……”過。

我呆了。

卵……卵……

最近這個字出現地頻率太高,而現在灰大毛的這番話,由不得我不朝那方面去想……

難道三七和那個,卵生的蛾子們,有什麼關係?她是不是包庇,收藏了那個不停的生卵的蛾子?還是……

還是…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0 05:41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29 AM 編輯

正文 八十九 盤絲洞的大搜捕

還是……

我幹幹的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再想下去了。

“師傅……你……沒事吧?”

大概我的臉色太難看,灰大毛有些擔憂的問。

“沒……”

就是,震撼太大,一時,接受不來。

“那個,我去去……就來……”

我心不在焉的丟下一句話,轉身出了客院,快步朝前走。

我心裏亂糟糟的,怎麼也沒辦法理出個頭緒來,根本也沒分辨方向,走的又快又急,結果一抬頭,我走到子恒門口來了。

他的確設了結界,看來是……不方便打擾他。

忽然身後吱呀一聲門響,我幾乎是跳起身來轉頭看。

鳳宜皺著眉頭:“你怎麼這樣浮燥。心神不定想什麼呢?”

“沒事……”

“手裏拿地什麼?”

我居然覺得沒來由地心虛。我手裏?我手裏不就是剛才從三七屋裏現地奇怪東西麼?

我地手居然條件反射似地朝背後藏藏。活象在做壞事被老師捉個正著地小學生。

“拿來。”

我眨眨眼,裝聽不懂。

他哼一聲,手成虛抓之勢。我手裏的東西像是被一股大力拉扯,一下子脫手飛出。

他拿著那東西只看了一眼,臉色就沉了下來:“這個哪兒來的?”

“呃……”我本不想說,畢竟三七,對鳳宜……

這個,那個……一說出來的話……

可是,要是真和那些蛾子有關係,那我要是不說而誤了大事,因此而害了誰,那就糟了。

“是,三七前兩天住的屋裏現的……”

鳳宜也有些微微愕然。不過他很快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怪不得,原來是這樣……”

“呃?什麼樣?”

“為什麼我們走到哪兒,這惡事就跟到哪兒,你還不明白嗎?”

我想……

我其實是,不願意去明白。

我的同門,我來到這世界認識的時間最長的兩個朋友之一。我……

我們是師姐妹,我們在一起學藝,在一起生活過的。

可三七,她怎麼會……

“三七不是七心蛾啊……”我有些無力地說:“她明明是鳳蝶……”

“鳳蝶也有千百種的樣子顏色,你所見的……”鳳宜沒接著貶我,只是把手裏那個東西拿了進屋,我下意識的跟了進去。

“現在該……怎麼辦?”

我覺得惶惶然六神無主,現在這個事實……

三七她,竟然會秘密產卵。而卵裏孵化出來的,竟然是那種兇殘的噁心地魔界七心蝶!

我沒法自己騙自己說,三七沒產卵。也許是她藏匿了一隻大蛾子,而那只蛾子在產卵……可是這說法是行不通的。我的盤絲洞又不是旅館客棧,想夾帶什麼就帶進來了。有生命的東西就會帶有能量,要進那扇芝麻開門,一定會被感應到,不管是哪里的生命,就算是死了變鬼也一樣,不可能飄過我的大門。三七她,沒有夾帶有生命的東西進來……

而且。這幾天她的反常,自己無故的不見蹤影,再出現後臉色奇差,在外面我們三個殺蛾子時她地奇怪反應,還有她最後離開時的……

這個事實打擊的我腦子裏亂什麼也想不起來。

“你傻了麼?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哦,哦……”

我一邊唯唯諾諾一邊從鳳宜門裏退出來。

被他斷喝一聲我倒清醒過來了。

三七要真在我洞裏產過卵,那,我洞裏難保沒有那些黑色地卵殼存在!不知道三七是把它們都帶走了還是有殘留,或是根本就藏在一個什麼隱秘的地方!那些東西要是一出了殼。我洞裏的老鼠們,蜘蛛們,可不見得個個都……我那些防禦措施都是對外的,要是內部出了亂子,那可就……

我急忙回到自己的屋裏,然後開啟一道密門,再進去是一個小小的空間,四周都是水晶似的岩石。

這間屋相當於主控室。

盤絲洞大洞小洞明洞暗洞無數,要維修。要監測的話。我不可能一個個的跑去,所以才有了這間小屋子。壁上嵌地是無數細密的東灣石。

我盤膝坐下。閉上眼,摒除雜念。

我的知覺緩緩的向處蔓延,那些無數的細碎的東灣碎晶石就像是信號放大器一樣,將我的知感一倍,數倍……成百成千倍的擴大。

我的感知就像是一個巨大地,沒有邊際的空間。

或說,我的感知現在充滿了整個盤絲洞裏所有的空間。

如果一個自行其事,自有規律的小小宇宙一樣,我讓自己的思緒和靈覺朝外延伸,散……去捕獲洞裏的各種事物。

洞裏的生命體……

存在感最強,力量最不容忽視的是鳳宜和子恒……一紅一青地兩團光芒靜靜地存在著。

然後是我自己,三六,灰大毛……

那些老鼠們,我的蜘蛛們,在洞裏托庇於我混日子地一些小獸,小鳥,蝙蝠壁虎甚至瓢蟲蚯蚓……

水裏養的小魚和其他水生物,還有那些花草樹木……

它們都散著各自不同的,強弱不等的細微光芒。

只要是生命體,就會有存在。

我將它們一一過濾,細細篩除……

唔,等等。

那團青黑色的,是什麼?

充滿恐慌,充滿焦慮的……

似乎在拼命的朝一個什麼方向再努力。

我的知覺鎖定了那一團,然後,再貫注精神之力。

呵!

我猛的睜開眼。

找到了,就是那裏。怪不得我那時候在那裏遇到三七。

那裏很少人去,灰大毛他們盤查洞裏的時候也很難現。

我重新閉上眼,鎖定住灰大毛,用心靈傳音對他說話。

“大毛,你在哪里?”

他的回應是迅速的,不安的。

“師傅,我就在你門外的院子裏。”

“你去暗河的第二個水漩那裏,靠左邊的岔洞,牆上,那裏有七心蛾的卵,你要小心,最好離的遠遠的就把它們解決了。砸扁,砸光,放火燒了……隨便你,總之,一定要全除掉。”

“啊?好,我這就去!”

“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

我切開和他的聯繫,繼續再搜索。

也許就這一處,也許,不止這一處。

按三七的個性,或許會將這些東西……分開藏起。



正文 九十 前情今日盡掃清

除了剛才我讓灰大毛去處理的那一處,再細搜過,還有兩個地方。

這麼短的時間裏,要避開我洞裏無數耳目……她把那個,呃,生下來,再藏起來,可真不容易啊。

另兩處我親自去處理。

都是犄角旮旯的地方,翻開石頭就能看到下方的石隙裏……都填滿了,黑乎乎的讓人作嘔。我的心情越來越不好,胸口象壓著塊石頭,但是頭腦卻比剛才要清醒的多了。現在不是憤恨慨歎的時候。重要的是要把盤絲洞裏的隱患消除,還有就是……得追查三七的去向。

我對付那些卵如對付蛾子們一樣,用網一兜,然後盡數燒掉,一點渣都不留下來。

我甚至都沒多看一眼,太噁心了,黑壓壓的一坨不知道有多少個,燒的時候聞著那種焦臭的味道,我的胸口都翻騰想吐。

儘管把這兩處都燒了,我還是……心裏不踏實。

揮袖驅散那些汙氣,我掩著口朝回走,沒走多遠,還是忍不住吐了出來。

不光是因為那些卵。

還有三七與這件事情本事。

我無法想像她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是怎麼生下那些噁心的卵,又是怎麼將它們藏匿在我的盤絲洞裏的。如果我沒有覺,而讓這些蛾子破殼而出,那麼我盤絲洞中會變成什麼樣?

一想到這個。我打個寒噤。站直了身。

心裏對三七那些僅存地……懷念。憐憫。過去地舊情……都一掃而空了。

我不會再對她抱有什麼幻想。

我顧念舊情。她在盤絲洞裏埋藏這些蛾子。有顧念過我嗎?

呃。對了。我剛才大吐了一場。難道嘔吐吐掉不止是飯渣。還有情緒渣?

對了。三六還不知道這事

我轉了個彎,去找三六。

她穿了一件白衣裳,坐在那院子池塘上的亭子裏。不知道怎麼著,看著她那個姿勢,莫名的讓我想起一個畫面。

那是上輩子看的那部大話西遊裏面。有個畫面是白晶晶在橋邊,懷念著她與孫悟空的舊情,表情有一種冷冰冰的惆悵。本來那月色是冷的,她的臉色也是冷地,可是那種惆悵的神情卻並不堅硬。

啊,情傷啊情傷!真是女妖們天生擺脫不了的宿命啊……

咦?我這什麼腔調啊?

那根叫危機的神經BIU一聲撤了,一根叫八卦的天線嚓的一聲就直起來了。

我朝三六走過去,她緩緩轉頭看我一眼,繼續轉過頭去憂愁啊憂愁。

“喂。你沒給那個書生喝那個輪回湯嗎?”

“別提那湯了。”她地表情冷冰冰的,口氣卻不是那麼回事,顯的很懊喪:“我采來的彼岸花不對頭。別說沒藥效了,你以為他那魔氣攻心是怎麼來的?”

“原來……”我還以為李書書之所以變成半死不活是讓哪只妖啊鬼啊給偷襲了,沒想到居然是三六客串假藥販子,把三無產品硬灌給人家灌倒的啊!

“那,你在哪兒采的花呀?”

“在九龍坡。”

“哦……”

什麼地方?反正我不知道。

不過連花草都……沾了魔氣?那這日子……

沒法兒過了。

魔界的蛾子啊是滿天飛著要吃人,魔氣呢,都開始侵蝕花草。

得,八卦精神又被危機感給逼退二線了。

“嗯……”

我還沒開口,三六先問我:“你有什麼事情?”

“哎?”

“你一副有話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到底怎麼了?”

“哦,有件事一定得告訴你,不過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三六看了我兩眼,在石凳子上坐下來:“說吧,是不是和三七有關?”

“你怎麼猜著地?”

她一張冷臉:“你們一起出去卻沒一起回來,她一定是有什麼變故了吧?”

“哎,對了三六,我還想找你打聽呢。你和她,認識的時間最長。你們原來怎麼認識的,她是從哪兒來地,有什麼來歷?還有,桃花觀的事變後,你們還在一起嗎?你熟悉她的事嗎?她……”

“你一個個問啊,一下子這麼多話,我頭都暈了。”

“那你從頭說起吧。”

三六瞥我:“明明是我先問的你,說吧,三七出了什麼事。”

她把皮球又踢回給我。

好吧。我球。

我用儘量簡潔客觀的語言。把一路上我們遇到的挖心事件……其實現在該說是吃心的事件,給說了一下。然後一直說到我們現黑色的卵,卵裏有蛾子……說到最後三七走時看我們的眼神,說地那話,我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她那種怨恨,是因為我們那天殺死了那麼些蛾子吧……三七她,到底想做什麼?她並不像是身不由己的。如果她知道洞裏這些被我給剷除了,又會怎樣反應?我不知道。

三六的表情隨著我的討說,逐漸凝重。

等我說完我在洞裏剛剛端掉的兩窩蛾子卵,三六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

“竟然……”她頓了一下,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事情怎麼會是這樣。”

“我也在想會不會是弄錯,三七如果,如果遇到什麼變故身不由已,完全可以向我們坦白說,難道我們不會盡力幫她救她嗎?可是她就是不說,而且,還把這些禍根就藏在我的家裏面,等這些東西一出殼,我這裏的老鼠蜘蛛們可不都措手不及,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對了,你說說你知道地。”

三六嘴角露出個苦笑,我總算看到她生氣啊,冷臉啊之外的別的一點兒表情了。

“你覺得我和她很熟麼?”

“可是你們當時不就是一起的……沒去桃花觀之前你們就在一起了呀。”

“可是我和她只是住的近。我住在一株柏樹上,她住在溪邊的草沼裏,雖然我們時常能見到對方,也會一起修煉,可是我並沒有多問過她的來歷之類。我們這些嚶嚶草蟲,又能有什麼來歷?只是不甘心只象朝露一樣只活那樣短短地年頭就死去。所以才……”三六認真想了想:“我認識她時她已經懂的很多……不過她本來活地年月也比我多……”

三六講話簡直不得要領,比我還會跑題。

“她以前沒有什麼異常嗎?還有,桃花觀事變之後呢?”

“桃花觀地事情之後,我和她其實也沒有在一起,她說要去旁的地方遊歷,我呢,陸續也經過一些地方,後來在黃林那裏安身……”

我看三六地反應一直都很……

嗯,不象我似地。一驚一乍的,更沒有說會激憤,或是很傷心。又或是……

反正她的情緒一慣是冷冷的。

三六這傢伙……只有異性沒有人性的。

我估計就算我現在一變臉露出妖魔的真面目要害她,她大概也是冷著一張臉沒有什麼被騙被害的悲憤吧?

難道因為不重視,所以就不會覺得情感和心靈受了傷害嗎?

“那你和那個書生,嗯,怎麼辦?”

既然那湯不是好湯,而且生的樣九成九是沒想起什麼前世姻緣來的。

那三六怎麼辦啊?

難道,難道就強綁著關著他過?

還是,嗯……

反正我不是三六,我也不知道三六拿什麼主意。

我這話一問。好象啪地一聲關上了三六的某個開關,她繼續冷著臉看亭子外面的池塘水面,根本不理會我,把我當空氣。

“那,好吧……”我訕訕地站起來,摸鼻子:“那我去去搜尋三七的下落,你也要當心。若是……以後再見她,可不要被她給暗算什麼的……”

三六還是不吭聲,我只好走了。

話說。我怎麼覺得自己這麼窩囊呢。三六就是這麼冷臉,我還一直一直的上趕著拿自己的熱乎勁兒去暖這塊大冰砣子。情知道暖不熱嘛,她天生就是這麼冷的臉,估計到死也改不了。

說是去找三七的下落,可我除了把山上的陣法全打開,被動防禦之外,似乎沒什麼別的辦法。我自己不能出去,小蜘蛛和小老鼠們不能出去,鳳宜我差不動子恒又在閉關。除了能傳訊讓山上山下地小蟲小獸和略有靈性的花樹們替我留心三七的蹤跡。別的也做不了什麼了。

嗯。還得提醒那些小東西們提防蛾子的突然襲擊。一隻兩隻沒什麼,山上幾隻活的略長些的老狐狸還不怕這個。但是那些小兔小鹿的就難說了。還有。如果那些蛾子,成群成片的出現……

一定得讓它們多加提防!

我從三六那裏出來,遇到了灰大毛,他也是一臉地晦氣:“師傅,我已經讓蜘蛛妹子們把消息散出去了,若是在咱伽會山上山下的有三七的足跡,那一定能傳回消息來。”

“你讓它們也自己多當心,那些蛾子……數目一多,可是……”很恐怖的。

什麼東西都有個量,一過量就可怕了。

“是,師傅,剛才我見過敖公子,已經把這事和他說了。”

“是麼?他出關啦?”

“是,他現在好象去那個書生那裏了。奇怪,他和那書生有什麼話說啊?又不認識……”

我也猜想不出來這是什麼道理,但是我現在的時間最好還是用來做正事,多養精神,積蓄法力,磨練招數……這樣才不至於事到臨頭卻又對一切無能為力。

唉,這些天的下雨,天雷被我浪費了不少,都沒有去吸收它,這麼一想真是覺得自己懶惰得罪過。

不過我一邊走開,一邊還是疑惑。

子恒找李書生去幹什麼呢?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0 08:17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30 AM 編輯

正文 九十一 男大當婚女當嫁

   忙忙亂亂的,一天一天過的可真快啊。

   過了好幾天外面都沒有傳來什麼消息,按子恒他們原來說的,蛾子的出殼期沒有這麼長,很安靜,應該說明沒有新蛾子再出現了。

   唉,想想我也夠沒出息的,好歹也是幾百年道行的蜘蛛精一枚,卻被幾隻魔界的小蛾子嚇的這麼草木皆兵。

   其實,如果只有我自己,我是不怕的。

   可是,不管到什麼時候,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都不過是一句戲詞,誰也不能無牽無掛。

   我現在有一洞的老老小小得保護得養活,我能不顧它們的死活嗎?

   不能。

   我自己不怕蛾子,不代表它們也都應付的來。

   不過那天傍晚,洞外有只老鼠傳來的了消息,說離伽會山大概五十裏外的一個小鎮上,人又死了個乾淨,而死法是我們都耳熟能詳了的……

   我就納悶了!三七這臭婆娘到底要下多少種?人家產卵期也就是產一次就完了,她可好,一窩一窩接一窩,沒個完沒個了!她禍害不了盤絲洞就去別處繼續作騰?

   雖然說我現在不是人類,好象死人也和我沒有關係。可是我的心裏……卻覺得憤懣難平。

   我心氣不順。一連摔了自己屋裏好幾樣東西。都是瓶瓶罐罐地。雖然說東西不值錢。實在捨不得還可以再修復一下。保證能光潔出初。

   可是我就是覺得心裏那股鬱悶無處排遣。怎麼都驅不散。

   洞裏也有股小小地低氣壓。三六和李書生。還有鳳宜。

   鳳大神鳥天生是我們一洞小妖們該仰望地存在。金光閃閃地一尊鳥大神。他怎麼住進了我地蜘蛛洞就……就隨遇而安。半點沒有要告辭地意思了?

   三六和李書生繼續他們地彆扭局面。人都說小情侶是歡喜冤家。這冤家兩個字我是看出來了。可是情侶兩個字我是怎麼都看不出來。

   我端著灰大毛剛給我送來地蒸點心去找三六。她又不屋裏。一準兒又是去和那個道士大眼瞪大眼去了。我再去找子恒。他客客氣氣地打開門讓我進去。不過他對點心半點興趣都沒有。給我面子地掰了半個嘗了。然後泡茶請我喝。

   “再過兩日我便告辭了。”

   “啊?”

   我愣了,點心咬在嘴裏,硬是想不起來咽下去,含著點心模糊不清地問:“為什麼要走?”

   “我來,也是因為不放心你這些年的生活,看起來你過的很好。當年我走時,這伽會山不過是荒山一座,盤絲洞也沒有什麼奧妙。不過看來你將這裏整治的不錯,過的安定舒心,我也就放心了。我在黑龍潭底待了這麼多年。出來之後就去了京城左近,然後又來了你這裏,天下現在是個什麼樣子,我一點也不知道。魔道究竟有什麼盤算,又已經開始了什麼侵蝕,我心裏也沒譜,這樣下去可不成啊。”

   “那個,子恒啊……咳咳咳……”我一急,嗆著了。點心渣嗆進氣管裏頭,咳的臉紅脖子粗眼中含淚:“可是咱們這麼多年沒見了咳咳,你再多住些日子再走吧。而且,你看伽會山現在風景很好,那個……你就……”

   “三八,我今年已經八百歲了。”

   “啊?”

   我早知道他老,不過不知道他已經這麼老!

   相處起來誰會特意去管他到底幾歲啊,而且平時覺得……覺得他跟我就差不多大似地。

   他怎麼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來?難道他想做八百大壽?

   不可能。

   “按我們族中演算法,我也算是成年了。族裏大概……就會給我安排一門親事。我也該回東海去……成了親,才能真正算是成了家立了業,將來,也好有一番事蹟功業。”

   “哦,”我點點頭,呆呆的說:“對,成親是好事,應該早點成親。那個,你什麼時候動身?我給你打點一些伽會山的特產你帶著……對了。鳳前輩是不是要和你一起走。那程儀我可得備兩份呢。”

   “不必了。”

   “哦,別客氣。反正都是山野粗物,帶回去給人嘗個新鮮。那個,你要是見了小心,替我給她問個好兒,叫她有空來盤絲洞玩兒。嗯,你要是成了親,記得帶你夫人一起來,讓我見見。我說,你可得好好挑,別挑個……不適合的……”

   “這個,族裏面自然會有安排,要麼就是也出身水族名門,血統純粹,性格端莊。要麼,也有可能是哪一位關係要好的世交,介紹一位修仙修道的女弟子……”

   “嗯,那你忙吧,我先走了。”

   我走到門口又想起我的點心盤子,居然還又轉去端。

   “反正你也不吃,我還是端走,自己慢慢吃吧。”

   子恒忽然伸過手來握住我端著盤絲的那只手。

   我哆嗦了一下,還好盤子握的緊緊地,沒象電視電影裏裏的人那樣,只要一受驚,肯定拿著什麼就要摔碎什麼,以增加緊張氣氛。

   “嗯。”

   我定定神,抬頭看他。

   子恒俊秀溫文的面容,不知道怎麼著看起來這麼陌生。

   “這個世道,要亂了。你一個人,要好好保重,知道嗎?”

   “我知道。再說我也不是只有自己,我不還有徒弟麼。”我低下頭,笑笑:“再說,難道你成了親,以後就不是我朋友,就不再管我地閒事了?”

   “那當然不會。”

   “嗯,那就這樣說吧。定好日子,我送你。”

   出了子恒的門,我沒走多遠,就在花園邊一塊青石上坐下來,一個接一個把盤子裏的點心都給吃了。

   也沒品出什麼味兒來,就是覺得有點噎人,噎的我直想哭。

   其實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尤其是……子恒他出身高貴,東海又是出了名的傳統保守的古老世族……

   他當然是要成親的,這不是他自己的事,這是他們一族的要緊大事。

   唉,我就是覺得有點……有點怪怪地,說不上來感覺。好象很複雜似的,可是,又像是很簡單。

   搞不懂。

   我捧著空盤子繼續向前走。

   不過,路……走不了。

   有人站在路當中。

   我抬眼看。

   李書生啊……他站這兒幹什麼?

   “桃姑娘,我有些話,想和你談一談。”

   “哦,那,你跟我來吧。”

   我和李書生進了院子,穿過回廊,這裏種的桃花樹四季都開花,地下落了一層的桃花瓣,踩在這一地繁紅重錦上,是一種難得又可惜的心情。



   正文 九十二 黯然消魂唯別離

   “桃姑娘……”

   我怎麼聽他這麼稱呼我,覺得好彆扭啊。

   “李公子啊,其實我們不熟,應該是沒有什麼話好說,你要是想讓我送你離開,我可不做不主。雖然我是此地的主人,但你是三六帶來的客人,你的去留可不是我說了算的。”

   “桃姑娘你誤會了,我只想問桃姑娘一個問題,絕不是想要借此離去脫身。”李書生微微一笑,眉眼頓時生動起來。

   嗯,好看多了。

   這些天他總苦皺著臉跟別人欠他多少錢似的,實在叫人看的渾身不自在。所以說笑臉迎人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兒,笑一笑心情愉快,常言說的好,抬手還不打笑臉人呢。

   “桃姑娘,你以前,有沒有認識過一個人,名字裏,有雙木?”

   “嗯?”我愣了下,雙木嗎?我好象不認識姓林的人:“好象不認識的……起碼熟人裏沒有。你問這個做什麼?”

   他沒回答,不過看起來表情很奇怪,像是有點失望,好象又如釋重負似的鬆口氣。

   他表情好奇怪啊,對了,他又幹嘛要問我這個?

   “桃姑娘這盤絲洞,倒真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啊。”

   我抓頭。不知不覺和他一起。竟然走到後面來了。

   後面這一塊小小地水潭和桃林。是我一個人地小天地。從來不和他人分享地。可是上次鳳宜跑過來。這次這個書生又跑進來。

   頭頂一線清光流瀉下來。底下地水潭幽靜深沉。水面上飄著一些落花。

   唉。來就來吧。反正一個人不來。這裏地桃花也是寥落紅顏空寂寂。來一群人。這些花還是自開自謝自在閑。

   “不過是窮山黑水。妖巢妖洞。但既然要在此安身立命。自然得對自己好些。”

   “是麼?”李書生抬高手臂。折了一枝桃花下來。輕聲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是啊。爛漫無過於桃花。”不過這詩後半闕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和我卻是這輩子都扯不上關係了。

   我是既不宜室,也不宜家……

   這輩子就只是一隻寡婦蜘蛛了。

   對了,我和他閒扯什麼,他和三六才應該去大談特談把戀愛談出來啊,和我在這裏沒的浪費時間浪費生命的。

   “李公子,我師姐她既然向閉口仙問過道。想必你和她前世,是有姻緣的,為什麼你們……你是不是介意她的身份來歷?”

   李扶風苦笑:“好吧。實話和你說,閉口仙當然從來不打誑語,我家祖爺爺也已經去向他求證過了。沒錯,我是與一隻妖有宿緣,只是今生這緣續不續的起來,卻不好說了。閉口仙說地是兩句偈語似的話,什麼雙木舊緣,當自珍惜之類……”

   “呀!”我一下子瞪圓了眼:“恭喜恭喜呀!既然閉口仙都這麼說了,一定沒有錯的。你看。你姓李,師姐姓宋,你們這不是雙木麼?閉口仙說的沒錯呀!其實師姐這人很好的,她只是脾氣冷些,不象有的人會巧言令色,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可她心好,對人又熱誠又實在……”時候也來了。站在不遠處一株桃樹下,目光清冷,臉色不知是慍是怒。

   “呃,三六你來了呀,那個,我……我還有事,我先走了咯,你們慢慢談,慢慢談。”

   我溜之大吉。那兩個人是好是歹那是人家地私事了。我再待在這兒那可太不合適。

   看起來這位李公子,好象對三六沒什麼淑女之思。好吧,是淑妖之思……

   三六看來還需費力琢磨啊。

   雖然說女追男隔層紗,可是女妖追男呢?

   呃……可能隔的這層紗……稍厚了點吧。君不見西遊記裏那麼多女妖前仆後繼,一個個拜倒在唐和尚的袈裟之下,可是最後一個得正果的也沒有。

   衷心祝福三六順利如願了其實我還是羨慕三六的。

   起碼她有資格,有勇氣去追求。

   我這些年不是沒有想過什麼辦法改變自己的這種天性本能,就為了這個,耐著性子看了許多自己原來看不下去的書,但是書上固然沒有講過有這種方法,我自己胡亂琢磨的辦法也更加荒唐無稽。

   對了,剛才……忘了問李書生,到底子恒原來找他是做什麼呢?

   我讓灰大毛收拾點我們伽會山的特產,算是給子恒送行地程儀。灰大毛一聽說子恒要走,那神情比我還要惆悵,一臉如喪考妣的晦氣神情,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失落讓我簡直要懷疑灰大毛是不是對子恒有啥想法,難道他想和子恒斷背一把?

   我腦海裏浮現出一副畫面,灰大毛很猥瑣地朝子恒親過去……子恒眼一橫,嗔一句:“討厭啦……”

   惡……我打個寒噤,這想像太可怕了。

   唉,子恒要走啦,我也覺得很失落啊。

   但是再失落,日子也得過下去嘛。反正一年是這樣,十年是這樣,將來百年,千年……只要活著,人就得不斷的成長不斷的失去不斷的……迷失自我。

   啊啊啊,都是子恒要走惹的禍,我居然也詩意起來了。

   灰大毛給子恒預備的行李可真是應有盡有,除了沒給塞個母耗子作陪,伽會山和盤絲洞能用的出產全給捎上一份。

   送別的那天還是來了。

   我不讓灰大毛跟著送,鼻子一把淚一把的,不知道地人以為他不是送別是給人送喪呢。

   到了盤絲洞門口,我打開斷龍石,外面的風聲日光一時映入眼中,我訝然:“天晴了!”

   其實這月不過下了月餘,可是感覺這一個來月發生的事情,真的……像是很長很長的時間,長的,我都快忘了日光照在身上是什麼感覺了。

   “你……”

   一邊鳳宜說:“你還是留下來看你地窩吧。我去送子恒。”

   “呃?”

   他憑什麼啊!

   子恒卻轉過頭來,也說:“你就留下吧,外面也不太平,洞裏還需你照拂,我還有樣東西送你,已經放在你房中了。回去再看。”

   我忍不住鼻子發酸,低聲說:“我……你要有空,就再來探我。或是在哪兒定下來住著了,就送個信兒,我去探你。”

   “好。”他說:“天涯雖遠,但情誼卻深。你也不必難過的。”

   我站在洞口那裏,看著子恒與鳳宜並肩緩緩走遠,轉過那一段山壁之後,就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

   空山青影。碧樹婆娑。

   遠遠地看到兩隻不知名的鳥兒掠過山谷,隱入密林之中。

   豔陽滿眼,我覺得自己像是要被曬化了一樣。一點力氣都沒有。

   這一別,我知道,子恒不會再是以前的子恒了。

   以前那些歡樂地日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的照拂,他的關切,他的溫柔,他的……

   我眨眨眼,轉身回洞裏去。

   鳳宜直到午後才回,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唱著十八相送把子恒送了一程又一程的。我回洞裏忙著安排大家儲備過冬地事。直到晚間才有空回房裏去,看子恒說給我留下地東西。

   又是一個盒子。

   反正這年頭沒塑膠袋,大家拿什麼東西都用盒子裝,連那些講身份的人互相拜訪,拜貼還要個精美地盒子裝著呢。

   不過這個盒子不是木頭的,似乎也不是石頭的,我摸了一下,有一種溫和地,居然不是堅硬的手感。

   啊。是海裏的什麼東西吧?不過,這盒子可從哪兒打開呢?

   盒子底下壓著一個信封,我拿出來看。

   上面是子恒的筆跡,看起來墨蹟猶新,可是他人卻已經不在此處了。

   抽出來裏面兩張信紙,緩緩展開來看。

   原來他說他這盒子做好後一直沒有裝暗扣盒鎖,後來看到我用芝麻開門做盤絲洞的通關密語,所以也給這盒子設計了一個差不多的機關,得對它念下面的話。它才會打開。

   子恒也有趣了。我看著紙條微微笑。感覺充滿著離愁的空氣也歡快了一些,壞心情被沖淡了不少。再看底下一張紙上寫的通關密語。

   上面是四句詩,似曾相識。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我低低地念完,那盒子忽然卡卡兩聲輕響,盒蓋從中間分開。

   盒子裏墊了一層細密光潤的薄緞子,緞子上托著四顆珠子。分別在盒子的上下左右四個角落裏,中間還有一個空的凹處,似乎那裏也應該有一顆珠子的,但是那裏卻是空的。

   這是什麼東西?

   我雖然還弄不明白,可是能感覺這些珠子絕對來歷不凡,一股靈氣沖面而來,幾乎讓人睜不開眼喘不上氣,屋子裏的空氣一下子變的凝滯沉重。

   淡紅,淡黃,淡青,瑩白……四個珠子的外面都光暈融融,但是看起來仿佛不是它們在發光,而是會吸取光線一樣,屋子並沒有因為這盒珠子而變亮,反而顯地暗沉了些。

   盒子裏還有一個折起的紙箋。

   我隱隱的有些不安。

   說不清楚為什麼,也許是這些珠子太不平常……也許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我緩緩把那張折起的紙箋打開。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0 08:30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31 AM 編輯

正文 九十三 龍宮版金枝欲孽

   還沒有看到紙上寫的是什麼,忽然聽到三六在外面喊:“三八,三八,你出來。”

   我回過神來,先顧不上看紙上寫的什麼字,只是匆匆把紙箋再折起掖進懷中,然後把盒子蓋上,順手裝進腰間那個葫蘆裏。

   “什麼事?”

   三六剛才都沒有去送子恒,我心裏有點不舒服。好吧,個性歸個性,但是……但是也得讓大家面子上都過得去吧。

   以前在桃花觀的時候我就覺得,在觀裏面,三七好比寶姐姐,八面玲瓏處事圓滑,誰也不得罪,可也不真心的關懷誰。三六好比林妹妹,那個脾氣那張冷臉那張嘴把能得罪的都得罪一個遍。

   但脾氣歸脾氣,子恒這一去,日後相見也難,她卻面也不露,一句送別的話都不說。

   我就是覺得……心裏有點不舒服。

   “你怎麼來了?”

   “你不想看到我啊?”

   張嘴就是冷言冷語。我心裏歎氣,臉上堆出微笑來:“行了,快坐吧。你知道,剛送走子恒,我心裏也有點兒難過。”

   三六瞅我一眼:“你和他壓根兒不可能,那些癡心邪念還是趁早打消。”

   我倒茶地手一晃。差點兒把水灑到桌上。定定神。把那杯茶倒完端過來。

   “你在說什麼啊。”我把茶遞給她:“我們大家相識一場。也有幾百年地交情了。我只是覺得以後不大能見著面才難受。沒有你說地那種想法。”

   “有沒有。你自己知道。反正。不關我事。”三六端起茶淺淺啜了一口:“別說你嫁不了人。就是嫁得了。敖子恒是什麼身份?東海是什麼門第?那是我們再修七八十世也高攀不上地神族龍裔。就算你沒有毒。也不會害了敖子恒地性命。敖家會讓他們地得意子弟娶一個窮鄉荒野蜘蛛精?只怕這邊敖子恒露出一點點這種意思。當天夜裏你就死無葬身之地。而且是不得輪回超生地。”

   “哪有你說地那麼可怕……”我有點吃驚。這些事情我都頭一次聽說。

   “可怕?可怕地不是我說地。”三六說:“雖然子恒不是東海現在那老龍地嫡孫。但他出類拔萃。品貌都是上佳之選。他越出色。就越不可能有自由。不說他族中一定有安排。沒準兒還會被上面指婚地。你想一想。這種人。是你招惹得起地嗎?”

   我真地。沒有話說。

   說實話,我認識子恒就是在桃花觀,碧水潭。第一次見面他還那麼童稚可愛,雖然知道他是龍族身份,但是因為他一直……一直就象鄰居家的兄弟一樣。溫和,周到,斯文有禮……我真的,從來沒想過他地身份,他的姓氏,到底都代表了什麼。

   “退一步說,就算強求,爭鬥,你和他能成親。那成了親之後呢?是他脫離水族,被鋸角刮鱗終身受刑放逐!再退一步,他沒遭遇那些,而把你帶回東海,你能過得了那種時刻提心吊膽的日子嗎?龍宮可不是福地,我聽一珊瑚小妖說過,那裏的爭權奪利勾心鬥角有多可怕,一個表情錯了,一句話說岔。那立時就是你死我活萬劫不復,心機瞬變間不容髮……唉,其實敖子恒是好,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我被她說的有點渾渾噩噩的,感覺像是在聽另一個世界的事。呃,龍族秘辛,孤星雪淚,後宮黑暗,金枝欲孽……扯遠了扯遠了。我一神游就不知道遊到哪兒去了。想事情好想著想著就想到完全不相關的事情上面去。

   東海,龍宮。敖家……這些離我太遠了,子恒也從來不提。

   呵,仔細想想,可不就是另一個世界麼。

   一個高深莫測的,遙遠陌生地,海中的世界。

   “我對他真沒什麼啦,你不就勸我這些。”我笑笑:“我和他就是朋友而已。”

   “是麼?只是朋友,他就送你那等貴重的至寶?”

   “呃?”

   我愣了,三六知道……那珠子地事她怎麼會知道?

   不過她一開口往下說我就知道我想錯了。

   “這個……是他送的吧?”三六伸手過來,輕輕捏起我纏在臂上充做裝飾的飄帶。

   子恒送我的,那根起名叫流雲的飄帶。

   這帶子著實漂亮,纏上之後飄飄搖搖,走起來感覺很拉風,飛起來更覺得自己也有幾分仙氣,所以我極喜歡,從他送給我,我就一直纏著沒解下來過。

   “哦,這個啊。他說,是天蠶絲還有火石素什麼的……”

   我只知道那些東西一定是好材料,但至於它們是怎麼個貴重法我就不知道了。

   “你以為天蠶絲是野蠶吐的絲啊?到處都能找到?更別提火石素要到極西極熱之地,深入地底去採集火石,不知道要辛苦多久才能弄到少少的幾粒天火石,然後再將火石素從中煉出來。我告訴你,這帶子你在家裏帶一帶就算了,出門最好藏起來,別讓旁的妖啊,道士啊和尚啊地看到,不然啊,哼哼……”

   我本能的往後一縮:“這個,真的……”

   “嗯。不管這東西是他親手所制,還是借花獻佛,這份人情,這份禮,真的太大太重了,不是朋友二字就能涵蓋過去的,你明白麼?”

   “明……”白,可是,三六啊,你光看到了這根明面上的飄帶,卻沒看到,他還有一盒四顆珠子的重禮呢。

   這輕飄飄的帶子,都已經被三六說的重逾千鈞。那,那盒珠子,我這麼外行都知道那珠子實在太不凡太奇異,那又會是什麼寶物?

   子恒他……他人是好,也大方。不過大方也是有個度地……我也沒有見他送別人這樣好的東西。

   我實在想不明白,也想不透。

   “你別想了,反正想也無益。他也走了……至於你呢,”她頓了下,想了想說:“算了,我也懶得管你。這次替扶風驅魔解毒,多虧了你,算我欠你個情了。”

   扶風?啊,那李書生,乍一聽他名字還怪不習慣的。

   “啊,不用算。”我搖手說:“又不是我驅的,是鳳前輩和,子恒,他們出手相助,要謝你該謝他們。”

   “我為什麼要謝他們?我只謝你就行。”三六站起來走了:“過兩日我也告辭。”

   “啊?”我追到門口:“怎麼一要走,都要走啊……”

   三六在院子裏回過頭來:“這天下,有不散的筵席嗎?”



正文 九十四 您想雇個丫環嗎

   雖然三六走了,我卻也已經對那盒子,珠子,失去了探究的心情。

   一定是比這條流雲飄帶更貴重的寶貝吧……

   我摸著那個盒子,覺得盒子沉甸甸的,捧都捧不起來。

   我歎了口氣,把盒子貼身收好。然後打開子恒留下的放在盒子裏的那張紙。

   紙上沒有隻字片語是我以為的告別,或是叮嚀,又或者是……

   紙上只是簡單的寫著,我該怎麼樣用這四顆珠子來修煉。

   我把紙疊起來,也收好。

   我覺得很心酸。

   子恒給予我的,我沒有辦法償還。

   我甚至沒好好和他說句道別的話。

   我坐在水潭邊發呆,一線天光從上方透下來,映在水面上。水潭上面有薄薄的水霧,被映的像是一屋嫋嫋光煙。

   灰大毛來和我商量事情。我回答地心不在焉。

   外面地世道。是開始漸漸不太平了。

   似乎光那些飛鳥帶來地訊息裏頭。就包含了太多令人不安地東西。

   某處死了地人。已經下葬了。晚上卻又從墳裏爬出來。失卻人性。力大無窮。將一個村子地人。包括自己地親人近鄰。全都殺死。

   有地地方。突然擺在那裏幾百年沒動過地石刻獸忽然成了精……還有……

   我點點頭。看起來好象是認真地在聽灰大毛講述。其實我地心神沉陷有身體裏一個很深地地方。拔不出來。

   “果然天下將亂,妖孽橫生啊。”灰大毛老氣橫秋的下結語。

   “你我可都是妖。”

   “但我們行的正坐的直,從不禍害凡人,殘殺同道。”灰大毛理直氣壯:“那怎麼能一樣,人裏面有好人和壞人,那妖自然也有好妖惡妖了。我們可是好妖。”

   “好麼?”我怎麼沒覺得我們哪里好啊。

   “那是自然。”灰大毛用力點頭。

   “你三六師叔和李書生也要告辭了,你再去準備一份程儀吧。”

   “哦。知道了。”灰大毛答應著,一副有話想說卻只磨蹭著不開口的樣子。

   我問:“還有什麼事?”

   “師傅,你看,該走的都走了。”灰大毛陪著笑說:“那鳳前輩幾時走?”

   唉,這話不該這樣說,應該說。不該走的都走了,該走地那個卻始終不走。

   “這個我可沒問過,不如,你替為師去問問鳳前輩的意思?”

   “啊啊,我不去!”灰大毛逃之夭夭了。

   我也不知道這世道會變成個什麼樣子,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該朝哪里走歎口氣,伸手攪亂面前的水。

   水波動盪著,我的倒影也破碎不堪。

   灰大毛使出渾身解數辦了一桌歡送宴。不過這席面是豐盛了,可是吃飯的人表情卻沒一個歡歡悅的。李書生面無表情,三六冷冷地。鳳宜來了只舉舉杯沾沾唇,什麼也沒吃,我是吃什麼都味同嚼蠟。不光是因為心情總低潮,重要的是,上首坐著只虎視眈眈的天敵大鳥,換成誰估計也吃不香吧。

   子恒在的時候,有他擋著,緩衝一下,鳳宜的注意才不在我們這些小的身上。可是現在子恒一走。沒人能分散鳳宜的注意力了,我覺得我簡直是坐在一座火山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這火山就會噴發,那戰戰兢兢的勁頭兒,真是一言難盡。

   連一旁隔著池塘奏樂的蜘蛛老鼠們都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地,沒個敢放肆。實在是這氣氛著實不象個宴會,倒象開誰的追悼會似的。

   好不容易宴會結束了,三六和李書生就要即刻動身啟程。我給三六準備了一個包袱,裏面當然不是象灰大毛那種格調。淨是吃地玩的。我準備了兩本書,一些蛛絲紡的線,還染了色的,如果三六想縫個什麼給李書生好表達心意,一定能派上用場。

   灰大毛送的東西裏亂七八糟,居然還有兩套繩兜。我訝異的問:“你拿這個給他們做什麼用?”難不成讓三六和李書生在途中逮逮兔子吃個野味兒?

   “不是。”灰大毛解釋:“你看,三六師叔腳程很快吧?保不齊都用飛的,可李書生不會飛呀,讓三六師叔背著抱著他可不好。也不雅。這個繩兜呢。就可以……”

   我被灰大毛的創意氣的差點眼冒金星:“你,你不知道這是農家捆豬地兜嗎?你……”

   李書生還是面無表情。估計他是不是這陣子受的刺激太大,都麻木了,常言說,死豬不怕開水燙……

   三六倒也是面無表情,沒有什麼要發怒暴走的徵兆,一臉平淡的把我們給她準備的行李接過去,淡然說:“多謝費心。”

   我了……

   好吧,原來只我如此的不蛋腚,而他們都超脫了……

   我想遠送送三六,她冷著一張臉說不必,和李書生轉身並肩下山,我想上演十八相送可是沒人給我這個機會,只送三六她們送到了出洞不遠的山澗處,那裏有一架吊橋,我們就在橋邊分了手。三六站在山澗邊,一身白衣白裙跟戴著熱孝似的,不過的確清冷飄逸,不沾凡塵。李書生一襲青衫,也朝我拱一拱手,他意態閒雅,聲音清朗從容:“桃姑娘,這些天多謝你地照顧了“不用客氣,你們一路多多保重,三六,你到了家,給我個信兒,我也好放心。”

   “你快回去吧,你自己才是最讓人不放心的那一個。”

   他們上了吊橋,我站在山澗邊朝他們揮了揮手。

   有聚就有散……聚時歡愉,散時惆悵啊。

   這真是不該走的都走了,可是那個……該走的,卻怎麼沒一點兒挪地方的意思?我盤絲洞地方小,容不下鳳凰神鳥這麼大一尊菩薩啊。

   而且他整天板著臉好象所有人都欠他錢,可見他在這裏住的也著實不痛快……既然不痛快,幹嘛還不快點回他自己的老窩去?當時他來的時候可是說的陪子恒。可是子恒都走了,他還不走!

   我想地有些出神,山風吹地頭髮亂飄亂擺,我歎口氣,早就看不見三六和李書生的人影了,我也該回去……

   “啊!”我嚇地失聲尖叫!這人!鳳宜他什麼時候站到我背後來的。我竟然一點都沒察覺,這麼一回頭,突然間看到這麼大一張美男臉,我不覺得驚喜只覺得驚悚!

   鳳宜頭上綰著一根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發簪,形狀極美,像是流雲的雲,又象疾飛地鳥兒,造形抽象而流暢,那金紅的顏色在陽光下仿佛會流動一般。他的頭髮極黑極好。皮膚如美玉一樣,襯的鬃角烏青,唇紅齒白。

   這只鳥的五官簡直完美的無可挑剔。而且整體看來又有說不出的神采和威嚴。

   可他美是美,我卻一見他就覺得心虛膽戰。

   可以選擇的話,我還是希望身邊的人不要太美,溫柔可親最好。就算美,也別美地這麼妖異,讓人不敢直視。

   “鳳前輩,”我眨眨眼,我可不認為他也是來送別三六的。事實上這次他們一起在我這裏做客,可是互相之間也就是個點頭。問好,然後各自走開的交情:“你,出來散步?”

   我更願意猜想他是要告辭走人,滾蛋大吉,但是我也知道這想法不大可能,於是猜一個最中規中矩地答案。

   “山那邊有什麼?”

   他指的是一處比較陡一些的山峰,我們前些日子在山下轉來轉去,倒是沒有去過那邊。

   可是荒山裏有什麼?除了樹,石頭。還有條溪。

   我老老實實的回答:“還有條小溪。”

   “過去看看吧。”

   “哦。”

   我十分老實,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跟著他往那邊去。

   他沒有用飛的,我也就跟著走。

   山間的風很大,我一手按著頭髮,一手按著裙子,正想給自己使個定風咒,鳳宜回過頭來,一隻手伸到我面前:“給你。”

   那是一根金紅色的發帶。火色的紅。上面是七彩錦線織就的無比工麗繁複地美麗繡紋。

   “啊?”

   “把你亂糟糟的頭髮系起來。”

   “哦。”

   我乖乖接過發帶,先咬在嘴裏。然後用手指當梳子耙幾下頭髮,快快的辮成條辮子,用發帶系起。

   真是好東西,觸手溫潤柔滑,比我常穿常用的蛛絲和野蠶絲那硬不是一個級別的。

   不過這發帶和我一身打扮很不相配。我怎麼看就是個村姑樣,布裙該配荊釵才對嘛。現在紮這麼華麗奪目的發帶,倒讓我有點……嗯,好象上輩子頭一次偷偷塗媽媽口紅的心情。

   再走就沒有路了,不過這邊風景倒是真好。遠遠的望下去,山谷裏鬱鬱青秀,白雲在半山腰間浮動。

   “這麼多年沒見,你一點兒也沒長進?”

   “啊?”

   “還是蠢的讓人氣都懶地生了。”他說。

   真刻薄。

   誰也沒請你來為我生氣啊!是你自己硬賴在我家不走的。

   “看著旁人成雙結伴,你心裏不難過嗎?”

   “噯?”我在他面前變的只會說語氣單字了。這話題跳的……幅度倒不小。“那也是羨慕不來的啊。”我說:“我這輩子就這樣了,這不還是你告誡我的嗎?”

   “如果你想……”他破天荒的,語氣似乎沒那麼果決,聽起來有點……嗯,猶疑。又或者是……“你可以和我在一起。”

   我眨眨眼,不解的問:“您是說,您想雇個丫鬟嗎?”

   他轉過頭來,神情有些惱怒:“我是讓你嫁給我!你這只蠢蜘蛛!”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0 08:37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32 AM 編輯

正文 九十五 無所得而有所失

   “什什什什麼?”

   灰大毛第一個字出口就咬了舌頭,臉上的神情簡直……就算西昆侖王母娘娘此時突然下凡在灰大毛面前跳起脫衣舞,他恐怕也不會如此驚訝。

   不,不是驚訝,是驚恐。

   我苦笑,我剛一明白鳳宜說的什麼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絕對不比灰大毛好到哪里去。

   那會兒我們站在伽會山最高的地方。

   我忽然莫名其妙的想起這座山的名字,其實這伽會,原來的名字雖然這個音,卻不是這個字,原來名字是枷會,就是木枷的那個枷,原來這裏是個更加荒涼的地方,朝廷放逐那些犯就會放逐到這裏附近來,不過那些人能在這裏待住活下去的卻沒有多少,山上到現在還常能看到一兩副不知何年何月丟棄的朽壞的木枷。後來叫來叫去成了伽會……

   其實……

   “呵呵呵,”我乾巴巴的沖鳳宜笑:“這風真大,我都沒聽清你說什麼。那個,時候不早了,咱回吧。”

   “你就不用和我裝傻,有些事我知道你不是不明白,可是膽子小,人又懶,能推就推,能躲就躲。這世上,沒有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便宜事兒,你既想過的舒心又不想擔風險吃虧,想的倒是很美!”

   “呃!”我瞪著他看。

   “你不用瞅我,我不是敖子恒,性情軟弱,也不是……”他把下面的話突然咽下去沒說:“又想和人好,又不願意給人實質甜頭。這種事,子恒是走了,我卻不是他那樣的脾氣。”鳳宜瞪著我,一點不象看情人而像是在看仇人:“你別想給我打馬虎眼,告訴你,你一日不答應。我就在你這洞裏住一日,住到你答應為止!”

   “呃?”

   總之。鳳宜這番話簡直是天雷震震……不。天雷也沒這麼震!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地盤絲洞。

   鳳宜跟我求親?

   鳳宜竟然跟我求親?

   那什麼。我真想再出洞去看看。今天地地太陽是不是打東邊落下。明天再打西邊升起。

   哪怕李書生敖子恒灰大毛三個裏面任意一個跟我求親我都不會嚇成現在這樣子。

   呸呸,烏鴉嘴,我打的這是什麼比方啊。

   “師傅……”灰大毛面如土色:“不如,咱們溜了吧,把盤絲洞甩給鳳前輩,他愛住多久住多久。”

   “胡扯。”

   雖然我在一瞬間也萌生過溜之大吉的念頭,但是隨即就打消了。

   “那,那鳳前輩是不是……是不是想把師傅你吞吃了以增道行,這個求親不過是個騙人的名目?”

   我也這樣想過了。

   得。平時我覺得灰大毛不象我,可是現在看來他很象我,連思考問題的思路和方式都差不多。

   然後灰大毛稍稍冷靜一下之後。下麵地話更教我吐血。

   “師傅……你說,鳳前輩會不會采陰補陽之術?”

   我終於明白,我和灰大毛兩個臭皮匠綁一起是絕對拼不成一個諸葛亮的,剛才我的腦子已經亂過了,可是灰大毛才開始亂,然後還有要把我的腦子也再度打亂的趨勢。

   “你也別說話了,咱們坐一會兒吧。”

   我想的卻是,鳳宜這句話,顯然不是突發其想。這個鳥雖然脾氣不好。但是突發奇想地事他從未做過。而且此鳥還善卜卦,他不會因為一時腦子被門擠了或是熱血一沖就冒出這麼沒頭沒腦的話來。

   還有,他抱的這個打算,子恒離開前……知道嗎?

   他們的關係很好,起碼,當年我第一次見子恒的時候,鳳宜牽著他的手,就象對一個小弟弟一樣關照愛護……

   子恒是知道的吧?可是他還是先告辭,按說。他和我的關係更好,本來應該鳳宜走而不是他走。

   我茫然的坐在我桃林裏,水潭邊。

   在這裏我覺得心裏踏實。

   老實說,到這個世界也有許多年了,比我上輩子活地時間可要長多了。但是我卻覺得,這輩子的事,好多想起來還是太不真實了。

   我記得自己第一次獨立的飛上天空,那種感覺,既興奮。又惶恐。

   更多地還是覺得虛幻。

   像是一場夢一樣。

   說到底……我還是無法接受。自己變成了一隻蜘蛛。

   能化成人形之後我就沒有再變回蜘蛛的樣子去了。這點和灰大毛不同,他時常冒出兩撇鬍子來。而且自以為俏皮,洋洋得意。

   我卻極力想忘記我是只蜘蛛。

   指尖彈出一條線,我沒有用力,那條絲飛了出去,輕輕擊落了一朵桃花,碎紅的花瓣和那輕飄飄的遊絲一起落到水面上,浮在那裏。

   唉,不過是鳳宜的一番話,卻讓我想了這麼多。

   嫁他是不可能的,試問老鼠能嫁貓麼?或者你讓狐狸娶只雞回家看看?

   我放著自己的好日子不過,怎麼可能……

   太荒唐了。

   鳳宜也不可能喜歡我啊!三七那麼漂亮有氣質的他都看不上,我這種貌不其揚又完全沒氣質可言的,他怎麼可能喜歡?

   那他為什麼那樣說?

   好吧,鳳宜那種人天不拘地不管,除了他自己沒誰左右得了他地想法。

   於是我現在的問題有兩個,一是他不喜歡我?喜歡我?喜歡我哪里?二是我到底怎麼拒絕他,才能不把他得罪的太狠又能把他成功的請出盤絲洞?

   咦!對了!

   我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一下子站了起來。

   我是不能結婚的!怎麼一震驚居然把這事兒給忘了!

   個死灰大毛也不提醒我一下。

   我匆匆忙忙跑去仙客來,一進院門我就大聲喊:“鳳前輩!我是毒寡婦,不可能與人成親的,你的好意……”

   呃?

   我下面的話全噎在了喉嚨裏。

   鳳宜穿著一襲白衫,正站在一株花樹之下伸手不知道在做什麼,意態十分閒逸,襯地我跟一隻聒聒叫的老鴣一樣。

   他那身兒金紅色怎麼脫了?

   不過這樣地鳳宜看起來,好陌生啊……

   真的。一慣習慣了他刺人眼目的光彩形象,現在突然,突然洗盡鉛華……好吧,我知道這比方不恰當,可是,怎麼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好象溫和了些……而且還。清秀了些……

   我說不上來,反正,好象原來是一枚金光燦燦的大元寶,突然變成了一方樸實清素的方墨硯了似地。

   “你跑來,就為說這個?”

   “咦?”我有點怒了!這個難道不重要麼?

   難道鳳宜是打算著,反正我不喜歡他,那蜘蛛要吃掉情人地本能說不定在和他相處地時候不會冒頭?

   這……這也不大可能吧。

   還是他……

   “鳳,鳳前輩……難道你有辦法,讓我……”

   讓我可以除去那個見鬼晦氣仿佛詛咒一樣的天性本能嗎?

   “那個。我卻還無良法。”

   “啊……”我一下子泄了氣,悶悶地站在那兒:“那你純粹是耍我好玩兒對吧,明明還是你第一個提醒我。我這輩子嫁不了人的……”

   “我是說你嫁不了人,可沒說你不能嫁我。”

   “嗯?”我被他的反反復複折騰的快得心臟病了都----蜘蛛有心臟吧?

   他這話正說反說,總之是耍我!

   “你要有那個心勁兒,就來咬我一口試試啊?”

   啊?

   鳳宜走上前幾步,站在我的面前,離我不過半臂距離。

   我都能聞見他身上薰地香味兒了。

   挺好聞的,不濃不嗆,有種茶葉香,不對。好象是種墨香。

   “平白無故的,我咬你做什麼……”

   “那你地毒絲呢?”

   我狐疑的看看他,不過卻只看了兩眼就轉過頭。

   個賊鳳凰雖然披了外皮內芯卻不換,一雙眼熠熠閃光幾乎是在放電一樣。

   雖然我對他沒什麼想法兒,可是這種目光還是叫人吃不消啊。

   無關情愛,主要是,此鳥太帥,風儀太美。換著上輩子,要是我最仰慕的男明星站到我面前來我也肯定不知所措。

   這種心態和那時候就很象嘛。

   鳳宜本來就是神鳥出身。和我們這等不入流小妖不是一個層次的。

   我手掌一翻,一條泛著碧色油色的蛛絲出現在我手裏。

   這絲上的毒可是很厲害的。

   鳳宜居然伸手來拿,我急忙制止:“不可以!這個沾上就很麻煩。”哪怕當場毒不死他,要拔毒也要費我的功夫。

   可是鳳宜根本不聽不問,兩指輕輕一拈,就把那根絲拿了起來。

   不但拿起來,還掐下一段來放在舌尖嘗了嘗。

   啊,他的牙可真白……

   不對!現在關鍵是中毒!

   “你你!”我急地要命,雖然我現在恨不得快些擺脫他這個大麻煩。可我並不想毒死他呀!“鳳凰血是百毒不侵的。”他把剩下那段絲緩緩揉成一團。面不改色的說:“你也沒那本事吃了我,毒也毒不死我。嫁了我又有什麼不好?”

   “呃?”

   居然……

   好吧,居然這世上有我弄不死的人,不,是弄不死的鳥。

   可是,這也不是婚嫁的理由啊!

   看他要回屋,我急忙說:“那個,我的蛛絲……”

   又不是什麼糖果點心,難道他還要繼續留著把整條絲都吞了不成?

   他居然把團團的線掖進袖中:“你也莫要小氣,就這麼一截絲,還要討回去不成?”

   我垂頭喪氣的從仙客來出來,感覺這哪里是仙客來,分明是惡客來!

   灰大毛在遠處探頭探腦,湊過來小聲問:“師傅進去……可有所得?”

   哪有所得,還有所失呢。



正文 九十六 焉知天涯若比鄰

   不過鳳宜說的話,倒也讓我明白一件事。

   我的這種黑寡婦天性,在面對自己的天敵時,似乎不起作用。

   而且我的毒對鳳凰也沒用。

   如果我想嫁,恐怕只有這只鳥可以嫁。

   不過一想到……如果我嫁了他,那我的下半輩子……

   我打個哆嗦。

   不能想,太可怕。

   別說要和他一桌吃,一床睡了,就是在一屋坐著我都渾身不自在。

   不過我雖然想不明白他的用意,卻也琢磨出了一個不算辦法的辦法。

   閉關。

   我把自己封起來,閉關。能閉多久閉多久,鳳宜若不是真心誠意,那肯定不會等太久,自己覺得無趣了就會離開。

   他要是真心……呸呸。他哪來地真心啊。

   就算有真心。也不會給我這只他一直看不起地蜘蛛精啊。

   我把子恒送我地那四顆珠子拿出來。再認真看一次使用說明。接著跟灰大毛告誡了一聲。我要閉關了。灰大毛露出瞭解地神情:“是是。閉關好。師傅好好修煉。煉他個十年八年地再出關不遲。洞裏地事我來照看。”

   我有點愧疚。鳳宜脾氣不好。灰大毛只怕要受氣。不過仔細再想想。鳳宜雖然是脾氣不好。可是從來卻沒有打罵欺負人地。頂多就是刻薄諷刺。訓斥一番。

   說起來。他也不壞。

   就是……就是也不怎麼好就是了。

   我把閉關的石室準備好,灰大毛從外面封一層,我從裏面再封一層。這間石室就緊挨著我盤絲洞的那間主控室了,如果洞裏真有什麼異樣,我當然也可以及時發現。

   看著這間封閉的石室,只在頂上留了兩個氣孔,壁上照明的也是石晶。

   我想起過去的事來,我和李柯關在一起的時候。在蜀山的無憂閣,他關禁閉,我陪著他。

   那段日子……已經過去很久了,現在想來,好象比上輩子的事還遠似的。

   我將四顆珠子分別放置在石室四角,就象子恒當時放在那只盒子裏地順序和位置一樣。然後我自己在中間坐下來。

   摒除雜念。運氣調息。

   腦海裏的想法漸漸都象退潮的水一樣消沒。

   我能感覺到那四個不同方向的珠子,之間似乎有著某種聯繫。明明上面力量的屬性是不同的,可是卻好象可以相通一樣。

   我所處地空間,閉上眼睛擴充靈念之後,原本空空的如一個黑洞,那四顆珠子,在我的意識之中漸漸亮了起來。

   我能感覺到上面不同的力量,剛硬的,柔和的。清冷的,火熱的,各自不同。那些力量似乎在四顆珠子之間迴圈不斷……不。不止是那四顆珠子。

   我感覺自己好象也變成了一顆珠子,嗯,這不是錯覺。四角裏青色,紅色,瑩白的淡黃色地光芒固然清晰,我卻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身體裏面是一團淡紫的光團,和那四股力量既各自有別又相互承托,好象是被丟棄分置許久地一盒七巧板,現在又重新的。漸漸歸攏。

   我最後兩個清晰的念頭是,子恒……現在不知道在哪里,是不是已經成親了?

   還有,鳳宜,到底為什麼會向我求親呢?

   然後,一切歸於混沌。

   不知道過了多久,總之就算睡了一場特別舒服的午覺。我的意識一半是昏沉的,一半卻還清醒,在調整自己的內息。吸取那四顆珠子上的力量,同時,也能感覺我的力量輸送出去。

   我和那四顆珠子,現在,如同一個整體。

   我自己雖然做過飄帶,也煉過劍,但是那些都不算是什麼法寶,沒什麼了得之處。

   可是這四顆珠子不同,它們本身蘊藏地力量極為強大。如果能夠為我所用。受我馭使,那自然是不同的。

   我緩緩吐一口氣。慢慢睜開眼來。

   石室還是那間石室,壁上的石晶卻已經光芒黯淡。

   這種晶石其實不是真正的夜光石,那種要貴重的多,也經用的多。這種不過是跟夜光石長的近挨的近,大概是沾了夜光石的一點亮光,能發亮地時數是有限的。

   不過就算是有限,也能用個兩年三年。我進這間石室的時候,這晶石還十分明亮,現在卻幾乎沒有任何光亮了。

   我站了起來,然後招一下手,屋角的四顆珠子飄了過來落在我的掌心,然後一個個象水珠似的軟了,融了下來,沒入我的掌心之中不見了。

   我解開石門裏面的封,然後再解開外面的,門一開,就看到灰大毛笑嘻嘻地臉,眼圈兒卻有點紅,沖我深深打個躬:“恭喜師傅出關。”

   “你來地可巧。”

   “不是巧,師傅一解封印,我就知道了,所以趕緊的過來。”

   “嗯,洞裏這些時候,沒什麼事情吧?”我著意上下打量他,灰大毛紅光滿面地,倒像是日子過的很順心。

   “師傅閉關兩年,我也沒閑著呀,學了兩手槍棒,還把敖公子當年教我的心法練的又精進一層,也沒虛度光陰。洞裏一切安好,我還有兩位同族跟著我練功,略有小成,師傅你也有三位妹子開了靈竅,大有出息呢。”

   “那就好。灰大毛走到亭子處,接過一隻小耗子手裏端的茶奉給我:“嗯……不過有件事兒……”

   “什麼?”

   “就是,鳳前輩的事

   “你幹嘛吞吞吐吐?”我有點不安:“是不是鳳前輩為難你了?”

   “不是……”灰大毛臉上有點紅,對於這個臉皮厚比城牆還拐個角的傢伙來說,真是很少見啊。

   “師傅,其實,鳳前輩人是挺好的啊……”

   “啊?”我眨眨眼,難道我聽錯了嗎?灰大毛會替鳳宜說好話?

   “其實師傅你閉關之後,咱們伽會山也出了點小亂子,不知道哪里冒出來一個僵屍怪,還自封什麼萬屍王。伽會山遠近百里的以前冤死的那些爛骨頭腐肉塊的都給它操縱起來了,而且它看上了咱們盤絲洞!”

   “啊?”

   “師傅別急,它們那功夫,就是硬打,其實也是打不進來的,只是那會兒門禁不嚴。有些小耗子們差點被僵屍害了,這個……還是多虧了鳳前輩救的他們不說,把那萬屍王也收拾了。”

   “這樣啊……”

   其實鳳宜當然不是壞鳥,只是……我以前也不覺得他是好鳥。

   好吧,我知道,我對他的看法有偏頗。雖然他不吃蟲子,但我面對他地時候總是連敬加懼加……自卑吧。嗯,是有些自卑的。

   身份啊能力啊先不說,他長的就比我美多了。可我還是女的他還是男的呢,我長的居然比他差很多,往他跟著一站怎麼看我也是根發育不良地豆芽菜啊。

   這讓人心裏怎麼能舒服的起來。

   “鳳宜他走了多久了?”

   我能感覺到他現在不在盤絲洞中了。

   灰大毛看我一眼:“師傅你閉關三個多月的時候。鳳前輩就離洞了。”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我雙手合什,衷心的念叨兩句,不料灰大毛又接著說:“可是鳳前輩他還在伽會山的。”

   “什麼?”我一驚非同小可。

   灰大毛吞吞吐吐:“鳳前輩說伽會山又幽靜,風景又好……而且你閉了關,盤絲洞只有我自己,恐怕支撐不來,所以特特的移了一株大梧桐樹來,就……嗯。就住在對面東陽峰上,他的族人也有不少跟著遷來的,那個……鳳前輩每月初一,十五的時候,還開壇講課地,我們也輪換著去聽,覺得大有裨益……俗話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所以現在咱全洞上上下下。都對鳳前輩又是恭敬,又讚不絕口呢。”

   呃,真是山中方七日,市上已千年啊。

   我聽著這些事情,真覺得……這世道變的可太快了。

   “師傅,其實,這兩年照我看,鳳前輩吧,為人也是很不錯的。就是脾氣急躁了點

   我瞅他一眼:“你收了他多少好處啊?”

   “師傅!”灰大毛撞起天屈來:“我哪會因為一點好處就偏向什麼人?不管別地誰給我什麼好處。我可是一心為著師傅,為著咱盤絲洞著想的。以前我是向著敖公子啊。可是他身份又貴重,家族又龐大,和咱沒緣份,那也不說了。鳳前輩可不一樣,他獨自一個兒無拘無束,要是……”他看看我的臉色,下面就不說了。

   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本來我覺得自己閉關經年是個好主意,可是現在看來簡直是個糟的不能再糟的主意了,不但鳳宜沒走,而且連灰大毛都倒戈了!

   這叫什麼破事兒!

   “你以前不是還說,他一定包藏禍心的嗎?”

   “師傅,此一時彼一時啊。那時看不明白的事,現在卻是能看的清楚了。咱們和東陽峰離的那麼近,彼此有什麼風吹草動都知道。鳳前輩地事情也不難打聽,我這裏可了抄了厚厚的一遝子呢,都是他日常的習慣,吃的飲食,愛用的東西……師傅你要不要看看?知己知彼,方能克敵制勝嘛。”

   得,灰大毛看來真長進了啊,居然成語用的這麼溜!

   一隻小耗子遠遠跑來,果然成了人形了,看起來約摸**歲的樣,一臉機靈相兒,先朝我作揖,然後說:“洞主,灰大哥哥,東陽峰派只灰眉過來,送了個口信兒,說聽說洞主出關了,邀洞主明天過去做客呢。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0 08:48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33 AM 編輯

正文 九十七 桃花美酒夜光杯

   說實在的,躲了兩年,除了讓我的道行突飛猛增之外,沒讓我的膽量和腦容量增長多少。

   也是,力量可以後天修煉,這個智慧……卻沒有辦法。生來就不是那種聰明人,再閉關,練的還是身體而不是腦子。

   而且,我沒有想到,我閉關了兩年,鳳宜他竟然沒有走,反而在這兒長期據守起來了。

   我想,我……閉關兩年,這個抉擇不見得就是對的。

   也許一開始,我就應該和他開誠佈公的把事情都攤開來說。

   是的,的確,他是我的天敵,我吃不了他,毒不死他。

   但是我不愛他。

   我……以前愛的是李柯,雖然他現在不在了,可以後我,也不會愛上一個讓我時刻畏懼的鳥啊。

   我情願這麼孤單的過一輩子,就算沒有伴侶,我還有朋友,還有徒弟,還有同族。

   沒有愛情,我有友情,親情……

   我並不覺得我非得嫁人過我的下半輩子,尤其是嫁一個讓我渾身不自在的人。

   我讓小耗子招待那只灰眉吃了些炒花生。然後請它捎口信兒回去。說我明天就去東陽峰做客。

   灰大毛才想起來問我:“師傅。我看你神采都不一樣了。那個……這次閉關是不是大有所得?”

   “是啊。明天我從東陽峰回來。就好好幫你梳理梳理。這次我悟出來不少東西。應該是對你有用。”

   “那可挺好。不光我吧。洞裏其他兄弟姐妹也一起來聽吧。師傅多講些。”

   “嗯。”

   “對了。師傅。還有一件事……”

   “什麼?”

   灰大毛有點小心翼翼的說:“敖公子,成親了……”

   我只覺得好象一把錘子在胸口敲了一下,喉頭一緊。五臟六腑似乎都被震的移了一下位置。

   “是麼?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有半年前得的信兒,我……嗯,替師傅備了份賀禮,讓人捎去了,不過洞裏離不了人,我也就沒有能去恭賀。聽說。娶的是西昆侖一位仙姑,姓董的……”

   “哦,那可真是名門閨秀了……”

   一下子感覺……子恒的世界,突然離我那麼遙遠。

   “還有,敖公子現在有職司了,似乎是什麼卯什麼的,我沒記清,反正是司雨的,以後要見他。就不能稱他敖公子,得叫他敖天官了……不過,我覺得。以後他就不是凡間地人啦,恐怕也不大會見面了……”

   我覺得怪怪的,敖天官?

   我認識,這麼一位元敖天官嗎?

   我沒再說話,灰大毛躡手躡腳的退出去了。我呆坐了一會兒,打開鏡盒,拿起一把梳子來梳頭發。這個鏡盒也有兩年沒有動過了,雖然外面常拂拭沒有落灰,但是裏面還是可以看出許久東西都沒有移動過的痕跡。儘管以前我也不用……梳頭油揮發的還有半瓶。可是香氣卻越發濃郁。胭脂膏子幹掉了,我梳順了頭髮,給自己辮了條辮子。

   發帶都系好了,卻發現我系的是那條鳳宜給我地發帶。

   金紅色的,滿是錦繡。

   銅鏡裏的我手動了一下,想把那根發帶扯掉,不過抬起來一些,又放回去了。

   原來我這兩年都系著這根帶子……倒沒有注意這事兒。

   我張開手心,那四顆珠子一顆一顆浮起來。光芒融在一起,看起來渾然一體。

   我合起手掌,那四顆珠子又隱沒了。

   天黑了,屋裏也暗下來,小蜘蛛送來了晚飯,我沒有動。看著那些飯菜從熱氣騰騰,逐漸變的冰涼。

   月光又隱沒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我換了件衣服,本來拿了件紫色的。後來想了想又換了件淡青的。衣裳很素。不過領子和衣擺上都繡著蓮花。繡線的顏色與衣裳的顏色太相近,坐著不動地時候那些繡紋都看不出來。不過走動的時候,會看到衣袂間翩然浮現的,淡雅隱約地花朵。

   這是件新衣服吧?

   我扯著袖子看看,大概是我閉關的時候小蜘蛛們替我新做的。我的衣裳不多,而且我平時換來換去就是那麼兩三件,更多的時候只是用個清潔的法咒把衣裳變乾淨,這樣連換衣服都省了。

   忽然想起頭一次在鳳凰坡,我從蜘蛛變成人形……

   低下頭,原來鳳宜還是我以人形面對的第一個呢,隔的太久可都想不起來了。

   我第一次變成人形,那會兒身上的衣服可是夠難看地,而且還不合身。就跟偷了一件不是自己的衣服胡亂改小了套在身上一樣……

   呃……

   我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

   我招招手,彈了一下牆邊的蛛絲。過不多時,灰大毛來了。

   “師傅,你要動身了嗎?”

   “不,你先叫小玲來。”

   小玲是盤絲洞的小蜘蛛裏面進境最快的一個,她可以短短的化成人形然後再變回去,維持的時間不能長久。

   “三八姐姐,你叫我有事做?”

   “小玲,你第一次化成人形的時候……穿衣服了嗎?”

   “啊?”她顯然沒料到我問了這麼一個問題:“沒有呀,光溜溜的!幸好旁邊都是自己姐妹,要不多窘啊。”沒有嗎?”

   “嗯!”她用力點頭:“雖然三八姐你教我化形地功法什麼的時候說過如何變化出衣服來,可是那時候我渾身的力量都不受約束,慌亂的要死哪還顧得上想衣服的事兒啊!我只想著別變成了四隻腳四隻手的人的樣子,沒顧上衣服……”

   我有點愕然,小玲說還有事情,就先出去了。

   我出了盤絲洞,抄最近的一條路去東陽峰。一路上我都在琢磨一件事----當初我化形的時候,身上地衣服……

   到底,呃,是我自己變出來地。還是後來有人給我硬套上的呢?

   我以前竟然從來沒有想過還有這個可能性。

   可是今天卻突然覺得,這件事,不是沒可能。

   太可怕了。

   東陽峰遙遙在望,隔著一座木橋,橋那邊地河岸開滿了菊花。

   已經到了深秋時節了吧?山上的葉子有的還是深青,有地卻已經轉黃。還有零星的楓紅色,五彩斑斕的。從這裏望過去,河向下游流淌,在前面不遠繞過一個淺灘,上面的蘆葦也已經飄起白色的蘆花,被風一吹,絨絮四下揚散。

   “又是秋天了。”

   我不太意外,轉頭看到了鳳宜。

   他從橋那端緩緩走來,仍然是一襲白衫。感覺……他看起來比從前溫和了不少。

   “恭喜你出關。”

   “多謝。”我頓了一下:“當時沒有和你說一聲,是我的不對。”

   “我早就習慣了,你什麼時候做事都沒譜。”

   他和我並肩站在橋上向遠處眺望。

   “鳳宜。你是真的喜歡我,才要和我成親的嗎?”

   我沒再拐彎抹角,直接就問了我心頭最大的疑問。

   鳳宜沒說話。

   我轉過頭看他地時候,他的臉龐上,有一抹奇異的,我從來沒見過地暈紅。

   他的眼神也沒有那麼傲然了,倒是有一些……無措。

   “還是你只想找個人作伴,打發漫長的時光?而我正好在你旁邊,所以就是我了?”

   山風呼呼的吹過。橋下河水嘩嘩的流淌。

   可是他沒說話。

   我在心裏歎氣。

   我和他,連基本的溝通都沒有,怎麼可能象他說的那樣在一起生活?他需要一個完全不理解他,畏懼他的妻子嗎?我又需要一個整日需要我戰戰兢兢去小心提防小心應對的伴侶嗎?

   所以他地那個提議,真的是……

   “我想,也許兩樣都有。”

   他的聲音很輕,一不當心,也許就漏聽了。

   我要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他是在回答我的問題。

   “你呢?”

   “嗯?”我轉過頭看他。

   我從來沒這麼近的。這麼直接的和他的對視過。

   他的眼睛顯得比天空還要晴朗,裏面看不到一絲陰霾。

   “你是還喜歡以前的那個道士,或者,你現在喜歡地,是子恒?”

   我也愣了。這個問題,同樣難以回答。

   似乎很平淡並不尖銳,可是卻像是紮在耳鼓上一根針一樣。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歡子恒。可是。不管我喜歡誰。不喜歡誰,還不都是一樣?就算喜歡。也不能夠和對方在一起。”

   “不,現在不就不一樣了麼?”鳳宜聲音回復清朗:“我們……以前都沒有過這樣的經驗,可是以後我們可以一起,慢慢的,我想……”

   “不,鳳前輩,承蒙你錯愛。但是我們,不合適。我對你又敬又畏,卻沒有那種男女間的仰慕愛戀之情。我這個人很懶散,喜歡過平靜的日子。而你太優秀,光芒四射,你身旁的位置,不適合我。對不住,這番話本來兩年前就該和你說,可是那時候我六神無主,嚇的躲了起來……耽誤你這麼久的功夫,真是很抱歉。你有更好的選擇,而我,還是想要過我已經習慣了地生活。其實真地說出來,並沒有那麼難。

   只要我心裏沒有那麼畏怯心虛和自卑,我在鳳宜面前也是可以表達出自己的意見地。

   並不難。

   因為以前一直的習慣是仰望他,所以在開口之前,已經開始膽怯。

   關於我那個衣裳的疑問,我還是就埋在自己心底吧。就算當時第一次變成人形我是光溜溜的,被他看了,可我也沒少一塊肉,算不上什麼大損失。

   “既然來了,進來坐坐吧,我釀了酒,今天正好可以開壇。”

   我想想,點頭說:“好。”

   酒是埋在松樹底下的,現挖出來。

   琉璃酒盞剔透晶亮,玫紅色的酒液,就象天邊最嬌豔的一抹霞光的光彩,被擷了一片,釀進了酒裏。捧起酒盞來,手指被映成了淡淡的桃粉色。

   “嘗一嘗。”

   “嗯。”

   酒未入喉,香已醉人。



正文 九十八 盤絲洞的名譽地位

   我竟然喝醉了。

   我還以為我不會喝醉呢。

   不過這酒的確很香,入口綿柔,餘味醇厚。

   我覺得自己做了個夢,夢裏有人跟我說話,我也在說話。還有,連綿不斷的,彩色的風景從眼前掠過,看不清楚。

   我醒過來的時候,頭頂是一片燦爛的楓紅色。

   我就躺在樹下的,身上披著鳳宜的袍子,他坐在我離我不遠的河岸邊,在釣魚。

   我慢慢爬起來,朝他走過去。

   “這是什麼酒,好厲害!”

   “這是雲蒸霞蔚,是張老方子了,酒倒不難釀,只是一般人並不太喜歡它,一杯就會醉。”

   怪不得,我只喝了一口,就睡到了傍晚,太陽都落到西面了。

   我看看旁邊的空簍子:“釣上魚了嗎?”

   “沒有。”

   “你為什麼給我喝這種一杯就醉地酒?”

   他沒說話。不過抬起頭來。河上地風有些潮濕。他臉龐側面地線條如山戀起伏。自然而優美。

   “人生難得幾回醉。醉了。沒有煩惱。難道不好嗎?”

   這不是實話。不過既然他這樣說了。我也就不追問了。

   “我沒撒酒瘋吧?”

   “還好。”

   “我說什麼了嗎?”

   “嗯,說了好多醉話。”

   “醉話不能信的。”

   他認真的說:“酒後才能吐真言的。”

   我看他是有意,拿那種酒給我喝的。

   鳳宜有時候做事真讓人哭笑不得,你覺得他很君子的時候,他突然變的無賴起來,不過他的無賴也不虛偽。即使是小人,他也是金光閃閃的真面孔,不會給人虛假的感覺。

   他提起釣竿,一條魚咬了鉤,被提出水面來。拼命地甩著尾巴掙扎不休。身上的鱗片反射著快落山的桔色夕陽,象抹了一層金粉一樣。

   鳳宜把那條魚從鉤上取下來,沒放進簍子裏,反而又扔進河裏了。

   “你這樣釣魚,一百年也沒收穫。”

   “打發時間罷了。”他轉過頭:“我還以為你醉了,可以問一句真心話。不過你話是很多。沒有一句是我想聽的。”

   風吹過樹梢,我忽然擔心,自己不會把上輩子什麼的說出來了吧?

   “沒想到你還這麼小心眼兒,絮絮叨叨的,抱怨灰大毛,說耗子們不講衛生,說小蜘蛛們不求上進,說修煉太清苦,說個沒完沒了。”他一笑。美地簡直令人心跳停止,夕陽照的他的臉龐,有一層淡淡的金光。眼睛象鑽石一樣流光溢彩:“還說了我不少壞話。“哦……”

   我有點臉紅,轉過頭去看著河面。

   “其實今天找你過來,是有件事想和你說的。”

   “什麼事?”

   他從懷中拿出一張雪白的貼子來,遞給我看。

   “這是什麼?”

   “請柬。”

   可是那上面全是彎彎曲曲的篆字,和通常見到的那種還不一樣,我根本認不全,看了兩遍,就看懂了十月初十,赴會。還有鳳宜的名字,其他字就都不認識了。

   “是梅山老仙請客地貼子,要不要一起去?可以見識到不少前輩人物。”

   “梅山老仙啊……”我聽說過,是個仙中隱者。

   “他是請你的吧?我就不去了。”

   “一起去吧,梅山老仙請了不少三山五嶽的人物,平時是見不著地,一起論道講經,或是有什麼疑難也可以說出來,或者可以得到解答的。”鳳宜淡淡的說:“子恒大概也會去吧?上一次他也去了。”

   我搖頭:“還是算了吧。”

   鳳宜沒有再說。只是說:“我三天后動身,你再考慮下吧。”

   我回去了一說,灰大毛倒熱情的攛掇著我:“師傅,去呀去呀!這可是難得的開眼界的機會啊!常言說,天上蟠桃會,地下梅山會啊,你沒聽過麼?那可是六十年才辦一次的大仙們的聚會啊,旁人求之不得,你倒向外推!師傅。我說。要能去參加一次這仙會,那可是難得和福緣機會啊!”

   “可是我……”

   “去吧師傅!我知道你是想說什麼。鳳前輩又不是那種潑皮無賴,肯定不會死纏爛打要你做什麼的。你就和他一起去,難道就能算是上了賊船麼?這等仙會,錯過這一次,可不知道有沒有下次了。師傅,你要這一去,意義可不相同啊。以前咱只能算是小妖,這個盤絲大仙地名號也是自己叫叫玩玩,可是你要是去赴了這個會,以後誰還能不知道咱盤絲洞的名頭兒?”

   我好氣又好笑:“行了,別說啦。就算揚了名,那也不是靠自己的本事,要這個虛名做什麼?再說,眼看都要深秋了,我還是留下來吧。”

   灰大毛再三的勸,我只是不鬆口,他也沒有辦法。

   可是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也有一封雪白的請柬送到了盤絲洞門前來,除了名字不同,其他的,和鳳宜那份一模一樣。

   灰大毛簡直要喜上了天,忘形之極:“哈哈!師傅!師傅!咱這可是憑真本事了吧?這可是梅山仙會的請柬啊!這可是送給師傅你的請柬啊!送請柬來地使者說因為之前好象聽說師傅你在閉關所以請柬才沒送來的,結果現在得了你出關的消息,就立刻將請柬送來了!師傅!師傅,咱現在就收拾行李,你赴會,我跟著伺候,嘿嘿,順道開開眼界!梅山仙會呀,那得見著多少前輩高人大仙啊!哈哈哈哈!”

   我愣愣的拿著請柬,看著手舞足蹈的灰大毛,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這……這……

   我真有那個份量,那個實力得到這份請柬了嗎?

   我自己可沒有這份自覺和自信啊。

   這份請柬來的可真是夠突然。

   可是這回灰大毛由不得我不答應了,而且盤絲洞上上下下也都知道了這事兒,比過年還熱鬧歡騰。在它們看來,這是等於整個盤絲洞的榮耀,代表了我們整體的地位和實力得到了公認……

   現在是……不去也得去了。

   不然不說灰大毛,就是我這一洞的大小老鼠蜘蛛們,我也無法交代過去。

   他們興高采烈地替我準備,打點行裝,小蜘蛛尤其起勁,說我現在是公認地盤絲大仙了,那當然得收的漂漂亮亮地不能墮了威風氣勢,以前那荊釵布裙的樣子絕對不行,我讓她們給攪的一個頭脹成兩個大。

   然後灰大毛跑來說,我們沒去過梅山,所以對面東陽峰傳話過來,說和我們一起上路,大家互相也有個照應。呃……怎麼繞來繞去,還是沒有繞開鳳宜呢?

   而且灰大毛也實在熱情的太過頭,上竄下跳沒個消停的時候。

   我坐在那兒被小蜘蛛們瞎擺弄,頭髮要這樣梳,首飾要戴那樣,衣裳要帶這幾件……

   嗚,我的頭開始疼起來了。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0 09:42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34 AM 編輯

正文 九十九 氣質派頭和實力

   梅山離伽會山不遠,可是我只聽說過,卻從來不知道這地方具體在哪兒。

   鳳宜告訴我,如果沒這請柬,哪怕你在梅山外頭轉個幾十年也是找不到入口的路徑在哪里。

   感覺,象以前的桃花觀。

   週邊也有陣法佈置,外人很難能找到。

   我認真考慮著是不是給我的盤絲洞也整個類似的設置,不過這樣對陣法的要求好象比較複雜,憑我現在的水準弄不出來,得多看看書,可能還得多請教鳳宜,他是一定懂的。以前桃花觀和鳳凰坡不就合組了一個防禦陣法麼?不過……桃花觀被道士圍攻的時候,那個陣法也被一併毀去了。

   我們趕路趕到一處荒野裏停下來,這裏可是夠……荒涼的。

   然後有幾株柳樹生在曠野裏,鳳宜沖灰大毛抬抬下巴:“去,從左右到右,圍著樹繞兩圈,然後在每棵樹上拍一下。”

   灰大毛樂呵呵的答應一聲,就去乖乖的轉圈子了,我和鳳宜站在那裏看。我不禁生出個想法……要是鳳宜沒和我們同來,那他是不是得放下身段兒自己去轉圈兒?哈哈,想到原地亂轉的鳳宜,不知道會是個什麼形象?

   我正在肚裏偷笑,冷不防鳳宜冷冷的掃了一眼過來,我打個哆嗦,立刻老實站好,眼觀鼻鼻觀心。不過這繞柳樹轉圈子的法子可不新鮮,記的西遊記裏捉哪個妖怪的時候,好象就有圍著柳樹轉圈圈的橋段。

   灰大毛轉完圈拍完樹回來,鳳宜將我和他的兩張請柬朝那幾株樹之間的空地處一拋,眼前忽然騰起一陣淡淡的白霧,一個清脆的聲音說:“歡迎貴客駕臨梅山。”

   一個穿青衣白裙的少女從白霧間走出來,朝我們盈盈施禮:“歡迎鳳大人,桃姑娘。”

   我訝異:“咦?你認得我?”

   那個清秀少女掩唇微笑:“雖然桃姑娘以前未曾到過梅山。可是請柬上卻寫著貴客地尊姓大名呢。”

   哦。對。我倒把這個忘了。

   她嫋嫋婷婷。行走間婀娜生姿。步態極是美妙。雖然相貌不過是中等。算是清秀。但是氣質極佳。我現在地眼力比以前強。倒是一眼就看出她是茉莉花妖。廢話。就算看不出來。聞也聞出來了。那麼清晰地一股茉莉花香氣。

   走過那幾株柳樹之後。眼前景色忽然變了。連綿地深綠山林。鋪著細碎白石地曲徑。道旁鮮花盛放。一簇簇如錦如畫。

   這可真美啊……看地出來主人下了大力氣在這上頭。遠遠地可以看到林中一角飛簷。不知道是亭是閣。雲團霧繞。還有清脆地鳥啼聲。一隻極大地拖著長長尾羽地翠鳥飛來。鳳宜抬起手。那只鳥優雅地。同時又有些受寵若驚地停在他地手臂上。那翠鳥地羽毛一片片地發著燦亮地光澤。仿佛是綠寶石雕琢成一樣。

   鳳宜摸了兩下它的頭,那只鳥張開翅在空中盤旋了一圈,落下地來變成一個穿綠衣的可愛童子,奶聲奶氣沖著鳳宜作揖:“拜見鳳王。”

   “別多禮了。”

   那小童長地好粉嫩好可愛!

   我一向不認為自己是正太控,可是這,這小傢伙實在可愛到爆!好想拐走!

   那小綠衣正太又看看我。歪著頭,表情帶著天真的疑惑。

   啊啊啊!我不行了!

   要噴鼻血了!

   以前第一次見子恒的時候他固然也清秀標緻,可是他太穩重,象個小大人,一點都不萌。可這個小子不一樣啊,我受不了了!

   “這位……是鳳王妃麼?”

   呃?啥?

   鳳宜居然和顏悅色的說:“還不是,你可以稱她桃姑娘。”

   小正太一本正經的點頭:“哦,”沖我也一揖:“見過桃姑娘。”

   “呃……”

   我被剛才那個問題震的還沒醒過神兒來,扯著僵硬的臉皮笑一笑。不知道笑容什麼樣,興許很猙獰,小正太居然朝後退了一步,看起來很想躲的樣子。

   我還沒和他計較他剛才那鳳王妃的稱呼呢!這幸好在場地人不多,不然多讓人誤會呀。

   不過算了……反正他看起來……也實在是不懂事的樣子。

   我從懷裏拿出個小荷包:“來,我有見面禮送給你哦……”

   我怎麼覺得我的口氣跟哄騙小紅帽的狼外婆似的……

   小正太沒接我的東西,轉頭去看鳳宜。

   鳳宜點頭說:“桃姑娘給你見面禮,你就收下吧。”

   小正太伸出手來接過荷包,嫩嫩的來了句:“多謝姑娘。”

   哇!太可愛了!又這麼懂禮貌!我洞裏怎麼沒這麼可愛的耗子和蜘蛛啊。

   雖然這小傢伙也是鳥。不過他的外表實在太可愛。修為又遠遠夠不上對我有威脅地地步,所以我真想拐走啊拐走……

   小孩子沉不住氣。把荷包口拉開一點朝裏看。裏面是朵粉色水晶雕的桃花,鑲著銀色的枝和精緻薄巧的翡翠葉,雖然不值什麼,可是勝在漂亮。果然小正太也笑了,朝我眯起了眼,啊……

   我們繼續跟著茉莉花妖朝裏面走,不停的有其他的鳥兒飛過來,不過它們沒膽量靠近,行過禮後就停在路邊的花間,樹上。

   我小聲說:“這裏有你這麼多族人啊?”

   “嗯,梅山的地脈利於修行,它們在這裏住了許久了,前陣子它們中的一些還到東陽峰來聽過我**。”

   “哦。”

   明白……

   反正天下地扁毛尖嘴長尾巴……只要是鳥就都歸這位鳳王地管,不管他有沒有那個精力管,他都是鳳王啊。

   我們繞過一大叢花樹,看到一間清雅的院子。

   “貴客遠來,先在這裏歇一歇,喝杯茶。”小茉莉有禮地招待我們坐下,然後有個和她一樣打扮的姑娘送上茶來,一股清香氣,茶裏肯定放了花蕊花露之類的。這位梅山主人真是雅人。

   我喝了一口茶。一轉頭,正逮著綠衣小正太偷看我。

   我沖他一笑,他立刻受驚似的轉過頭去,神情姿態好象小鹿斑比。

   我們這一路來,鳳宜都沒有再提過求親的事,我當然不會主動提起。

   但願他能讓那件事就當做沒有發生過。雖然我也知道這想法有點……不大靠譜。

   我一個人還是難免嘀咕猜疑,難道鳳宜有什麼用得著我地地方才向我求親的?比如,我能吸雷……

   如果是這樣那還比較可能,但那也用不著求親的。鳳宜只要開口,難道我會不幫忙嗎?

   遠遠的,又有少女引領客人進來,身形起先模糊,然後變的漸漸清晰,是個穿著玄墨色衣衫的男子。他遠遠看到這邊,朝鳳宜揮了揮手,鳳宜朝他微微頷首。

   那人沒有走近這裏。直接就轉上了另一條路,身形沒入花樹叢中不見了。

   灰大毛問:“鳳前輩,那是你地熟人?”

   “不算很熟,上次見面也是因為這梅山之會,此人於劍道十分精通,你若有興趣,可以向他請教。”

   “哦……”

   我們在亭子那裏停留了一會兒,就見了好幾位上山赴會的人,大多數鳳宜都是相識的。我覺得十分新奇,以前從未見過這樣多的精彩人物。

   就比如……眼前這個正在和鳳宜品茗閒談的女子。

   那姿容,真是國色天香!我都看直了眼,更不要說灰大毛了。

   她穿著一件五彩霞衣,舉止談吐都那麼脫凡脫俗……

   跟她一比,別說我提鞋都不配,就是當年的三七……

   唉,就算三七沒有出那種事情,她比這個女子也差了一大截。

   怪不得鳳宜對三七的追求一直無動於衷。這個女子雖然很高貴,很雍容,很優雅很大方……反正我能想到的好詞兒她都占了,不過我還多看出來一些東西。

   她看鳳宜的目光……

   說實在地,鳳宜實在出色,優秀,地位又高貴。一般的女仙要能攀上他那也是灰姑娘的奇遇了,一般地女妖,那是更不用說了。

   我當然更不行了。

   跟這位穿五彩霞衣的姑娘比。人家象鑽石。三七呢,象玻璃……我嘛。象石子兒。

   這不是我自我貶低,而是事實的確如此。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妖比妖……呃,反正不能比。

   我們歇過了,再朝裏走,這裏的建築很分散,絕對不象以前桃花觀那麼集中,一個一個大院子,大家都住在相鄰的房間,跟集體宿舍似的。

   這裏不同,或亭,或閣,或榭或軒……黑色的瓦簷,桐褐的柱子,白色或淡灰色的牆。

   灰大毛由衷地說:“真美啊,這主人真不簡單,比咱盤絲洞那硬是強。”

   “這當然了。”

   我們那如果算是鄉間小民宿,那人家這就是園林範本,人間勝境。

   我們沒見著主人,據說主人喝醉了未醒酒,茉莉小妖給我們安排了間近水的院子,兩間屋,窗下就是小湖。鳳宜的住處離我挺遠,他住在地勢極高的地方,據說他前幾次來赴會都是住在那裏,都熟了。

   灰大毛小聲說:“師傅,怪不得人家叫梅山大仙,看這氣派硬是不一樣……你要和人一比,大仙是不能算了,頂多算個盤絲小仙……”

   “這還用得著你說。”我當然知道。

   不過話說回來,別的客人我雖然沒見到,今天下午見的幾位,人家都比我的見識強,氣勢強,嗯,派頭也強。

   不過我對自己的實力,心裏有點底了。今天下午見到的幾位,真動起手來,可打不過我。

   不光是我閉關之後實力大進,就算我閉關之前,拿著子恒送我地流雲飄帶,也能勝過他們。



正文 一百 故弄玄虛閉口仙

   我吃了點水果,和衣睡下。 其實我睡不著,換了個新地方,總複習慣習慣。

   灰大毛待在外面,他在這裏也找到了自己的同族,也是滿有靈氣的小耗子。我也察覺這裏有我的同族存在,挺小的一些毛毛蛛,它們在這裏並沒地位,也不受歡迎,在樹林裏存身,這裏靈氣充沛,所以它們多多少少都有些靈識了。

   不過都沒開竅。

   我跟它們也能打聽些消息。這位梅山主人在這裏已經住了多久,不是這些小蜘蛛能知道的。它們中甚至沒多少人見過梅山主人,因為主人常活動的區域自然是不可能出現蜘蛛網的。不過它們各種小道消息靈通之極。它們說梅山的冬天特別長久,夏天也不炎熱。到冬天的時候滿山會盛開梅花,梅香撲鼻。那些花會開很長時間,足足好幾個月,不過小蜘蛛們那會兒可就都得躲起來了,不然寒氣會凍壞它們。

   “嗯……”

   一隻小蜘蛛正要說什麼,外面灰大毛的聲音忽然傳來:“師傅,你睡著了麼?”

   “沒有呢。”

   “我剛才聽說,閉口仙也來啦。”

   “是麼?”

   對這位神神道道的閉口仙我是聞名已久了。

   我坐在床頭,灰大毛一邊啃著一個蘋果一邊推門進來:“師傅,咱們要不要去找他算算?”

   “算什麼?他不是閉口不言嘛。”

   “你看三六師叔那樣地都會算姻緣。而且還真地找到了姻緣。咱怎麼就不能去算啊。”

   我還用得著算?肯定是個註定地寡婦命。

   灰大毛一個勁兒鼓動我:“師傅。就算你不想算。我還想算算呢。從我以前那個相好姑娘沒了之後。我……我可是一直打光棍來著。我也……”

   他居然難得地。還臉紅了!

   我哈哈大笑起來。這樣地灰大毛太難得了。

   “好吧好吧。你知道他住哪兒麼?那咱們就去。不過,去是可以去,但閉口仙給不給你批命這可不好說。”

   “是是是,那咱們這就去吧?我知道他住哪里,我同族的小弟告訴我了。”

   我們出了屋子,沿著湖走。大概一盞茶時分,前面出一片竹林,用茅草搭的簡單的兩間屋被矮籬笆圍著,這竹林,這茅屋,都顯的安閒靜謐。

   “請問,閉口仙可在屋裏。”灰大毛揚聲喊。

   “外面地客人請進來吧。”

   那聲音聽起來有些蒼老,灰大毛朝我眨眨眼,示意這事兒大有希望。

   他推開竹籬笆門。我們走了進去。到了屋子前,門從裏面被打開了,一個長著長長白鬍子的老者站在門裏。穿著褐色布袍,看起來仙風道骨,不同凡俗,灰大毛作了個揖,說:“閉……”

   那老者回頭說:“閉口老兒,又有人來找你啦。”

   呃?

   我們一起愣了,原來他不是閉口仙啊。

   那人進了屋,我們對視一眼,也跟了進去。屋裏還坐著一個人。看起來也上了年紀,不過……怎麼這麼尖嘴猴腮的,一副猥瑣的,江湖騙子長相,眼睛似睜似閉,眯成一條縫,看起來象在打盹。

   “這才是閉口仙哪,你們可別再認錯了。”先開門的那老者笑呵呵的說:“他可是惜字如金地,你們是要想從他嘴裏問出什麼來。那可有點費事。”

   灰大毛也有點猶豫,不過還是說:“那個,我們來的冒昧了。倒也沒有別的事,就是想問……姻緣。”

   白鬍子老頭兒毫不意外:“嗯,問姻緣找他呀,那是找對人了。不過他這會兒不開口,我替他說吧。他可是輕易不替人批命問卦的,二位有沒有備什麼謝禮呢?或許謝禮能讓他看上,破例替你們批一批。”

   灰大毛吭哧吭哧半天。他是肯定沒有什麼謝禮的。

   看他的樣子也急的怪可憐的。我抬起手來,托出一個小瓶。“我們來的匆忙。這個裏面是化金樹地花粉,雖然不是什麼值錢東西,不過收集起來也費了點功夫,不知道閉口仙看不看得上這個。”

   白鬍子老頭兒笑著說:“哦?這就是化金樹產的花粉啊?據說這種花十幾年才開一次,一次只開幾朵,那要搜集一瓶是不大容易。”

   我們盤絲洞別的東西不多,可是這些東西其實卻不少。因為灰大毛地同族們天生有收集癖,什麼東西都愛往洞裏拖了存起來,這化金粉我就順手拿了裝在小葫蘆裏帶在身邊的。

   閉口仙的眼皮忽然動了下,那條縫睜大了些,看看灰大毛,又看看我。

   “你們誰要問姻緣?”

   他的聲音也不好聽,總之……我覺得這個閉口仙實在跟街頭的黃半仙劉道仙似的,是個典型的騙子。

   “他問。”

   “她問。”

   我和灰大毛異口同聲,然後互相看了一眼。

   “我徒弟要問。”我說。

   “今天……破例,給你們,都批一句吧。"

   他先看著灰大毛,搖搖頭。然後又看看我,點點頭。

   這算什麼?

   他沖灰大毛說:“你,白搭。”又看看我:“你,太笨。”

   這都什麼和什麼啊。

   灰大毛不悅,不過還刨根問底:“什麼叫白搭,難道我這輩子就娶不著老婆了麼?”

   閉口仙的嘴又抿了起來。

   “那,我師傅呢?什麼叫太笨?”

   我一點兒都不想再追尋細究,可是閉口仙卻說:“為情所困,自尋煩惱,難道不笨麼?”

   嗯……好吧,也許這位半仙說的,也不全是無稽之談。

   不過,我為情所困了嗎?沒有吧。

   自尋煩惱?可是我沒去尋,是煩惱纏上了我啊。

   我們留下化金粉,一頭霧水地出了竹舍。

   “這閉口仙怎麼這樣兒啊……”

   “算了,我早就覺得不該來。”

   “對了師傅,鳳前輩不是也會批命麼?不如我們……”

   他怎麼突然對批命有興趣了?

   我沒接話,也不趕著回去,慢慢的朝前走。

   第二日有個論劍會,鳳宜約我一起去聽聽,是一幫子擅長劍道的聚一起,跟開茶話會似的,坐在庭院裏連說帶比劃。我對劍術不擅長,純旁聽。

   有兩個人,一高一矮,說的興起,躍到庭院開闊之處就要實踐一下。

   我是外行,純看熱鬧。

   紫色和白色的光華交錯閃動,劍氣橫飛,縱橫開闔,雖然我只看得懂三四分,已經覺得心曠神怡,不虛此行。鳳宜坐在我旁邊的石桌邊,我們偶爾交談那麼一句兩句。

   不過,不是我敏感,而是自從鳳宜說過提親的話之後,他對我倒是溫和多了,很少再刻薄訓斥我。

   “聽說你們昨天,去找了閉口仙?”

   “嗯,去了。”

   “去問什麼了?”

   “大毛想問姻緣。”

   “問著什麼了?”

   “問了和沒問一樣!”我不屑的說:“那個閉口仙簡直象個江湖騙子。”

   “他還有幾分真材實料,只是有些事,就是知道了也是不能說地。”

   “唔。”

   “你沒問嗎?”

   “嗯?”

   “你沒問問自己的姻緣?”

   我皺眉頭:“我不想要什麼姻緣,我一個人過的挺好。”

   鳳宜端起茶淺嘗了一口:“其實算蔔之術,我也懂得一些的,你若想問什麼,不妨說出來,或許我可以為你解惑。”

   問他?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0 10:10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36 AM 編輯

正文 一零一 看上去很美很美

比劍的兩個人點到即止,哈哈一笑又攜手歸座。

嗯啊,這個梅山仙會果然是有意義。大家平時自己窩在自己的洞府裏埋頭練功,到底練的如何,有什麼缺陷漏洞自己也不知道。但是這個梅山仙會一辦,大家在這裏交流,切磋,互通有無,有什麼疑難可以去請教會的人,還可以指點下和自己練功方法相近的後輩……

唔啊,果然沒有白來這趟啊。

有兩個相貌很美麗的女子上前來,我頓時來了精神。

當然不是因為見了美女,而是這兩位用的都是軟兵器,一個是軟鞭,另一個和我一樣是飄帶。

這我可得好好兒的學學。我沒有系統的練過什麼鞭法之類,都是自己一邊蛛絲一邊摸索著來的。

彩帶飄飄,鞭影狂舞,我看的目眩神馳,半張著嘴呆看著,連眨眼都忘了。

她們怎麼有這麼多的花招啊,如此巧妙。那個穿綠衫的女子手臂微揚,我以為她的飄帶是要直甩出去,可是沒想到那條飄帶劃了個半弧型,居然以一個極刁鑽的角度,仿佛一把匕一樣直刺向穿黃衫那女子的肋下。

唔,這招我可以學下來,用毒絲的時候大可以借鑒她這個用法。把毒絲夾雜在無毒的絞絲裏頭,只要沾上敵手的肌膚,嘿嘿……還有這個用軟鞭的女子,那些鞭影幛幛漫天匝地,讓人分不清那無數鞭影裏那一條才是真實攻來的那條……

厲害啊……

高手啊……

呃。當然。她們地姿容也實在俊俏。庭院裏地人都放下了手頭地事情。也不閒聊說笑。看地都十分投入。啊。那蠻腰。那香肩……那……雖然不能一一看清。可是大家能想像啊……

蘇……吸吸口水。我可不能表現地太好色了。

嗯。其實女子生地美。不光男地喜歡。別地女性看了也很喜歡啊。

美這樣東西其實不分性別地。

鳳宜也很美。

這個不管我對他有再多偏見。都得承認。

那兩個女子的名字我聽人說了,一個姓白。一個姓韓。我回來備點禮,去請教請教去。

後面兩個人卻都是使樂器當兵器的,一個撫琴。一個吹簫。這個我就純是外行了。而且這兩個人顧著周圍都有人看著,大概也沒使真功夫,不過他們悠悠一曲奏完,庭院裏忽然間起了一陣微風,草葉氣息,花瓣花粉忽然間都被旋了起來,飄飄灑灑。如冬日大雪般。紛紛落了一地。

看來他們使的都是柔勁,這比剛猛的又不同。而且我覺得柔勁收之間要控制自如,似乎更難一些。

接下來的卻是個極可愛地小童。紮著朝天辮,穿著紅兜兜。我一看這打扮馬上想起人參精。不過不知道他到是不是,可愛的與昨天見的翠鳥小正太有一拼。他在院子站了,耍了一套拳。嘿,看個子小身上肉,那拳還是耍地虎虎生風,有板有眼,可愛地不得了。

我覺得可能女人到了一定年齡都會喜歡小孩兒吧,這麼可愛靈秀,由不得人不喜歡。旁邊不乏叫好起哄的人,大家都面帶笑意看他打拳。

他耍完一套拳,兩手捏個訣,嘴裏念念有詞,忽然雙臂一揚,喊了聲:“起!”

地下那些殘葉殘花,忽的騰空浮了起來,打著旋兒飛回枝頭上,各安其位原樣兒長好!

哇!厲害!斷葉重接,落花再生。

這一手本事可不凡哪!我剛才還覺得他是小孩子,可是這一手露出來,足見實力深厚。

那小孩兒左右看一眼,朝我們這邊走來,沖著鳳宜作個揖:“鳳王前輩,你好。”

“你也好,看來你這些年很是用功啊。”

“還多虧前輩上次的指點,否則我的境界還是停滯不前。”

鳳宜點點頭,沒再說什麼,指了指我:“這位是桃姑娘。”

那小傢伙兒沖我微微一笑:“見過桃姑娘。”

我想站起來,鳳宜說:“這是小蒼。”

我不知道這傢伙到底比我大還是比我小,不好招呼,外表嫩不說明人家年齡也一樣嫩,只好含糊的點個頭:“你好。”

穿著紅兜兜的小蒼張開嘴來,竟然只長了八顆牙,上四顆下四顆,可愛地不行。他笑著說:“哎呀,第一次見著,我也沒備什麼禮物呀。”他歪頭想了想,歡快地說:“我送桃姑娘兩顆種籽吧,你回去之後種下了好生看顧,是有用處的。”

我莫名其妙地就收了一個小孩兒給我的見面禮,沒等我反應過來,他沖鳳宜笑笑,又蹦蹦跳跳地走了。

“那個,他是……”

“他修道的年齡比你還長遠許多……不過他是草木之體,能修到今天這一步殊為不易。”鳳宜說:“那種子他可輕易不給人的,你好生收著吧。”

茶水細點鮮果擺在桌上我們沒動,灰大毛卻毫不客氣,左一個右一個的抓著往嘴裏送,點心塞了一嘴,又拿起杯子朝肚裏灌水。我瞅他好幾眼,他給我裝蒜。好在周圍的人倒也沒有對他這種行為表示什麼。

等到昨天見過的那個茉莉小妖走過來說,請各位去前廳入席,灰大毛更是第一個蹦了起來,生恐落在後頭就搶不著吃了一樣。

我到了前廳,滿以為這梅山主人該出來見客人了,不想主位還是空的,有兩個穿戴與茉莉小妖不同的女子出來,款款施禮,然後說主人明天便可出關,今日暫請貴客們自便。薄酒小菜,請大家享用。

我的坐次和鳳宜的安排在了一起。不知道這是誰有意的安排還是無意地巧合,又或是因為我們一直挨的近,又是一路來的,所以順便安排在了一起。

有了鳳宜上次給我喝酒的教訓,我可沒敢喝這席上的酒。酒杯只沾沾唇就放下了,席上地菜多以素菜居多,雖然在座的都沒有刻意茹素,但是多吃肉食對大多數人的修行並無好處。忘了誰和我說過,被食之肉總有怨戾之氣,不及素靈氣乾淨。

我吃了一些筍。這菜的確清淡可口。等飯用畢,鳳宜起身先走,並沒叫我同行。

我坐在那兒看他和一個穿褐色袍子的男子一起走遠。心裏覺得有點……

嗯。我當然不是說因為他走開就覺得心裏不痛快。

他和我說到底,嗯,現在的關係,算……

算什麼啊?

朋友?故交?還是……

反正,他沒有對我交待行蹤地必要。而且雖然我們是一起來的,可他也沒有義務一直照顧我陪著我啊…我都有點糊塗。我明明不是畏懼他。只想避開他的嗎?怎麼他走開了,我反而覺得心裏。不是那麼舒坦呢?

我現在地心理就好象上輩子我地一個女同學吧……有個男生老給她寫情書,她煩的要命。整天抱怨那男生討厭。可突然有一天那男生似乎終於醒悟過來他們之間沒有可能,情書不寫了,殷勤不獻了,她又覺得失落,反正心裏沒著沒落沒上沒下的,總覺得少了什麼,吃飯都沒滋味兒……

我的心理,是和她那時候一樣嗎?

灰大毛抹抹油光光的嘴:“師傅,咱下午去哪兒?”

“我去找上午見過的那兩位姑娘,白姑娘和韓姑娘,去請教她們一些軟兵器的事情,你要是不想出去,就在屋裏睡覺。要是想四處逛逛,記得一定要當心再當心,不要惹亂子,也別讓人欺負了你。”

他拍拍胸脯:“師傅放心,我才不會去惹麻煩呢。”

我找小茉莉打聽了那白姑娘和韓姑娘地住所,然後去拜訪她。她卻不在住處,不知道去了那裏。那位韓姑娘和她住地極近,我順路拐去,看看能不能找她問問也好,雖然她用的是鞭而不是飄帶,不過也有許多值得我借鑒學習地地方。

可是剛轉過一道花牆,前面假山後傳來清脆的“啪”一聲響。

呃?

我腳步一頓,本能地斂神靜氣。

“你算是個什麼東西!我告訴你,他是我的,你別想和我爭搶!不然,我讓你不得好死,魂飛魄散!”

聽著動靜,怎麼……

像是在欺負人哪。

我將身一縮,化成蜘蛛狀伏在樹旁。

得,我這蜘蛛本體又小又不起眼,幹個間諜偷聽個壁角倒是合的很。

假山後面走出來一個女子,穿著五彩霞衣,呃……

這不是昨天我們來時見過的那位姑娘嗎?我當覺得她又漂亮,又有氣質,又高貴的很……她姓什麼來著?鳳宜似乎說了,只是我沒記住。

不過她現在滿臉戾氣,嘴抿著,顯的非常刻薄而且怒衝衝的樣子。

我沒有動,看著她去遠了,然後假山另一面也出來一個女子,半邊臉上印著個鮮紅的巴掌印。她雖然臉容很平靜,可是眼神卻怨毒之極,望著剛才那個女子去的方向,過了片刻,她抬起手來,在那個掌印上輕輕撫了一下,掌印慢慢褪了色,肌膚又恢復了白晰。

呃,她不就是我剛才要去找的白姑娘嘛……

我看她理理衣裳,若無其事的朝另一個方向走開了,忽然覺得背上冷。

這個梅山仙會,好象……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麼融洽美好啊。



正文 一零二 防人之心不可無

以前有好一段時間,我的座右銘是,珍惜生命,遠離道士。

其實那是我想太狹隘了。這世上的危險多的是,不光光道士一樣,旁的人,妖,獸……也得能防就防。

“師傅,你怎麼氣喘吁吁的?”

“哦,沒事……”

我一頭紮到床上。

剛才我居然去幹了一件事……

大概是太順手了,在伽會山的時候我也做過類似的事,不過剛才……嗯,我果然有了防人之心,而且防的還不輕啊。

我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在床上趴了多久,忽然聽見灰大毛在外頭嗷的一聲叫喚,把我驚的一下從床上坐了一起來。

“師傅,師傅!敖公子來了!”

子恒?

我急忙跳下床,兩步走過去拉開門。

門外面。灰大毛正拼命拉扯一個人地袖子。

那人穿著褚石顏色地袍子。衣邊滾繡著雲紋。頭上簪著綠玉地簪子。

他轉過頭身來。我看著那張熟悉地面孔。只覺得鼻頭一酸。趕緊打招呼:“子恒。好久不見了。”

他地微笑依舊溫文。但是一身上下地氣質是更顯穩重了些。怎麼說呢。以前是和風化雨。現在有些……不怒自威了吧?

我們站著了一會兒愣。都不知道說什麼。還是灰大毛說:“敖公子。啊啊。不是。是敖天官。快坐快坐。我去倒茶去。”

他一溜煙兒似地鑽出了門。我才回過神來:“坐吧。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你。”

“嗯,梅山仙會我以前也來過幾次,這次請柬也給我了,正好這些日子休沐無事。我也就來赴會,只是沒想到你也來了。”

“是啊,我就是個湊數來的……其實,我覺得,可能是因為此間主人看著鳳前輩的面子才給我也下了張請柬的……”

“這是怎麼說起來呢?”

“哦……”我愣了下,鳳宜和我求親那話我肯定說不出口:“鳳前輩現在也住伽會山,我們也做起鄰居來了……”

“這倒不會。梅居士我是知道他的,他從來不亂貼子。若是你沒有真本事。他怎麼也不會請你。你……”他仔細打量我,看的我有點局促不安的時候,才說:“恭喜了,我就猜那幾粒珠子合你用。”

我低聲說:“略有小成……只能算剛剛煉化吧,說起來我還一次都沒有試過這些珠子的厲害呢。這份禮太重,我……”

我平時說話絕不會這麼吞吞吐吐,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中間隔了那麼段日子。再面對子恒,我總覺得有些束手束腳的放不開。

“合用就好,在我這裏,我也用不上,不過是浪費了。”

“嗯。”

“對了。我剛才來時經過山道邊地泉眼,倒是覺得……”

我臉一熱:“啊。你看出來了……”

我估摸著也是,這世上要是有一個人能看出來我剛才在泉水邊幹什麼了,估計就只有子恒看得出來了。畢竟他是龍族,水裏有點旁的東西,他一定能現的。

“其實,我就是順手了。”我把在假山邊看到的事和他簡單說了:“雖然兩邊我都不認識,也不知道她們為什麼有衝突。不過我當時就覺得有點不安心啊。你知道。伽會山我都有定期的防禦佈置啊,剛才我經過那個大家會取水喝水的泉邊。就是一順手……就把纏絲給扔下去了。”

子恒失笑,一邊搖頭一邊說:“我就知道。你這個人啊……不過沒關係,上次不是告訴我麼,纏絲不經你驅動是不會對喝下水的人有損害的,這你不用擔心,等仙會完了地時候,你這次下的纏絲也該失了效力了,我想也不會有人覺此事。”

“嗯,我也這麼想的……”

纏絲這東西……打個比方吧,就象天龍八部裏頭,天山童姥的秘密武器生死符。化在水中無形無色無味,人飲下去之後,纏絲就會在關節肢體的要緊處潛伏埋藏下來而不會被現,我不驅動,那纏絲就完全沒有什麼用處,過幾天就會消化了。但如果我心意催動的話,纏絲就會鎖住此人關節四肢令其不能動彈,其實要說別的害處,也就沒有了。這是我的一種自保地手法,在伽會山的那幾處水源,我都會定期去撒下纏絲,這樣如果沒惡意的人或飛禽走獸飲了水,也沒關係,若是那飲了水的不長眼來犯盤絲洞,那可就得給捆個結結實實任我宰割了。

不過說實話,雖然這纏絲被我研究出來,足令我自傲,但是直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真正的顯過一回效力呢,畢竟伽會山一直還都算太平。

“對了,還沒恭喜你……成親是喜事,新娘子一定很漂亮吧?”

子恒地笑容似乎變淡了一些:“嗯。”

他看起來並沒有太多喜悅之意,我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灰大毛正好送茶進來,我接過來一杯端給子恒。

他接過茶盞,用碗蓋撥撥茶葉片,忽然間笑了。

“大毛,這水是從哪汲地?”

“哦,這你儘管放心!”灰大毛拍胸脯:“我雖然平時愛偷懶,可那也得看是對誰!要是別的客人來了,我就直接從後面湖裏打桶水來了。可是敖公子你不一樣嘛,我特地跑前面,繞過假山那個泉池那裏去打的水,燒滾了才泡的茶!這泉水清甜,泡的茶指定是好!”

這個灰大毛!

我臉燙,就這麼使一次壞,還讓子恒抓個正著。

“算了,別喝啦。”

結果子恒輕輕吹了兩下,卻也喝了一口茶咽下了。

“喂,你……”我瞪眼。他明知道裏面有纏絲還喝啊。

“沒關係,反正你又不會害我的。”

哦,這倒也是。

灰大毛有點摸不著頭腦,這笨傢伙不知道纏絲這事兒,我倒也不是想瞞他,不過覺得他要知道了,搞不好全伽會山就都跟著知道了,那就起不到什麼防禦的作用了,所以一直沒跟他說這事

子恒說地沒錯,只要我不催動,這纏絲其實和不存在沒有區別。

想到這兒,我自己也就放開心事,喝了一口茶水。

嗯,果然水甜茶清,香氣不俗。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0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36 AM 編輯

正文 一零三 樸實無華的鳳釵

然後我跟子恒隨口說起我在假山處見的那兩個女子,子恒倒是知道她們。那個頭一天和我們見過,穿五彩霞衣的叫許明鸞,那個姓白的女子全名叫白翠箏。他說完之後看著我一笑:“你該知道她們是什麼妖了吧?”

“哦……”

許明鸞,是五彩鸞鳥吧?在鳳宜手下那一族裏應該也算是很有地位的鳥種。白翠箏,唔,她其實用的不是飄帶而是琴弦箏弦才對,怪不得比較細。

子恒微笑:“梅山你是頭一次來吧?有沒有四處逛過?這裏的風景有些是天然生成,有些是梅居士後來修繕的,勝景處處,我帶你四處看一看?”

我求之不得。

沿著湖向東走,這裏栽滿了我叫不出名字來的花樹,雪白的花朵有如寒雪嚴霜,白的近乎透明,花是重瓣的,香味清雅,有如薄荷。

“這是什麼花?”

“哦,這是苦芙蓉,又叫寒雪花。梅居士喜歡與雪,梅有關的這些東西,這花據說是西域奇種,好不容易在此栽種成功的。”

“哦,”我點點頭,梅居士可真風雅,不象我,盤絲洞跟人家梅山一比簡直象茅屋草棚一樣。湖邊地勢高低錯落,花樹間植,疏密得宜,完全看不出人工的痕跡,怎麼看都覺得天然。

“對了,”我說了兩個字,又頓住了。

我都快成習慣本能了,心裏有什麼疑問都要找子恒來解答。但這件事……

“怎麼了?”

我覺得有點難為情。低下頭說:“鳳前輩……你走之後。他和我……他跟我……”

“他向你提親了是吧?”

我愕然地抬起頭來。

他知道?

子恒顯然很明白我在想什麼。他地聲音也放地很低。明明四下無人。可是我們就象在說悄悄話似地音量。好象都有點心虛似地。

“他告訴我了。”

我怔怔的看著他。

“我離開的時候他去送我,提及此事……”

我絞著手指……原來子恒知道。

不過,他們地關係本來就很好,他知道也不奇怪。

只是,我心裏覺得不太舒服。

說不上來是感覺。總之,很亂。

“走吧……”

我邁步朝前走。

“你還沒有答應他。是吧?”

“嗯……我覺得鳳前輩和我,根本不是一類人……”這話說的,他是鳥我是蜘蛛,大家都不是人。當然更談不上一類。不過這會兒我沒心思去摳字眼兒,反正意思表達出來就行:“我們連話都說不上幾句,他高高在上,我只不過是……”“這你就錯了。”子恒說:“鳳宜他的胸懷坦蕩,個性率直……他待人其實也是很好的,只是旁人總是不明白他的真正意思。我留給你地那四顆珠子,那些是難得。但是那些並非全是我贈你的。”

“你是說?”我睜大了眼。

“是啊。其中青色地那顆,是我原本的收藏。但是另外三顆。都是這三百年中,鳳宜一一找尋收集來的。為了那顆紅色珠子。他被火那些事都沒什麼用。

不管我是不是喜歡過子恒,還是子恒有沒有喜歡過我,他已經成了親,有了名門出身的妻子,而我……還是一隻寡婦蜘蛛。

他剛才的解釋,已經很清楚的表明瞭他的立場。

我們之間根本沒開始過……所以也不會有什麼解釋,更不需要什麼結束。

這一夜我睡的很沉,幾乎是躺到床上就睡著了,而且一個夢也沒有,安安穩穩的一覺睡到了天亮,不過半夢半醒間的時候,我想起來……不知道有多少來參加梅山仙會的人喝過泉池裏的水了?也許有自己經過取一勺水喝的,也許有象灰大毛那樣汲回去煮茶地,唔,我若是有什麼陰謀。那喝了水的人可都被我算計了……

清晨在清脆的鳥鳴中配來,對旁人來說也許是件美妙的事,對我來說卻全然不是如此。這些鳥叫聲一點都不讓我有鳥語花香地美好享受,我只想扔只臭鞋出去把樹上的那些尖嘴扁毛畜生都打飛。

灰大毛平時比我還會偷懶。此時卻搬出盤絲洞幾千兄弟姐妹的期待叮囑,幹勁兒十足的催我起床,然後還要一手包辦替我梳頭更衣,我一腳把他踢飛出去,自己把衣裳換了。

唔。這可是件新衣裳啊。

純白衣裳料子,柔軟如水一樣。衣服上有隱約閃亮的纏枝蓮花圖紋,但是並不明顯,只有靠近了才能看出依稀來。我本來還是想把頭編成一條辮子地,可是灰大毛硬是從屋外又爬進來。涕淚齊下的讓我不能不顧盤絲洞上上下下一干兄弟姐妹地面子。我一個人邋遢就算了,可眼下我是盤絲大仙,豈不是會讓旁人覺得我們一洞都是鄉巴佬土疙瘩?

這說的也是……

我破天荒的允許灰大毛在我頭上胡亂折騰,好在他下手有分寸,沒有把我弄的疼地嗷嗷叫。即使是這麼著,等梳好頭,天也大亮了。我和他都累出了一身汗。

“師傅。你看這個,你戴一定很好看吧?”

他捧著紗絹花和珍珠耳墜子。我沒辦法,把耳墜接過來戴上。

不過他再預備的那些胭脂水粉我可是一點兒都不想塗了。伸小指沾了點胭脂。我抹在嘴唇上頭,示意他把那個龐大的妝盒快收起來。

我聽到了腳步聲,灰大毛顯然也聽見了,轉身去開心。

鳳宜邁步進來,我的手指還點在唇上,那紅紅的胭脂還沾在我的手指上,我只剛抹了下嘴唇的一半……現在我該是個什麼怪樣子啊!

“鳳前輩。”灰大毛挺熱情地和他打招呼:“回來咱一塊兒去山頂地仙會是不是?我師傅可是頭一次來,也不認識別的什麼人,路也不熟地。”

鳳宜的目光,專注地看著我。

我感覺自己在他那樣灼灼目光的注視下,就好象……冰雪遇到太陽似的,堅持不了冷面孔,輕聲說:“你起的也真早。”

“嗯,這個給你,戴上吧。”

他手裏拿著一隻鳳釵……

我從來沒見過如此……呃,樸實無華的東西,出現在鳳宜的身邊。

他總是如此華麗,處處都顯的奪目耀眼。

這根黑沉沉的,像是木頭雕的釵子,簡單的鳳頭,鳳翅半張,細瘦的釵尾……

鳳宜走了過來,站在我的身後,銅鏡裏面映出他的容顏,這是張美的讓天下大多數女人都想尖叫想痛哭想去撞牆自殺的容顏。

他輕輕抬手,將鳳釵插在我的間。

“很合適。”他輕聲說。

“哦。”我呆呆的看著他。

他一手拈起帝邊的胭脂匣子,伸指沾了一些:“我替你塗上。”

啊啊啊啊!

他,他怎麼可以這樣做!

我很想躲開,或是一腳把他踢開,或是尖叫,或是……

但是我僵硬如化石,鳳宜的指尖沾了豔粉瀲瀲的胭脂膏,輕輕觸到我的嘴唇上。

就象蝶翼輕盈的沾上花蕊……或,蜻蜓在水面點觸。

麻癢……不不,不是麻癢……

嗯,有點刺痛……也不是。

我形容不上來那種感覺。

他的指尖像是帶著火花……好吧,這比喻真俗。

不過我的確是這樣的感覺。

我覺得我快被燒著了。

火苗就在他的手指上。

他塗的這哪是胭脂,簡直比猛火油還可怕啊!他可能塗的很快,我卻覺得時間過的極慢,好象這一刻有一個世紀般漫長。

子恒說的話不停的在我耳邊重播,再重播。

鳳宜的面孔,如此熟悉,可是……

我卻又覺得,我這是第一次,這麼認真仔細的觀察他。

他的眼睛清澈,表情坦率,平時總是微抿的,顯的脾氣很不好的唇角,現在卻微微上揚,顯的心情極好。

讓看到這隱約的,美麗笑容的人,都覺得自己心情輕鬆的,好象可以被風吹起來了。



正文 一零四 嚇掉下巴不償命

雖然頭上那枚鳳釵看起來很不起眼,但是----我總在心裏念叨一句話,會咬人的狗不叫,辣死人的都是蔫辣椒……

這根釵,別也有什麼了不得的來歷名堂吧?

站起來才覺裙擺有點長,一腳踩上去,身體就往前倒。``. ``

鳳宜輕輕扶了我一把:“站穩了。”

這句話說的難得的溫柔,原來,原來鳳凰鳥也有這麼平易親民的一面啊……

不過這些讓灰大毛都看見了,也實在有點太不好意思。

咦?灰大毛呢?

這小子竄的倒快。

好吧……在這方面他特別有眼色。

我感覺空氣裏張力特別大,皮膚都開始緊了,好象這是一間充滿了火藥火油的危險倉庫,再不說點兒什麼做點兒什麼,肯定要出事兒。

我輕輕咳嗽一聲清嗓子:“現在就去山頂嗎?”

“誰說要去這樣早?”鳳宜說:“正午才開始,先去吃些東西,上午找些消遣打了,到正午時再去不遲。”

噫,鳳凰作派。昨天聽其他人說,無不是期待,興奮,只怕好些一早就到山頂去了。鳳宜卻這麼沉得住氣……

好吧,壓軸人物總是不必早到的。

隔著籬笆,看著子恒也朝這邊走來。他穿著一件淺藍色的衣服,衣袍挺括精緻,我一掃眼。居然現這衣服沒有縫!

啊,這就是傳說裏的天衣無縫麼?

我瞪著眼使勁兒瞧,的確是沒有縫。

呃,我也算是吐絲紡線織布地行家裏手兒了,可是這個境界,我卻辦不到。

“你今天這身兒打扮真是不錯。”子恒誇我一句。

“呃,都是自己胡亂做的衣服,挺簡單的,難登大雅之堂。”

“簡單就很好。”他的目光落在我頭頂的釵子上,臉色微微一變。轉頭去看鳳宜。

我本能的想抬手去摸摸這釵子,拔下來再仔細看個究竟。為什麼這釵子能讓泰山崩於前都面不改色的子恒露出那樣的神情呢?不過手抬起來一點,意識到這樣做肯定不合適,於是又放了回去。

子恒的目光讓我有些不安。

這釵子是不是……比以前我收到的那些禮物更加貴重?

可是子恒和鳳宜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對望,然後子恒說:“走吧。”

我轉頭看看大毛,大毛絲毫不覺得自己地身份不能夠去赴會有什麼不平,還笑眯眯的朝我揮手:“師傅你要好好的啊!”

這話怎麼這麼彆扭……感覺他跟長輩兒似的!我還用得著他叮囑?我本來就好好兒的啊!

三個人默默的走到半山處的亭子那裏。然後梅山的小妖們端了清粥小菜之類地過來。我低下頭默默喝粥,不敢隨便說話。

身邊的人都比你聰明的時候,你最好還是少說話少出醜。消聲吃飯最安全。

子恒只喝了清茶,然後想了起來,笑著對鳳宜說:“三八現在也聰明了,你可知她昨天做了什麼事?”

鳳宜挑起一邊眉梢。子恒把我在水裏下纏絲地事輕聲說了,我的頭埋的更低,都快整個兒埋進粥碗裏去了。不過我偷看一眼鳳宜的臉色,真古怪啊……

又是青又是白地,他剛才也喝了茶水了,那現在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子恒其實也是很壞心眼兒吧?故意在鳳宜喝了茶水之後才這麼說。如果他一直不知道,那就不會覺得彆扭。要是他沒喝水。那也不會有什麼感覺。可偏偏他現在剛下水。子恒又告訴了他……

當然了,鳳宜也沒什麼好顧慮的。我又不會對他催動纏絲,喝也就喝下去吧。纏絲無形無味又不是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我還是想著頭上的那根釵,本來就已經覺得不太自然,子恒看過之後,這種感覺就更加強烈,很想把它摘下來。

鳳宜給我戴的時候我沒回過神來,一開始就應該拒絕的。他的行為也太曖昧了。不管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男子隨便摸女性地頭……這總是一件過於親密地事情。我和他……

我和他可不是那種可以親密無間的關係。

就算是子恒,也沒有……

只有以前和小道士,我們曾經很親近過,可那時候多半時間我都是只蜘蛛地樣子,那不能算數。

這一頓粥我喝的不知道是什麼味兒,漱完口也喝了點茶,然後跟著他們兩個一起去山頂。他們兩個都肯定來過好些次,對這裏熟悉地很,不時指著路旁的樹說這樹又長大了好些,或是說那邊的水池又怎麼怎麼了。我覺得我跟在他們身旁活象個丫鬟跟班。

也許當初鳳宜向我提親時我的第一反應才是正確的。

鳳宜這種唯我獨尊的脾氣,其實不需要另一個出色的女子來和他旗鼓相當,而是需要我這樣的綠葉來陪襯他這朵大紅花。

要是這樣想……我倒是能理解他幹嘛找我了。我一沒才二沒貌,頭腦算不上多聰明,也沒有別的長處了。而鳳宜是天之驕子,身份又超然又尊貴,我和他呃……那可真是雲泥之別。除非他是這樣想的,這麼一來就能說的通了。

我一開始遇到他就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蜘蛛,一直對他又敬又怕。可能鳳宜需要的正是這種感覺?

我一路胡思亂想,冷不妨子恒問我:“你覺得如何?”

啊?我根本不知道他問了我什麼,怎麼答得出來呢?

鳳宜說:“你問她做什麼?問她也是白搭。”

呃!

我被狠狠的噎到了。

雖然這是事實,但是你也不用這麼大聲說出來吧?

我們前面有個人從一條斜路插過來。看到我們先是停了一下,然後朝鳳宜和子恒作揖,而至是長揖到地的那種。

“鳳王,敖大人。”

“不用多禮。”

呃……他們這麼有名氣有地位啊?

得,我站在他們旁邊濫竽充數,居然也受了那人地禮,這也太不好意思了,我不著痕跡的悄悄朝後退了半路,借著子恒的寬袍,也能把我這個人擋掉一半去。

那人也不肯和鳳宜子恒並排走。一是他肯定在謙遜,二是這路也沒那麼寬,於是他退了半步,跟在那兩人身後,也就是變成了和我並排。

然後他客氣的和我寒暄:“姑娘貴姓?”

“免貴,我姓桃。這位先生呢?”

“不敢,我……”

他帶著笑意抬起頭來,忽然間露出了……

呃。目瞪口呆?不,不是。那……驚恐萬分……呃,也不是……總之。他的嘴半張著,就沒注意腳下,堂堂的一個修為不弱的……傢伙,居然一腳踩到尖石子。嗷一聲朝身後的樹叢倒了下去。撲通一聲,可憐的被砸的矮行花樹枝折葉落。

我了。

難道我長地很……安全?那也不至於將人嚇成這樣啊。

我想彎下腰去看看他摔的如何,冷不防手腕一緊,鳳宜清冷的聲音說:“不用理會,走吧。”

啊啊啊!

我簡直找不著北了。

他他他,居然都不詢問請示一下我的意思就抓著我的手。

而且,抓著了還不放開!

我驚恐的注視著他。然後把無助的求救的目光投向子恒。

可是一向最溫文。最體貼,最萬能。最隨叫隨到地子恒……居然把臉轉向一側,自顧自朝前走!

這個肯定不是子恒!一定是什麼人變化成他的樣子冒充的吧!

我兩腳死死釘在那裏不肯挪地方!開玩笑!這是什麼時代!這是什麼地方啊!要是讓人看到我和他拉著手。那啥,亮相於公眾之前,那我和他地關係真是跳進長江黃河東海南海太平洋都洗不清!

“走啊。”

我拼命搖頭,一邊還想堅決又不著痕跡的把自己的手拿回來。

可是鳳宜明明也沒有握的太緊,為什麼我地手就是……就是抽不動呢!

我用眼神拼命呼喚:子恒啊子恒!關鍵時刻,需要你的時刻,你怎麼躲到一邊去了!

鳳宜眼睛微微眯起來,他本來就是鳳眼,這一眯更不得了,簡直有一種讓人驚心動魄的豔色魅惑。

我只覺得頭腦一暈,腳下釘的樁就被兵不血刃的化解了。

呃……

誰說紅顏禍水啊!這藍顏也禍的很哪!

第一步一邁出去,氣勢就一泄千里。

身後那個倒楣的,不明原因地栽進路旁樹叢裏地人,剛剛站起來,一抬眼看見我們,那下巴似乎脫了臼一樣怎麼也合不上了,腳底一絆,嗷一聲又重重的栽了回去!

我簡直跟夢遊一樣,被他拉扯著向前走,腦子裏反來複去就想著,見鬼了……這些都不是真地,玄幻了修真了群魔亂舞了這世道崩壞了!

眼前的山道由窄變寬,視野漸漸開闊起來。

迎面又走來兩個人,一個穿藍一個穿青,看起來形貌很是……嗯,粗獷。

這兩人手都拱起來了正要作揖,可是嘴巴一張開就直愣愣地呆在那兒了。

又雷倒兩個。

好吧……我竟然覺得心理平衡了一點。

至少,至少不是我一個人這麼震驚。象鳳宜,子恒這樣的非常人,畢竟還是極少的,大多數還是和我一樣的平常人,對於這些超自然超現實的景象接受度不夠……這太好了!

唉,人的心理就是這麼陰暗,雖然自己過的差,但是只要身旁大多數人都和自己處於同一境地,那就不覺得差。

不過,鳳宜今天,到底打算驚掉多少人的下巴啊!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0 10:27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37 AM 編輯

正文 一零五 相逢猶恐是夢中

總之,噴茶的有,摔杯子的有,踩了衣服跌跤的有……

如果這時代有眼鏡這東西,那麼現在肯定是摔破了一地碎玻璃了。即使這時代沒有眼鏡,那些人的下巴看起來也都要掉到腳面子上了。還有人抬手就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更有一個人狠狠去掐旁邊人的腰,而被掐的那個只顧呆愣竟然也毫無反應!

大家現在的表情都可以用一句詩來概括,“相逢猶恐是夢中”!

是啊,這事情太玄異了,太驚悚了,太……太那啥了!

我不知道他們這震撼到底是因為我頭上插了那極貌不其揚的鳳釵還是因為鳳宜拉著我的手。接待我們的就是已經算是彼此混熟的茉莉小妖,她驚的手指亂抖如瘋如魔。我生怕這小姑娘走火入魔了都!

好在她恢復的比別人還快一點,只是說話聲音還是洩露了她的真實心態。

她的聲音著飄,顫悠悠的說:“鳳……大……人……您的位置還在……老……地……方……”

鳳宜點個頭,淡然的說:“子恒的呢?”

小茉莉眼神兒飄忽聲音恍忽:“在您旁邊……”

“嗯,把桃姑娘的座位也安置到我旁邊來。”

“好……的……”

這個闊大地平臺四周有山有水有花有樹。桌椅有地是石雕有地是木刻。形態各不相同。不過隱隱圍成一個圓圈形。平臺中間有個很大地水池。然後水池正中還有一塊更小些更高些地平臺。上頭也有設坐席。鳳宜和子恒地座位都在上面。

呃。看來。梅山主人還劃出了普通座和貴賓座地分別啊。

我看著小茉莉夢遊似地去吩咐丫環小廝調整座位。我地座次。原來應該是在普通席那邊。不過現在鳳宜一聲令下。把我給調到中間平臺地貴賓席上了。這是明顯地沾了他地光。

鳳宜和人說話。手一松。我趕緊抽身退後半步。更想趕緊把頭上地釵子摘下來。可是鳳宜似乎聽到了我地心聲一般。警告性地投過來一瞥。我又連忙把抬起地手放下來。

不過我現在撇清也晚了吧?這裏……基本上已經來了地人都已經看到了。該看到地看到了。不該看到地也看到了。

我地名聲啊……雖然我以前沒什麼名聲。可是現在突然出了這種名。真地不是我願意地。

子恒就站在我旁邊。輕聲說:“先坐下吧,不用擔

他的語氣柔和的讓人想生氣也生不出來。我悶悶的在鳳宜旁邊加的座位上坐下來,先把面前桌上地茶一口喝幹,然後抓了一把果子幹專心的低頭吃起來。

我覺得滿場的人,都在盯著我們這桌看,再說的具體點。就是盯著我看。我站在鳳宜身旁怎麼看怎麼不協調,就算再打扮,再修煉,我也沒有他的氣勢風範,更不要說天生的好相貌好身材……

那些人,沒說話的,肚子裏指不定在嘀咕什麼。

小聲說話地。肯定不是在說什麼好話吧?

我都把自己面前那果子幹吃了半盤子了。鳳宜就坐在我左手邊地座椅上,他一抬手。我緊張的差點噎著。

結果他只是把自己面前那盤果脯朝我移近了些:“喜歡吃麼?這盤也給你吃。”

我又不是個吃貨……

嘴裏地果子幹根本吃不出香甜來,反而覺得很酸澀難以下嚥。

子恒坐在左鄰的座位上。我就是再想問他什麼也不方便了,中間隔著鳳宜,這真是道難以逾越地天塹鴻溝。

那些投注過來的目光,有的光明正大,有的遮遮掩掩,有的似有若無。我縮在椅子裏,希望把自己的存在感減少到最小。如果可以,我更想把自己的腦袋藏起來,因為我能感覺到大多數人是先將目光投注在我的頭頂的鬢間,然後又移到我的臉上,再擴展至打量全身。

這釵子一定有什麼名堂,而且,是眾所周知的,意義重大的!

可偏偏我這個當事人自己卻不知道!

現在也沒辦法問子恒,更沒辦法找別人打聽。

唔……

似乎有一道目光,看著我的,和別人投注的目光不同。

惡狠狠的,不懷好意的……

我用眼角的餘光掃過去。

啊,五彩斑斕的許明鸞。

她的彩色錦裳讓我想起三七,但是她的那種目光,讓我差點渾身都泛起雞皮疙瘩來了。

那麼**裸的毫不掩飾的惡意,我懷疑,要是換個場合,她說不定會立刻撲上來把我撕碎吞吃了。

她也是只鳥來著……五彩鸞鳥在鳥族裏應該也算是有本事有地位的漂亮鳥種。

可是她……

我咂咂嘴,她的這種威脅力還不夠看。

我在桃花觀多少年啊,雖然和鳳宜總是不對盤,而且到現在還是很怕他。可是也拜他所賜,我的抗壓能力也是大大增強啊,一般的鳥我根本沒感覺,就算是鷹,雕,鶩,鷲這些猛禽我也不怕,她雖然是鸞鳥,可是那氣勢算個毛啊……再瞪啊,再瞪我也不怕。

類似她這樣的目光並非只有一個兩個,看來鳳宜果然是塊人人垂涎的香噴噴和鳳凰肉。我被這些雌性生物們用如此“熱情”的目光招待,還不都是他害的。這騷包鳥!誰讓他長的這麼不安全?而且一舉手一抬足之間,就給我豎了這麼多形形色色來路不明的敵人。

已經要正午了,不過這一天天氣並不特別好,頭頂上浮雲片片,遮蔽了陽光。不知道會不會有雨……

梅山主人還是沒有露面,我現在對這位主人真是好奇的很。

別人有喊他梅居士的,有喊他梅仙人的,還有更親密的,稱為梅友。

可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是老是嫩……

“梅居士,是男的吧……?”我小聲問鳳宜。

“不錯。”他微微點頭,回答了我的問題。

“那,他是個什麼樣子呢?”

這回鳳宜就不配合了:“等下你見了就知道了。”

唉,賣什麼關子啊。

我再朝桌下縮縮,鳳宜看我一眼,有些嘲諷的微笑:“你乾脆縮到桌子底下去趴著吧。”

“哦,呵呵……”我很想瞪他。我這樣不自在是誰害的?

可是……我能做的只是揮自己的好涵養,當他說的是恭維話。

唉,我的麻煩大了。

“鳳宜……”我的聲音壓到最小,跟蚊蚋細鳴似的:“你給我戴的這釵是什麼釵?”



正文 一零六 忽聞仙樂滿清音

他只說:“這不要緊,看,梅山的主人來了。”

這是**裸的顧左右而言他!

不過,主人來了,總不能太失禮。

我轉過頭去看。

坐旁邊普通席的許多人已經紛紛站了起來,貴賓席上除了鳳宜,我,子恒,還有兩個看起來很有些年紀的老,他們都穩坐不動,我也就沒有起身。

我還沒有看到梅山主人在哪里,不過,先聞到了一股香氣。

很醇厚,卻又清雅。

感覺身體都變的輕盈起來了。

似乎是梅花的香氣,但是……又不太象。我的洞裏也種了梅樹,冬日臘梅開時灰大毛這個慣會煞風景的也會裝次風雅,把風爐子搬到花樹旁邊去在那裏煮酒,還會掐下花朵放酒裏一起煮。他不知道從哪里聽說過有個“青梅煮酒”的典故,他說青梅是沒有,但是咱這裏有白梅,白梅煮酒也很相襯。

香氣越來越濃,我有些恍惚,眼前似乎刮過一陣微風,然後臺子正中就多了一個人。

他穿著一件白色的衣裳,那衣裳……看起來皎皎如月,光滑似絲緞,但是我仔細一瞧,那明明是一片極大的花瓣裁的衣裳,帶著天然的透明色澤和舒展的花瓣的紋理。

那個男子地頭並不是黑地。而是一種讓人形容不上來地青黑。我想起有人說過一次黛色。大概就是這樣子。

明明是個人站在那裏。卻讓人覺得……眼前看到地一樹花影。

有句詩怎麼說來?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那人揖起手。朝四面環顧一周:“各位仙友道友應邀而來。梅霄不盛榮幸。山居陋簡。招待不周之處。還望多多包涵。”

他半側過臉來。我看到地是一種比鳳宜毫不遜色。卻又完全不同地一種美麗。鳳宜地美是明豔耀眼地。極富侵略性地。有時候**地讓人覺得喘不上氣。又移不開眼。那是有種魔魅地。張揚放肆地美麗。

但是這個人不同。他地美麗是含蓄地。沉靜地。仿佛一潭水。一棵樹。一朵花……

安然的綻放,亭亭佇立。飛雪時節,嫋嫋餘香。

這就是梅山主人啊。

我雖然猜著這個主人應該不凡,卻沒料到會看到一個如此清豔絕俗的人物。

左手被鳳宜在桌下握住了,我一驚回神。他卻並沒看我,表情顯地挺自然的。

我用力掙了一下,沒有掙脫。再轉頭去看梅山主人時,他一手揚起來,做了個曼妙優美的姿勢,仿佛一朵花的綻開,那麼輕盈,然後起了風,天上落下紛紛揚揚的雪白的碎雪和碎花分不清哪片是雪哪片是花,一樣的純白,香風微寒。那些翩翩紛落的碎花碎雪仿佛一場迷幻的夢,一場暗香盈溢地電影。

一曲笛音悠悠響起,與這風這雪相和相承,宛轉清揚的調子,吹走了喧囂浮躁,吹走了憂愁苦惱。

我怔怔的坐在那裏,我在笛聲中想起許多往事。

桃花觀滿眼粉色地雲霞般的繁花,蜀山峻秀的山峰,盤絲洞嚴冬時會落雪。皚皚輕柔……

吹笛的人,一定經過許多滄桑,沉澱之後,才有如此通透而清澈的聲音。那是大江東去浪淘沙之後餘下的星砂,是春花夏葉秋實冬藏積蓄了許久許久才有的明澈睿智。

笛聲吹的悠遠綿長,吹的迴腸盪氣。

似乎過了許久笛聲才止歇,梅山那位主人,唔,是了他自我介紹是叫梅霄地。已經坐在了主位上。他拍一拍手。穿著素色衣裙的侍女們如穿花蝴蝶一樣的穿梭,奉茶。上果品,甚至還捧上了筆墨紙硯。難道這梅山仙會還要象才子們聚會一樣做詩?

呃……可能是我前世參加的聚會不多,這輩子更是沒有過什麼經驗。

以前在桃花觀的時候,同門師兄師姐的也會三五不時的搞個小會,可是他們要麼是鬥劍,要麼是吃喝,從來沒有這麼正兒八經,這麼高雅精緻的聚會。

石台旁邊的水面上飄來一朵荷花……約摸有個小盤子那麼大,到了中央處,那荷花停了下來,花瓣張開,蓮心上坐了個袖珍小姑娘,抱著一把更加袖珍地琵琶。不過她的聲音可就不袖珍了,十分清脆好聽,而且音量恰到好處,仿佛就坐在你的對面一樣,沒有什麼遠近分別。

“剛才蘇姐姐的笛子大家都聽了,小妹獻醜,給大家彈唱一曲。”

呃……

原來這梅山仙會還有節目可觀看。

琵琶聲脆,曲調活潑可愛。一曲彈唱完畢後,這裏倒是不興鼓掌,不過看起來大家的情緒都變的不錯。

然後又過來一隊穿著紗衣少女,行過禮後開始跳舞,紗袂輕舉,仙樂飄飄,喝著茶,聽著曲,觀賞歌舞……

唔,這梅霄好會享受。

我們的座席離主人的座席不遠,梅霄一招手,分別有侍女過來替賓客們斟酒。他舉起杯來,滿場的賓客也都跟著舉杯。梅霄朗聲說:“薄酒淡茶,不成敬意。”

“梅兄太客氣了。”子恒飲了酒,放下杯。

“還沒有恭喜子恒,如今已經是天官了。”

“呵,不值一提。”

天官是一種統稱,也可以說是一種尊稱。上至天王天將級別地大人物,和僅僅看門灑掃地小役都可以稱為天官,唔,相當於上輩子的公務員。

不過看起來,子恒穿戴不俗,氣宇從容,而且還有休假,可見他當地應該是一份優差才是。

梅霄是那種讓人百看不厭型的美男子,他的美不具有侵略性,不會讓人覺得眼睛吃不消。比我左邊坐的這個傢伙好多了。

哼。

“這一位,卻是生面孔了……”

忽然梅霄轉頭朝我微微一笑,我愕然,頷回應:“我姓桃。今年是頭一次來赴會,還要多謝梅居士的邀請。”

“呵,不必客氣。這個小小的集會,其實不過是大家一起解悶罷了,承蒙各路朋友給面子。桃姑娘是貴客臨門,原是我怠慢了。”

“不會。這裏又安靜,又清雅,是個好地方。”

這個人看見我沒有什麼失態的表現,讓我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疑惑。

為什麼他不疑惑?下面那些人紛紛失態,可見我和鳳宜地關係,或是我頭上這根釵子,一定有古怪。可他卻面不改色,完全沒有現什麼異樣似的。

節目不少。而且下面的人有酒助興,有好些都開始高談闊論了,不知道都在講些什麼。不過因為場地大。而且他們又不是特別放縱,所以不覺得互相吵嚷嘈雜。

我小聲問鳳宜:“這聚會,就是大家看看歌舞說說話?”

“怎麼會。仙會一共有七日七夜,現在不過是開始,到後頭,客人紛紛展身手,講修道,還有……”

一段歌舞歇了之後,有兩個人走到了場中去。其中一個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一隻大鼓來,另一個則拿著一對金鈸。

“看了梅仙人的歌舞了,俺們兄弟也來拋磚引玉,大家不要嘲笑,博個樂子就是。”

他們看起來不太善言辭,說了這句就各安其位。

左邊那人高舉鼓槌,咚的一聲敲了下去。

這一聲就象敲在人的心上一樣,我覺得胸口隨著鼓聲微微一震,並不覺得難過。反而覺得氣血舒暢。

第二下又響了起來。

鼓聲由低到高,由緩到快,那人敲地十分帶勁兒,圍著那只大鼓打著轉旋著身,兩條胳膊舞成了車輪似的幻影,鼓聲響成一片,根本聽不出前一聲與後一聲之間的間隔。

呃……這……這人是搖滾愛好?愛玩打擊樂?

他敲著敲著一聲斷喝,雙臂一振,身上的衣裳被勁氣鼓動。嗤嗤響著碎成了一片片的散開。兩手緊握鼓槌用力下擊,砰的一聲巨響。席上的杯碟碗筷都被震的跳了兩跳。

然後金鈸聲響起,清越明脆。

子恒在一旁微笑著點點頭:“這熊氏兄弟倆個,多少年了還是這麼個魯莽脾氣!”

我看得來他們是一對黑熊精,怪不得這麼大力氣。那個敲鼓的胸口毛茸茸地生滿了黑毛,可真是……豪邁啊!

我不由自主的轉頭瞅了鳳宜一眼,當然了,鳳宜的胸口是有衣服擋著地我看不到什麼。

唔,鳳宜肯定沒胸毛吧……

呃,要是他這麼玉白精緻的臉,這麼無暇細滑的皮膚……胸口卻也黑毛叢生……

我激靈靈打外寒戰!媽媽呀,這想法真可怕!

我捧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敢緊把剛才那恐怖的設想拋開。

四周的池水的水面都被震的動盪起來,有魚兒不安的躍出水面,兩旁的花樹枝葉簌簌搖動,這對熊精兄弟……呃,也太激情澎湃了吧!

我看地很專注很開心,如果……沒有那道特別惡毒的目光又投注過來的話。

我轉頭去看,許明鸞正用一種仇視的,輕蔑的,不懷好意的目光看著我。

咦?她嘴角那種得意的感覺是什麼意思?難道她有什麼……

隨著石破天驚的一聲鈸響,那對黑熊兄弟的即興演出圓滿結束!高高興興地喘著粗氣,聽梅霄誇了他們兩句,呵呵傻笑著退回去入席了。

然後許明鸞忽然站了起來。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0 10:33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39 AM 編輯

正文 一零七 織織織織織布忙

我象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立刻全神戒備。

這個女人的惡意太明顯了,就是沖著我來的。

她走到場中,離我們的座席不遠,襝衽朝這邊一禮,這禮肯定不是沖著我的,不過鳳宜坐的離我這麼近,她沖他行禮也就等於是沖我行禮,我心安理得的坐著。

許明鸞開口說話,聲音顯的格外嬌媚動聽:“小女子也有一支舞,願與在座諸君共賞。”

她是要示威麼?

許明鸞眼珠一轉,說:“還想請梅居士替我撫琴伴奏。”

梅霄一笑,招手命一個抱琴的侍女上前:“你替許姑娘奏琴。”

許明鸞的表情似乎有些失落,不過她並沒有說什麼。跳舞的話當然一個人撫琴伴奏還有些不夠,另外有幾名也拿著樂器的一起在場邊候著。

抱琴的姑娘問:“不知道許仙子要做什麼舞,要什麼曲?”

許明鸞說:“用繁花如錦吧。”

難道她只是要出來跳舞嗎?似乎……沒有那麼簡單吧。

樂聲一起。許明鸞彩袖翻飛。場中雖然只有她一個人。可霎時間卻顯地百色迭至。滿眼爛漫。

很好看。可是我沒辦法全心全意地去欣賞。

她地裙子是大紅地。紅地象五月地石榴花。紅地讓人……覺得眼睛都被那灼熱地顏色刺痛。

不知道為什麼我只想到一句話。每到紅時便成灰。

凡事。不能太過。

太過了……紅就成了紫。紫就成了黑。

那一曲跳的很絢麗,到最後音樂驟繁,許明鸞轉成了一團紅影,寬袖和裙擺散開了,看起來就象一朵落花……也象西天夕陽的最後一抹霞彩。

很好看,客觀評價,應該說非常好看。

她跳完之後。亭亭而立,朝四面含笑環顧。

氣質也不錯,完全找不到她在假山後面喝斥欺淩那位白翠箏姑娘時候的潑辣刻毒來。

她忽然朝我這邊轉過臉來,我心裏暗說一聲,來了。

“桃姑娘氣宇非凡,又是頭一次來參加仙會。愚姐適才都已經拋磚引玉了,桃姑娘不也亮一亮身手麼?”

哦?

她是別有算計,還是只想叫我出個醜?

旁邊子恒的目光投過來。

他的意思我很明白,幾百年相知了,他不用說我也知道。

若是麻煩他就代為打。

不過旁邊坐的離我更近的是子恒,他先轉頭問我:“你可願意玩玩兒?”

許明鸞姑娘的臉色一下子又難看了幾分。

雖然自己一個人也習慣了,可是身邊有位護花使……呃,不得不說,這感覺還真好。

不不。可不能上癮,習慣地依賴別人,那不跟鴉片上癮一樣嗎?一旦習慣了。自己的自立自強心就熄了,外殼也不知不覺就褪掉了,遇到什麼事先想著靠別人來幫自己。

不行,我不是那樣的人,也堅決不要做那樣的人。

我緩緩站起來:“承蒙梅居士盛情邀情,我才能來看一看這麼美麗的梅山勝景,如果主人家不嫌棄,讓我獻醜也無妨。”

我可不是受她激,這一節得先說明白。

梅霄頷微笑:“榮幸之至。桃姑娘一定有不凡技藝,我等拭目以待。”

撫琴弄簫我是不會啦,跳舞或是唱歌,我也不大拿手。

我想了想,說:“獻醜了,我沒什麼特別的才藝,不過給大家看看我地一點小把戲。”又轉頭對許明鸞說:“請許姑娘歸座吧。”

許明鸞輕輕冷哼一聲,她的座位不在中間的貴賓席上,不過看得出她很想留在這裏並不想再回邊上去。

我彈了一下手指。幾條細細的晶瑩蛛絲飄向空中,許明鸞露出一點不屑和厭惡,倒是退的很快,大概是怕蛛絲沾到她的身上。

這幾根絲一頭粘住了回廊的柱子,一端在石台旁的石花雕上。

固定住了這幾根絲之後,我十指連彈,無數條晶瑩的細絲飛了出去,在石雕和廊柱之間連系起來。

然後更多地不同的細絲,穿插交錯。要是再來枚梭子。估計下面這些看的眼暈暈地人就更明白了。

沒錯。我就是在表演我的拿手絕技----織布!

先用來固定的縱絲是我自己的蛛絲。不過後來彈出來的這些顏色不一的就是我陸續收集來的別的絲線。比如野蠶絲,錦樹的樹皮纖維。絡草地草纖維,一些細細的獸筋,還有鳥羽毛紡的線。

我相信周圍的人覺得訝異的肯定不少。

人家出來,一出手都是亮眼的表演。我這個……既不多彩也不有趣,很沉悶的。

不過這些事因為我常做,所以熟極而流,盞茶時分已經織了半匹了。

我一直都只用一隻手操控,然後看到織到一半的時候,另一隻手也抬了起來。許多細白的粘絲朝水池中落去,再彈射回來時,線上粘滿了細密地水珠,晶瑩燦爛的象一串精緻的水晶珠子。這些粘著水珠的蛛絲再織進去,水珠也就被綴在了布匹上。

然後還有其他被粘來的東西,芬芳柔嫩的花瓣,青青的細瘦的竹葉,這些都被織在布上。

整個梅山山頂都靜的很,不管那些人看不看得上眼,都極專注地在看我織布。

用現代地時代算,大概二十分鐘,我就織完了一幅布,半透明的布匹晶亮燦銀,閃爍生光,上面還有纏枝地花朵,飄逸的竹葉,晶瑩的露珠。

我一抖手,整幅布掛了起來,看過去仿佛是一張淡淡水彩的畫卷。雲破天開,雨過天青,一片白霧籠罩的竹林,林間生有花草,剛剛下過雨,空氣裏彌漫著一種讓人惆悵的薄薄的霧氣,花朵上竹葉上有滾動的露珠,將落未落,讓人想走進畫中去……去探尋一個未知的,美好的,充滿神秘幻想的夢的世界。

梅霄先出聲,他撫掌讚歎:“真是神乎其技,桃姑娘好手段。我想,就是天上織女,也不過如此了!”

“梅居士太過獎了,不過是平時消遣時練著玩的。”我正想說這匹布就算是份薄禮,順便送給他時,鳳宜忽然說:“嗯,那就先掛在前庭,讓別人也看個清楚,等仙會過了你再收起來吧。”



正文 一零八 牽到北京還是牛

那幅絲布張掛了起來,許明鸞看起來很有些不屑加不服,不過她沒有說什麼。又聽了一曲,忽然靠近那張絲布的一個人失聲說:“這布裏的景是會動的啊!”

他伸手去摸,旁邊的人也跟著驚呼一聲。

布上的竹林下起雨來,他伸出的手,居然被淋了一手的水。

鳳宜轉過頭來,低聲說:“你已經將水靈珠煉化了?”

“沒有……”我有些迷惘,我也想不到自己的力量現在變成什麼樣了。因為從上次閉關後,我還沒有真正測試過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那個人出聲之後更多人擠過去看那幅布,另一個人伸手去碰觸上面的花朵圖案:“啊!這花瓣是軟的,好香,呀!合起來了!”

“這應該是土靈珠之力了……”鳳宜的聲音輕的只能我一個人聽到。

“真了不得……”

“這可真是造化神功啊……”

那些人再看我的目光,有的贊歎,有的則露出“原來如此”“怪不得”一類的,理所當然的神情,和剛才那種評估的,揣測的,懷疑的目光,立刻就不同了。

真是很現實啊,一切靠實力說話。有實力他們就承認你,沒實力……

許明鸞地神情很複雜。我瞥了她一眼。低聲問鳳宜:“那位許姑娘是你們族人?我看她對你可有……”

鳳宜看我一眼。那目光讓我立刻乖乖閉嘴。

我趕緊告誡自己。不能得意忘形。不能蹬鼻子上臉。他語氣溫和是假像。不是轉了性格了。千萬不能和他隨便。

擾擾攘攘一番。侍女們送了雪白地一盤點心上來。

“這是醉花羊脂玉。各位請品評一下。”梅霄客氣地微笑。不過全場都在他這個笑容裏感覺到如沐春風。

還有好東西吃。這仙會沒白來。

唉,鳳宜和人家是兩個極端。

我看看我面前的盤子,盤子是雪白的。調羹也是,裏頭的點心是……

啊。我嘗出來了!

是豆腐腦。

酸甜中有一股酒香,軟滑地豆腐入口即溶,真是美味。

這仙會看起來真地是十分漫長,要開七天……當然,七天裏面做為主人的梅霄也不會時時都在這裏待著,會有人可能覺得脾氣相投,有共同語言,就兩個人跑到下面的湖邊,亭子裏,或是山石上頭去單聊。也有人一直捧著酒壇不放。就守在這裏,晚上就在石台後面的閣子間裏歇息。

一下午過的很快,有好些人還端莊正坐,也有地已經放浪形骸,趴在石椅上,衣服下面伸出一條毛茸茸的尾巴……

汗鳳宜問我:“要不要去後山轉轉?”

“不要了……我覺得這兒有趣。”

要和他兩個人去後山?那我情願在這裏坐下去。就算已經開始覺得屁股痛,那我也還是覺得在這裏坐著安全。

鳳宜嘴角有絲意味不明地笑容:“好。既然你喜歡。那就留在這裏好了。”

留在這裏?

我忽然現,場中的大多數的目光還是停在我的頭上。臉上,身上……

我覺得自己的臉皮都被看的緊了。自己站起來:“那我們去後山看看。”

鳳宜和梅霄打過招呼,我們離開了座席。

我轉頭看看子恒,他朝我微笑點頭,似乎是在贊許。

我低下頭,默默的跟在鳳宜身後向前走。

後山風景更勝,綠葉翠的仿佛可以淌下水下,花兒繁盛到堆疊沉重枝條不能負荷。

“這兒可真漂亮。”我由衷的說。

鳳宜微微一笑,卻說:“你的那根釵……”

“啊,”我急忙把釵從頭上拔下來。

現在我才能好好地仔細打量它。

真的,很古樸無華的一根釵,看起來不知道有多少年月了。

“這根釵已經很多年不現於人前了。很久之前,我母親曾經戴過它。更久之前,我族中的一位女族長也曾戴過它。不知道是哪年哪月傳下來的,很有些年月了。”

“啊……”

怪不得,那些人都總是看我。

這釵等於明明白白告訴那些人,我和鳳宜關係菲淺!

我站在那兒癡,說不出話來。

這下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其實你大概是從來沒想過和我在一起……認真想一想,和我在一起,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他能這麼通達理的說話,我真是意外。

“我厭惡那種目光,算計著得到我,或是從我這裏得到其他的……那種目光我從小看到大,我想著,一個人一輩子不是不能過下去,如果非得有個伴兒,那個人地眼睛一定不是那種貪婪至極地眼睛。可是我找了許久,到現在才遇到一個而已。”

“啊?”不會就是說我吧?

哎喲,這種……這種煽情的言情對白不適合他,更不適合我!

我不知道我地眼睛有什麼玄虛,可能是我不求上進,生活空洞,對他也沒有野心貪求?

可是象我這樣想法的人肯定不止一個,他……呃,怎麼就單記住了我?

“我們一起,天下之大,無處不可去。我聽說極西酷熱之地有一種朱砂,殷紅如血。還有,江南有個地方,一年要下兩百天地雨,我想看看你穿大紅衣服是什麼樣子……”

我覺得我被一個美麗的夢幻前景蠱惑著,很想踏前一步……

幸好理智還在,我這一步沒邁出去。

“我們不相配,你也知道。我喜歡的人是別人。你是我的天敵。鳥是要吃蟲子的。”

“我不會吃你地。”

這種時候……他地話又說的這麼鄭重,我卻聽的又覺得心酸又想笑。

“那些人和事已經是過去。”他輕輕握住我的手,我能感覺到他的掌心很熱,熱地……剛好在溫熱與燙熱之間,不過分。恰到好處。

我的體溫終年都是溫涼不熱地。

所以當時認識李柯……一直到現在,我都懷念他懷裏的溫度。

我已經是蜘蛛。即使有人形,也沒有人的溫度。

我懷念過去的一切,我無法忘記李柯。

“我也沒有忘記過我的過往,可是我還是要向前走的。你不必忘記他們,就算你向前走,不停留,也並不是背叛了過去,背叛了自己。”

是的,我永遠都不可能忘記。

我淚盈于睫,把頭轉過去。

胸口不知道擠滿了什麼。酸楚難當,一起化成熱流從眼眶沖出來。

我沒想到鳳宜也能溫和的開解勸慰人,他甚至沒有多說一句讓我別哭,他遞了塊手帕給我,我捂著臉默默的蹲下身。他就站在我旁邊。

雖然無聲無息,但是很可靠。

這場哭痛快淋漓,眼淚似乎沖走了許多東西。我用他的手帕把臉擦乾淨。站起身來。鳳宜站在那裏,沉靜地看著我。

“喂。老實說,剛才的話。不是你的真心話吧?”

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看他沒有以前那麼可怕了,稍微和藹了那麼一點點。

只有一點點。

他不說話,我以為他不打算說了,沿著蜿蜒的山路朝前走,他聲音有點悶悶的說:“子恒勸過我。”

“啊?”我轉頭過快,脖子筋扭的生疼。

“他說你吃軟不吃硬。”

我大概愣了,嗯,十秒鐘左右!

敖子恒你這個……

這個大笨蛋!

我還以為他是這世上最靠得住的一個人呢,結果一轉眼他就……把我給賣了個徹底。

好吧,我和他地交情遠比不上他和鳳宜地交情更久更深,所以子恒告訴他這句話,似乎也無可厚非。而且這麼一句話,也不算出賣……

不過我就是覺得心裏怪怪的。

子恒就這麼希望,我和鳳宜有結果嗎?

“不用立刻就答應,我們可以慢慢來。”鳳宜看來可不像是頭一次溫言軟語,大概聰明人做什麼都一通百通,雖然他以前總是冷臉對人,可是要讓他擺出笑容來他一樣能辦到,而且一點不生硬呆板。

“我都不知道你除了冷笑嘲笑還會這樣笑啊……”我突然冒出一句愚不可及地話來。說的正是我心裏想地!

這也太糟糕了!心裏想什麼往往不能直說,比如一個女子要是問你她瘦了沒有,你一定要說,看上去清減了,緊實了,仿佛是瘦了一點。絕不能說,你沒有瘦呀,是你的衣服變瘦了。

鳳宜居然沒生氣,他說:“以前沒有人值得我好好的說話。”

哦----聽聽,傲的還是那樣,尾巴快要翹上天了,一竿子把他從前幾百上千年見過的人全都捅倒了。

“好了,不說這些,你慢慢想,釵就放在你那裏吧,你哪天願意戴上了,那我會很欣慰。”他指著前面說:“那裏有一片迷窪,陣法雖然簡單,進去了卻一時也出不來。天要黑了,你還想過去嗎?”

我有點猶豫,鳳宜又露出常見的那種讓人覺得自己被瞧不起的笑意,不過只有一下子,他可能就覺了,然後那種笑意就收斂了,語氣溫和的說:“裏面錯綜複雜,易進難出,也挺有趣。”

唉,牛牽到北京還是牛,鳳凰鳥再怎麼放下身段,他還是只鳳凰鳥。

我握著袖子裏那只釵,一心想著怎麼把這個不著痕跡的,安全的還給他。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0 10:39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40 AM 編輯

正文 一零九 當我們迷失方向

從山坳裏抬起頭,可以清楚看到山頂那裏的光亮。

就如同那裏裝飾著一顆光華燦燦的夜明珠一樣。

“喂,你不知道怎麼出去嗎?”我小聲抱怨。

我們困在這個迷窪裏已經有多半個時辰了,鳳宜一開始進來時就說了迷塵的遊戲規則----不許用法力,得靠自己判斷方向走出去。

可是我原以為鳳宜是識途老鳥,走個小小迷窪還不是小菜一碟?

但是我們現在越轉似乎離出路越遠了,連路都快看不到了,到處都是野樹野草,長的旺盛放肆,我嚴重懷疑我們是迷了路。

“算了,”我想說我們別硬撐了,還是脫身回去吧:“我……”

“不行!我不信我今天就出不去!”

呵!他還跟這個迷宮較上勁了。

“你以前沒走過?”

“梅霄肯定改了佈陣,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以前只是五行陣套太平陣,裏面的變化卻是寧圍陣的。現在完全不一樣了。肯定是他這些年又琢磨出的新陣法。”

哦。這就難怪了。怨不得我也看不出什麼頭緒來。

要只是簡單地兩個陣法相套。那一點兒不難。再弄點兒什麼樹障之類地也簡單。但是中間地變化又是不同地。這就有點磨人了。要知道這種陣法相套。產生地效果絕不是一加一等於二。而是成倍地乘方翻倍。

好比說。一個陣是五般變化。另一個陣是八種變化。那麼兩種陣法套合起來。不是十三種變化。而是超過四十種地變化。排列組合已經讓人頭痛。更討厭地是兩種新生成地變化還會再轉化。我地盤絲洞就想過要弄個複雜點地防禦。不過憑我那點可憐地腦容量和陣法知識底子。能折騰出個完整地基本地土石陣就不錯了。

好吧。鳳宜願意折騰就折騰。

我悶聲不吭地跟在他後面。

又轉了兩個彎子。又找著了路。但是我深知道。找著路不代表這條路就是生路。很有可能還是條岔路。

“坐下歇會兒吧。”不用法力純耗體力,蜘蛛無論如何耗不過鳳凰鳥的。我在路旁一塊平平地石頭上坐下來。鳳宜回頭看我,我很無辜的看他。

不能因為他賭氣,我就跟著走斷了腳吧。

他倒沒說什麼,只是仔細的看了我兩眼,突然冒出一句:“其實你長的……也算平頭正臉。眼睛挺圓的。”

我……

我真想一頭撞樹上暈過去。

他這麼一本正經的,好象在誇人似的,可我聽著怎麼就這麼不是個味兒呢。

這人肯定很少誇人地!

我從懷裏摸出那個他送我的葫蘆,然後再從葫蘆裏掏出茶壺,茶杯,茶壺裏的茶水還是溫熱的,甭管味道怎麼樣。反正能解渴。我遞了一杯給他。他接過去,還看我的葫蘆。

“嗯,這個還是你送我的呢,可惜配不上個嘴兒。”我比劃著跟他說:“上次我找了個竹棉塞子想試著看能不能塞住這口,結果一填就掉進葫蘆肚裏去了。”

“這葫蘆不是人間的東西,你配那些是沒用地。”

“哦?”我把葫蘆左看右看擺弄一下:“難不得這還是一樣仙家寶貝?”西遊裏頭不就說太上老君還是太白金星地,也種過葫蘆麼?他的童兒還摘了葫蘆,裝了孫悟空在裏頭。

鳳宜只是一笑:“你倒猜的准。”

“啊?真是的?”

我對這葫蘆頓時肅然起敬。

怎麼說人家也是天上的東西啊!

“不過看起來應該是個沒怎麼長成就被擷掉的。又沒了塞了。算不得什麼寶物了。”鳳宜說:“你一直帶著的?”

“是啊。”我啊完了才覺得……他這句話問的好象有點問題,我回答地又太過爽快。偷看一眼鳳宜地表情。雖然他還是有點傲氣的臉,可是眼角地感覺讓人覺得他的心情似乎不錯。“沒塞子也湊和用了。”我說:“反正裝地都是些零碎東西。水啦,吃的喝的啦,我還在裏頭裝了鋪蓋捲兒呢。”我大著膽子和他開了句玩笑:“要是咱們到半夜還走不出去,我帶的鋪蓋卷倒是可以派上用場了。”

我這話有點笑話他的意思,不過鳳宜並沒生氣,反而認真的反問我:“你帶了幾套鋪蓋?”

“一套啊。”

鳳宜呵呵一笑,站起身來:“走吧。”

笑什麼啊……

我把茶壺茶杯收回去放在葫蘆裏,站起身來----啊!

這只騷包鳥!他那話什麼意思嘛!

一套鋪蓋,一套鋪蓋,一套一套一套一套……

我的臉一下子變的燙熱,也不知道是臊的還是氣的,反正熱的厲害,我都懷疑再熱一點都能看到我的頭頂冒煙了!

我這次是真的不出聲了,說我氣量狹小也好,惱羞成怒也好,反正我就是不和他說話。

結果到了半夜----我們真的還沒有走出去。

而且現在看出去的景致又已經不同了,一片莽莽荒野,往哪里看都是一片黑暗,按說我們還在山窪裏,看山頂那仙會聚集之所的方向應該還是會看到光的。

可是現在我們什麼都看不見,頭頂的天空仿佛籠罩著一層陰雲,連個星星月亮什麼的也找不著。

得,看來我們真得走夜路了,要不然,就要用到我的鋪蓋卷了!

我走的兩腳酸痛,鳳宜忽然停了下來:“你累了吧?”

“哦,還好……”

我一直沒有偷用法力,所以的確是疲倦的很了。

“那就回去吧。”

“咦?你不……”他不賭氣了?剛才還說不用法力的。

“回去休息吧。”

我沒再說什麼。

他是不是……看到我累的不堪了,所以才放棄了繼續探索的打算?

“好。”

要脫離這迷宮方法極多地,可以縱身飛出去。可以用遁咒之類的。鳳宜指點我:“你的土靈珠呢?在這種時候是特別有用處的,不妨一試。”

“啊?土靈珠還有這個用途?”

“不錯。不管他這陣法如何變化,我們還是腳踏在地上的,只要有土壤,有地氣地脈。你地土靈珠就可以讓我們瞬息間遁離這裏。”

“哇哦,這真是好寶貝。來試試。”

鳳宜伸過手來,大大方方的握住我的一隻手。

呃……

我看他一眼,好吧,既然要用我的珠子出去,那他要拉住我也很應該,要不然我憑珠子出去了把他一個人甩下。也不太好。再說珠子還是他送我的呢。

我手掌虛攏,一顆土黃的珠子緩緩從掌心浮了出來。鳳宜示意我該如何操縱。

我三指微屈,做了個鳳宜教我的手勢。

土靈珠幽幽光,我果然覺得腳下地感覺不同,唔,怎麼形容呢……

就象你站在汽車上,其實汽車的底盤相對你的腳來說沒動。可是汽車下的土地卻在飛速的被拋遠一樣。

我現在的感覺就是這樣。我們腳下的這一小塊地方沒有動,但是這一塊土底下地地一切卻在移動,周圍的景物扭曲快速變化著。

鳳宜的另一隻手也伸了過來,輕輕的搭在我的腰上。

呃……

他的手勢可真輕啊。

我僵立在那裏不動,眼前就是他的胸口。

鳳宜比我高,這是當然的。所以我地眼睛平視地話看著的就是他地胸口了。

他今天的衣飾也不華麗,身上有一股隱約地……淡雅的香氣。

說不上來是什麼香氣,總之。很好聞……

那只搭在腰上的手緩緩收緊。我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夠僵了,沒想到還會比剛才更僵硬。

他的手在動。我一動不動。

不過……

不過……

不知道怎麼的,我的臉就貼到他的胸前了。

柔軟的布料觸到臉上。我覺得那布料挺涼。

不不,不是布料涼,是我的臉……

太燙啦!

燙的都要燒起來了。

他他他,人家說什麼君子不欺暗室!他卻趁著天黑搞小動作!

果然這只鳥不是君子!

腳底微微一震,那種移動停止了。

我還僵著不動,臉貼在他胸前,可以聽到他的心在跳。

一下一下的,很沉穩。

“三八。”他的聲音很低。

“……”我覺得我的頭頂肯定冒煙了!

我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我脈管裏流動的肯定不是血而是猛火油!

他他他,他還想幹嘛?他不會是……不會是……還想更進一步吧?

那我,我是不是要堅決的推開他,或是象小說的女主角一樣響亮的給他個耳光以示自己貞烈?還是……

他低聲說:“千蛛網。”

我本能反應就是立刻捏起手指,護身的蛛絲網無聲無息的彈了出來,眼前掠過一片灰銀,蛛網已經環在身周,將我和他一起護住。

防護撐起來了,我才回過神。

我剛才還以為他要……可是,他怎麼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來?

我本能的警惕的環顧四周。四下裏昏暗一片,以我的眼力也只能勉強看出數尺的距離,這裏似乎還是一片荒野,沒有人聲,沒有……

這裏安靜的很,連風聲似乎都聽不到。

我也壓低了聲音問他:“怎麼了?”

“這裏不是梅山。”

呃?糟糕,難道是我第一次使用土靈珠不得其法,使我們偏離了原該有的方向?

這麼一想我有些心虛,不過鳳宜的下一句話卻是:“此處也不是人間。”

啊?



正文 一一零 滿眼是群魔亂舞

“啊?這怎麼回事?”

鳳宜低聲說:“我猜著,是梅霄亂套陣法套出來的禍,用土靈珠脫身離開迷窪,應該是到離迷窪最近的一個出口或入口。你的法力穩定充沛,土靈珠更加不可能出這種差錯,所以這應該是梅霄修改迷窪的陣法時,無意中接連了另一個世間。”

“啊?”我除了啊啊啊就不出別的章節來了。

這……

好吧,我知道我從人變蜘蛛本身就是一件穿越加修真,玄幻的不得了事,這個玄幻裏頭再出現穿越……

好吧,我還是沒有鳳宜鎮定。

有什麼東西撞到我的護身網上,不用我動手,一根粘絲彈出去再縮回來,絲頭上粘著一隻翅子在不停的撲扇的飛蟲。

借著我的千蛛網的螢光,我能看到這蟲子是淡綠色的,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這種蟲子……

“這是草魃。”鳳宜一抬手,那蟲子身上迅速漫起一道亮火,然後連灰都沒剩下,就化成了烏有。

“草魃?”我愣了。

這不是我在書上看到過的,魔域才有的飛蟲麼?這種蟲子在魔域就是草裏生草裏長,大概和我們人世間的普通小飛蟲差不多普遍常見。

“我們這是到了魔域?”

不是吧……

中獎也不帶這麼靈的啊!

魔域明明就是個獨立的,封閉的,與人間完全隔絕的不同空間啊,有想入魔的想屠魔地窮極一生也進不去,我們這怎麼……隨便一轉就進來了?

“那,我們快離開這兒吧?”

“魔域有這麼好出?那世間早群魔亂舞了。”鳳宜輕聲說:“你看看你的土靈珠還能不能用?”

土靈珠光芒仍在。可是,卻不能再帶我們移動。

“魔域封印無數,有他們自己封的,還有當時的仙人神將封的,別說是你我這樣份量的,就算是蟲子想飛出去也難。”

我聞著這裏的空氣味道都不大對,一股腐朽地不。不新鮮的味道,就象……

對,就象上輩子的下水道口會冒出來的那種味道。

“那怎麼辦?”我一下子懵了。

“看起來梅霄這迷陣……”鳳宜只說了這麼半句就不說了,看了看我,微微皺起眉頭:“這有什麼值得害怕的?你我都不是修道之人。再說,就算到了這魔域,就算現在的魔道之主來了,難道我們兩個還會對付不了?”

“呃……也是啊……”

我一著急就亂了方寸。一點兒沒想到鳳宜可是個重量級的大腕,而我自己也應該不是泛泛之輩。

不過我還是反駁他:“你又知道人家魔域沒高手了?輕敵是失敗的開端,可大意不得。再說到了人家地盤上。未戰先輸三分。人家地域熟,要是再出什麼鬼點子啊,下毒啊……”

鳳宜似笑非笑地瞅我一眼,我才想起他是鳳凰嘛。什麼毒都不怕的。

至於我自己,我下毒雖然在魔域不知道怎麼樣,可是在我們那修煉的妖精隊伍裏,也能排個前三名了。對了,有了這些靈珠之後,估計得排第一。

這樣我還怕別人給我下毒……呃,主要是我地膽子生長跟不上功力的增長。一時露怯。

這麼一想我也漸漸定了神。不再覺得惶恐。

“那我們怎麼找回去的路?還是在魔域打探一下?說起來我也隱約聽說現在世間不太平,魔域似乎有什麼動作。”

“雖然不急著回去……”鳳宜看看我:“不過倒是要喬裝改扮一下。雖然不怕。可是麻煩多了也是煩擾。”

於是我換了一身黑色的裙衫,頭梳了個極奇怪地歪髻。這倒不是我想別出心裁讓自己更妖異些。主要是我梳頭技巧不怎麼樣,不過鳳宜見了倒說不錯,讓我不必再整理,從道旁摘了一朵血紅血紅的巴掌大的奇花給我插在鬢邊。

“這是什麼花?”

“赤火花。”

鳳宜自己也改裝了,不知道他是怎麼把衣裳變了這樣的,肩膀上帶一塊黑色甲片,腰間是尖剌突棱的腰帶,頭披下一半來散在臉頰旁。

哦噢……

我光知道華衣美服的鳳宜美,可是不知道他一改裝成這樣,居然充滿一種……呃,怎麼說呢?言情小說裏怎麼形容?危險的魅力?死神般地邪異?反正我是不會形容。不過真地,別有一番風情……那啥,比危襟正裝的倒更要吸引人了。怪不得常言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啊。這男人壞起來,還真挺俊地……

不過我沒看幾眼,鳳宜就把面貌也改變了,看起來臉龐變方了,眉眼變的……黯淡不起眼了,勒額似乎是條獸尾,頰上多了條疤,皮膚也變地半黑不黃。

即使如此,仍然挺英武的,一點不難看。

天漸漸亮起來,我看著周圍的花樹,好象連這些都和人間不大一樣。樹身長的形態怪異,草葉是一種紫黑的顏色,就象凝固的血。

“魔域這裏的生態……我是說,草木花樹都這麼怪異麼?”

“這裏多半以前也不是這樣的,只是魔域難見陽光,又多毒瘴……還有別的複雜的緣故,所以這些草木才漸漸長成了這樣吧。”

“哦……”

我們趕路沒用什麼獨門身法,鳳宜的飛行之術更加沒有亮出來,不過一般的草上飛這等功夫都是修煉的入門功夫,連個路都沒法兒趕,那還修煉個鬼啊。

大概一頓飯的時間,看到前面隱約的有城鎮的樣子了。我們沒有冒然靠近,先守在一邊看著。果然有打這裏經過地。我遠遠看著有過來的的,只是還看不清是人是妖是魔是怪。

過來的三個人,看起來都是人的樣子,只是一身魔氣。而且其中一個面目肥腫,眼睛鼻子嘴唇全擠的移了位,頭上無,兩耳奇小。怎麼看也不象個人。

“那……是人嗎?”

他們從我們身前經過,走遠了之後,我低聲問鳳宜:“雖然是一身上下的魔氣,可是……”

“是人。”鳳宜揮手解除我們身上地隱身:“他們剛才說的兩句話,你有聽明白嗎?”

我老老實實搖頭:“沒明白。”

“我倒是聽過幾次,那還是許久之前了,湊和著也能說個兩句的,等下進了城。你不要出聲。”

“好。”

一切聽他的就是了,反正他比我要聰明,見識又多。

一路上我見了不少奇怪的東西。鳥長的也奇怪的很,對鳳宜當然也沒有什麼恭敬的表示。要說人間地鳥見了鳳宜,就算沒開靈竅的麻雀,也會立刻降到地上。這是它們血脈中的本能。見了本族地王一定會有如此表現。可是這裏鳥就不是。

估計這些在魔域生存繁衍下來的人,不能再算是……正常人了吧?

那魔化了的鳥,也就不能再算是鳥?

我想不明白,於是也不再為難自己。

這種問題複雜的很,絕對不是我能想明白地。

我們進了城,我微微垂著頭,眼角的餘光四下掃視。

這裏街上來來往往的倒也……大多數都是人模人樣。但是奇形怪狀的也不少。簡直像是一場化妝大遊行,尤其是那個提著血淋淋的不知道是什麼肉的。那傢伙居然長了兩隻蝙蝠大翅膀。

而且我和鳳宜的裝束打扮在這裏看起來也不顯地突兀,那些人有披獸皮地。有插鳥毛的,還有光閃閃地一身綴滿金葉片的,更有人腰帶全是碎骨節串地,我怎麼看著那不象獸骨……

我在心裏默默腹誹,我們還是快找路回去吧,這個魔域看來一點都不適事觀光遊賞,看的聽的都讓我覺得身上直毛。

鳳宜到了一家店鋪門口,拉著我的手一起走進去。

這是什麼鋪子?不知道魔域這裏通行什麼錢?

鳳宜摸了個什麼東西放在那櫃案上,然後嘰裏咕嚕的說了幾句話,其實我大略能聽懂一些字,只是連起來就有點困難,用字其實和我們平時說話的用字音差距不是太大,但是語調太古怪了……

櫃裏那人懶洋洋站起來,他長的精瘦,臉瘦的只見皮和骨頭,再加上一把瘦鬍子,活象只老山羊似的。

我運注目力看他一眼,嘿,這就是只老山羊精嘛。道行不深,大概不到二百年吧。

老山羊精收了鳳宜的那個看起來象個佩飾的東西去,然後拿了些錢出來。

呃,原來這是個當鋪啊?

和人間的當鋪不太一樣,我剛才倒是認不出來。

我們出了當鋪,我問:“接下去,怎麼辦?”

“先找個地方住下來,慢慢打探一下情形。”鳳宜看我一眼:“有我在,你不用擔

“我知道。”我不擔心。

真的,因為有他在。

所以即使到了這麼一個危機四伏的,我連語言都不通的地方,我也不覺得害怕。

我們在城裏找了一家店住下,這家客棧真正奇怪,是埋在地下的。我們從石洞門進來,沿著道石梯向下走,下面倒顯的很開闊。我打量完了店小二再打量那掌櫃。

我,怪不得這客棧是地洞,原來掌櫃就是個地鼠精。

我想起自家的灰大毛來,他也喜歡穴居,不過我們住的不是地洞而是山洞。

這倒讓我有了幾分親切。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1 01:19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41 AM 編輯

正文 一一一 喝著小酒看電影

別看這裏是地洞客棧,生意還蠻不錯,我們要了相連的兩間房,據老鼠店小二說,這還是最後兩間連一起的房間了,其他就剩下零星兩三間偏屋耳房。

等他一起,我抬手撐起千蛛網,小聲對鳳宜說:“我們幹嘛還住下?”

我們正應該趕緊找路回梅山或是回盤絲洞去啊,鳳宜居然不緊不忙,他以為我們是來魔界三日遊的嗎?

“你知道往哪里去找門路回去?”

“我是不知道,可是你應該知道呀。”

千蛛網可以隔斷我們說話的聲音,站在網外頭,就算把耳朵伸的再長也聽不見我們的聲音。

笑話,我的天蛛地網要是連點聲音都隔不住,真白瞎我這麼多年的琢磨了。

“我是知道,不過既然來了,不打探打探就回去麼?”

鳳宜笑笑,他現在的笑容沒以前那麼絕麗,可也挺俊秀的,甚至……有點憨厚的感覺。

錯覺,這肯定是錯覺,憨厚這個詞兒再過千八百年也不可能和鳳宜扯得上關係啊。

他這個易容改扮改的倒是很……咳,很具創意。

“先不說了,你肚子餓不餓?”

“不吃也沒事啊。”

“得做做樣子,不然引人疑竇。”

哦,這倒也是。

我們去大堂。好吧,這裏的大堂也是個地下的大堂,稍寬敞,擺著七八張桌子。我對魔域吃什麼也有點好奇,不過端上來的也是差不多的飯食,菜蔬我嘗了一口。味道有些苦,在鳳宜的示意下,我沒把菜咽下去悄悄吐了。然後端上來地一盤說是兔肉的我也沒敢動,倒是酒鳳宜示意我喝一點無妨。

酒味很劣。我聞了聞,又舔了舔,就皺起眉頭來不去碰了。

聽著大堂裏有人吃飯的時候閒聊,這個地方應該是個不大地小鎮。這裏的人說地也無非是些很普通的見聞,不過對我來說可就不普通了。比如這裏的雨是有害的,淋多了可能就會生重病。

另一桌地人似乎是幹些販貨的買賣,正在討論尤蘭織布和胡絲布的價錢,我聽的很仔細。那個嗓門兒亮的嘴巴長的好大啊……我看那張嘴簡直可以塞進整顆足球進去!另一個卻是暴凸眼珠,而且那眼珠似乎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轉……

真是不看不知道啊一看嚇一跳。

“魔域和我原來想像地。不太一樣……”

“你原來想的是什麼樣?”

我們關起門來,撐起蛛網說話。

“嗯,暗無天日啦……”這一點基本相符,這裏太陽是極少,天是灰濛濛的。

“魔怪遍地啊……”這個……呃,雖然那些人長的很魔怪,但其實不怎麼具有殺傷力。

“血流成海啊……”這個我知道我是有點想岔了。西遊記裏那些妖寨妖洞的也沒有成為血池屍山啊。

反正,就是很妖很魔啦。

現在看起來居然……也挺太平的。不能不叫我驚訝。

從剛才我們聽來的一些資訊判斷。這裏是無政府主義,各地有不同的勢力割據著。某某大王占著一塊地盤,某某靈妖又占著另一塊地盤。下面地這些村村寨寨鎮裏地人啊什麼的,都算是這個妖王地……呃,佃戶?

我知道這個比喻不好,不過,我目前能想到的最恰當地就是這個了。

這些討生活的小妖小怪,還有半人不人的……人們,要供奉頭頂的妖王,就比如剛才那個地鼠老闆,他就在算賬,他居然還會用算盤!一邊算一邊念叨著這個月的供奉足夠了。

這個,真的很象財主和佃戶的關係啊。

這一帶最大的妖王似乎是叫什麼巨力大王的,聽名號就知道肯定是擁有很大很恐怖的力氣。另一條消息就是離此不遠的另一個梨洞之主要成親了,所以梨洞的嘍們到處搜羅賀禮,那那個大嘴巴的人就在和那個暴凸眼商量要不要販一批好布去梨洞轉賣。

我托著腮,我可沒想到魔域……其實真的沒有想像中那麼恐怖。

鳳宜手在牆上抹了兩下,桌上燭火映照在牆壁上,牆一瞬間顯現出鳳宜想看的,附近的情景來。

呵,真象看電影。

我掏出一個抱枕倚著,靠在床頭看。結果鳳宜老實不客氣也在我旁邊坐了下來,伸手問我討要:“拿來。”

“什麼?”

“你肯定不止帶了一個墊子。”

他居然會對我的墊子感興趣?

我一邊奇怪,一邊又掏出一個抱枕來給他,他也學我的樣子墊在身後,就坐我旁邊,和我牆壁。

外面的天還沒全黑,街上的情景可以看的很清楚,真的很象在看電影----不過是無聲的。

嘿,要是再有可樂奶茶和爆米花來就著,那就更像是坐在電影院裏了。

“看起來很象人間的普通的城鎮嘛。”

雖然沒有可樂和奶茶,不過我的葫蘆裏還有些猴兒酒,拿出來一瓶給鳳宜,一瓶自己喝。還有小果脯什麼的。

“白天是看不出什麼來的。”

“哦,也對。”

群魔亂舞自然要趁晚上了。

好在天很快黑了下來。鳳宜這個窺術還可以挪動角度,正好在一個十字的街口,看的範圍不小,又十分清晰。街上的人行色匆匆,似乎都趕著歸巢回家,很快街上就變的空曠冷清起來了。

“啊,那是什麼?”

忽然有幾道螢光掠過空中,去勢極快有如流星,我都沒看清那是什麼東西。那光點就消失不見了。

“那也是草魃的一種,不過它晚上是會光的。”

“啊,那不跟螢火蟲一樣?”

“差不多吧。”

有打著燈籠的兩個女子嫋嫋婷婷的走過。一個穿著紅裙,露著雪白地肩膀和半截酥胸。另一個穿著紫衫,可是裙子兩邊開衩,行走間雪白的長腿若隱若現,她們都極風騷。雖然相貌看起來不怎麼……

我瞥一眼鳳宜,他看的很認真。

他到底是為了多打探魔界地情形,還是在看那兩個女人露出來的肌膚啊……

呃,我想多了,鳳宜什麼樣地天姿國色沒見過,哪會在乎這樣的……這樣妖妖嬈嬈不上臺面兒的小妖女。

“那個。她們是……”我覺得喉嚨有點澀,乾巴巴的問。其實不是我想問這個淺白之極地問題,而是,屋裏挺靜的,我和鳳宜,離的又有點太近了……

反正,屋裏的氣氛似乎有點微妙的變化。

以前我和鳳宜在一起時,也總是尷尬的沉默。現在呢。嗯。雖然也還是沉默,可是與之前那種尷尬緊張不一樣……

反正我不會形容。雖然現在也覺得尷尬緊張,但就是和以前不同。

嗯。比以前……曖昧……

對,就是曖昧。

從鳳宜求過親之後,反正我和他之間就有點不一樣了。多少,總會覺得不好意思地。就算拼命告訴自己不要往那方面多想,可是思緒又不是套上轡頭的馬,隨你指揮的要走就走要停就停。

鳳宜看我一眼,目光裏明明白白的寫著“你很白癡”,其實我當然也知道,天黑出來,打著紅燈籠,又穿成那樣的女子,還能是幹嗎的?純粹是沒話找話說多此一問。

“那個,呵呵,喝酒。”我乾笑著,舉著自己的酒瓶和他碰了一下:“猴兒酒味兒就是香醇。”

鳳宜把目光收回去,勉強點頭贊同我:“是不錯。”

那兩個女子過去不久,又有一隊人馬過來,看起來起碼二十騎左右,他們走的並不太快,但是一種凝重地威勢。

我睜大眼仔細看,全部地人都是一襲黑衣,臉罩黑色甲殼似的面具。他們沒人亂動,直挺挺地騎在馬背上,從街口經過,不但他們的動作僵硬整齊,連馬蹄抬起落下地頻率動作都完全一致,要是這窺術還能聽到聲音,這二十來匹馬,肯定出的卻是整整而單調的一匹馬的蹄音。

等他們走遠,我明知道不可能會被聽到,還是小小的鬆口氣,慨歎一聲:“剛才過去的那隊人馬好嚴整啊。”

“嗯。”

我聽到一點別的動靜,一轉頭,有只飛蛾不知道從哪兒飛過來,沖著桌上的燭火撲上去,一下子就被燒到了,然後跌在桌上。

看到蛾子讓我突然想起……三七。

她,還有七心蛾。

我過去捏起來,桌上那蛾子已經死了,這並不是一隻七心蛾。

三七怎麼和七心蛾扯上了關係呢?她現在又在什麼地方呢?

“不早了,你歇息吧。”

“嗯?”

鳳宜雖然說著這話,可是並沒有要離開我屋裏的意思。

我們明明訂了兩間房啊,難道他不……不打算回隔壁自己那屋去?

鳳宜站起身來,把床讓給了我,自己卻盤膝坐在椅中,兩手握訣,閉起了眼。

他就這麼坦然的開始打坐了!

我坐到床邊,要說……鳳宜肯定不會非禮我,這我能確信。不過,和他孤蛛寡鳥共處一室,又是晚上……

這個……這讓我怎麼能在他的面前坦然的躺下去睡覺啊?

算了,我也打坐吧,反正打坐也挺好的……

我剛盤起膝來,無意中又抬眼看了一眼對面牆上。

鳳宜施的窺術正在漸漸消去,街景變的淡淡的只有一點影子。

就這時候,我眼前恍惚了一下。不,不是我恍惚,是那那牆上的影子忽閃了一下,似乎突然閃過去什麼黑黝黝的東西。

房間裏透氣不暢,顯的沉悶死寂,我心裏不安的很,雖然腿盤起來了,可是心卻定不下來。

看一眼對面的鳳宜,他面容沉靜,呼吸勻細,整個人穩如山嶽磐石。看了他幾眼,我心裏的不安似乎也少了一些,閉起了眼,開始運功。

然而我剛閉上眼,耳邊就傳來異動之聲!



正文 一一二 魔域見聞錄之一

我一下子跳起身來,鳳宜睜開眼,說:“你待在屋裏,布起網,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

他看我一眼:“我不會拖累你的。”

我們剛才吃飯的間隙我偷空出去了一下,他沒問我幹嘛去,八成是以為我去方便了,其實我又沒幹好事……

上次在梅山下纏絲是無意,這次我是有意的。

我們出了門,對面土牆上用來照明的油脂火把似乎比我們進去時顯的光芒黯淡了些。

剛才聲音很快,像是什麼東西被撞倒撲倒……不過,奇怪的不是那重物倒地的聲音,而是就生在這地下客棧裏面的另外的聲音。

那是一股奇怪的聲音,像是風聲……不,不像是風聲。那種隱約的,嗡鳴的聲音……像是一群長翅膀的什麼的什麼東西集在一起。

我和鳳宜飛快的對望一眼,同時想起了起來!

我的蛛網朝外一蕩,走廊的拐角處忽然沖出一群黑壓壓的東西,紛紛的撞到我的網上,銀色絲網被撞的起蕩起伏,仿佛颶風欲起的海面一樣湧動著。

一根絲彈出去又縮了回來,那頭捆著的,赫然是一隻七心蛾!

我現在都快得蛾子恐懼症了。一看那蛾子黑身爛翅尖頭地樣子。就本能地打個哆嗦。

“放它們過去。”

“哦?”

我雖然不解。不過聽鳳宜地准沒錯。蛛網一彈。那些蛾子紛紛被彈開。然後蛛網鼓起一陣風。刮著那些蛾子掠過我們身旁。它們倒沒有再倒轉回頭來找麻煩。直接撲向走廊那頭去了。那只被我地蛛絲捆了地蛾子在走廊裏亂撲棱了一陣。好象翅膀受了些損傷。不過也勉強跟上蛾群一起飛走了。

“那些蛾子……”

“先回屋。”

我把門扣上,又下一層封制,才轉過頭來。

“難道……是三七她……”我覺得自己心跳的極快。

鳳宜沒回答我,只說:“這些蛾子並不進屋……若待在屋中關緊門窗就不會有事。”

重要的不是這個啊,而是三七是不是就在這裏,這些蛾子與她是不是有關係。

三七她,她真的是魔域一員麼?還是因為什麼緣故而墮入魔道呢?

我心裏亂糟糟地。可是鳳宜卻根本不理會我的欲言又止,只說:“別亂管閒事,睡吧。”

“什麼?”

“七心蛾本來在魔域就常見,雖然現在這一群大了些,不過也沒有什麼。”

可他的表情明明就是有些什麼啊!

我瞪起眼,可是鳳宜已經又盤起膝來,閉上了眼。

這讓我怎麼能睡得著啊!這事……這事……

唉,可是這事我又能做什麼呢?

如果三七真在這裏。那我,能殺她嗎?

我看看自己的手,苦笑。

我知道我下不了那個手的。

我坐在床邊了一會兒呆,頹然躺下。

有時候覺得自己已經很厲害了,可是下一刻馬上會被現實打擊到。

其實……

其實日子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過去,功力增長的,還沒有滄桑多。

我翻來覆去,有些不安。又覺得淒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昏昏睡去。

屋裏不怎麼透氣。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似乎是草葉地清香……

唔,是鳳宜身上的味道吧?很好聞……

第二天一早,客棧裏依舊人來人往太平無事,看起來那些七心蛾夜裏來盤轉一圈,並沒有任何影響,這裏的人都司空見慣不以為怪。不過這裏的蛾子並不象我們見過的蛾子那樣見了血肉就沒命的狂撲,還是有不同的。

來送熱水的鼠小二拿了鳳宜給地打賞,還笑眯眯的問我們夜裏睡的好不好。

我做漫不經心狀抱怨:“夜裏蛾子好多。”

鼠小二嘿嘿笑。說:“姑娘別抱怨。我們這裏還算少的呢。也不知道今年怎麼回事,這蛾子特別多起來了。而且以前光叮畜獸吸血,現在都敢撲人了。昨天又從天窗撞下來一群。不過只要緊閉門窗那是沒事的。”

我很想捉只蛾子來探查究竟,不過鳳宜一副不想多惹是非的樣子,我也只能乖乖的跟從他。

我們繼續上路,他咐咐客棧的掌櫃那地鼠精代買了兩隻奇怪地動物代步。看起來應該是馬,可是馬沒有這麼猙獰醜惡,頭上長角,四蹄堅如鐵石,跑的也極快。

我在這裏連方向都沒有,感覺特別不適應。

出了城,荒野裏奇形怪狀地草樹更多。

單調的馬蹄聲讓人覺得挺沉悶的。

我腦子裏一直挺怪的,從鳳宜想到子恒,從三六想到三七,還有灰大毛,我盤絲洞裏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不知道他們現在都怎麼樣了。這個奇怪的魔域到底怎麼樣才能離開?

“昨天那蛾子的事,為什麼不讓我繼續打探呢?還有,我們這是要去哪里呢?你不會把我領到什麼奇怪地方去吧……”我還是忍不住問他:“你倒是說話……”

“閉嘴。”他乾脆俐落的丟給我兩個字。

我瞪他一眼,這人還說要跟我成親?看他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我們這相處模式明明就是主人和跟班嘛!

我也悶不吭聲了。天上看起來有一點太陽光,鳳宜又說:“我地意思是……你不要沒話找話說。有些事,就是我解釋了你也聽不明白。”

他這兩句其實還是解釋了啊……

我轉過臉去偷笑,不過我還是另起了話題:“這騎地這叫什麼?”

“野馬。”

“胡說,野馬也不能長這麼醜啊。”

胯下的那只動物不知道是不是知道我在說它醜,不滿地打個了響鼻。

鳳宜淡淡的說:“魔域地野馬就是這麼醜。”

前面地道路被兩座山崖夾著,正確的說。這條路應該是從這山中穿過去,硬生生的把山分做了兩截。

鳳宜指著山坡上的樹,告訴我那是什麼樹,又指著路邊的草,跟我講那是什麼草。明明我沒有問,他……唔,好吧,他主動說。那我就聽著好了。

草間也有飛蟲飛蛾,飛的很低,盤旋往復,我看到蛾子就先緊張一下,然後等現不是七心蛾而是普通蛾子,我們早已經馳遠了。

“你說,梅山的人現在有沒有現咱們丟了,是不是會到處尋找?”

“只怕不易。”鳳宜說:“仙會要開七日。這期間會躲起來尋清靜不讓外人打擾的也不少。他們只怕也會覺得我們是躲在哪里玩耍散心了。“唉,”我歎口氣:“早知道不進那迷窪了……現在迷路到這麼個地方來。其實我對魔域也不好奇,到底不是自己地地方,行走坐臥都不安心。我想家了,我想回盤絲洞去。”

鳳宜沉默了一會兒,說:“會回去的,很快。”頓了一下,又說:“有我在。不用怕。”

我們走到山口那裏,路很狹窄。只能放慢速度,鳳宜示意我先過。

我看看左右,我驅著這很醜的野馬朝前,忽然跳出幾個黑影來,攔在我的馬前頭。

“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

我目瞪口呆。

這……魔域有強匪這我不奇怪,剛才我們就察覺這裏有人埋伏在這兒。我受不了的是這些強匪居然喊的口號和人間的強匪一樣!這算什麼?職業特色?

鳳宜也愣了下,看我一眼。

我忍著笑,聽他們把口號念完:“留下買路財!”

我說:“財是沒有的。你們要待如何?”

“沒財?沒財就要命!”那個領頭地長著一張山豬臉。穿著一身兒黑,頭上還紮著黑頭巾。怪不得我剛才看見的是幾條黑影呢!這……這全黑的裝束,應該是叫夜行衣吧?現在是大白天。有必要穿著全黑的一身兒出現麼?難道他覺得這黑色在白天也能成功的隱蔽他們的身形?還是他們覺得這樣才符合山匪的身份?我的上下打量顯然惹毛了這山豬臉,他揮著大錘就砸了過來!

我一腳伸過去,把他踢地嗷嗷嚎叫著朝後跌飛出幾丈,然後重重的撞在一棵樹上。砰地一聲響,那棵樹被撞的劇烈搖晃,掉下許多葉子來。

剩下的幾個小嘍羅互相看看,一副呆狀好象反應不過來似的。我哈哈笑著,飄帶左右兩下把他們全揮開,策馬過了山

鳳宜雖然沒說話,可是看起來他的心情也不錯。

看來那幾個不知道是妖怪還是什麼的傢伙很是娛樂了他一把,倒讓我沉鬱了一上午的心情變的好多了。

中午我們停在一條溪邊,讓那馬喝水,我也從葫蘆裏拿了自己帶的水遞給鳳宜。他搖搖頭,坐在一塊石頭上不知道想什麼。我喝了水,吃了兩塊兒百果餅。雖然太陽看不到,不過身上能感覺到一點暖意。

鳳宜看我幾眼,忽然朝伸過手來。我一僵,卻見他只是從我鬢邊摘下一片草葉來,溫和地說:“頭梳一梳吧,都顛散了。”

“哦。”

我臉有點熱,找出梳子來把頭梳了幾下,辮了起來。我還是不習慣頂著那奇怪地失敗的髻,象個破鳥窩一樣。辮子編好,系上帶。

唔,帶還是鳳宜給我地那條呢。

一轉頭,卻看到鳳宜正看著我。

他看的大大方方,雖然沒有出聲,不過目光平和,神情閒適,看起來很是放鬆。

我倒有點兒不好意思:“看什麼啊。”

鳳宜一笑,指了指我身後。

我轉過頭,看到一條黑影飛快地藏到樹後頭。

這不是……剛才被我踢飛的那個山豬臉麼?他還偷偷跟著我們做什麼?

我探詢的看著鳳宜,他說:“不用理會。”

我們上馬再走,這次我留了心。那傢伙果然一路跟著,跑的直喘粗氣,根本不用特別留心就能覺他跟在我們後頭。趕了一陣路,鳳宜示意我加快馬速,後頭那個山豬臉被漸漸甩遠,可是等我們慢下來沒一會兒,他又跟上來了。

我兜馬轉過頭,遠遠朝他吆喝:“喂,你別再跟著!小心我把你的豬腦袋砍下來!”

“女……女大王!我……我沒惡意!”山豬臉上氣不接下氣的說:“我,我有話要說……有話要說!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1 01:27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42 AM 編輯

正文 一一三 魔域見聞錄之二

我倒好奇了,他想說什麼?

我們一慢,山豬臉兒就趕上了來,離我還有一丈遠,撲通就跪倒在塵土裏:“女大王!我誠心投奔,請你收下我吧!我力氣大,打雜跑腿兒什麼都能幹,保證不會給你拖後腿的!”

啥?

我本能的轉頭去看鳳宜,這人卻嘴角噙笑,看看我又看看那個山豬臉,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很好笑嗎?

真是……

我自己可是覺得哭笑不得。

“那個。我不是什麼女大王。我們有要緊事要趕路。我也不缺什麼手下。你走吧。”

結果。果然對某些人。不。某些豬。是不能給好臉色地。你稍微松一松。他就會順竿爬。

我覺得腳趾癢……真想再一腳踢出去啊。

結果鳳宜居然來了一句:“你能誓忠誠麼?”

山豬臉大喜過望。點頭如雞啄米:“能!能!我這就個誓!魔天在上。九獄在下。我朱英雄……”

我實在忍不住,轉過臉哧哧的笑出聲來。

這個傢伙的耍寶程度和灰大毛有一拼,兩個要是遇上了站一起,倒堪稱兄弟!

“行了行了,你到底是缺錢。還是少吃的?還是誰逼的你走投無路?”

他愣愣的跪在那兒,山豬臉上有一種很傻很天真的表情。

“你站起來說吧。我們不能留下你,不過你可以把你難處說一說,興許……我能幫上你點忙。”

山豬臉忽然嗷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聲音響地象打雷。

他一邊哭一邊說。原來他和他那幾個小兄弟也算是走投無路了。套句周星星版的唐伯虎名言,本來也是有屋又有田,生活樂無邊的,結果來了個虎精,把他們住的地方給搶了去了,還差點兒把他們幾個吃掉,他們沒辦法,只能四處流浪。饑一頓飽一頓,修煉也沒有進益,反而因為受了傷無法好好休養,功力比以前還不如。這還是頭一次出來打劫,結果反而被打的七零八落。我們走了,他們幾個一商量,反正也沒有活路,要是能找個靠山,有口飯吃不整天擔驚受怕地就行了。

我看看鳳宜。

老實說,這個山豬臉,和當初我遇到灰大毛時真是太象了。灰大毛也是如此,沒有地方可去。賴在桃花觀門口哭啊哭。

但是我可以同情灰大毛。卻沒辦法……

畢竟這裏不是人世間,這是魔域啊。

鳳宜卻想了想。說:“你的那幾個小兄弟呢?”

山豬臉朱英雄抹了抹鼻涕眼淚:“他們……他們跑的沒我快,所以還留在雙角岩那裏等消息……”

“好。我們收下你,你回去叫你的兄弟們一起過來吧。”

“啊?”朱英雄顯然沒想到鳳宜會這麼說,呆呆的張大了嘴,我連它黃的後槽牙都看到了……呃,看來這個朱英雄地個人衛生問題得好好糾正一下啊。

“你,你說真的?不是騙我的吧?”

“不騙你。”鳳宜轉頭看我:“你的纏絲,給他用上一點

“哦。”我不明所以,一抬手,無形無影的纏絲已經沒入山豬臉的身體裏,連讓他躲閃的空兒都沒有。

“我們已經在你身上下了禁制,不怕你以不聽從。現在我們就在這裏歇息,你去叫你的小兄弟們一起來,我們在這裏等你。倘若你不來……”

山豬臉連連點頭:“我這就去,這就去!我們一定來!兩,兩位主人,請在這裏歇息一下,我回去叫他們立刻趕來!”

看他轉回身兒撒開兩腿一溜煙兒似地跑遠,那情急的架式是恨不得四肢並用好能跑的更快些。

我們下了馬在路旁歇息,我不解的問鳳宜:“為什麼要收下他?我們明明……“

“他們自有他們地用處。”鳳宜轉頭對我說:“你沒有現麼?雖然此處是魔域,可是這些山精獸怪的,與我們世間並沒有大差別。”

“呃,這倒是。”我虛心的問:“那魔域的魔,都在哪里呢?”

“你在我們世間,難道隨隨便便在大街上小村頭就能遇到劍仙,神人了?”

“那倒不會。”

“所以,在這個世上,想見到那些魔頭,也沒那麼容易。”

“這倒也是……”

“你為什麼一直這樣緊張?”

“緊張?”

“你為什麼害怕?”他輕聲問。

我撓撓頭:“這個……到了一個傳說中很恐怖的地方,當然有些緊張的。”

“你完全不用害怕。”鳳宜似笑非笑的說:“以你的身手品性,在魔域應該會被許多人引為同道同人,難得的知己。你是妖,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地普通人,有什麼必要害怕?”

話是沒錯啊,可是……我膽小不行啊!

我瞪他一眼,鳳宜莫名其妙地瞅我,可能以他的立場和個性來說,“怕”這個字與他是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啊。”我還是念念不忘這個。

鳳宜沒理我,從袖子裏摸出本書來看。

他地袖子是大有玄機的,看起來癟癟地,但是裏頭卻能拿出一樣又一樣地東西來,比我的葫蘆還好使。

他忽然遞給我一個紅通通的果子。香氣撲鼻:“吃吧。”

“這個是什麼?”我以前從來沒見過,好香甜的味道,樣子也晶透可愛。

“鳳凰果。”

“哦……”聽名字就很不凡,我聞了聞,又問他:“你不吃麼?”

“你吃吧。”

我也不再和他客氣,狠狠的咬上一大口。

唔。汁水好甜好香!

我喀喀喀地嚼著果子,一邊還不停的嘖嘖的咂嘴。

等我一個果子吃完,遠遠的,朱英雄回來了,後面還跟著他的小兄弟。

咦?打劫時不是有四五個麼?現在卻只有兩個。

“他們兩個……說不想到處冒險。”朱英雄有些沮喪的說。

“兩個就兩個吧。”多了更麻煩。我問他:“附近你熟不熟?有沒有可以過夜地地方?”

“有有有。”朱英雄前後看看:“前面是黃水村,可以去那裏借宿。”

我們再向前行,我們騎馬,朱英雄跟在馬後面跑路。他的兩個小兄弟跑的則更慢些,不過好在我們的馬速也不是很快,天黑之前果然看到山坳裏有一片小村。

本來我還在想會不會找到借宿的地方,但是這村子顯然荒廢已久。一個人都沒有,就有兩條長相很兇惡的野狗從籬笆裏鑽出來。村裏的屋子也大多很破了,朱英雄看看天色,有些憂慮的說:“今晚八成有大雨,可得找棟結實地屋子過夜。”

他領著兩個兄弟打掃了村裏最完好的兩間屋子。大概是為了要在鳳宜面前表現表現,非常的賣力氣,提了井水來把桌椅板凳都擦的一塵不染。我取了鋪蓋鋪好床,果然外面已經起了風。

紫色地電光劃過天際,將屋裏也映的瞬間白光滿眼。

朱英雄他們三個縮在屋角。扯著我給他們的被子瑟瑟抖。

看來還有一點共通點。無論是這裏的精怪還是人世間的精怪。對雷電都懼怕。

“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

鳳宜說:“我和你一起。”

我看看他。沒再反駁。他要跟讓他跟好了。

只要他不怕雷,我是沒什麼可勸他的。

雨滴打在臉上。我仰起頭,飛身躍上屋頂。

閃電一道接一道降下來,我體會著雷電被吸收消化的感覺,覺得和人間的雷電並沒什麼不一樣。

忽然一頂傘遮在頭上,將大雨擋去了。

我回過頭,鳳宜正站在我身後,手裏拿著一柄紙傘。

我再回過頭,如剛才一樣吸取雷電之力。

不過……心情卻和剛才,有了些微的不同。

身邊有一個人,默默陪伴著你……

這種感覺,我說不上來。

這就是安全感嗎?

天亮後雨仍未停,我們沒有再趕路,可我看著鳳宜一點都不焦急地樣子。

他也太隨遇而安了吧,不管在哪里他都能這樣泰然處之嗎?

朱英雄小心而殷勤地,看我們眼色行事。

鳳宜叫過他來,問一些四周的情形,他地問題選擇的很好,不至於令人聽出我們其實是外來地,對魔域知之甚少。而朱英雄也根本不會去懷疑這一點,他唯恐說的不夠多不夠細,讓鳳宜覺得他沒用處是個廢物。

我在旁邊暗暗記住一些他說的東西。

比如魔域大概可以分幾個勢力區域,現在有幾個特別數得出名的大魔頭。還有,現任魔君年紀很小,有什麼事情他根本做不了主,魔域的大部分事務都是他的姐姐在掌管。



正文 一一四 魔域見聞錄之三

朱英雄一邊說話著話,他的肚子還一邊咕嚕咕嚕叫著給他伴奏。

他有點害臊的樣子,黑黑的豬皮臉居然也能看出來紅了。

黑紅黑紅的。

我摸了幾塊百果餅出分給他們吃。

有我的百果餅墊底,朱英雄說起話來口沫橫飛意興飛揚。我被他說的蝶魔勾起心事,卻再也聽不進去了。

蝶魔……

唉,三七若是也在魔域,那她是不是也是個蝶魔呢?又或,她和朱英雄說的這個蝶魔……會不會有什麼聯繫?

鳳宜嘛,我一直覺得他太傲慢,對誰都一副瞧不起的樣,不過他現在存心套話,居然也可以非常平易近人,問的都恰到好處,讓朱英雄滔滔不絕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厲害啊……果然能無所不能。

朱英雄是我們的跟班兒,可他還有兩個小跟班兒,說起來似乎還有點派頭,一個縮頭縮腦的是只刺蝟,另一個是穿山甲……呃,都是很有特色的品種。而且這兩個傢伙明顯腦容量比較小,朱英雄說一句他們動一動,不說就不知道動了。比如朱英雄介紹我和鳳宜說,這兩位以後都是我們的主人,記得要聽主人的話,幫主人好好辦事。這位是女主人……這位是男主人……

於是這哼哈二將結結實實的鞠躬行禮,我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們這禮行的像是在對遺體告別。然後齊刷刷高聲喊:“男主人好!女主人好!”

噗!我一口茶頓時噴了出來。

這話說地……其實沒有錯。可是聽起來。怎麼就這麼彆扭呢!

等鳳宜把朱英雄肚裏地東西榨地差不多。朱英雄口乾舌燥神情委頓地跑到屋角去繼續瑟縮。我看看鳳宜。感覺他很有黑心資本家地剝削功力。

本來我還預備著誘餌:點撥點撥朱英雄地功夫。把他收留下來不能光讓他出力幹活兒也得給點甜頭不是?可是甜頭現在有了。朱英雄卻沒有那個英雄勁頭兒過來接受這個甜頭兒了。

唉。可憐見兒地。

可是我一邊同情他。一邊居然還內心卑劣地覺得竊喜!

因為終於被鳳宜折騰的不只我一個了!這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啊!

朱英雄啊!難友啊!

看到朱英雄的現在就好象看到了我的昨天。今天,和明天……我就是這麼被鳳宜從鄙視,到戲弄,到言辭刻薄到現在……暈頭轉向,一垮到底。再也無力反抗。

我趴在窗口看下雨,屋子上鋪了不少茅草,雨水順著簷前地草莖落下來,似一串串斷了線了的珠子。

鳳宜走過來坐在我旁邊。

“這裏的雨倒和我們那裏的雨差不多。”

我的話說的挺含混地,不過鳳宜肯定明白。

明明我們到魔域這滿打滿算才兩天多,可我覺得已經來了好久了。久到我已經開始想念朋友,想家。

鳳宜忽然說:“你這麼想回去?”

“想也是白想,又回不去……”我無精打采的伸出手去接窗外的雨水。

鳳宜微微沉吟,然後說:“想回去的話,有辦法的。”

“呃?”

“我有一樣法術,無論身處何地,都可以一瞬間回到我的梧桐劍的所在。”

我立刻來了精神,追問:“你的梧桐劍在哪里啊?”

“子恒有事暫借去了。所以……”

所以,只要他想,那就可以回去了?

就這麼簡單?

我眼睛眨巴眨巴,不敢相信這事情竟然如此容易。

“那。是只能你自己回去,還是……也能順路捎上我?”

鳳宜下巴微揚,傲然說:“就算再搭上外面三個廢材也不成問題。”

“真地假的……”我還是難以置信:“要真是這樣,那前兩次我問你,你為什麼不說?你……你別是騙我的吧?”

鳳宜說:“那會兒是我不愛說。”

>o<!好吧,不能和鳳凰比個性!這傢伙實在傲的沒譜了。

要早知道能這麼輕鬆地回去,我幹嘛還提心吊膽擔驚受怕?

“想回去嗎?”他問。

“哦……”得,不知道怎麼回去的時候一心只想回去,可是現在鳳宜說隨時能回去想回就回的時候。我居然又有點猶豫。

魔域啊。難道我就這麼白來一趟就走了?

“真要帶他們回去麼?”我比劃一下外頭那三個。

“嗯,他們知道的不少。帶回去吧。”

“會不會有什麼不妥呢?”

鳳宜看我一眼,我以為他肯定會說膽小啊沒出息啊之類的。可是他卻說:“你不用擔心,有我在。”

呃……鳳宜他……原來也可以這麼溫柔啊?說話的聲音,象拂過一陣清風。

我抬起頭來,有些疑惑的看著他。鳳宜的面容雖然改變了,不過眼睛沒有變化,那麼光彩熠熠寶光流轉,眸色是純粹的黑。被他這麼看著,我就莫名地有些緊張起來:“什麼事?”

他地目光象一隻溫柔的手,撫過我地眉毛,額角,耳朵……

“沒事。”

剛才朱英雄肚子叫臉紅……

我現在卻因為鳳宜這句話而覺得自己的臉微微地熱起來。

不怪我,真的,這應該怪鳳宜太會放電了吧?

外面的雨似乎小了些,雨聲變的細碎而溫存起來了。

“對了,你說那個蝶魔……”

“你想起了三七?”

是啊。

不過,從她離開之後,鳳宜從來不提她,似乎這個人根本不曾存在過。

好吧,就算是她沒離開之前,鳳宜也從來沒拿正眼看過她。

雖然三七從頭到腳都很美……

我們以前住在一起,還一起沐浴過,她的身材也是很完美的。

但是鳳宜就是對她沒有感覺。

是不是鳳宜自己太美,天天能看到鏡子裏自己的臉,一來二去,天長地久,所以審美疲勞了呢?

鳳宜坐在我旁邊,我們一起看雨……

過了一會兒,他問:“你累嗎?”

“不累。”坐在這兒有什麼累的啊?

鳳宜聲音很低:“要是累的話,嗯……你可以倚過來。”

“呃?”

我震驚的轉頭看他。

鳳宜被我看的惱羞成怒:“你聽清楚沒有?還要不要我再說一遍?”

“不不,不,我不累,真不累!”

鳳宜的眉頭皺了起來:“不累就不能倚了嗎?你倚過來試試看再說!”

呃……

誰說鳳宜會溫柔?我剛才一定是錯覺啊錯覺!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1 01:33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43 AM 編輯

正文 一一五 到底誰才是老賊

雨一直下。.

雨繼續下。

我看著鳳宜,他瞪著我。

這……這分明是強迫中獎嘛!我又不累,我也不想倚過去……呃……

不過看鳳宜那個架式,大有我不倚過去他就不甘休的情勢。

“那個,我們出去散散步吧,你看,外面的雨景,多好呀……嘿嘿,嘿嘿。”

我簡直是睜眼說瞎話了,這個荒村哪有什麼好景,而且雨下的這麼大,白花花的雨水把什麼都擋住了,還有個鬼的雨景。

鳳宜不為所動,堅定不移的繼續瞪我。

“啊,主人!”朱英雄的大嗓門忽然響起來了,我簡直像是聽到了九天綸音一樣感動的差點喜極而泣。朱英雄你這一嗓子喊的太是個時候了!不用問,以後我肯定罩你,把你調教成……名符其實的豬英雄!

“有什麼事?”我趕緊站起來走到外屋。朱英雄挺高的個兒卻彎下腰,費力的捏著嗓門小聲說:“主人,有別人進村子了。”

“哦?”

我和鳳宜一直怕洩露我們的力量和身份,探查感知的範圍只涵括了方圓十丈,也就是這房子這院子週邊不遠的地方。

“小三兒剛才聽到的,他以前就喜歡鑽地,耳朵特別靈。就是那邊。”

隔著雨霧雖然看不見什麼,不過我想朱英雄沒有說謊騙我的必要。他說的小三兒應該就是那個穿山甲吧?咦?他人呢?

我四下一瞅,光看到那只刺蝟精窩在牆角呼呼大睡。刺蝟喜歡晝伏夜出。這個我瞭解。

忽然刺蝟精身旁鑽出一個尖尖地腦袋,不是穿山甲又是哪個?

得,它居然在這屋裏地下打起洞來了!真是……

我忽然想起江山易改。本性難易這話。

灰大毛都修煉這麼些年了,還是喜歡很喜歡存糧食,囤東西。這個估計他到死也改不了。

所以這只穿山甲想打洞……就讓它打吧。

不過穿山甲抖抖頭上的土,呆呆的跟我說:“女主人,左邊那棵刺槐樹過去地院子裏。來了有十一個人,帶著很多行李箱子,他們說躲過雨再走。我們要不要搶?”

呃……我被噎到了。

這個穿山甲真是匪性堅強啊!

不同的人遇到一件事反應當然不同。我剛才第一想到這些人是不是沖我們來的,有沒有危險。然後想到這些人不知道有幾個是真正的人又有幾個妖精魔怪的,會不會對我們構成威脅……我想地是這些,而穿山甲的第一反應就是要不要搶劫……

我輕輕咳嗽一聲,清清嗓子,說:“小三兒啊,這個。既然你們以後跟隨我,我得把話說清楚,我並非以打家劫舍為生的,你以後也不要動不動的就想著搶啊殺啊地……”

“我倒覺得他說的對。”鳳宜忽然插話,他從裏屋出來,臉色還臭臭的,看來我惹的他很不痛快。他說:“不搶白不搶,搶來看看是什麼東西。”

“啊?”我懷疑的看著他,這是我認識的鳳宜麼?

鳳宜氣宇高華極為傲岸。怎麼。怎麼可能放下身段兒去做劫匪?

“可是……”

“反正下雨天沒事做,閑著也是閑著。”他瞪我一眼:“就算以前沒搶過。不過凡事都有第一次。”

這是什麼歪理謬論啊!

我正想反駁,結果朱英雄卻兩眼放光神情激動。仔細看,他眼裏居然淚花閃閃,一臉崇敬地看著鳳宜說:“男主人好威風好志氣!本來就是嘛,這送上門來的東西不搶白不搶搶了不白搶……”

穿山甲小三兒也傻乎乎的跟著吆喝兩嗓子:“對對,搶他一票!吃香喝辣的!”

就連牆角本來睡的很熟的刺蝟精,居然也呼的一下坐起身來,眼都沒睜就喊:“搶啊!殺啊!把值錢的全交出來!”喊完這一聲,撲通又躺下去,繼續呼呼大睡。

我覺得眼暈,趕緊扶著牆。

這世道兒……怎麼一轉眼,我就好象進了強盜窩了?

不等我再阻攔,朱英雄扛起他的大錘,穿山甲也掂起一根爛木棒----他沒什麼稱手武器,這根木棒是原來這屋裏就有地,八成是原來地屋主晚上用來頂門的。

兩個傢伙一馬當先沖出了屋子,沖進雨裏。

鳳宜一招手,一把繪著煙雨桃花地紙傘出現在他手中。

而且,他朝我伸手過來:“一起去。”

雖然擺的是邀請地架式,語氣卻堅定的象命令。

我肚裏歎氣,鳳宜的手就這麼停在我面前。

看這架式,我要不答應,他的手就會一直這麼伸著了……

那麼愛面子的鳳宜,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主動的表示,也著實難為他了吧?

我一咬牙一狠心,抱著英勇就義的心情,毅然伸出手去,緊緊握住了他那只手!

我有種跳下火坑,踏上賊船的感覺!

可不是麼?

鳳宜的身邊……可不是水深火熱麼?而我們現在,不正要去做強匪山賊的活計麼?

這當然是跳火坑,上賊船了!

一傘煙雨,攜手並行……

呃,真的,就沖這傘,這雨,還有鳳宜這風範……我們應該上演一出言情劇才對。

但其實……這是一部很暴力……武打動作劇!嗯,還有些玄幻色彩。

朱英雄領著穿山甲已經沖進了前面那個小院子,大喊著:“打劫啦!男的站左邊女的站右邊把值錢地……哎喲!”

“砰!”

“啪!”

“啊!”

“咣當!”

“嘩喇喇!”

我黑線的抬手蓋住眼----光聽這動靜就知道朱英雄這次搶劫行動又慘遭滑鐵盧了!

他和穿山甲被人從院子裏乾脆俐落的扔了出來。重重地摔在泥水地裏,那個狼狽啊,那個丟人啊……

我真不想承認這兩個傢伙是我收下的跟班兒……這也。這也實在是太丟臉了!

院子裏有人冷哼:“要不是看你們人頭豬腦一副傻相,就把你們的腦袋都剁下來當球踢!我們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快有多遠滾多遠吧!”

朱英雄噯喲叫喚著從泥水裏爬起來,沖著我和鳳宜連嚎帶哭:“主人啊……主人噯,我們可被打死了啊!你老快快出手教訓他們。讓他們知道個厲害!再把他們的東西都搶過來!”

聽他說話中氣十足,嚎地比誰都響亮,應該只是皮肉受了點苦處,沒什麼大傷。

這院子裏的人應該下手不算太重。

說起來朱英雄他們喊著打劫沖進去。人家這是正當防衛,而且下手又不算很重,我覺得理虧的應該是我們才對。

唉,說起來雖然當了這麼多年妖精,但是要說殺人越貨,姦淫擄掠……咳。這些事我還真是一件沒幹過的。

我現在也沒主意。

那,這場面該怎麼辦?

我看看鳳宜,意外地在他臉上似乎也看到一絲無措。

呃……看來鳳宜也是沒有幹過這樣的事啊。

不過沒等我們反應,院子裏的人已經沖出兩個來了。

讓我來形容,就是五大三粗,聲如洪鐘!

“好麼?還有同夥兒?一起上吧,讓你們這群不開眼的小毛賊看看我雷老五的厲害!”

鳳宜眉頭皺了一下,我連忙出聲:“誤會,一場誤會。大家不要動手。”

“誤會?”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帶子甩出去,把朱英雄和穿山甲從泥水裏拉扯過來。這條帶子當然不是那條子恒送我的浮雲。只是我自己以前用野蠶絲織地普通的飄帶。

朱英雄還在嗷嗷叫,穿山甲摸著腿不吭聲。不過看他的表情應該是比朱英雄要痛苦的多。

我問他們:“怎麼樣?傷哪兒了?”

鳳宜冷冷的哼一聲,朱英雄立刻噤聲站好,說:“也沒傷哪兒……主人,小的沒用,事兒辦不成,丟你的臉了。”

他還知道丟臉啊……我一邊默默腹誹一邊說:“行了,不過是個開個玩笑,我們還是回去吧。”

沖出門外的那兩條漢子,看我們這邊兒沒有要動手的意思,倒也沒有過來,只是也沒有進去,站在院門口警惕地盯著我們。

我又扯一下鳳宜地袖子:“回去吧,淋雨好玩麼?你不是最討厭淋雨了?”

鳳宜勉強挪動了腳步。

我們轉身還沒走開兩步,聽到後面傳來一聲冷笑。

我微微轉頭看,那兩人中的一個面露不屑,“呸”地一口濃痰吐在我們身後。

我心裏也有點火兒,朱英雄的泥巴豬樣子,還有穿山甲忍痛不出聲地表情。我這個人也算是有護短脾氣的,我的盤絲洞裏的大大小小們,我就不能讓他們受別人一點兒委屈。

這幾個人……我只是不想惹事,不代表我就怕了他們了!

我手不抬肩不動,飄帶卻彈了出去擊在泥水坑窪處,啪的一聲,一大塊濕泥憑空射出,結結實實的糊在那個吐痰傢伙的臉上。

朱英雄忘形的叫了聲:“好!”然後又急忙轉頭看我的臉色,像是怕我怒。

那個人頓時慌亂了手腳,好幾下才把那塊濕泥抹掉,臉成了黑花的,他左右看兩眼,嗷的一聲怒叫,提著兵器就要朝我們撲過來,他身旁那個人卻急忙攔著他,小聲的勸說。

隔著大雨,我聽到他說什麼“正事要緊”,又說“莫爭閒氣”什麼的,死活拉著那人不讓他過來。

院子裏應該還有他們的同伴,穿山甲說過他們有十一個人。

但是他們都沒出來,而且那個人也很快把吐痰的那個人給拉了進去,還將破破爛爛的院門掩了起來,明顯是一副息事寧人的架式。

我們回到屋裏,刺蝟精兀自睡的正香。

我替朱英雄和穿山甲把身上的衣裳弄幹,又看了穿山甲腿上的傷,沒傷著骨頭,但是也腫了老高。我給朱英雄一瓶膏藥讓他替穿山甲擦上,又轉頭看鳳宜的臉色。

還好,他的臉色雖然還是不太好看,但總不是要怒的樣子。

朱英雄塗藥的手勁兒大了點兒,穿山甲一哆嗦,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他們帶著大箱子,很沉,一定貴重。”

天哪,他還惦記人家的箱子呢!

真是,他被打傷了也不虧。就是受了傷,還沒忘了盤算人家東西。

“不知道裏頭裝了些啥呢。”朱英雄也念叨。

鳳宜忽然說:“想知道這個還不簡單?”

呃?

我納悶的轉過頭,鳳宜忽然一抖袖子,一大堆東西嘩啦啦的就從他的袖子裏傾倒了出來!

我倒了忘了他的袖裏乾坤了!

剛才朱英雄他們挨打的時候,鳳宜卻已經用神通攝取了人家院子裏的東西了!

這……這……

這算不算聲東擊西?暗渡陳倉?

這朱英雄他們和鳳宜,到底誰才是做賊的出身啊!

不過,不過……鳳宜這一手玩的太漂亮了!

嘿嘿,我居然覺得我很欣賞他!

真的!



正文 一一六 當我們變成富翁

“這些都是……”

滿眼紅紅綠綠,珠光寶氣,連帶著還香氣撲鼻。

胭脂頭油香精的香。

鳳宜甩出來的居然是這麼些東西?好在一些綢緞什麼的先落地,然後這些零碎才倒出來,不然那小小的瓷的,貝殼的盒子瓶子非得打的粉碎不可。

“啊,金銀財寶!”朱英雄和穿山甲齊聲驚呼。

睡夢中的刺蝟突然翻身坐起:“財寶?我要!”喊完撲通躺倒再睡。

我目瞪口呆。

“這些東西……”

照我看都不是什麼值錢的好東西嘛。我手指微屈,一枚花鈿跳起來落進我手裏。

“金包銀花兒啊……”又不是純金的,不值錢。

上面鑲的石頭成色也很一般。

鳳宜的袖子抖空了,地下也已經堆滿了,我們腳下全是這些物事,把面腳都埋沒了。

朱英雄扯了一匹布纏在身上,那是匹大紅撒金緞子,襯著他一張黑豬臉,那效果……殺傷力太強了!穿山甲還從地下撈了珠寶往他身上套:“老大,這個!老大,還有這個!”

什麼珍珠鏈子瑪瑙墜掛了他一頭一身,朱英雄頓時搖身一變成了一顆光芒四射的電燈泡。

我哈哈大笑,鳳宜也不禁莞爾。

他的笑容……很溫和,仿佛一陣微風拂過,拂在人的臉上,撩起人一綹綹絲……

我恍惚片刻,趕緊回神。

錯覺,肯定是錯覺!我又不是沒見過鳳宜笑,以前他也有笑過,每次看到。呃,我本能反應很想抬手遮住眼!乖乖,這也太耀眼了!活象小太陽!

但是現在,可能是因為他的相貌改妝過,所以看起來沒以前那麼有殺傷力。從而連微笑也從夏日驕陽變成了春日微風……這差別可不是一星半點啊。

“你喜歡不喜歡?”他問我。

我搖搖頭:“這些玩意兒,我也有好多。灰大毛喜歡囤東西的,這些也囤了不少。不過我不喜歡累累贅贅的東西,戴一頭這些叉子撓子的又重又不方便活動。”我想起來有次看到一家大戶人家教女兒,那姑娘可憐的,走路上身要不動不搖,頂著書頂著盤子練,就是為了以後要是梳高髻戴滿頭飾好不搖不掉。裙子上還系著玉,走路時也不能讓玉擺動。那小碎步邁的……女人活到這份兒上,真是受罪喲。

“嗯,簡單素雅也好。”鳳宜說。

我愣了下,然後想……他是在誇我麼?是在我誇我嗎?

我應該做謙遜狀,還是嬌羞狀,還是形若無事狀?

但實際上我光想這些亂七八糟地。就想了不短時間……鳳宜看到的我的反應,一定是呆狀。

“對了,難道那些人不會現他們的箱子空了麼?”

鳳宜輕描淡寫的說:“我把泥砂給塞了不少進去,八成不會輕,反而會重。”

呃,你強的……

和鳳宜出門無疑是一件很……呃,很省力的事,他很萬能。衣食住行都不用愁---好吧,本來我們也都不是凡人,不用為這些瑣事費心思。但是,我形容不上來,大概是心態不一樣吧?有靠山,有倚仗,有安全感……象朱英雄他們,就可以嗷嗷大叫著去打劫,雖然失了面子。可是卻收穫了這樣豐厚地裏子……

呃。我怎麼覺得我這種感覺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狐假虎威……

這裏是假了鳳威,比虎威還厲害。

到晚間的時候雨勢小了些。隨便吃了些乾糧,朱英雄和穿山甲還有隨後醒來的刺蝟分贓分的不亦樂乎。每人包了兩個大包袱,可地下還是一地東西。

“算了,用不著,再給他們搬運回去好了。”我還是比較有良心的,這算偷還是搶啊?反正我心裏挺不安。

鳳宜沒說什麼,一揮袖,那些東西又憑空全不見了。

朱英雄他們三個悵然若失,緊緊抱著自己手裏的包袱不放。看樣子好象害怕鳳宜揮揮手,會把他們已經到手的東西變沒了一樣。

第二天一早天放晴了,雖然魔域這裏地天還是陰沉沉的,不過沒雨總還是覺得心頭鬆快一些。

那些人先上路了,我們隨後也上路。

唔,那些可憐的人,不知道他們現少了東西以後……會怎麼樣。

我很快把這個問題拋在腦後,朱英雄腳力不錯,可是穿山甲小三兒和刺蝟小四的腳力不行,於是,以不暴露我們身份和能力的前提下,鳳宜提議說讓我和他乘一匹馬,另一匹馬給刺蝟和穿山甲共乘,朱英雄還是跑路。

我的本能反應就是糟糕,張口說:“不行!”

四道目光齊刷刷瞄向我。

呃……我覺得一瞬間我後背就爬滿冷汗。

主要是鳳宜地那目光,太有威懾力了……

可是要和他乘一匹馬??那是什麼概念?打死我我也不能同意啊!

打死……不能同意……

從另一個方面解釋,就是,打不死,就可以同意了……

鳳宜沒幹別的,就是一指朝我點過來,我立刻化身木頭人,一動也動不了了,話也說不上來了。

然後他兩根手指拎起我上馬,刺猥和穿山甲也急忙爬到另一匹馬背上,一行人繼續前進!

身體象木頭似的不能動,可是不代表身體的感覺也象木頭一樣毫無所覺的消失掉。

事實上,從鳳宜也坐好,馬開始朝前走,我的臉就可疑的,熱了。

微熱。

燙熱。

灼熱。

我毫不懷疑現在要是朝我潑盆冷水,我一定會象塊熟烙鐵一樣出“吱吱”的聲響,順便冒出濃烈地大股白煙來。

身後就是鳳宜的身體,他地前胸貼著我的後背。

明明我們都穿著不止一層衣服。可是為什麼他的溫度這麼鮮明清楚的透過布料傳到我身上來?還有,他身上的氣味,是一股說不上來的特別好聞的清新氣味,他一隻手控韁,另一手臂環過我地腰。我覺得……我覺得……我要暈了……

明明沒有太陽,可是我卻還是熱地大汗淋漓,頭暈眼花。

鳳宜這……這惡霸!

怪不得打了這麼多年光棍兒娶不著老婆呢!哼。就沖他這種沙豬作風,能娶到才怪!

那些迷戀他的女仙女妖統統是屎糊了眼了!

我一面燙熱,一面生氣焦急。

走了半日,前面倒有個很大城鎮,我掃了一眼城門處,門上寫著“三頭城”。

這名字怪怪地,不過城裏比我們上次投宿的那城還要繁華得多。

朱英雄小聲跟我們解釋:“這個三頭城。是因為……城南邊有個三頭墓塚,墓裏有個三頭屍王,所以這城才叫這名字地。”

原來如此。

我們經過一家酒樓門口,朱英雄他們三個頓時好象被誰扯住了一樣,腳步挪不動,還頻頻轉頭朝裏看。

鳳宜這次倒善解人意的停了下來。說:“進去用飯吧。”

他們三個小小地歡呼了一聲,急忙牽馬的牽馬拎包袱的拎包袱。我還僵在那裏,在肚裏把鳳宜罵個狗血淋頭,反正他也聽不到,他又不會讀心,我罵一罵自己心裏舒服點。

他又朝我指了一下,我的手腳好象一下去了捆縛,全軟了下來。

“你你你!”我指著他的鼻子。剛才在肚裏罵他這麼多聲,可是現在能出聲了,卻只是你你你,下面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一手抓著我指著他地那手指,淡淡的說:“你不餓麼?先填飽肚子再說吧!”

“哼!”我甩開他手,大步走進酒樓裏。其實我一半是惱,另一半卻是因為我全身那個燙啊,都能當鏊子烙煎餅了!

朱英雄他們占了大堂正中的桌子,吆三喝四拍桌面:“掌櫃!小二!有什麼好酒好菜都快端上來!快快快!”

這幾個傢伙……實在是不太低調了。

我走過去。朱英雄殷勤的拿袖子擦板凳又擦桌子。陪著笑讓我坐,可能我的臉色真的不太好看。所以朱英雄的笑臉兒格外諂媚。

小二懶洋洋的提著茶壺過來,大模大樣地問:“我們這可是全城屈一指的酒樓啊。各位要好酒好菜不難,就怕……嘿嘿……”

朱英雄“砰”的一拍桌子:“你怕我們給不起錢麼?”

那小二還是那副愛理不理的腔調:“喲,這是客官您自己說的,我可沒有這麼說。不過這桌子您也輕點拍,這可是上好的新漆新桌子,拍壞了事小,震壞了客官您的手……嘿嘿……”

這個小二那最後笑的真是有藝術,不懷好意壞不拉嘰的,典型地皮笑肉不笑。

朱英雄被刺激了!

他顫抖,他怒,他暴走!

然後他拎起自己地大包袱,一扯系結,嘩啦啦把裏頭的東西倒了一桌子!

頓時這溢滿酒肉味兒地大堂裏,忽然間珠光寶氣金光閃閃!

糟……

我用手蓋住眼別開頭……

朱英雄這個二百五,這只傻豬!

他沒聽過一句話,叫財不露白麼?

更何況這些是賊贓啊!

店小二呆了,本來在櫃檯裏有氣無力撥算盤珠子的掌櫃呆了,酒樓裏其他地客人也呆了!

朱英雄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那個意氣呀,那個風呀!他一條腿踩到凳子上,兩根指頭拈起一個足有二兩重的金錁子,在那小二兒的面前晃了晃:“瞧見沒?爺有錢!瞎了你的狗眼的!快給爺賠不是!不然爺砸了你的破店!”他人五人六的吆喝完,還不忘學那店小二剛才的語氣,又:“嘿嘿。”笑了兩聲。

我的娘噯……

朱英雄你咋好的不學,這皮笑肉不笑學的倒快。你是想噁心那個小二還是想噁心我啊。

鳳宜站在我身旁,一語不,面若沉水的看著這滑稽戲。

呃……我轉頭看看他。

好吧,我不想承認也還是得承認,他往我旁邊一站,我心裏就沒什麼好擔憂的了。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1 01:38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45 AM 編輯

正文 一一七 子曰:相搶何太急

鳳宜冷冷哼一聲,朱英雄回頭一看,一哆嗦,急忙開始囫圇撿拾桌子上桌子下的財物,又討好的拉過長凳來:“主人坐!”

“呃……”

這下店裏所有人的目光,又都從朱英雄身上轉移到鳳宜身上了。

不知道那些人是想看看這個二百五的主人長什麼樣,還是想看看這個炫富的豬精是不是有個更加會炫富的主人,總之,那些目光讓鳳宜很不爽。

不過有錢開道,很多事情的確方便不少。

比如酒菜,那是很快就端上來了。不知道是這個酒樓本來就作風如此,還是看著我們象一群鄉下來的土包子,上的七碟八碗兒的都是大魚大肉,碟也大,碗也大。尤其是中間那肉,燒的紅豔豔香噴噴肥乎乎的……而且那裝菜的像是個小盆子一樣,份量十足。

我不太敢吃魔域的東西,我總覺得這裏的東西好象都經過核污染似的……吃了可能會對身體不利,不過鳳宜夾起一塊肉看看,然後放到了我的碗裏,說:“是羊肉,可以吃。”

“哦……”

我嘗了一口,燉的挺爛的。

朱英雄他們開始還有些拘謹,表示要到邊上的桌上去吃,鳳宜淡淡的說:“吃了飯還要趕路,就不要多耽誤事了。”

且再看朱英雄現在的德性……左手一隻羊腿,右手一大塊肥肉----好傢伙,那肉要沒有八兩也得有個一斤了。

穿山甲小三兒和刺蝟小四吃相要斯文多了,朱英雄還灌了兩大碗酒下去,一手扯開衣襟,露出長著黑茸茸的汗毛的胸膛,吃的那叫一個紅光滿面啊,那叫一個肉沫橫飛啊……

我實在是無語了,然後端上來一道湯倒是素的,鳳宜示意我可以喝。於是我給他盛半碗,自己盛了一碗。

朱英雄他們打起架來要是有吃起飯來的一半神勇就好了,這才多大點兒功夫?有十分鐘沒有?桌上已經象風捲殘雲一般,飯淨菜光,一片杯盤狼藉。

朱英雄一邊惡形惡狀的剔牙,一邊吆喝:“小二,結賬!”

小二現在的嘴臉可變的十分之諂媚。陪著笑說:“各位吃好,喝好。承惠,一共是……”

灰大毛當一聲甩出一個金錠子:“不用找了!”

小二捧著金子笑的只見牙不見眼,剛才那股懶怠應付地勁兒頭那是一點兒找不著了。

出了酒樓,我自動自的爬到鳳宜那匹馬上坐著。

不識相不行,他那一指是什麼名堂?一指過來我就不能動不能說話了……想想真是驚人。既然自覺也得做,不聽話也得做,那我還是識相點吧。

我們催馬上路。朱英雄還見縫插針在經過鐵匠鋪時給刺蝟和穿山甲各買了一樣兵器,刺蝟的兵器是個狼牙大棒,黑黝黝的渾身是刺兒……呃,我得說,這兵器讓刺蝟使,那是天丁配地偶。再合適也沒有了。人說物肖主人……哈哈,可不就是這樣麼。

穿山甲用的卻是個怪模樣的兵器,跟個鴨嘴鉗似的。嗯,這個我不太熟,就不予置評了。

我們還沒出城,就讓至少三股人盯上了。

這都是朱英雄惹地禍!

要不是他說蠢話辦蠢事……哪來的麻煩?

但朱英雄卻兀自不覺我們已經被人盯上,腆著肚子哼著小曲兒跟著馬飛跑。

我側過頭瞅一眼鳳宜,沒從這個角度看過他呢……

嗯,其實他的臉形好象和原來相比沒怎麼大變,還是非常漂亮的臉型。就是讓亂糟糟的頭遮住了不少輪廓。

呃,接下去的半天,過的非常精彩熱鬧……

出城不遠就有一撥人跳了出來,在朱英雄他們勇於衝鋒,鳳宜的暗中使壞之下,這群人英勇地當了炮灰……被打的慘叫連天丟到路旁溝裏。

再走了一段,又有一撥人跳了出來,這次沒讓朱英雄他們動手,我啪啪幾帶子都給抽翻了。朱英雄一邊兒連聲的誇讚我本領高強。馬屁拍的震天響,一邊還不忘了去掏那幾個被抽倒的人的口袋。倒還找出些金銀來!

這些人真是偷雞不成反蝕米啊……

朱英雄這小人得……不,是小豬得志地。一邊踩著那個強匪的肚皮,一邊把從他兜裏掏來的一錠銀子在手中拋來拋去,還半文不白的說:“本是同根生,相搶何太急啊!”

我正對著水袋的口喝水,噗一聲噴了……

鳳宜輕輕在我背上拍了兩下,說:“別急,我又不和你搶。”

我本來騎馬騎的有些懨懨的睡意,這下都給雷飛了……我現在是有神啊!

攤上朱英雄這麼個跟班兒,心臟承受能力一定要非常強悍才行。

我覺得我的修為還很不到家,看鳳宜……人家就八風不動置若罔聞。

然後就沒有人再上來了。但是我想,應該不是他們知難而退了,而是要等更加合適的天時,地利……也許天黑之事是他們的好機會。

晚上我們到了一間破落地小廟。我正奇怪來著,魔域咋還會有廟?難道魔域這種地方除了盛產朱英雄這樣腦子裏長滿肥肉的大白癡,還能教化出一心向善的佛門弟子不成?

不過我們進廟歇息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想岔了。這年頭兒廟都差不多,可是裏面供亂七八糟的。這個廟裏供的就是個怪模怪樣的塑像,落了灰和蛛網,都看不清了。供桌上還有一個臭黑的羊頭,也不知道是什麼人摸不著廟門亂燒香,扔在這裏的。

鳳宜皺皺眉頭,朱英雄這會兒挺有眼色,捏著鼻子過去,顛顛兒地把那個羊頭拎出去遠遠扔了,穿山甲和刺蝟找了亂草什麼地紮一把,把地下打掃了一下。雖然我和鳳宜都會這種打掃的法術……這法術簡單。小兒科。但是有跟班兒跟前跟後地伺候,這其實是一種心理享受,讓人覺得:噯,怎麼說咱也是有小弟的人了,咱也有身份了!

然後我們喝水,吃乾糧。輪到住地問題時,我一看朱英雄鋪的地鋪。頓時一蓬黑線從腦門直掛下來……

這個傢伙,居然……居然鋪的是雙人鋪……

我現在可以確定!朱英雄這傢伙腦子的確裝的都是肥膘肉!

我和鳳宜,我們,我……我們不是一對嘛……

我真不知道是該仰天乾笑三聲,還是該揪過朱英雄來暴打一頓!

回頭一瞅,得,要揪也揪不著人了,朱英雄已經“很有眼色”“很懂分寸”“很守本分”的和刺蝟穿山甲一起出去。他們在廟門旁燒了堆火,就在火堆邊露宿。

大概他覺得身份有別,所以他們應該睡外面?

我搖搖頭,哭笑不得。正要抬手施法將地鋪分成兩邊,我和鳳宜怎麼可以睡在一起嘛……

忽然外面只聽一聲吆喝……

得,又搶上了。

我靠著門柱朝外看。鳳宜負手站在廟門前,朱英雄他們呼喝叱吒著跟來人鬥在一起,砰砰砰的拳腳到肉地聲音聽的我心驚肉跳。老實說我雖然也有攻擊性,也不是沒打過架,可是我打過的……那是文明人,唔,好吧,是文明妖的打鬥。大家都是放飛劍啊放法寶啊,很少有這麼野蠻,呃。這麼原始的打法,這些拳腳風聲聽起來可真夠沉重結實的啊。

鳳宜轉頭看到了我,招手讓我過去。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了。

他很自然的就牽起我一隻手來,指著廟門外面的打鬥場面讓我看。

呃,好象我成了觀眾,他成了解說員……

朱英雄他們就是那勇於獻身奉獻地運動員。

啊,運動員朱英雄被人在屁股上狠踢了一腳,不過他沒有倒地。依然堅持沒有放棄。大錘子揮舞的是虎虎生風啊……

鳳宜看起來只是指點給我看,可我深知道他的手指上是有玄機的。我被他指了一下就不能動彈出聲。可是朱英雄他們被指了之後卻是越神勇……

鳳宜這一手真酷!雖然我被定了大半天,不過實事求是的說。他的修為地確高於我。如果硬拼的話,可能我們能打個平手,但是要論真材實料……

不行。

我不行的,我所倚憑的是我的毒,比較詭異莫測的蛛絲,還有,我現在的法力經過那幾顆寶珠的歷練,也不算低了。可是除了這些,我好象沒有別的拿得出手的。

鳳宜跟我講了幾句那幾個人身手地特點,言簡義賅,我連連點頭,覺得他說的真對。一回過神,趕緊把我的手從他的手掌中抽回來,鳳宜也不惱,依舊當他的戰鬥總指揮。

戰鬥持續了大概十分鐘左右,我方大獲全勝,朱英雄樂呵呵的來找我討繩索,把那幾個傢伙捆起來。

其實捆他們是多此一舉,全都已經給揍的不醒人事了……

“主人,請歇息吧!有我們在,哼哼。來多少小毛賊也不用擔心!”

“對,”到了晚上加倍精神的刺蝟也跟著湊趣,居然還了句文:“主人可以高枕無憂……”

三個傢伙一起“嘿嘿,嘿嘿”的笑。

我地天……

我被這種三重笑雷地差點兒倒栽蔥----那店小二的笑法很時髦麼?怎麼他們都跟著學上了!

回了屋裏,不等我再去分開床鋪,鳳宜已經在屋角盤膝坐下,又開始打坐了。

呃……

我抬地手,又緩緩放下來。

他表現的這麼大方君子,倒顯地我很小家子氣了……

我把枕頭推推,和衣躺倒。

外面朱英雄他們還在小聲說笑……我能感覺到鳳宜的氣息就在這屋裏,就在我身邊……



正文 一一八 唐僧豬玀孫悟空

在夢裏,我看到了以前的事情。

上輩子的我,就是個很不出彩的人。頭腦一般,長相一般,運動神經也不達,總之,從小到大都與出風頭這種事無緣。

甚至連死法都很普通,車禍而已……一個城市裏哪天不生個幾起車禍呢?報紙上提起來,大概只會說一句,某區某路一女子遭遇車禍當場身亡,就這麼一句話就說完了。

我只慶倖,自己上沒有高堂父母要奉養,下沒有什麼嗷嗷待哺的小孩兒牽腸掛肚。

變成蜘蛛,心理落差是大了點,可是既來之,則安之嘛。就算不樂意,難道自殺後還能再換一具皮囊麼?那如果再換成臭蟲蚊子蒼蠅怎麼辦?那還不如蜘蛛呢……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身邊的一切也不會是一成不變……會遇到新的人,新的事,學到新的本領,得到新的人生經驗,呃,好吧,是蛛生經驗。

我看到李柯了,他站在蜀山的山峰上,一枝獨秀,溫和的朝我一笑。

我覺得他就在我身前,可是伸出手去也觸不到他。

等到好不容易追近了,伸手可及了,可是他的身影就如烈日下飛速融化的冰雪,一瞬間,化成了泡影。

我悵然若失的站在原地。

然後,我就覺得,我的身後站著人。那個人地氣息讓人很放鬆。很放心。

我慢慢回過頭。

本來我覺得站在背後地應該是子恒。可是……不是地。我猜錯了。

站在我背後地是。鳳宜。

他輕袍緩帶。面貌俊美。姿態有如仙人。

我就那麼傻愣愣地看著他。大概人在夢裏總是很笨。我心裏對他還是有深深地敬畏。很想拔腳開溜。但是腳像是釘在了地上一樣。怎麼也挪不動。

嗯。不過夢裏地他。看起來更可親一點。

反正是夢裏嘛,我大著膽子問他:“你真喜歡我麼?我們可一點兒不相配,要是你將來突然現我一無是處,再一腳把我踢開,怎麼辦?”

他微笑著,輕聲說了句話,我沒有聽清,耳邊似乎有風聲。把他的聲音都吹散了。

我想離地近些。好聽清楚他說了什麼。

他又說了一次,可我還是聽不清。心裏越急。越想聽到。

我又朝前邁步,結果真的一把將他給抓住了!

我抓地很緊……嗯。手感太真實了……

嗯?真實?

我猛然間驚醒,眼睛瞪的老大。

鳳鳳鳳鳳鳳……鳳宜什麼時候,躺到我旁邊來了?

而且我的手,現在正緊緊的抓著他的領子!

鳳宜目光平靜沉著的看著我,我愣了一下,居然沒想到先鬆開手,而是先質問他:“你不是在打坐麼?怎麼你……你你又躺過來了?”

他只說:“我躺在這半邊鋪上,是你突然撲過來揪住了我不放的。”

呃,他說的也沒錯……

可是,可是我怎麼說我是做了夢,並不是我有意想撲過去,那個,非禮他?

得,這事兒說起來,雖然我也有不對,可是,歸根到底還是他不對多些吧?他,他明明是在打坐的,卻突然跑來這裏躺下。這,這……我們又沒什麼關係,他怎麼就和我躺一起了?

要是朱英雄他們看到,那……

糟,我還是快爬起來的好,要是讓朱英雄他們看到,更加坐實了我和他是……男主人和女主人地關係了!

我這邊剛起鬆開鳳宜爬起來,可是……世上地事往往是這樣,你越怕什麼,越是來什麼!

我才剛爬起一半,突然覺得不對勁

一抬頭,赫然對上朱英雄那麼又圓又大的一雙豬眼!

誰說牛眼如銅鈴大?豬眼瞪起來也一點兒不顯小!

他反應比我快,手腳一起上,四腳齊劃地躥了個老遠,還連聲說:“我什麼也沒看到!真的,我什麼也沒看到!”

他XXX地!我都想罵粗話了!這都叫什麼破事兒了。

鳳宜好整以暇的坐起來,說:“我剛才試的一套新的行功方法,是需要平臥下來修煉的。我想既然你睡著了,那我還是不吵醒你的好。誰知道你卻會突然過來揪住我----你做了夢麼?什麼夢?”

我沒好聲氣的說:“誰說我做了夢?哼!”

我憤憤然爬起來。

鳳宜肯定有意的!別看他說的那麼冠冕堂皇,可是從在梅山時他把鳳釵戴到我頭上起,他就一直在給別人靠成那種印象---就是我已經是他的所有物了,被他插上標籤了!現在,現在肯定也是如此!

一早上我都心情大壞,吃乾糧的時候把餅子嚼的咯吱咯吱的,聲音特別響亮。鳳宜處之泰然,可是朱英雄卻顫抖不止---敢情兒他以為我是在記恨他?

嘿,他才幾斤幾兩重我用得著記恨他麼?他又打不過我,我要是生他的氣,直接揪過來揍他一頓得了,還得著現在這麼磨牙切齒的,憋得我自己難受?

吃完飯繼續上路,我光顧著生氣,倒沒象昨天似的坐到鳳宜前面就開始臉紅。反正我和他都有法術,我使了一層無形的障壁隔在我和他之間,權當這馬上就乘了自己,鳳宜倒也沒有拆穿我的這套把戲,相安無事的繼續朝前趕路。

不過再朝前走。朱英雄卻好幾次欲言又止,我沒好氣地問他:“你想說什麼?想說就說吧。別探頭探腦的。”

不過……我地手在袖子裏已經握成拳了,要是朱英雄敢拿早上那事兒出來說,我肯定給他一個滿臉開花!

“主人。再朝前走,就是食人魔頭八面妖的地盤了……這個,咱們是不是繞一下路?”

“八面妖?”這名字怪怪的。

“嗯。這位……這位可是威震一方地,在咱這兒可排得上號。那個……主人不是說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就繞了吧。”

我轉頭看鳳宜。

我們一行以他為,他要說繞那就是多走十萬八千里也得繞。他要說不繞,那前就是火海刀坑也得跳下去。

而且以我對鳳宜的瞭解,他這麼驕傲……

果然,鳳宜說:“不必繞,直走吧。”

這個傢伙的驕傲真是無可救藥!

一路走我一路腹誹他,正誹地起勁,我皺下眉頭……

這什麼人打埋伏?真是不專業,一股臭味兒老遠就能聞見……這還埋伏個鬼啊!

馬似乎也有所覺。躊躇著不肯向前走。我左右看看。忽然一張大網兜頭朝我們罩了下來!

我忍不住好笑。

好麼,這什麼笨蛋設的陷阱。不知道我是織網地祖宗麼?居然用網來捉我們。

我正想將網彈開,鳳宜卻按住了我的手。

我一愣。雖然不知道他用意為何,但他肯定是另有打算。

這麼一遲疑,那張網已經把我們幾個全一兜成擒了。

“主人!啊啊!”這是朱英雄。

“大哥!”這是穿山甲。

“救命----”最有創意的還是刺蝟,他是想指望誰來救命啊?

朱英雄,穿山甲,刺蝟,我還有鳳宜,給一張大網捆的結結實實的。

嗯,這網繩上浸過藥……

朱英雄他們已經呼哈大睡起來了,連害怕都沒來得及。

我和鳳宜對看一眼,得,也跟著裝睡吧。

我們這麼一歪倒,當然,朱英雄他們是真歪,我們是假歪。

四下裏竄出好幾個傢伙來,五官長的……嗯,很有西遊記裏的妖類風格,臭烘烘的。我不露痕跡給自己施一個閉息,我可不想聞這種臭氣……

不是普通的臭,是……屍臭。

一想到這一點,我頓時覺得噁心起來!

我們被他們連拖帶拽的拖向樹叢深處,我眯著眼,一路上荒草叢生,聽著兀鷲在樹叢地上方盤旋尖叫。其中一個臭傢伙喃喃罵了幾聲,撿了塊石頭朝上砸,把那幾隻兀鷲驚地飛遠了些,可是沒一會兒就又飛了下來。

我的肩膀碰到了什麼東西,我以為是石頭,可是眼睛一溜,看到地卻是一個骷髏頭。

慘白慘白的,兩個黑洞洞地眼孔……

我沒來及覺得驚悚,剛才那個撿石頭的一腳把那那個骷髏頭給踢開了……

一路磕磕碰碰的被拖進一個洞裏。

洞裏燒著火把,遠遠的,好象還聽到讓人毛骨悚然的,不知道怎麼出來的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用大石椿椿米搗面……

“喲!來了新的!好幾個……”粗嘎的聲音,說話不流暢,語調也怪:“哈哈,又能好好兒吃一頓了!我要吃那個女的!肉一定嫩!”

“滾滾滾!這得讓大王先挑!這裏面有個豬精,大王最不愛這種皮厚油多的,回來八成是賞我們。”

敢情兒,我們是被人捉來吃的。

這種對話讓我覺得……自己好象是在重溫西遊記,唐僧的西行路上這一幕幕的場景可沒少見,不過,目前似乎,我們就扮演了唐僧豬八戒的角色。呃,那孫悟空一角,肯定當之無愧是歸鳳宜了!

簡單的想像一下,鳳宜如此容貌風範,卻跟猴兒一樣上竄下跳抓耳撓腮,那是副啥樣子啊……

呃,可怕!我打個哆嗦,不讓自己的思緒再滑向詭異的方向。

鳳宜為什麼讓我們故意被捉?

難道他想來一次食人魔妖洞觀光一日遊麼?惡……鳳宜的品味才不會這麼低。

洞勢漸漸開闊起來,然後我們被扔成一堆,一個小妖進去稟報,過不多時又出來說:“把上面這兩個是人的帶進去大王挑揀挑揀,那三個不是人的拉到後面去宰剝了吧,中午烤了吃。”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1 01:43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46 AM 編輯

正文 一一九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和鳳宜被捆的這麼緊……呃,毫無間隙,背貼背,那個,腿貼腿……

鳳宜身材是真好啊,而且這個,切身體會起來,一點不文瘦,很……很……

我形容不上來。

又不是健壯矯健,又不是瘦小文弱,那是什麼呢?

突然有個詞兒冒出來:性感?

呸呸!

我趕緊甩掉那想法。

我們被搬到……嗯,這次是搬不是拖拉扯拽,經過一段黑暗之後,我聽著一個聲音嗡聲嗡氣的說:“這就是今天逮到的新鮮肉人?”

呃,這稱呼很新鮮特別……

我胸口浮上一種濃濃的,既噁心又憎惡的感覺。

吃人的魔頭……或許對他來說,人與其他的動物一樣沒有分別,都是可以果腹的食材。但是對被吃的一方來說……

沉重地腳步聲響起來。我一不小心停了閉息。忽然間隨著呼氣被吸入地惡臭讓我覺得五臟六髒一下子都給頂地移了位。一隻黑乎乎地手伸過來。似乎是想在我胸口捏幾把。我再也沒法兒裝睡。可是不等我出手。那傢伙自己嗷地一聲痛叫。捧著手踉蹌著朝後跌過去!

身上地繩網當然已經鬆開了。鳳宜站在我身旁。將我朝他身後一拉……變成了他用身形遮住我。

我愣了一下。明白過來這是他讓我不要插手地意思。但是……但是……

他地這種姿態。是明明白白地保護地意味。

我不是手無縛雞之力地弱女子。需要躲到他地身後靠他保護。就算讓我現在一招斃了那個八面妖食人魔。我大概也辦得到。

但是這種被保護地感覺……很讓人窩心。

好多年,自己一個人。生活靠自己。主意也是自己拿,如果說我對誰有依賴的感覺,那麼……大概對以前地子恒有過。

我朝旁邊閃了一步。走出鳳宜的身後。

他轉頭看我,我沖他一笑:“我不是弱女子。我能和你一起打。”

他有片刻地怔忡,時間很短,但是我看出來了。

然後,鳳宜也笑了。

他的笑容有一種釋然的,讚賞的意味。雖然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笑容是有感染力的,尤其是鳳宜的笑容。這個窮兇極惡的食人魔的巢穴,似乎一瞬間都變的讓人不那麼噁心了!

呃!現在不是溫情時刻!

我轉頭看前面,那個食人魔為什麼被叫八面妖我是沒看出來,可是他手裏掂的那個八棱大銅錘我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我正要出和。鳳宜卻又伸手阻我。

我疑惑地轉頭看他。“我最恨他這種明明不需要吃人。卻貪惡成癖的東西!”鳳宜沉聲說:“你可還記得我?”

前一句話是跟我說地,後一句問話卻是問的那個食人魔。

他眼中凶光閃動。聲音嘶啞如破鑼般刺耳:“你是哪個?”

鳳宜一揮手,忽然撤去了自己身地偽裝。

一瞬間他的俊逸如月華一樣盈溢滿眼眶。將這間陰暗的石穴都照亮了!

那食人魔臉色大變,驚呼出聲:“你是鳳王?這不可能!這裏是魔域!你,你怎麼過來的!”

“上次被你逃了,這些年你又造下不少惡業!今日,就和你一併清算了!”

食人魔身體簌簌抖,可是隨即又暴起凶性,那兩隻巨大的銅錘忽然脫手而出,急速旋轉著朝我們立身之處掃來!而他錘子剛一出手,人便轉身要朝外面遁逃。

“想跑?”我彈了下手指,無數的細絲紛紛彈出,一層層一道道,綿綿密密的將這一方洞穴全都罩了起來。逃跑的食人魔一頭撞到了無數的細絲叢裏,疾沖的力道被化解的乾乾淨淨。他亂扯亂撞,象一隻沒頭蒼蠅一樣,可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個看似輕軟細柔的絲幕撞出一個缺口來。

鳳宜身不動肩不抬,只是兩根手指微揚起,在那兩個勢如風雷的銅錘上頭“錚錚”的輕彈的兩下,銅錘頓時又被激飛了去,一左一右也斜著落入我的絲幕裏頭,連個響聲也沒聽到就沒了蹤影。

食人魔猛的回轉過身來,看來他也清楚是無法從絲肉中逃生的,轉而要做困獸之鬥了。

我只在一旁掠陣,不打算插手鳳宜要做的事情。

既然這傢伙以前就撞到過他手裏,又居然逃出一條命,那鳳宜現在要與他清算了結,也是應該。

食人魔撕開襟口,仰起頭來高聲長嗥。

這咆哮震的人覺得胸口隱隱翻騰著幾欲作嘔,不過我只是定一定神,也就不受他干擾。他忽然從腰間又抽出條黑黝黝的鞭子,猛的舞成了一片鞭影,一個龐大的身體也跟著鞭影之後朝鳳宜猛力撲了過去。

鳳宜巍然不動,手指連彈,就將他的攻勢一一化解,那黑色的鞭子應該是十分牢固的材料,但是卻在鳳宜修長白皙的手指下被彈的斷裂,一段段的彈飛落地。

鞭子後面是厚背環刀,刀斷了又抽出奇形的石錐,食人魔的臉色越來越凶惡,喘息越來越粗重急促,鳳宜面不改色,只是衣衫被勁風吹鼓的飄擺飛揚,看起來更加有一股令人想拜倒在他腳下的仙姿神韻。

食人魔連換了五六種兵器,已經是強弩之末,黔驢技窮。我現在只想知道,鳳宜要怎麼處置這個傢伙?一刀殺了麼?那未免太便宜了他!

一切雖然生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可是這交手已經到了尾聲。

鳳宜五指微分,如同彈奏琴樂一般揮了出去,食人魔胸口已經被遙遙擊中,砰的一聲悶響,血沫兒四濺,他的身體也飛了出去。我手一抖,軟綿綿的絲幕忽然堅立如石壁,食人魔撞的那叫一個結實,然後又再重重的落到地下。

要殺掉他麼?

我轉頭看鳳宜,他卻仍然沉穩的站在那裏沒有動。

我再回頭去看食人魔,卻差點失聲驚呼。

食人魔渾身冒起黑煙,就象被點著了一樣!衣裳急速向內萎縮,片刻間,黑煙裏面站著的卻是一個美麗的女子。穿著一身大紅衣裳,妖媚的……我,我見過的狐妖們都沒有如此風情!“公子……”她美目含淚,楚楚可憐的乞求:“公子莫要狠心,且饒過奴家一命吧!”

噯?我愣了。

鳳宜沒出聲,但是他操縱的風之力,仿佛實質的利刃一樣,在那美女肩膀上重重割過去。

只聽一聲慘叫,然後美女身上又開始亂冒黑煙,接著又化出一個鬍子一大把的,慈眉善目的長來。

“少俠啊,少俠!我們乃是被這魔頭所食的可憐人,若是這魔頭不死,我們的魂魄還得不散。若是少俠將它殺死了,那我等將魂飛魄散不得超生了,少俠啊!”

那老聲淚俱下,我一時倒有些狐疑起來。

這……這是真的?

可是鳳宜的回應,卻還是一道風刃。

老頭慘叫著消失,黑煙中又化出一個極可愛的嬰兒來,恐怕還沒有半歲大,以手撐地,白嫩圓胖的趴在那裏,嘴裏呀呀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鳳宜再要擊出風刃時,我忍不住開口:“鳳宜,這……你是不是太……”

鳳宜只是低聲說:“你看到這些……的確都是被他吃了的人。妙齡女子,慈善的長,還有這樣的嬰孩兒……他吃了這些人之後,就可以幻出這些人的樣子來。上一次,我也是這樣受了迷惑,才被他逃了……”

啊?竟然……是這樣!

我的目光再轉回去,那個孩子,有多可愛!多稚嫩美好,可是……

可是他早就已經被食人魔吃了!而這魔頭,現在居然還變成這可愛可憐的樣子來乞命求生,他,他怎麼能……

“混蛋!我殺了你!”我覺得從來沒有如此憤憎過!一手揮起,飄帶重重抽了下去。

那個嬰孩兒模樣的食人魔迅速的消失在黑煙中,整條黑煙沒再幻化出什麼樣子來,這一手騙術行不通了,只見那黑煙濃濃的仿佛條蟲子一樣在絲幕中亂彈亂撞,狀若瘋狂。

看來這魔頭已經絕望瘋狂!



正文 一二零 善惡到頭終有報

鳳宜彈出一叢火,將他給燒了起來。

一團黑煙,在燃燒。無論它怎麼掙扎,怎麼慘嚎,都不能擺脫,那些黑煙被鳳宜的南明離火一點一點的吞噬燃盡。

在黑煙終於消沒殆盡的時候,一瞬間我聽到無數尖厲的慘呼嚎叫,哭泣悲啼……令人毛骨悚然,其中包含難以形容的無盡的慘痛。

蓬的一聲輕響,許多縹緲的幻影從火焰中迸飛出來。男人,女人,老,孩子……

這些……這些都是被八麵食人魔吞吃下去不能超生的冤魂麼?

那些幻影在我們身周徘徊,我茫然的看著他們,覺得……心裏這樣酸楚難過。

以前我總是避免去想這些事。其實不止是魔域,就連我們世間,用各種各樣邪惡殘忍方法修煉的也不在少數。可是我以前總是……下意識的躲避這些。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衛道士,恰恰相反,我這種出身低微的妖精正是道士和尚們要降服對付的目標。我覺得我是正派的,可是我和那些傢伙們……又是一類的。

這種矛盾讓我覺得……

“嗯?”我轉頭看鳳宜。

“你看那個。”

他指地方向。是個大概七八歲大地男孩子模樣地影子。不知是不是我地心理因素。我覺得我們地目光投注過去地時候。那個孩子似乎露出一個帶點羞澀。又帶點感激地微笑。

“我第一次遇到這個八麵食人魔地時候。他就這個樣子。我捉到他吃人。他苦苦哀告。說自己是中了一種毒。無法控制自己地行為。我當時半信半疑……但我想也許會是這個原因。就這麼一耽誤。他找機會逃了。後來我遇到這孩子地父母親。他母親都瘋了。父親整天拿著家裏最值錢地地契房契。到處懇求。求人替他報仇。殺死那個吃了他兒子。吃了他鄰人。吃了不知道多少人地那個惡魔。”

鳳宜地聲音裏有一種我從來沒有在他身上現過地沉痛悲痛。還有……自責與懊悔。

“我當時……”他頓了一下。說:“我收了他父親地報酬。可是卻一直再找不到八面魔地下落……直至今日。”

啊。怪不得。

我剛才一直奇怪。鳳宜那麼一個要求完美地人。又不是很難對付地敵手。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進入妖巢裏來……

這件事,對他來說,意義不同。

他不願意再有任何疏忽和意外了。

鳳宜摸出一張薄薄的紙。遞給我。

“這是?”

“這是那孩子地父親,在我答應,有朝一日一定為他報仇的時候,交給我的報酬啊。”

紙上寫著簡單的幾行字。旺州和鎮人周氏,承諾用房產和十五畝水田地做報酬,若是鳳壯士能殺死魔頭為兒子報仇,這些就都歸所有。

字歪歪扭扭,應該是那個悲痛欲絕的父親寫的。只是看到下面的立約人和日期,我愣了。這日期……已經是幾百年前了。

“終於,”鳳宜說:“我終於能抬頭挺胸說一句,我沒有辜負他的所托。只是,這中間隔地,太久了。”

“是啊……”

鳳宜默默的把那張紙又拿了過去。我看著那張紙片仿佛被風吹動的浮沙。緩緩的化成齏粉,飄散開去。

我望著仍然飄浮在我們四周地那些幻影。

“他們……為什麼聚在這裏不離開?”我好奇的低聲問。

“你不解開絲網。他們不能散去。”

“啊?”原來不是人家不想走,是走不了啊!

不過。我也不知道會是這樣。以前倒沒試過,我的這種絲,還有這種用處。

我用它,只是這種絲來的特別容易量又特別大,和其他絲相比是這樣,我要困住八麵食人魔時當然用的是這種絲。但我沒想到這種絲還可以對這些……不知道是幻影還是魂魄的人們,產生這種作用。

我將手虛虛一握,那些絲眨眼間就全部消失了,乾淨的一根殘餘都沒有留下,仿佛這裏從來沒有出現過那麼滿眼滿坑的蛛絲一樣。

那些幻影飄飄的散去,我看了一眼鳳宜,忽然間覺得,我好象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可是,又覺得,已經相識很久了。呵……可不是麼,我們認識到現在,雖然聚少離多,但是也有個幾百年了。

大概是他這段時間喬裝,而現在忽然恢復了本來面目的原因,才讓我有這種想法吧。

“看什麼?不認識了?”

“不……”突然覺得他變真實了。

從一個麻煩人物,一個似乎象雲端地幻像般地美男子,變成了身邊的,切切實實地,這樣一個人。

他也有喜怒哀樂,也有過錯漏疏失,他也會想要懲惡揚善,快意恩仇……

我一下子覺得我們離的,其實並不遠。

鳳宜和我互相都朝對方微笑,他地心裏,是怎麼想我的呢……

嗯,我怎麼覺得,我好象忘了件什麼事,很重要。

“啊!糟!”我猛然想起來:“朱英雄他們現在在哪里?他們沒有被吃掉吧?”

去尋找朱英雄的路上我焦慮萬分,腦子裏不停的閃現出上輩子看到的殺豬畫面。很高很壯的屠夫把豬的四蹄捆起來放在案子上,然後拿起一把殺豬刀就捅進豬脖子,血噴出一些,後來的就都流到了案子下的盆裏,豬的嚎叫聲撕心裂肺的……但是叫聲漸漸變低,然後那些人開始剖開豬肚子掏出……

不不不。不能再想了!

結果我們還沒沖到那臭氣熏天地宰房,朱英雄他們倒是從石洞甬道的另一端朝我們沖了過來。

“主人!”朱英雄激動無比,熱淚盈眶,一馬當前的撲過來,一下子抱住了鳳宜……的

“你們沒事吧?沒受傷吧?我們剛在那邊大砍一通,正要過去救你們……”

鳳宜的臉色變的很古怪。大概朱英雄一身染地臭味兒血跡實在讓略有潔癖的鳳宜難以忍受。但是他也沒有一腳把朱英雄就給踢開。

等他們的情緒平穩點了,我們才互相說了一下大概情況。

原來他們三個裏面,對那時候抹在繩網上的迷藥抵抗力最弱的是朱英雄和穿山甲,但是刺蝟小四兒那身針毛卻是很有用地。看他成天蔫蔫的,倒不算笨。當時大家都暈,真暈假暈先不說,他有點昏沉,就也跟著裝暈了。等把他們拖到待宰的地方,那個繩網就鬆開,那個要宰他們的妖怪興高采烈的磨刀子,而刺蝟不但自己立刻清醒過來放倒了他,還找了冷水來把朱英雄他們潑醒。穿山甲說到這裏。朱英雄不滿的補充:“哪是光用了水潑,他還拿自己的針兒紮我們!看看,我嘴唇上邊這還有血珠子呢!”

那是紮人中紮的麼?我還以為是他們砍殺魔怪們被濺上地呢。

總之,平安無事是太好了。

我看一眼鳳宜。趁朱英雄他們要去掃蕩這個妖洞,我低聲問他:“你是不是早知道刺蝟的皮不怎麼怕這些迷藥?”他以他一直都不顯的著急,而且也不提醒我,害我這一路上越想越恐怖。

“這個麼,我倒也沒有十足把握。”

他的口氣悠然閒適,哪有半分沒把握地樣子!

這個,這個可惡的傢伙!他就是有意看我著急上火!

我也不知道這一瞬間我腦子裏到底在想啥,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的腳已經從鳳宜的腳背上收回來了……

他的鞋面上,清晰的留下了我的罪證----那是個看看就知道用了很大力氣的。把鞋面踩的一塌糊塗地印子。

更可怕地是。我看到那個鐵一般的罪證,竟然不覺得心虛膽寒。反而哼了一聲,覺得心裏說不出地快意。昂起頭去給朱英雄他們幫忙去了!

這個妖洞裏的妖怪數目不算太多,不到一個時辰地功夫就已經全清剿完了。然後朱英雄他們還按著自己的一慣宿習,把這裏徹底翻尋了一遍,倒也找出了不少財物來,豐盛程度完全不亞於我們在荒村偷來的那一次。

不過朱英雄好象不是太興奮,他拿起一個玉鐲子看看,有些沮喪的說:“這個……上面全是血味兒,一定是……殺了人才搶來的。”

是的,這些財寶,我想,應該都是那些不幸落到八面魔手裏的,那些被害的人留下來的遺物。

難得朱英雄這麼個愛財如命見錢眼開傢伙,也能弄清楚這個事實。

我們在這裏停留了一天,朱英雄他們自的去搜尋這片林子裏的骸骨----那些妖怪把那些不幸的人的遺骨到處亂拋……

把他們,都掩埋了起來。那些財寶,和這些人,都埋在了一起,我們一樣也沒有帶走。

鳳宜喃喃的念了一段祭文,他用的語言,我聽不懂,但是他語氣中的悲憫和祝佑,連朱英雄都能聽明白。

他也跟著念了幾句,各位早登極樂,早早超生之類的話。

等一切弄好,我們離開那裏。

雖然現在上路,可能又無法找到城鎮住宿,但是我們都不想在那個地方多停留。

似乎那裏的悲傷,有一種讓人覺得難以承受的重量。

朱英雄他們也一直沉默著。

我們的馬倒也找回來了,我還是和鳳宜共乘一騎。

但是這對我來說,似乎不是一件苦差了。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1 01:52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47 AM 編輯

正文 一二一 大家一起來吃面

微風吹在臉上,我突然有了種奇怪的聯想。

如果這是上輩子,和鳳宜這麼個美男在一起……好吧,雖然美男易了容,但看起來還是很順眼的。

嗯,他開著寶馬車,我坐他旁邊,兜風。

呃,當然,我們騎的這區是很醜的魔界劣馬,我也不是坐在他旁邊,而是坐在他前面的,周圍的風光也不算好。

不過我心情還是不錯的,大概因為這兩天我們不但剷除了八面魔,還順手除了好幾撥強匪,挑了幾處妖洞妖巢的。

我一邊很飄飄然然,一邊很陰暗的想,我終于能明白道士們的心態了。把自己放到一個除魔衛道or替天行道的位置上,做起事來的心情真不是一般的爽!

魔域也好,人世間也好,都有普通的人,這些人在妖魔鬼怪面前幾乎沒有什麼自保能力,我開始覺得魔域,其實就是一個沒有道士存在的人間一樣。人間的妖是弱勢的,而這裏卻是肆無忌憚的。人們就在妖與妖之間的微弱平衡中求存。

很可悲。

但是,他們都已經習慣了。

我們昨天經過的那裏,倒算是很太平。那裏的人日子過的很苦,終年吃不飽,漁獵耕織的收成都要上繳給附近山上的一個大妖,有時候還要送漂亮的少女上山去……當然,送去之後,就再沒有人見過她們回來。

可是在朱英雄一副義憤填膺狀要去給人家伸張正義時,村人反而極力阻止。

他們說,現在這個妖怪雖然很貪,可是畢竟大家這麼些年也過來了。他也不會大開殺戒或是再提什麼更大的要求,所以村人雖然日子難過,還是艱難的咬牙撐下來了。可是如果我們去殺他,萬一殺不成激怒了他,那可就糟糕了。而且,就算是殺掉了他,這裏的山水好,還會有別的妖怪過來霸佔地,到時候他們的境遇說不定也不會比現在好多少。

我們沉默了。

這樣的生存。真的是……

我們也無言以對。出了村子。朱英雄傻乎乎的問:“那咱還殺不殺那妖怪去啊?”

他這幾天除妖除的真上癮。

主要是,妖洞裏肯定會有些戰利品,這些東西我既不要,鳳宜又看不眼,自然都歸了他們。我還從自己的葫蘆裏找了個小織袋給他。雖然是個小織袋,可是東西不少裝。至少朱英雄現在搜刮的戰利品都塞下了,系在腰上既輕巧又方便。這東西是沒有鳳宜給我的葫蘆好,不過也算是居家旅行必備地好東東。

中午在一條溪邊停下歇息,我忍不住問鳳宜。我們這到底是要去哪里他還沒說話,朱英雄先插了句嘴:“嘿,我知道,主人肯定是想去樂華城吧?”

“樂華城?”我想了想,在書上看到過,算是魔域地……好吧,算是府之城了。那個現任魔君就住那裏。

呃?突然一個想法浮上心頭,把我自己嚇一大跳。

難道鳳宜是要去……那個,直搗人家老巢,剷除魔君一家子去的嗎?

啊。不是我妄自菲薄。可是魔域怎麼說……就算一盤散沙人材凋零吧,可爛船還有三斤釘呢。魔君手下必然也有不少的死忠分子,我們要是跑到樂華城去。人家一擁而上,蟻多還咬死象呢。

“別胡思亂想,我只是想去看一看。”鳳宜掃我一眼就知道我在想什麼,他把手裏的樹枝一抬,一尾魚水淋淋的被從溪裏提了上來。

朱英雄折來的樹枝,我地絲做釣線,連釣鉤都省了。然後釣上的魚來,朱英雄他們收拾了煮湯,就著我們身上帶的乾糧吃,魚湯倒是很鮮,而且不覺得腥。鳳宜掰開一塊餅遞給我一半,然後自己那半撕開泡進湯裏,連湯帶餅吃了一碗。

鳳宜也能吃這麼粗糙的東西……

我覺得他越來越真實了。

從一個影子,變成一張清晰地畫,然後,這張畫也漸漸豐滿潤色,有血有肉,有喜怒哀樂。

不知道他為什麼想去樂華城的,我很想問個究竟。不過……

我默默的低下頭,老老實實喝魚湯吃餅。

樂華城很大,城牆極高,是一種灰色的石頭砌成的城牆,看起來異常堅實。這裏……嗯,和我們一路上經過的都不同。這裏異常嚴謹,出入城門要盤查身份。這些人穿著也十分有特色,五彩繽紛的,唯恐不奇突。

我有點緊張,不過到了門前,穿著黑黝黝的衣服的守城兵伸出手來。

我以為是要入城稅錢,但是鳳宜卻從懷裏摸出一張紙證似的東西遞過去。那個守城兵看了一眼,又打量一下我們,點頭說:“進吧。”

這看來是通行證了。

可鳳宜哪來地這東西?

我小聲問他,他低聲說:“路上無意中得來地。”

“哦,”我點點頭,有些好奇的打量這座樂華城。

這裏地建築顯的十分整齊,屋簷較尖,屋瓦是黑色地,道旁有樹,有商店鋪子……

我真的無法想像這裏就是魔君住的地方了,這也太安靜,太正常了啊。

怎麼,沒有一點群魔亂舞的氣氛呢?

我們先找住處,這裏的物價可真不便宜,而且像樣的客棧都住滿了人,不記得是從第幾家客棧出來了,那裏的副掌櫃說,因為魔君生日要到了,城裏早就住滿了從魔域各處趕來的人,就算沒資格替魔君賀壽,也想來沾沾喜氣,開開眼界的,魔君生辰當時。城裏有大慶賀,大宴會,魔宮裏的美貌侍女們會獻歌獻舞,圍火擊鼓。還有魔宮的魔將們,也會即興地展露身手,比武比劍的。

聽他們這樣說,我倒有點明白鳳宜的心理了。

既然來了,如果不看一看再走,實在是遺憾。

只是。我們混在這裏。真的不會暴露嗎?

最後,我們居然只能又找到一家地下的客棧。這客棧老闆居然是我們穿山甲小三兒同族,在樂華城這樣的客棧是很不入流的,但即使如此這裏也差點住滿,能騰出兩間屋來還是老闆看在我們一行的穿山甲的面子上。我朝他笑一笑,說:“小三兒。沒想到我們還要托你地福才能有片瓦遮頭啊。”

“呵呵……”穿山甲這會兒就是傻笑。

兩間屋,不用問,我又是和鳳宜擠一間,朱英雄他們擠另一間。好在這裏不是床。屋裏是砌坑地。這會兒天氣不冷不用燃火燒炕,不過坑上擠兩三個人都沒問題。

客棧裏人手不夠,朱英雄他們就打掃,端水,把活兒搶著幹了。不過接下的問題是,客棧裏也沒有飯吃,只能出去找東西填肚子。要我說就不必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朱英雄他們興奮的臉放紅光,終於來到了魔域之都了。讓他們不興奮是不可能的。

不知道哪天。當他們知道我和鳳宜並非是魔域的人之時,會怎麼樣呢?

鳳宜也沒有反對。可能他也想多瞭解,多看一看這座魔都樂華城。

我們出了客棧去找酒樓。可是與找客棧時一樣----酒樓也全滿座了!

連找了三家都是如此,朱英雄一是急,二是聞著酒樓裏面飄出來的酒味菜味饞了,不耐煩地推開小二走過去,啪的一聲把錢袋摜在櫃上:“爺有的是錢!憑什麼不讓爺在這兒吃飯?給爺騰張桌子,爺加倍打賞!”

我半轉過臉,朱英雄又開始冒傻氣了。

可是這一手在小地方能得通,但這裏是樂華城,朱英雄這種小角色實在算不得什麼。那櫃檯的掌櫃眼皮都不抬:“實在是沒有桌子,就算等這撥客人吃完了騰出桌子,小店今日備地菜蔬肉蛋也全都做完用盡了,招待不起這幾位爺。”

“你!”朱英雄大失面子,惱羞成怒就要揮拳頭。

小三和小四急忙拉他:“大哥,大哥,此處沒座我們再去別處,咱是出來吃飯的不是出來打架的嘛。”

再跑兩處,還是如此。

朱英雄屢受打擊,變的無精打采的。當然,也有可能他是真的很餓了。

穿山甲小三指著一條小巷子盡頭的面攤說:“主人,大哥,要不咱們隨便對付過一頓算了,天快黑了,我聽說樂華城晚上是不許胡亂走動的,咱們吃點兒麵條就回去吧。”

朱英雄不甘心,不過鳳宜卻說:“那也好,晚上吃的清淡些吧。”

面攤不大,擺著兩張桌子,幾張長凳,攤主是一對老夫妻,支著熱氣騰騰的大鍋,老頭兒在揉面,老太太招呼我們:“客人幾位?快坐,先來碗熱湯暖暖肚?”

這招呼讓人覺得……嗯,有種親切感。

我們在面攤兒上坐下來,那老太太頭白了一大半,包著塊青色布帕,系著灰白色地長圍袖,殷勤地擺筷子,盛上幾碗熱湯來。

“客官也是剛到樂華城的吧?呵呵,准是來看慶典地。我們家這面攤兒擺了好多年了,面筋斗,湯也稠。各位吃過就知道啦。”

朱英雄急不可耐:“我要有肉的面,多放肉!”

“成,成,給您下一大碗肉燥面,多切肉。”她又問我們:“這幾位呢?”

“青菜面吧。”鳳宜說。

“我和他一樣。小三和小四也要地肉燥面,麵條兒熟的快,一會兒就端了上來。老太太很有眼色的,前兩碗是我們的青菜面,先端過來。接著才是他們三個的肉燥面。

麵條是挺清淡爽口的。

朱英雄一邊亂攪和他的那碗肉燥面,一邊說:“一碗可不夠,這樣的面我得吃個三碗五碗的。”

老太太笑著點頭:“夠,夠。管夠。”

我端起碗喝了口湯,身後那張桌上坐了人,我聽到一個聲音說:“老丈,給下碗清湯麵,再給我一碟醃菜根兒。”

那聲音清朗平和,我微微一怔。



正文 一二二 睡著了or沒睡著

我也不知道原因,總之,我覺得那聲音很……

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很沖和,很淡泊。``. ``從聲音裏就能聽出來這人胸中大有丘壑。總之,不像是魔域的這些人一樣。

我轉過頭去看,正好,那新來的人也在打量我們,微笑著點點頭。他穿著一件黑色的衣服,沒有任何點綴裝飾在上面,頭披在腦後,用根布帶紮起,皮膚白皙,五官清秀,一雙眼黑漆漆的。好吧,算是挺好看,可是和我身邊的這個鳳凰比,他只能算是中等偏上,跟鳳宜的那種天姿國色差著一大截。整個人看著……嗯,很沉靜,很穩重。不過年紀看起來也只是少年。當然,此處是魔域,你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實的。妖怪們想要保住青春外貌,那辦法多的是。

鳳宜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有說。他的一碗面也吃完了,朱英雄面前已經撂起了三個粗瓷大碗,還正唏裏胡嚕的吃著一大碗肉燥面。穿山甲吃了兩碗就不吃了,刺蝟也已經摸著肚子坐在一旁等著。我喊過那老太太來跟她算面錢,特意多給了三成,等朱英雄也吃完,我們正要起身離開,鳳宜忽然停住腳步,問那老翁:“這醃的菜根兒,可是用的白松醋?”

“正是啊。”

“這菜根兒,是菩提菜吧?”“啊,這個倒不知道,就是在後面參山上挖的野菜了。”老太太說:“那菜莖菜葉都苦澀之極,但是菜根卻脆甘爽口,尤其是用鹽和醋一醃,那味道可真是好。”老太太說著,已經拿起一片大青葉,夾了些醃菜根。包了起來遞給我:“姑娘帶回去嘗嘗,味道可是鮮。”

“那就多謝了。”

我們沒再多停留,溜溜達達的回了客棧,其間朱英雄左右顧盼,趕著一些店鋪還沒打烊關鋪門,買了好多既不實用。又……不見得多美觀的東西。

這傢伙怎麼連這個毛病都很象灰大毛呢,都喜歡亂買亂囤東西。

關上屋門,我就莫名的有些緊張,因為床是鋪好了,而且鋪的又是雙人……那個,朱英雄地這個錯誤認識看來是糾正不過來了。我沒抬頭看鳳宜什麼表情,借著翻看朱英雄買的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來轉移注意力。

嗯,衣料兩包……好吧。這個總能用得上的。

只有拇指大的小花瓶五個一套……這個,呃,插花估計是小了些,大概也就能插進朵指甲花或是蝴蝶花之類。

算盤一把……唔,好吧,朱英雄也許對學算賬有興趣,不過我略表懷疑。要不知道這傢伙連自己現在有多少財產都數不清楚了,雖然他每天都要把自己的家當倒出來數,可是一次也沒有數清過。總是數到二十開外,就亂了套。

居然還有幾枚釵子。一副耳墜子……這個,朱英雄難道想喬裝改扮麼……呃,他那副尊容,要是挽起頭上戴起簪環再抹上個花粉胭脂,呃,我打個哆嗦,急忙把自己想像地那副畫面抹去。

“你來看。”

“嗯?”

我抬起。鳳宜的袖子在牆邊一揮,啊……即時監控影像又出現了。

不過……這……

我瞪大眼,這不是朱英雄他們三個麼?

朱英雄,小三和小四頭靠頭圍坐在炕上,正一件一件的數財物,幾個傢伙的算術都臭的可以,朱英雄的手指腳趾全用上了,穿山甲也是如此,刺蝟一臉茫然,抓耳撓腮的。看起來他的算術大概還是他們三個裏最差地。

朱英雄雖然數不大清數。可是這麼看起來他還是極為開心,越數不清他嘴咧的越大。我忽然想到他明天可能會對人吹噓他的財產多的數不清----那情景一定能讓人笑破肚。這個數不清,的確不是誇大之辭。而是實實在在的功術,朱英雄有多少財產,他的確是數不清。

大概是數熱了,朱英雄一把甩掉了上衣,露出上身那肥光光的肉肉……呃,我急忙提議:“那個,看看別處吧。”

我怕等下朱英雄再把褲子也脫了,那可就不雅了。

鳳宜看起來心情像是不錯,我給他倒了杯茶,他噙著茶和我一起……呃,我還是有種我們是在看什麼電視節目的感覺。你看,鳳宜還喝著茶,我還捏了一小撮剛才面攤的老太太給我地醃菜根兒。這個什麼白松醋淹的菩提菜根兒,味道是真不錯,微酸爽口,很好吃。

嗯嗯,不錯。

我覺得我以前大概也吃過類似口感的鹹菜之類。

我看他一眼,目光又移到牆上。

怎麼跟老夫老妻過日子一樣,晚上沒事兒了,看看電視,男的喝喝茶,女的吃吃零食,然後等十點半鐘,一起熄燈上炕……呃呃,趕緊打住,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視角移過客棧的走廊,有人走過,進房間。小二疲憊的提著銅壺下臺階,客棧老闆正在燭光昏暗地大堂裏有氣無力的撥著算盤算收支。

“這個……我們現在看的東西,能保存起來麼?我是說,如果是什麼好看的景象,我以後還想看的話……”

“可以。”鳳宜摸出一個黑黑的圓晶石球放在桌上,上面有系繩,下面有絲穗,看起來可以掛在帳子上窗簾邊做裝飾:“可以留存在這裏面,起碼今晚的所有都能存進去!”哇,超長的十二小時錄影帶!好!

牆上的影像一直在推進,就象一個人扛著攝像機邊走邊拍一樣,我喜歡!

哈哈哈,回來一定要讓他教我這一手怎麼弄,我也在盤絲洞裏洞外的拍攝一下。

我拿著木球在把玩,一邊把包著醃菜地青葉朝他推推:“你也嘗嘗吧?”

“嗯,我不吃這個。”

“那你那時候幹嘛問那老太太這個呢?”我還以為是他有興趣。

“這東西……你以前沒吃過嗎?”

“嗯?”

我有點迷惑。

我……好象……吃過吧。不過我不記得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又是在什麼地方吃過它。

“這種東西在蜀山,一年到頭,每天早上晚上佐飯都有這個。不過我沒想到在魔域,也能看到它。”

“哦?”

我愣了一下。

原來是……在蜀山地那個時候吃過嗎?我都不記得了。我只是隱約記得這個味道,所以……

“蜀山鄰近的地方。大多數都食用這種醋地。他們那裏在制醋地時候會加一些白松霜在裏面,所以叫白松醋。”

“咦?蜀山地醋,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鳳宜微微一笑:“這世上沒有什麼不可能。魔域的七心蛾能飛到人世間去,那麼蜀山的醋出現在魔域,也不奇怪吧。”

“那……你是說,那賣面的老倆口,他們……”

“我可什麼都沒有說啊。”

我想了想:“那麼,在我們之後去吃面的那個人呢?我也覺得他。不大像是魔域地人,氣質不一樣。”

鳳宜含笑點頭,緩緩說:“你能看出來,倒也不錯了。你……以前應該見過他,不過他現在換了個樣子,所以你一時沒認出來。”

“我見過他?”

我納悶了。

“炎炎暑日長,青蓮一莖香……”

“青蓮!”我呆了:“青蓮道士!”

我想起來了!我當然……還沒有徹底遺忘這個人和這個名字!

“他……他怎麼……”我意外之極:“他怎麼會活這麼久?他,他又怎麼會出現在魔域?”

“活的久的修道之士,也不是沒有的。當時桃花觀的變故之後,蜀山青字輩的也損失了不少。從那以後就沒青蓮的消息,我也想不到會在這裏再遇見此人。”

太意外了!

我幾乎覺得……這,這事兒太過奇怪!

鳳宜對著我質詢的目光坦然以對:“我這裏也沒有答案給你。實話實說,我是想,這裏可能會有舊識在,不過絕對不是他,我也不知道會在這裏遇到這個人。以前我和他沒交情。只是見過兩次面。”

鳳宜當然不會說謊。

街上很安靜,有地人家門口懸掛著燈籠,有的則是一片昏暗。魔域幾乎很少有陽光,可是月光卻不受影響。我想,這是因為此地屬陰,而月亮,又是太陰星。或許此處正是憑恃這樣獨特的環境特點,才會成為魔域。

有人經過這裏,是巡夜的。他們穿著一身黑,行走時迅捷無聲。七人一組。快速的由街的一端繞過來。然後又消失在街道的另一端。

“唔,嚴謹和京城有一拼啊。”京城的大街上都不用這麼嚴查。主要是。京城裏大多數都是普通人,這裏可不一樣。人妖魔怪混雜居住。要出點什麼亂子那可不是小事。

“他們都是……魔?”

“魔也是人變的。”

嗯,看起來也和人差不多。其實那些和尚道士們將所有異類修煉的,稱妖,稱精。人死後變地,稱鬼,而練了魔功的,不管是什麼,都稱魔。

所以這些魔兵,其實也就是修煉了魔功的人吧?

我們那裏一說起魔域,認為這裏肯定暗無天日,血流成河,飛沙走石,鬼哭神嚎……呃,如果我回去跟我一洞的大大小小說起,我來了趟魔域,還在樂華城吃了麵條住了客棧,不知道他們怎麼說,怎麼想?

“夜了,你睡吧。”

鳳宜看樣子,還是準備再打坐的。

我的一句話到了喉嚨口,可是沒有說出來。

臉卻微微的熱了。

我爬上炕,用被子把自己裹好,面朝著牆,對自己說,不要胡思亂想,快睡覺。

可是熱地不光是臉……大概被子捂的緊,身上也熱起來了。

我從沒哪個時候象現在似的,這麼清晰鮮明的,可以察覺到他和我,離的那麼近。

我的身體僵硬,不知道躺了多會兒了。平時睡不著還可以翻翻身,可是現在半邊身體都快睡麻了,我也沒有動一下。

身後忽然傳來鳳宜的聲音:“睡不著嗎?”

我激靈一下,本能的回答:“不,我睡著了!”

我說了啥呀!

沉默。

沉默。

鳳宜哈哈笑出聲來,我從來沒聽他笑的這麼爽朗清亮,仿佛陽光下明澈流淌的溪水。

我地臉燙地都要燒起來了!

都怪他!

他居然還笑!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1 01:58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48 AM 編輯

正文 一二三 開始這段感情吧

第二天鳳宜繼續很閒逸的,帶著我們一眾跟班兒去逛街。他買了許多書,什麼方面的都有。我現在已經見怪不怪了,魔域的人也是人啊,也要過日子啊,看書寫字也沒有什麼奇怪。要是哪天知道魔君也開科舉讓人考狀圓,我也不會覺得很稀奇了。

中午我們找個地方吃了一頓很有樂華城特色的午飯。樂華城裏的人對吃很講究,並且什麼東西都不憚拿來嘗嘗味,有一道菜叫糟酪魚,我吃一口就吐出來了。酸臭酸臭的!我們幾個誰也沒有胃口,店小二見怪不怪,說這個菜本來外地人就不大能吃慣。他雖然臉上帶笑,但是說到外地人的時候,還有有種城裏人對鄉下土包子的輕視。

我倒是完全不在意,別說在魔域了,就是在我們那地界,我也算是個地道的土包子,沒見過什麼世面。被小二鄙視一下有什麼關係?話說,朱英雄他們倒是唯恐被當成土包子,換了簇新綢緞衣衫,可是衣服不是太合身,款式也明顯的有些……不合時宜,總之,越顯的土。店小二的鄙夷藏在熱情笑容後面,他們的粗神經一點兒沒察覺,大吃了一頓,還要繼續接著逛去。

鳳宜說:“你們要玩,就多玩會兒吧,我們先回客棧去。”

我們在半路分開,我們回客棧,他們要去以繁華聞名的城西。

回去的路上,有個挑擔子的小姑娘經過我們身邊,她和我們擦肩而過,我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低頭看,她挑的籃子裏有許多鮮花,一簇簇開的蓬勃旺盛。花瓣上還帶著水珠,襯著綠葉,更顯地嬌豔美麗。

那小姑娘停下來,殷勤的對我笑著說:“姑娘,買朵花戴呀?這都是很好的鮮花,我們自家園子裏種的。”

我搖搖頭。不太好意思的說:“不用了,我不戴花的。”

“買朵吧。”鳳宜打量著那個籃子,挑了一朵雪白地,我叫不出名字來的花。

“這位大哥真是體貼的,這花兒叫脈脈香,又叫兩心花,您看這花,花芯是不是有兩個?”

我好奇的也湊過去看。指尖撥開重重的擠在一起的花瓣,果然兩個半圓的花芯連接在一起……真神奇。象並蒂蓮什麼的那些花都是一枝開兩朵,這種花倒是真正地雙生連體花。

“好,買一朵。”

鳳宜付了錢,兩指拈著那花:“要戴上麼?”

我摸摸自己今天的頭,笑著搖頭:“不了,披頭散的不襯。”

他把花遞到我面前:“送你吧,看你很喜歡。”

“好,多謝啦。”

可是我已經接著了花,他卻還沒鬆手。

我們的手指不可避免的碰到了一起。

我抬起頭看他。鳳宜眼中帶著柔和的笑意,然後,他才松了手。

我頓時覺得,我手裏拿的哪是花啊!明明是根燒紅的鐵釺子嘛!這麼燙,這麼……

這個花叫兩心花,又長成這個樣子,就是傻子也明白拿這花送姑娘的意思。不就是……不就是那個意思嗎?

而我又接了這朵花,那不代表了我……我也有那個意思嗎?

鳳宜倒背著手在前面走,腳步好象顯的異常輕快,衣裳頭被風吹地,顯的那麼飄逸……他整個人,好象從到腳都透出“我很快活,我快活的飛上天”了似的感覺!

我拿著那朵花站在原地愣了幾秒,鳳宜停住腳,轉回頭來看我。

我也朝他笑笑,快步趕上前去。

我們朝客棧走。好象還和剛才一樣。

唔。多了一朵花。

還多了些……別的東西。

我覺得臉上熱,最近我總是好熱。

悄悄反手背貼在臉頰上。手背涼涼的,感覺很舒服。

是不是……太快啦?

上輩子看到身邊的同學談戀愛。總是得男生寫好些回紙條,約個半學期,才羞答答地答應到學校外面的小河堤上去見見面……

在桃花觀的時候,牡丹師姐,還有其他師姐,好象也不用人教,天生就會談情說愛,耍手腕,使性子,欲擒故縱啊欲迎還拒啊欲說還羞啊這些統統無師自通,而且用起來得心應手。

我不行,我覺得很笨。

我甚至不知道,接下這朵花之後,我該用什麼樣的目光看他,用什麼樣的口氣和他說話。如果他要牽我的手,那我讓不讓他牽呢?如果,如果他還要求別的,更多的,那我,那我……

呃,客棧到了。

這一路淨在胡思亂想。

這客棧裏在地下,大堂裏空氣略顯污濁,不過我們的房裏被鳳宜手指一彈,立刻清爽宜人。

“怎麼老看那朵花兒?”

我在肚裏吶喊:那因為我不知道怎麼看你啊!

不過嘴上說的:“我怕它……太快就謝了。”

“呵,就想這個啊,你地小腦袋,有時候真是不大頂用。”鳳宜把花兒又接過去,手指尖有一點瑩光,點在那朵花地花萼上面,然後再把花遞回給我:“喏,這樣就不會謝了。”

我看看花又看看他:“這樣,它能開多久呢?”

“你希望,它能開多久?”

呃?

我答不上來。

花無百日紅,我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鳳宜這一句,似乎另有他意。

我沒回答他也沒追問,從袖中抖出我們今天買的那些書來,我倒了杯茶給他,然後翻著看他都買地什麼書。

大部分都是些閒書,我的意思就是,四書五經這種東西原來魔域也有哇?這種書在這裏怎麼會有市場呢?我摸起一本翻翻。又丟下。

都不是我喜歡地書。

唔,我喜歡看話本小說,但是又不要太俗套的公子佳人。大概這種書在魔域也一樣難尋吧。

鳳宜把他地那個窺術又使出來,我坐那兒看看街景,喝杯茶,再翻翻書。不知道朱英雄他們逛到什麼地方去了。

閑著也是閑著,我坐在炕沿,一手揮出許多絲來,繼續開始完善我的千蛛網。

這網當然沒有一千層那麼誇張,可是幾百層可是有了。反正我閑著沒事兒就弄這個,弄的層次越多,網越堅牢,我越有安全感。這可是我的防身法寶呢。怎麼可以不下功夫認真對待?

鳳宜看我一眼,沒說什麼。

我織網織的異常起勁投入,沒多會兒功夫已經織好的部分就堆在腳底下,把腳背都給埋了。

鳳宜忽然說:“還想吃昨天面攤兒地那麵條麼?”

“你不是說賣麵條的夫妻有古怪麼鳳宜搖頭:“我可沒那麼說。”

我把手裏的網一攏,屋裏滿地的白茫茫的蛛絲頓時都消失不見了。

“也好。”

我們順著昨天走過的路去那面攤,可是巷子盡頭卻是空空如也。

我轉頭看看,沒錯,昨天就是在這裏吃面的。

但是那面攤今天沒擺出來。

“咦?白來了?”

鳳宜也有點意外:“去別處吧。”

“嗯。”

他很隨意的,很順手地,很自然的……呃。就攜起我一隻手,然後轉身,緩步朝前。

我則有點木木的,被他牽著走。

不要多想,順其自然。

我在心裏這麼和自己反複說,沒走幾步,鳳宜忽然停下來。

“怎麼……?”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個一身黑衣正緩緩走近的,不就是昨天吃面時見的那人麼!

鳳宜說,他就是我當年見過的,蜀山的那個青蓮道士。

他為什麼會在魔域呢?是他也成魔了,還是他別有打算,跑此處來上演一出正邪相對魔域版無間道?

我怕我的目光洩露什麼,把頭轉向一旁,他看起來也是來吃面的,走到巷口看到那面攤不在,也意外地停下腳步來。

鳳宜對我說:“走吧。”

我強忍住想回頭去看那個人的衝動。乖乖的跟鳳宜走遠。

“在這兒吃吧。”

我抬頭一看。這酒樓好氣派!足有五層高!雕樑畫棟,燈火輝煌。

我拉拉他袖子:“八成又沒有空座了。還是回去吧。”

“不問問怎麼知道呢。”

鳳宜和我進了那院門,就有穿著青衣小帽打扮的小二來招呼。到底氣派不一樣。服務水準也不同。小二絲毫沒有以衣貌取人的意思,微笑問:“二位要用酒飯麼?可有先訂過座席?”

“沒訂過,有空的桌子麼?”

“哦,三樓還有一張桌,二位不妨隨我來看一看,合意不合意。”

還是瞎貓撞著死耗子了!

我和鳳宜跟著那小二上了三樓,他指著一張靠窗的桌說:“二位看,這裏望出去,能看到不遠處地豐雲河,雖然景致不如那一邊,不過也算不錯。”

“好,就這裏吧。”

我們要了一味清蒸獅子頭,一道羊膾,一道魚圓,還有一樣是甜甜的杏仁豆腐羹。菜色果然好,色香味俱佳。

遠處的河面上有船,船上有燈,遠遠的一點燈火飄飄然而來,又悠悠然而逝,酒樓上雖然不少客人,但是並不嘈雜擾攘。我埋頭吃菜,鳳宜說:“等下去河上泛舟吧?”

呃?我愣了一下,嘴裏魚圓兒沒嚼就咽了下去,結果喉嚨差點兒噎住。

這是……約會?

他平靜的看著我,似乎並不急於得到答案。

我覺得胸口怦怦直跳,一個字在嘴邊打了個轉,然後沖了出來。

“好。”



正文 一二四 雨夜舊船與轎子

河上有那種平底尖頭的搖船,船身很窄,劃起來輕快。鳳宜站在船頭,當面而立。河上有許多遊船,掛著各種不同的燈籠,映在河水裏,就成了一團團晃動的瑰麗的光影。

這河轉一個岔道就可以劃進萬仙湖裏。我覺得這名字真是諷刺,你一魔域的湖,應該叫萬魔湖才對吧,怎麼能叫萬仙湖?

划船的人不知道我們想去哪兒,反正不少他船錢,他一邊划船,一邊有暇和我們指指點點,萬仙湖中有島,島上有魔君大人的行宮。我遠遠望過去,果然那邊的燈火與別處不一樣,隱隱約約還能看到樓閣飛簷,屋角崢嶸,周圍花木繁盛。

“能再靠近些嗎?”

“啊,姑娘不是樂華城人,所以不知道,這咱哪能隨便靠船過去啊,嘿嘿。”船夫一邊笑著一邊再把船劃開:“再向前還有好熱鬧呢,姑娘不用失望,包你不虛此行就是!”

樂華城是不一樣,連劃船的船夫說起話來都比朱英雄他們文雅的多了。

“今夜不宵禁麼?”我好奇的問。

“啊,明天就是魔君大人的生辰慶會正日啦,今晚自然不宵禁。”船夫笑呵呵的說:“再說,也沒哪個不開眼的傢伙會選這時候惹事生非,姑娘說是不是?”

我想說是,不過我覺得我本身就不是魔域的順民。鳳宜更是一身硌人扎手地傲骨。他會不會惹事,我可不敢保證。

我唔了一聲。鳳宜卻轉過身來,遞了一個紙包給我:“無聊的話,打時間吧。”

我還沒看到是什麼。先聞到一股撲鼻地香氣。打開紙包,趁著船著挑的燈籠昏黃的光暈,看見裏麵包著切好地豆腐乾和五香牛肉,尤其是牛肉,一聞就知道火候最佳,肉酥筋軟。

我吞了口口水。抬頭問:“你什麼時候買地。我怎麼不知道?”

鳳宜只是微微一笑。又轉過頭去。

我也不和他客氣。手在衣服上蹭兩下。就捏了一片豆腐吃。

嗯。這豆腐乾地味道也不錯。

鳳宜不知何時坐下來。看我已經把豆腐乾吃了一大半。牛肉還沒怎麼動。低聲問:“不喜歡這個?”

“不是……”我笑笑:“我總是習慣。好地留在後頭吃。”

“不怕好吃的先被拿走嗎?”

“不,有句話叫,好酒沉甕底。”我捏了片牛肉放進嘴裏。

嗯,很香,真的很好吃。

我一直相信,有等待,就會有收穫地。

尤其是這種時候。

“也給我片嘗嘗。”

“哦。”

可是他這麼說,對我托過去的紙包卻不伸手。

難道他地意思是讓我……呃……

我瞅瞅他,在夜色裏,他地面目輪廊依稀就是沒易容的樣子,被昏黃地燈籠的光和河水地黯暗映照抹上一層沉著而隱約的……

他地英俊太有殺傷力。

我捏了一片牛肉遞到他嘴邊,他的動作一如既往的優雅。

“呀,像是起雲啦。”船夫忽然說:“怕是要變天嘍。明天可是慶典正日,要是下雨,那可不作美。”

我用探詢的目光看鳳宜,最近我越來越覺,有的話不用我說出來,鳳宜就能瞭解。

魔域就沒有法術能行雲召雨麼?控制一天的天氣,應該不難。

鳳宜回我的目光我也明白,他的意思是回去再討論。

船夫說的真沒有錯,沒過一會兒,忽然鼻尖額頭上都感覺到了一絲涼意落在上頭。

“啊,下雨了,客人進艙裏吧。”船夫自己拿起蓑衣披上,又戴起斗笠,繼續搖著船,問我們:“客人是要再雨裏再遊玩一陣,還是要回去了?”

鳳宜說:“從前面那水道繞一下,就劃回去吧。”

“好咧。”

雨雖然不大,雨絲卻極細密。我退後一步,坐在船篷下,鳳宜也坐過來,這麼小的船上,哪有多大的空,他的肩膀就挨著我的肩膀,他的膝頭也碰著我的膝頭。

艙裏除了豆腐乾和牛肉的香氣,還有……嗯……

我靜靜的坐在那兒,雖然和他離的這麼近,又不是同騎在馬上那種情況,不過,心裏卻不覺得慌亂。

反而覺得很平靜。

細雨打在船篷上,有一種緩慢而從容的,均勻的沙沙聲響。

鳳宜的聲音低低的,輕柔如風,掠過耳畔和鬢邊。

“在想什麼?”

我其實什麼也沒想,不過,他這麼一問,我忽然想起以前聽過的歌。

那是上輩子看過的,我記得挺清楚的一部戲。因為印象實在很深,看的次數太多了。

那也是在下雨的船上,白蛇青蛇和許仙初逢,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在想一條蛇。”我輕聲說。

“蛇?”鳳宜的聲音裏有些微的意外。

“嗯……這蛇看中了一個書生,施法召雨,和書生在船上相會,向他表示好感……”

“這樣啊……後來呢?”

“後來,他們被拆散了。”

鳳宜的手,忽然伸手過來握住我的手。

“你不用擔心,不會有人能拆散我們。”

我輕輕的點頭,低聲說:“我知道。”

因為我不是白蛇。對書生抱地幻想太高。

鳳宜更不是許仙,對世情險惡無力抵擋。

鳳宜的手輕輕繞過來。我轉過頭。

他地唇,輕輕貼在我的嘴唇上。

一瞬間,身外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風聲。槳片劃水聲,雨絲打在船篷上地聲音,遠遠的,那些其他的聲音,全被過濾,遠離。

我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還有呼吸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唇輕輕離開,我定定神。喘口氣。然後,其他的聲音一一回來。細雨地沙沙聲響。劃水聲,風吹著船篷上的油布輕輕地嗒嗒地響。

“鳳宜……”

他的指尖輕輕點在我地唇上。低聲說:“噓……別說話。”

船身晃了一下,我的頭偏側過去。倚在他地肩膀上。

這船似乎劃的很慢,遠遠地,雨絲無邊無際的漫散在天地間。

我覺得心裏從來沒這麼坦然過。

好象我們很久之前就這麼在一起了一樣。

鳳宜也沒有說話,只是握著我一隻手一直沒放開。

等到下船的時候,我才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裝牛肉的油紙包已經從膝頭掉在了船艙板上。我去撿,鳳宜說:“髒啦,不要了。想吃明天再

我怎麼覺得我們跟老夫老妻似的,對話這麼沒有激情。

“不算髒。”

我還是撿了起來。

雨一直沒停,鳳宜給的船資豐厚,那個船家過意不去,執意要把斗笠送我們。

不過一頂斗笠,我就接了過來。

不過我和鳳宜誰都不怕雨淋,斗笠遮在頭頂只覺得挺有趣。地下的街道是方塊的麻石鋪成的,踩上去微微有點滑。

我們沿著路慢慢向回走,鳳宜攜著我的一隻手,輕聲說:“等看過這慶典,我們就回去吧。”

我們這兩個字,聽起很自然,很順耳。

“嗯,好。”我忽然想起來:“那朱英雄他們呢?帶他們一同回去嗎?恐怕會不妥吧?”

鳳宜輕聲笑:“朱英雄實在是個活寶,和你的灰大毛倒是相得益彰的,一個膽小細心,一個粗魯直率。你看他們的日子,要是沒個人護著,還真是不好過。”

“但是他們的來歷若是被知道,這麻煩可不小,而且,他們自己肯不肯去,還是另外一回事呢。”

“好,不說這個了。”他轉了話題,結果第一句就讓我吃驚。

“我們回去後,挑個吉日完婚吧。”

“噯?”

鳳宜停下腳,轉過頭來,就著路邊店鋪的燈籠的光看,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要怒,聲音聽起來倒不像是生氣:“你不願意?”

“那個……”這讓我說願意還是不願意啊?問題不是這個啊。

我聲音低低的:“太快了……”

“還快麼?”他又牽著我繼續朝前走:“我倒覺得,已經虛耗了太多時光了。”

唔……好吧。

鳳宜說的也有道理。從他第一次和我提親到現在,也有兩三年多了吧?雖然我只是閉了次關,可他是實實在在的守在盤絲洞外的,替我照顧一家大小,真的……

現在想來,他可能脾氣不好,又長的不夠安全,但是有能力,有責任……

拋開別的不說,這個親,也不是不能結的……

“這個,回去再說啦。”

他的唇角似乎有微微的笑意。

我轉開頭,看到街道那頭,有一乘轎子正飛快的行進,離我們越來越近了。抬轎的人步伐矯健,幾乎是腳不點地般,轎子又穩又快,一轉眼就到了近前,從我們身旁擦過去。

我聞到一點香氣,轎中大概是位女子。

等我們回到客棧,朱英雄他們也正好回來,幾個傢伙頭上都一層水光,不過興致很好,朱英雄張口就說:“主人,我們剛才去了怡春……”旁邊小三和小四一個捂嘴一個抓頭,沒讓他把下面的話說出來。

他們去的不是那啥啥地方吧……

我又無奈又想笑,算了,他們愛去去吧,也許明天慶典之後就會和他們分開了,但願他們三個以後也過的順順當當的,不要太艱難了。

至於那種地方……呃,對我來說,只要鳳宜不去就行了,朱英雄他們去不去,和我也沒啥關係啊。

洗了臉梳順頭,鳳宜坐在炕邊,抬起頭順口問我:“你臉上怎麼從來也不搽些香脂花粉的?”

“我懶嘛。”我坦率的說:“什麼脂粉啊擦上了還要再……”

香粉……香粉……

我忽然跳起身來:“剛才那轎子!鳳宜,那個轎子裏頭……”

“怎麼了?”

我一下子想了起來:“剛才在街上和我們擦身過去的轎子,裏面傳出的香味兒,是三七的味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1 02:04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49 AM 編輯

正文 一二五 魔君的生日慶典一

鳳宜沒問我會不會搞錯,他只是是微微訝異,就說:“此人,不必再理會她。”他說:“你總不會到這時候還想和她做姐妹吧?”

“那不是的。”我也覺得自己剛才實在是一驚一乍的不太像樣,坐下來:“我就是……不知道她是怎麼變成了那樣。”

“她和你,從頭到尾不是一路人,當時在桃花觀頭一次見她我就知道,這女人一眼裏寫著野心,另一眼裏寫著謀算。那些年她就算討好我,也是別有用心,你就把她的事拋開吧。”

我把玩桌的茶杯,雖然是粗瓷杯子,都不囫輪圓,不過看起來倒也很有意思,我突奇想把杯子揣起來:“嗯,總算是到魔域來了一趟,這個拿著算個紀念品吧,嘿嘿,回去跟人說這是魔域的茶杯。”

鳳宜哈哈一笑:“你有時候也真是……”真是後面的話他沒說,卻說:“睡吧。”

呃……床又是鋪好的,不過我挺乾脆,自己爬到裏面一個被窩裏去。鳳宜在炕沿坐著,我讓他看不好意思起來,聲音有點幹幹的問:“你不睡?”

“我看你睡。”

我眨眨眼,轉過身兒去面朝牆:“我不用你看,你看著我睡不著。”

他輕笑兩聲:“你睡吧,我今晚打坐,不睡了。”

我感覺到他伸過來手來摸了兩下我地頭。他的動作很輕。不過……好象也有點小心翼翼的。我琢磨著這麼溫柔脈脈的動作他從小到大,恐怕也沒做過。我的頭不長,散開的就有兩綹在枕頭上,他摸到梢,居然還輕輕的揪了一下。

我想想今天地事情,又想到剛才我們在下雨的船艙裏……

最後還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三七。

我覺得我才剛合眼就讓鳳宜又叫醒了。他換了一身銀藍色地衣裳。頭梳地很整齊。臉上地其他改妝都去了。只是皮膚還弄地蠟黃地。遮住了攝人地容光。

“快起來吧。這慶典天不亮就會開始了。”他指指炕邊地衣服:“來。這身兒你試試。”

我看著。也是身銀藍色地衣裳。

“這又是你買地?”

“不是。這還是以前就……”他咳嗽一聲清清嗓子:“你試試看合不合身。”

我笑著跳下炕來,雖然有點披頭散。我也不管,把衣裳提起來在身上比比,大小正合適。

我兩指一招,衣裳就飛身上了。這衣裳一定有玄妙,穿起來感覺特別的輕盈柔軟,那麼合身又不會有一點不舒服的感覺。

朱英雄在外面敲門,然後殷勤的陪笑端水進來。我看他眼睛下面也是明晃晃的兩個好大的黑眼圈兒,今天這麼起早對他來說看來也不是件苦差了。這傢伙愛新鮮熱鬧可真是不顧一切啊。

“主人,你今天這身兒打扮可真是精神啊!嘿,果然是人要衣裝。平時不打扮一點不打眼,現在這麼穿,好看!”

我笑笑:“你們今天起這麼早?”

“不早不行啊。”朱英雄的胖豬臉兒恨不能笑成一朵大菊花:“去晚了擠不到前邊兒。根本看不著什麼熱鬧。”

“這熱鬧到底是怎麼個名堂?”我其實也不用怎麼梳洗。不過也就著他端來的水照照影,嗯。這衣服是襯地人顯的精神多了,這還是屋裏暗。這個顏色要是到了外面光亮的地方,藍色越淡。銀色越亮,肯定顯地更好看。

“啊,我們早就聽人說起過啊,上次就熱鬧地不得了,從一早起就有大慶,放花炮,有歌舞,點起那種三層樓那麼高的大彩燈,整整三天都不熄地……”朱英雄滔滔不絕,說的口沫橫飛,我一邊梳頭一邊聽他說,等我把頭挽好,鳳宜又拿了一枚珠花,親手幫我戴上,我大大方方地在水盆裏照影,又和他說:“謝謝你。”

鳳宜微微一笑:“你和我,客氣什麼。”

朱英雄也不知道我們客氣什麼,在一旁幫腔:“對對,一家人不用客氣。主人,咱們這就出門吧?我們昨天打聽好了,今天平天宮開放,城裏人都可以進去。聽說裏面有一片南裏宮,宮場大的能容下幾萬地人。不早去,那位置別人占盡了,咱就看不著東西了!主人,快動身吧。”

小三小四和朱英雄都是一臉焦急神色,我掃一眼,他們身上都穿著顏色最鮮亮,花色最扎眼的綢緞衫子,尤其是朱英雄,兩個肩膀裏不知道又墊了什麼,高高聳起,雖然怪異一點,不過倒也算威風神氣。

他看我看他,還特意把胸膛挺挺,得意洋洋的問:“主人,你看我這身兒新衣裳,怎麼樣?”

“不錯不錯。”我笑的合不攏嘴,說:“那咱們就去吧,別真的去晚了占不著位置瞧不成熱鬧,那可不就白來一趟了嘛。”

“是是。”

我們出了客棧,街上已經有許多人,大家都急匆匆的,奔向同一個方向。

魔宮。

沒出來的時候我還覺得朱英雄穿的奇怪了,可是和從身邊經過的這些人相比,朱英雄遠遠不夠看!

比如我們前面的一個,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把個頭梳的足有三尺高,上面插滿了各式金銀寶石綢緞飾物,我簡直被嚇了一跳。那個人頭既然梳的的這麼高,又裝飾的這麼沉重,走路的時候就得用兩隻手緊緊的舉著托著恐怕走的急身體起伏給顛散顛壞了。

再看另一個。那……那……

那還是人穿地衣服麼?那分明是……

我盯著看,鳳宜扯著我轉過頭來,冷冷的說:“不要看。”

咳……

好吧,我不看。

雖然嘴上說不看,心裏還總想著再瞅瞅……

這衣服之奇突暴露,就是我上輩子見的那些非主流的腦子不好的小男孩兒小女孩兒也穿不成這樣,直追皇帝的新裝了都!

雨雖然停了。可是天卻比平時陰沉的多,加上天也不算全亮,所以趕路地人還有提著燈籠的。路上也已經象朱英雄說的那樣點起了許多彩燈,有各家掛在門前的,到了大道上,路兩邊紮的彩燈就更加異彩輝煌了。上面紮的各種形狀,我一抬眼,還看到一隻金彩火紅的鳳凰,仰頸展翼。十分神氣漂亮,急忙招手讓鳳宜也看。我小聲問他:“你……嗯……你本來是不是也長這個樣子的?”

他也小聲回了一句:“成了親就讓你看。”

我臉一熱,就不再問這個問題,轉頭繼續看燈。

還有那種大的走馬燈,遠遠地看著旋轉不休,上面繪著精緻的圖案花紋。

一路上還有人家在吹吹打打,雖然唱的不見得都好聽,卻非常熱鬧。

我們小聲說話。

“我們那裏,就是過年,也沒這麼熱鬧啊。”

“你要是喜歡。那今年過年,我們也好好熱鬧一番。”

“不不,我可不是這個意思。這得多少耗費啊。再說。一個不好,灰大毛那些小耗子們得意忘形。非把伽會山燒了不可。”

“放心,你用珠子鎮著。燒不了。”

路上朱英雄買了幾個大大的彩綢紮的球,比籃球還大一圈兒。美滋滋的系在胸前,小三兒小四兒也一人系了一個。朱英雄還討好的挑出最大的一個來遞給我:“主人,你也系吧?”

我駭笑,搖手說:“不要不要了,我身上穿的衣服和這個不襯。”

“這倒也是。”於是朱英雄本著勤儉節約不能浪費好東西的優良品質,又把那彩球系在後背上一個,手臂上一個。

我忍笑忍地肚子都疼了。不過街上也不止朱英雄他們三個才這樣,許多人都買彩球彩帶的,只是大多數只是小球,紮手腕上或是領子上,看起來只是喜慶而不是奇異,總比灰大毛他們協調些。

走了大概一個多小時,才到了魔宮的山腳。雖然大家都想快些走,可是人太多,只能跟著人流朝前慢慢走。到了魔宮門口,雖然不至於個個要搜身,但是也要簡單地查驗一下才准進入,所以人越積越多,天慢慢亮了,可是仍然陰地很,八成今天還是要下雨的。我估計我們又等了得四五十分鐘快一個鐘頭,才輪到我們。

我稍稍有點緊張,怕我們被現身份。

不過我地擔心太多餘,我們順順當當的被放了行。

雖然說進來了,還是爬了將近半小時地坡,才到了朱英雄說的那個南裏宮地大廣場。

我定定神抬頭看看,剛才只能看見前面人的肩膀後腦勺實在鬱悶。

嘩……

好大啊……

我就這麼個感想。

梅山的那個山頂的會場也算大,可和這個一比,那就是小學校的操場和鳥巢體育場來比了!

怪不得說能容幾萬人看熱鬧呢,照我看十幾萬也能容。

有人在那裏指揮,這一撥人去那處,那一撥人去這處,我們和另外幾十個人也被指了個方向,看起來不近不遠,不算偏僻,但是也不靠中間。朱英雄他們有些怏怏不樂,不過他們平時是放肆一些,到了他們心目中的魔宮聖地可不敢亂來,乖乖的跟著人一起走過去。我就覺得這裏跟大體育場似的,四面環繞的都是看席,中間是表演場。

到了我們該坐的一塊兒,地下都是石墩子,朱英雄急忙攔著我們,把幾個墩子擦了又擦,還覺得不妥,說怕昨天下雨石頭潮冷,又掏東西來給我墊座。我一看他掏的就是塞在肩膀那裏充場面的棉墊子,忍不住又要笑。

不過前後左右的人都坐下了,我們也就跟著坐下。

“喂,沒看出這魔君的魔君大人還挺懂得與民同樂啊。”

鳳宜只是微微一笑,那笑意裏的七分溫柔我知道是對我的,三分冷嘲肯定是沖著今天這慶典。

唔,真奇怪。以前我看鳳宜就怎麼看都覺得不明白他。現在卻怎麼看,怎麼覺得他的舉動這麼親切明白呢?

人越來越多,這場地上嗡嗡的全是人聲,遠遠看去黑壓壓的人頭夾雜五彩六色的裝飾,實在是熱鬧之極!



正文 一二六 魔君的生日慶典二

我有種上輩子去和同學去露天體育場看體育比賽的感覺。這場地,這安排,這氣氛……

恍恍惚惚的,朱英雄討好的遞給我什麼東西,我接過來,居然是炒瓜子和醃梅子!

他什麼時候買的這些東西?

“昨天就買啦,我們本來也想不起來,可是我們逛街的時候有人叫賣,說可以帶進來吃的,”他又遞過來兩包糕餅之類,小聲說:“這慶典好象到正午才開始呢,所以我聽人說,大傢伙兒都是要帶東西進來吃的。”

更像是出來看電影看球賽了……這連零食都有了。

我接過來一包瓜子,問他們:“水也帶了?”

“帶了!”穿山甲從腰裏解下水袋來拍拍,好大個的皮袋,估計裏面起碼也得裝個五斤水。

我再轉頭看旁邊人,果然也都揣著捧著吃的喝的……

敢情兒……這大家都是來看電影看球賽的。

虧我剛才還那麼緊張。

我心情一放鬆,就四處打量起來。其實我更想知道真正的魔宮什麼樣。不過,從我們這裏望出去,除了這一片大廣場,還有四周高聳參天的怪異的大樹,什麼也瞧不見。

“喂,那邊,那是什麼樹?”我小聲問鳳宜。

這樹好高啊。

“木蘭樹。”“不可能啊……”木蘭樹怎麼可能長這麼高?難道是魔域特有的品種?變異了?

“你們原來那觀主的本體原形,比這還高大呢……”鳳宜看起來心情不錯,居然從我手裏的瓜子包裏捏了兩顆去。

“啊?”

象摩天大樓一樣高的桃樹?乖乖娘噯,那可是……

好吧,這麼說這木蘭樹也肯定是成了精了。

樹木要有所成,比我們還難一些。我們這種會動會爬的飛鳥魚蟲,有點靈性兒就可以躲避天敵,想法子找安全的地方修煉。那個樹。可沒法子,功力沒到,就算有靈性。動也不能動,說也不能說。要是遇到雷火,山洪,那可糟糕至極。更可怕的是要是有樵夫拿個斧子來砍你。那就更加不得了了。

“魔宮地人放這麼不知道底細的人進來,不怕出事麼?”

“怕什麼。你什麼時候聽過魔域的人怕事?”

這倒是,這裏民風彪悍地很,我們這一路過來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架,但凡有點兒力氣的都想做賊為匪,和我們世間那是大不一樣。就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妖王爭地盤,也是天天打個沒完。估計要真是在這兒鬧起事兒。這場裏坐的一半兒得起哄叫好。另一半兒地擼起袖子就上去參和混水摸魚去。好吧,反正我是不能吃虧的。就是鳳宜……我看他一眼,唔。也不能叫他吃虧。朱英雄他們幾個,倒讓人真是為難。

我是想把他們和灰大毛一樣看待。可是誰知道人家知道我們不是魔域原住民之後,會不會反而歧視我們呢?

坐地離我們不遠的人在念叨:“今天可不要下雨啊……”

“下雨怕什麼。”另一個說:“前次慶典雖然我是沒趕上,可是聽說當時也下雨了不是?那有什麼,魔宮裏有的是能人高人,據說上次有人撐起一把大傘,將半個天都遮住了,那雨都被擋到一旁去了。”

“是麼……”那兩個人迅速由陌生到熟悉,興高采烈的討論起來。

這倒也不是什麼難事,一傘遮半個天……唔,我想我的絲網也能辦到,保證撐起來後底下的人一滴水沾不著。

坐我們後頭地人也在小聲談話:“你說今天……魔君大人也算是成年了,會不會選妃啊?聽說很久以前,前位魔君大人就是在成年之日選了一位妃子。”

“老兄怎麼想起這事地?難不成你家有美貌絕倫的女兒妹子要獻上不成?”

“呸,我打你這張臭嘴!老子就一個姐姐早嫁人啦,娃娃都生了三個了。我就是想起早年掌故,才猜著今日會不會……”“嗨,會不會,反正不幹咱地事。”

“怎麼叫不幹咱事,看老兄的打扮,怕也是在城裏有買賣吧?你想,魔君真要成親地話,那得採買吧?還有,外地的人來看熱鬧,那得吃住買吧?這一來一來地,不就幹咱的事了?”

“對對對……”

還有那種自言自語的嘀咕:“今天七大魔將裏不知道誰會出來鎮場子啊……”

“魔宮第一美人蝶魔小姐大人,不知道今天不會不會來啊……”

唔,這說話的幾位口氣活像追星族說起心目中的大明星。

等等,蝶魔小姐……

唔,我一下子想起了三七。

算了,就象鳳宜說的,我還想她做什麼呢?我和她已經不是姐妹,朋友。她欺騙了我們,我們也殺了她那麼多蛾子,

我吃了一口梅花糕,味道有點太甜,不過總比枯坐著好。而鳳宜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不過他應該在小力的控制著風,對這座魔宮進行謹慎的探查。

朱英雄他們三個興奮不已,一會兒指指這,一會兒指指那。已經到了正午時分,人聲雖然還很嘈雜,可是音量卻明顯的都收小了。

我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響,這一聲響過之後,全場忽地全靜下來,一句話語,一聲咳嗽也聽不見。風打著旋吹過廣場上方,這種突兀的安靜讓人覺得一陣心悸。

正主要來了!

我一陣激動。

這趟魔域沒白來,起碼魔君是見著了,離的遠近那是另一回事。反正見著了,就算不虛此行了吧。

我光盯著我們進來時的入口,鳳宜卻拍拍我的手,指著完全相反方向的空中:“來了。”

先來的是兩條黑色的帶子,似乎是憑空出現,閃電般彈射過來。然後有人踏著這兩條黑色的帶子飄飄然然地走了過來。

噢喲!好看!

我就會這麼稱讚,沒辦法,常年的修煉打坐啊。看書不算多,看也是看一些非文學性的專業羽籍,又沒有什麼小說電影來填補豐富,我覺得我地辭彙量。尤其是形容詞,在嚴重退化過程中。

先走過來的是看起來約十歲左右的童子。穿著整齊的青色地短衫,手裏拿著各式儀仗用品……主要是那些奇怪的東西我都叫不出名來。象撣子地,象耙子的,象大筷子的……然後這七對童子過去之後是九對侍女,穿著綠色裙裝,手裏有的捧著水瓶有的捧著盤子有的捧著酒杯---這次地東西我倒都認識了。

然後他們再過去。後面是四對穿白衣地侍衛。腰間佩劍,背後還有長形的木盒。估計裏面裝地也是統一的兵器吧?

接著是八個健壯漢子抬著地步輦。那步輦是全黑的顏色,上面不知道裝飾著什麼寶石。黑是黑,可是卻閃閃亮。

這來地是誰啊?排場真大。

我直覺的,這可能不是魔君。

嗯,魔君要來的話,怎麼也得象電視劇裏那樣,更鋪張一下吧,比如,灑灑鮮花,還有美麗少女跟著吹笛吹簫充當背景音樂之類……

果然,有人洪亮的宣佈:“蝶魔大人到!”

果然不是魔君來了嘛。

這時候,全場的人都站了起來,然後跪----

我眨眨眼,拉著鳳宜一起……蹲下去。

跪是不可能的,別說鳳宜這麼傲,就是我這種平時和傲骨傲氣都不沾邊的小角色,也絕對不會向魔域的人物屈膝啊。

這是天性本能?還是……呃,正義感?還是,那啥,種族歸屬?

我也搞不清楚這麼亂七八糟的關係。有時候表面上很簡單的事,要追究原因卻可以寫出幾百萬字的研究報告來。

那步輦沿著黑色帶子繼續向前,一直到場那空的高出來的座席處才停下。一個女子從步輦裏出來,嫋嫋娜娜的走到左一個空置的坐席邊,姿態優美的坐下來。

雖然離的老遠,她臉上又遮著黑紗,如果是普通人的眼力大概只能看到一個隱約的黑點在移動。

不過……我卻看清楚了,這位蝶魔大人,魔君的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一個姐姐,就是三七。

我和她相處多少年,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是個什麼樣子,我早就熟的不能再熟,她就是把全身都蒙上黑布,就象,就象昨天晚上那轎子經過我身旁,我就聞出她的氣味兒來了!

鳳宜握著我的手緊了一緊,我轉過頭對他笑了笑,又搖搖頭:“不用擔心,我才不會衝動。”

呃……說完話我才現我們現在的姿態真可笑。

我們現在是肩並肩的蹲在一起……哈哈,鳳宜一向風度翩翩,我還從來沒看到他蹲著過呢。

這就叫在人屋簷下不能不低頭吧。

可是為什麼……我非得去想……老式公廁裏,一排蹲坑,然後大家就……呃,各就各位……就象我和鳳宜現在這樣差不多……

呸呸,這什麼聯想啊!太惡了!

我正胡思亂想,接著又聽到那個響遍全場的洪亮聲音:“烏大人到!”

我小聲問:“這個烏大人是誰?”

“據說是魔宮的總管,魔君換了三代了他都健在。”

“哇,夠長命的……”

果然是應該長命的,怪不得叫烏總管,原來是個背著龜殼的……烏龜總管啊!俗話說千年王八萬年龜嘛!魔君都活不過烏龜!

這位烏總管出場倒不是人抬來的,而是自己不知道從哪兒就走了出來,大家看到的時候他已經走到與蝶魔三七相對的靠右的坐席處,緩緩落座。

然後是重頭戲來了!

主角出場,當當當當當當!

“魔君大人到!”

不但全場人是跪著的,已經坐下的蝶魔和烏龜也站了起來,執禮相迎。

我抬眼朝上看,卻什麼也沒看見。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1 02:11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50 AM 編輯

正文 一二七 魔君的生日慶典三

等我再轉頭眼來,一個全身穿黑的人影已經站在廣場中心的那平臺上,最中間空的那個坐席前。整個廣場上空迴響著歡呼聲,魔君萬歲,魔君萬歲,那聲勢簡直是可以地動山搖。

他是怎麼出現的?超音速?還是有什麼移形換影的身法?

萬歲不見得,鳳宜提過,魔域到現在,魔君換過許多任了,差不多都是英年早逝。不是什麼世魔功練到爆體,就是狂性大大開殺戒,被底下的人合起夥兒來殺掉,然後剩下的活著的再互相砍殺一通,最後活著的那個榮登下任魔君寶座。這位登位之後也害怕被別人奪位,於是再苦練某某逆天的強悍無比的魔功……整一個惡性循環。

但是聽說最近幾百年來魔域還是挺太平的,主要是前任魔君死時怕自己兒子坐不穩位子,特命魔蝶三七輔佐,這是次要的,主要的是他把當時和自己功力伯仲之間的幾個魔將都或暗算,或封印囚禁了,所以現在這位魔君在過去幾百年,位子坐的穩穩當當的。

看起來瘦瘦的,個子不矮。嗯,臉嘛……得,他那頭冠前面的垂珠太密了,我根本看不見他的臉。

他緩緩抬起雙臂,用一種我在電影裏看過的皇帝祭天時候那手勢,緩緩舉高,又打開,再放下,然後全場都聽到一個清郎平和的聲音:“免禮。”

乖乖,真有派頭!

說起來也是,魔君可不就相當於魔域的皇帝麼?人家關起門來稱王稱帝,那隨他高興。

歡呼聲停止,我們也隨著那些人一起起身,坐下。

那位烏龜總管慢騰騰的念賀文,倒都是吉利話兒。看來不管是人是魔,大家都喜歡聽好聽的,別人恭賀自己天資好,品性好。能力強,說願你長壽萬歲……烏總管的聲音沒點兒起伏,聲音又慢,咬字又沉,我聽的幾乎要打瞌睡,偏偏他還念的很長,我估摸足有半小時吧,才把他的賀辭念完。

原來魔界也如此官僚。

我地注意力從那個端坐不動地魔君身上。移到魔蝶三七地身上。

她也是一身黑色衣服。

似乎在魔界。穿黑是一件又體面。又時尚地事兒。別人想穿還不一定有那個身份資格穿。不過我記憶中地三七。從來不穿這樣地衣裳。她只穿那些最漂亮地顏色。粉地。紫地。紅地。五彩地。質料也都是綃紗。絹羅……輕盈而柔美。不過現在她穿著玄黑地袍子。外面罩地比甲也是黑地。上頭用銀線勾勒花紋。質料一看就知道很沉重……

而且她端坐不動。散著一股十分冷肅威嚴地氣勢……

有地時候我們以為自己瞭解另一個人。但是……又會在突然間不經意地現。你瞭解地。可能只是此人地一小部分。她地真實面貌。大概不是你以為自己看到地那樣。

大地歌舞表演開始了。我得承認。不錯。挺好看。雖然這時代沒有現代地舞臺燈光效果。卻可以用一些漂亮地法術來補上。現代舞台後面常有大螢幕。人家沒屏幕。卻也可以用魔功做出種種曼妙動人地幻象來做背景。現代地音響設備好。可是魔域這些唱歌地個個都有本事把歌唱地全場人都能聽到。音量還是最讓人舒服地那種。琵琶聲如裂帛。胡琴拉地人心弦跟著起起伏伏。歌聲更是有如妖音魅人……

很精彩……

不過藝術形式有點單調。除了歌,舞,樂器,還有類似雜耍的表演,就沒別地了。這,雖然都很好聽,也很好看,可是看了一會兒,難免視覺疲勞。

我看看鳳宜,他端坐如鐘。我轉過頭來,又小聲問朱英雄:“這慶典,有多長?”

“總得到夜間吧!”朱英雄說的也不確定:“聽說以前有開到第二天的呢。”

得……比春晚還長!

鳳宜的手伸過來輕輕握住我的手,還拍了兩下。

我知道他讓我不要焦躁,鳳宜的手很溫暖,我眨眨眼,也沒有把手抽回來。

廣場中間歌舞告一段落之後,一個破鑼似的聲音說:“大家都聽過冷豹將軍的威名吧?”

底下人山呼起哄:“自然聽過!”

“冷豹將軍的威風有誰不知!”

難道要打鬥?我精神一振,盯著廣場中間。

有個身材異常高大的傢伙,全身披甲,緩緩走到廣場靠北角的高臺上。

“草莽中臥虎藏龍,高手能人倍出!今日倘若有哪位來挑戰冷豹將軍的,請儘管上臺來!能在將軍手下走十招的,贈金十兩!能走過百招的,贈金百兩!要是倘若能勝得冷豹將軍一招半式,就能加入咱魔宮虎威隊!這……”

看起來魔域這裏的人是比較喜歡爭爭打打,而且條件也很打動人心,這人話還沒說完,離我們不遠處忽然有個打雷似的聲音說了一句:“好!俺來試一試!”

好大嗓門兒!

然後就見我們左前方一道人影拔地而起,象個沉重的大稱砣似的朝廣場中躍了下去。我一看他的身法,就知道這人肯定沒戲!那個冷豹將軍站在高臺上穩如山嶽,一看就知道不是個軟腳蝦,而這個躍出去的,頂多算是個四五流的貨色,絕不是那個冷豹的對手。

那人上了高臺,旁邊一個問:“請教這位朋友高姓大名?”

這人大聲說:“我叫黑虎!”

“好,好,原來是黑虎壯士……”

壯士……我肚裏忍笑。稱壯士當然是很平常的,但是我總是一聽到就想笑。唔,八麵食人魔那事了之後,鳳宜拿的那張契約上,似乎那個姓周的也稱鳳宜為鳳壯士……

我偷瞧鳳宜,然後竊笑不已。他略微奇怪的看我一眼,然後又見怪不怪的轉過頭去。大概我這種時不時的神經他開始習以為常了。

我一分神,就沒聽到下面又說了什麼。高臺上只剩下了黑虎和冷豹二人。

黑虎亮出兵器來,是把極大的厚背砍刀,而冷豹還是站立不動。

“喝呀!”黑虎猛的揮刀照頭就砍了過去。冷豹手不動肩不抬,只輕輕一側頭,看起來完全沒有力道和速度的動作,卻讓黑虎地一刀砍了空。

我小聲問:“他不還手?”

“冷豹讓他一招。”鳳宜說。

就在我們說這兩句話的間隙裏,黑虎變了招,橫刀照著冷豹腰間削去。

冷豹的動作快疾狠厲,一腳飛起正踹在黑虎腰間,將他龐大的身體整個兒踹飛了出去。越過高臺邊的圍欄,掉到了高臺之下。

呃……

出手這麼重啊?

剛才那個問黑虎叫什麼名字的穿著褐袍的一揮手。有兩個人奔過去查看,說:“死了。”

死了?

我愣了一下,看著那兩人將黑虎的屍身迅速拖走,看臺上又爆出一陣陣歡呼。無非是冷豹將軍神勇啊,無敵啊,高明啊……

可是,這不是喜慶地事情麼?怎麼……怎麼弄出人命來,這可……

我轉頭看鳳宜,他似乎也不奇怪,看了我一眼,低聲說:“這才是開頭。這慶典到後面。只怕還有生祭……”

呵……我忘了。

這是魔域啊,打打殺殺全不當一回事。打死一個黑虎,反而令氣氛更熱烈。

我看看四周那些歡呼的人或妖。打個了寒噤。

這裏不是什麼體育場,也不是什麼歡宴盛會……

最起碼。我現在已經覺得,我們似乎不該來。

天已經過了午,空中陰雲沉沉。我緊緊反握著鳳宜地手,感覺著他的溫度,心裏稍微踏實一些,低聲說:“等這會散了,咱們就回去吧。”

他只是握著我的手,低聲說:“好。”

魔域不適合我們。

只是,三七……

我轉過頭去,望向她的方向。

她到底先是三七,還是先是蝶魔呢?

鳳宜勸過我,我卻還是無法釋懷。

如果她變成這樣是身不由己地話……

下頭已經打了幾場,只有一個人在冷豹手下過了十來招的,也僥倖沒有受傷,當場得了十兩金的賞賜。

鳳宜說:“不想看就閉起眼歇會兒吧。”

“不,沒事……”

我看到有人離開坐的地方,沿著後面的窄過道走開。

“他們是走了嗎?”

“不是……”鳳宜頓了一下,看看我:“你也想去?”

八成是去方便去的。

“能出去走走麼?”

我覺得這裏的氣氛越熱烈,我覺得越壓抑。

“好。”

我們也站起身來朝過道那邊去,朱英雄一嘴的點心渣,含含糊糊地說:“主人,你們去哪里?”

鳳宜說:“坐累了,去走走。”

“馬上就有好看地了!”他說。

“你們好好看吧。”

我們順著夾道下了石階,穿過一條走廊,這裏也有人把守,但是也有象我們一樣的人在這裏稍事歇息。走廊外面地庭院裏開著一種紅花,猩紅刺眼,花密的遮住了底下地葉子,一點綠色都沒有,只有這霸道的紅色。

我只看了一眼就轉過頭來。

鳳宜說:“這是……地獄花。”

“呃?”

我記得我好象在什麼地方聽過這名字。旁邊一個人說:“聽說這是蝶魔大人最喜歡地花了。”

地獄花?三七!

我想起來了,三七曾經問過鳳宜,地獄花的事情!

那時候鳳宜說什麼,我記不清了。

三六也問過,然後鳳宜說什麼為誰辛苦為誰忙的……

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不過,這個花在這個地方出現,其中,有什麼關聯呢?



正文 一二八 魔君的生日慶典四

外面隔著遠遠的庭院和高牆,還能聽得到南宮裏大廣場上的動靜,那些人興奮的吆喝,打氣,鮮血只是讓他們更加興奮而已。

我想我骨子裏,還個是軟弱的靈魂。最起碼,我覺得這種暴力的節目,不適合我。

從我們身邊匆匆經過的人倒是急不可待:“我猜一定是合重將軍上場了!他那手筆,嘿!”

合重將軍?

我不想再回去,和鳳宜兩個靠著走廓外面的柱子,聽著來來往往的人說話。

“合重將軍?”

“嗯,聽說能文能武,現在已經是七魔將之了。”

“聽起來好厲害啊。”

鳳宜用傳心語和我說:“原來的老一輩的七魔將給宰掉了五個,另兩個早早閉關不出了,所以這些新人冒起的快。”

傳心語,就是只有我聽得到,旁人不會聽到的。

“嗯,還回去看看麼?”我也用傳心語問他。

“你不是不想回去?”鳳宜轉過頭來。他地衣裳在這樣庭院地黯淡光線下看起來像是銀色地紗衣。身後是一院子地猩紅血色花朵。

鳳宜即使臉上弄地黃瘦地。可是也掩不住他一身地氣派。走過路過地人有不少老瞄他地。甚至有個女人站在那裏半天沒挪步。我清清嗓子。咳嗽一聲。半側過身兒來把鳳宜遮住。

哼。雖然說看看也不會少塊肉。可也不能一直看隨便看這麼放肆地看吧?

結果我這一擋。那個女人居然還真就厚臉皮地自己湊過來了。

而且不但湊過來。還端著架子。捏著嗓子問:“你們是什麼人。為何在此逗留?”

一副主人口氣。

我轉過頭,這女人穿著……哦,怪不得這麼底氣足。穿的也是黑制服裙子嘛!

好吧,客氣點說。她長的不錯,皮膚白嫩,嘴唇塗的紅潤潤的,頭上戴著樣式時新的絹花兒和金簪,眼睛細長,嘴唇稍薄。手上還戴著一個玉戒指。

不知道是宮女還是別的什麼人物?

我真不想理會她,鳳宜卻說:“外頭吵地凶,我娘子頭暈。在這兒透口氣。”

呃,娘子……

他說的真順溜啊……那啥,我以前怎麼不知道鳳大從這麼平易近人?他不是架子擺地高高的麼!

那個女子的目光只在鳳宜上上下下打量,連我這麼木呆的人都能看出來,她那眼裏恨不得長出鉤子把鳳宜一把給鉤去。

“這樣啊……”她說:“往前走再向左拐,有個小茶室,倒是可以待客,二位不妨過來坐坐。”

我說:“那可不敢當,不用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她就差沒上手來拉扯鳳宜了,大概顧著旁邊有人還有一絲矜持。沒拉扯鳳宜卻扯著我:“二位這邊請。我請二位喝杯茶,今天是大喜日子。我與二位有緣嘛……”

她那眼睛直勾勾看鳳宜,雖然說是與我們兩個有緣。其實她根本就是在無視我啊!

我覺得我脾氣是真好的,但是這個。這個女人,好吧,也許她不是人,和我一樣是妖魔鬼怪,這個不重要!

我很想抽她!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

我忍了又忍,鳳宜也暗示我稍安勿躁。

好吧,這是在魔宮地盤上,我們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不過這個女人,走路地時候就一直想往鳳宜那邊挨挨擦擦的靠過去,到了她說的那個茶室,更是恨不得立刻一腳把我踢開,然後直接把鳳宜撲倒……

乖乖,這是鳳宜還易了容地,要是沒易容,只怕這個女色狼立刻就要霸王硬上弓!

我呸!看你那德性!你們蝶魔大人夠漂亮夠有氣質吧?鳳宜也沒看上眼啊。那個梅山見的許明鸞也算是一流人物吧?鳳宜也是懶得敷衍!就憑你這塊料!哼!

鳳宜倒也真沒浪費時間,這個女人把名一報,說是叫紅蕊,就負責今日場邊的一些雜事,口氣裏不無表功邀寵之意,似乎是在暗示鳳宜,你看你看,我多有身份地位,你要跟了我,包你好處BALABALA……

我現在不怎麼氣了,倒是忍笑忍的難受。

這是暗示鳳宜應該快快識相拜倒在她裙下當一名識相聽話的小白臉兒麼?

她不知道她眼前這位小紅臉兒小黑臉兒都能當,就是不能當小白臉兒嗎?

鳳宜效率極高,立刻眯起眼來了句:“你現在很忙,非常忙,快去廣場那邊吧。”

那個紅蕊愣愣的馬上跟著點頭:“是,我忙的很,我先走了。”

呃……這一手俊啊!

她前腳一走,我馬上湊到鳳宜身邊兒:“你這是移魂**麼?”

“相仿。”鳳宜捧起茶來聞聞,說:“可以喝,這茶水很乾淨。”

我也捧起茶杯來,雖然覺得他打走那個紅蕊實在大快人心,不過還有點擔憂:“會不會被現不妥?”

“不會的。”

我放下心事,然後跟鳳宜討論那個女人服色難看,薄嘴唇,眼白比眼珠多……說了幾句覺得自己實在沒啥風度,很有小雞肚腸尖酸刻薄之嫌。不過,瞅一眼鳳宜,他嘴角似乎還有絲微笑,好象聽的挺起勁挺入耳的。

不過他臉上地笑容,忽然一斂。

我也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停了下來。

空氣裏似乎有一絲絲……不安地風的聲音在浮動。

鳳宜在這方面比我要敏感地多。而我雖然得了那顆風靈珠,卻還沒能到他那個地步。

“怎麼?”我一面站起身,一面就要撐出千蛛網來。

“真是……你不覺得,有些熟悉?”

“熟悉?”我看他。

“不用擔心,我說過,有我在,你什麼都不必擔心。走,我們回廣場去。”

我答應一聲,鳳宜推開門先走出去。一點沒有女士先行的紳士風度。可我看著他地背影,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實在是很帥很帥,有風度的很!

走廊裏這會兒也沒有什麼人,可是廣場裏地呼聲卻是一波高過一波,看來真是……唔,有玄機啊。

我們加快步子,還沒走到石階那裏。忽然鳳宜腳步一頓。我本能的轉頭朝右看,有一行人正朝我們這個方向迤邐而來。

把守走廊地魔宮護衛們跪了下去,而鳳宜則一扯我的手。避在了石梯後面地陰影裏。我見機也快,立刻一道透明的網撒出來罩在我們周身上下。就算有人站在我們身前,瞪大眼看,鼓動鼻子聞,拿手來摸,都沾觸不到,現不了。

而那個遠遠走來的人,我也看見了。

一眾宮女簇擁著的,不是蝶魔三七,又是哪個?

她穿著全黑似墨染的衣裙。黑色綃紗長裙。頭挽成不對稱的偏雲髻,一點飾也沒有戴。那種高貴地。威嚴的氣勢令人幾乎難以仰視。

我和鳳宜緊緊挨在一起,不過這會兒我心裏絕沒有什麼浪漫思緒。

我是想起來件事情。

上任魔君死時。就任命了這位蝶魔。那是幾百年前的事。而我遇到三六和三七,一起拜入桃花觀。絕沒有這麼長時間,所以……她先是蝶魔,然後才是三七。不,也許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麼三七,一直只有蝶魔而已。

我本來還想著,如果三七是因為什麼緣故墮入魔道,不得已而變成現在這樣,那麼我……

雖然我沒想到如果那樣我該如何對她,可是……

現在我用不著糾結這個問題了。

這一陣人從我們身前經過,彼此離地這麼近,我甚至可以看清三七修長白皙的頸項,被黑色的領衽交圍烘托著,就象一隻高貴的天鵝。那些人沒一個察覺我和鳳宜潛身在此的。等她們走遠了,我才撤了絲網,和鳳宜一起沿石階回去。

不過,這位蝶魔為何匆匆離去呢?

一踏出夾道,迎面撲來的聲浪氣浪簡直要把人推的向後退倒。我站住腳往場中看,場中一邊是歌舞正盛,一邊黑霧團團,中間還有打鬥呼喝聲,我們經過的地方,那些觀看的都已經紅了眼啞了嗓子,叫好起哄都到了白熱化的聲嘶力竭地地步,似乎看不見那黑霧中打鬥地真相,反而覺得更加神秘刺激!

到了這裏,那種不妥當的感覺更濃了。

我抬頭望一望天,烏雲密佈天色暗地就象已經到了要掌燈的時分,廣場周圍和看臺邊上都點起了大火把,這些火把絕不普通,場子這麼大,按說這點照明根本不夠,不過魔宮地人自有手段,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手法,這些火把亮的出奇,將四周照地仍舊是光明一片。

我們回到座位上,朱英雄他們倒是一直頻頻回頭,看到我們才松了口氣,朱英雄抱怨:“主人,怎麼一去這麼久?我們還想著是不是主人身體不適,想去尋找呢。”

“這裏太吵,”我說:“就在後面歇了會兒才過來。”

“哦。”朱英雄沒再問,而是興高采烈的指著場中說:“主人快看!這可真是不虛此行啊!那位合重將軍好手段,只是布了個小陣,就困的那幾個挑戰他的壯士出不來了!”

“哦……”我沒什麼大興趣。

鳳宜的感覺絕對沒錯,我也覺得自己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應該不是那個小陣法的緣故。

這裏雲氣彙聚,雷電隱而不。而且廣場四周的氣流似乎都在被一股暗勁拉扯,緩緩的,不為人覺察的產生著微妙的變化!

我看一眼鳳宜,他也看看我,用傳心術說:“這是道家法陣。”

“什麼?”

我幾乎要失聲喊出來。

道士布的陣?這……這魔域幾乎也就是另一個人世間,人間有的一切這裏都有,可唯獨沒有和尚道士!

不不!

我突然想了起來!

我怎麼忘了!我們還剛見過一個道士沒多久的!

那個蜀山的,隱然一代掌教,卻在桃花觀之變後也銷聲匿跡的青蓮道士!

他不正在魔域麼?而且,他以前就幹過佈陣滅妖的事,和桃花觀找拼的是兩敗俱傷。難道,難道他跑到魔域來,也想在這裏佈陣滅魔不成?

朱英雄興奮的指給我們看:“啊,霧散了一重。主人,快看,那就是合重將軍!真是英明神武啊!”

朱英雄的文化水準很低,英明神武這詞兒八成也是現學現賣。不過,那個黑霧中若隱若現的身影……

我和鳳宜對望一眼。

那不是青蓮道士又是誰?

想不到他居然成了魔域的將軍了!這可真是……奇事天天有,今天特別奇呀!眼睛一眨,母雞變鴨!

他不但來魔域來玩無間,還一玩就玩把大的!無間到魔域的魔宮裏來了,還能混到七魔將之,沒被人看破不說,混的可算風生水起!

我拿腳趾頭思考都能得出一個結論:這頭頂上已經動起來卻還未露端倪的陣法,百分之二百和這個道士脫不了關係!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1 02:17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51 AM 編輯

正文 一二九 烏雲蓋頂城欲催一

陣法一直在不動聲色的催動。這場中的幾萬觀看的人被血腥場面刺激而散出來的戾氣,似乎對這陣法有加成催化作用。

這道士是沖著誰?魔君?魔宮?我想這個青蓮道士總不會對屠掉幾萬觀眾有興趣吧?

這個人潛伏在魔域這麼久,忍到今天才動手,一定是深謀遠慮了。

我對道士沒好感。

連帶著對道士想做的事也沒好感。

鳳宜呢,看起來純粹是個看熱鬧的架式,如果道士真和魔君打起來的話,估計他會兩不相幫吧?那我也跟著看熱鬧好了。

魔域的人,還有妖魔,都爭勇鬥狠的。雖然明知道上去挑戰魔將軍凶多吉少,可是真的能多支撐幾招,或走運的能勝個一招半式,那待遇可真是誘人。所以雖然那個青蓮冒充的合重將軍的迷霧陣中不斷傳來慘叫聲,一個一個上去挑戰的被從霧裏拋出來,可是躍入場中去展身手碰運氣的還不在少數。

呃,作為一個道士來說,能這樣殺瓜切菜似的在魔域大開殺戒,而且還是光明正大的殺,被殺的還前仆後繼的湧上來,青蓮道士心裏一定很爽吧?

鳳宜用傳心術說:“留神。”

“一直留著神哪。”我半點兒也沒敢放鬆。道士的陣法,我哪敢掉以輕心?

旁邊剛才在拼命吶喊呼喝著的人,好象力氣使的差不多了一樣,有些疲倦的坐下來。不是一個兩個,放眼看去,大部分都是如此。連朱英雄他們跟剛才相比,也沒了精氣神兒,一個水袋三個人傳來傳去的大口喝水,但是說出話來聲音卻低啞的很。

“主人……你覺得累麼?”

我搖搖頭。

朱英雄拍了一下自己地腦門:“奇怪。我這會兒怎麼一下子就累了。”

這可不是一下子地事。這陣法既借助周圍地地勢。還暗合今日地天時。不知道別處是不是還有什麼法寶或是潛伏著地人相助。朱英雄他們陷身陣中已久。這時覺。已經遲了。

警覺地人還是有地。我聽見身前身後都有人說:“咦。奇怪。怎麼一下子沒了力氣?”

“莫不是你剛才給嚇著了吧?不對。我怎麼也……有古怪!”

這聲音迅速蔓延開去,形成一股恐懼的憤怒的猜測的聲浪。但是這些人就算現了。卻已經連跳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朱英雄哎喲的叫喚一聲,已經出溜到石墩子底下去了,旁邊小四小三也暈暈乎乎仿如醉酒。

我看看鳳宜,扯了一下他地袖子。

鳳宜本來是端坐不動的。因為我扯他這一下,他順勢就歪過身來靠在我肩膀上。

呃……他倒是不客氣!

我也身體一斜,靠在旁邊地石欄上裝暈,但是一雙眼卻眯起來,緊緊盯著場中。

那些侍衛也多半軟倒了,還有的拼力支撐,卻也沒走幾步,就撲通摔倒在地。離我們不遠的一個。甚至一路從石階上滾了下去,自己無力控制。連幾聲慘叫也是低弱無力。

頭頂的雲越壓越低,越來越黑。

我心裏微微緊。開始明白為什麼鳳宜剛才會問我覺不覺得熟悉!

這是……這個陣法,當初在桃花觀地時候。也是這樣的天色,這樣的情景!

我微微恍惚,想起那時候,削瘦的小道士,雷電交閃的天空,暴雨……黑夜,那天生的一切,忽然間一下子都翻了出來。

腰間忽然一緊,鳳宜的手臂環住我的腰,他用傳心術問:“怎麼了?”

“沒有……就是覺得,今天地事,恐怕不能善了。”

“別瞞我。”

傳心術聽到地聲音,直接在腦海中響起,他語氣中細微的鬱悶,還有濃濃地關心之意,我都能體會得到。

“嗯,想到以前……桃花觀那次……”

他的頭枕在我地腿上,一雙眼清澈明淨。

我並不太驚訝的現,他臉上地改妝正在緩緩褪去,露出本來面貌。

他的手抬起來,輕輕撫摸我的臉頰,卻沒有再說什麼。

而下方的廣場中,也終於有了異動了。

那團本來被控制在高臺範圍之內的黑色霧氣,陡然間像是被大風鼓蕩一樣,朝四面擴散彌漫開去。黑霧中心的那人身形顯露出來,正是那個道士青蓮。

七魔將原來分坐在魔君四周,一道身影站了起來沖他喝問:“合重!你搞什麼名堂!”

青蓮長聲大笑:“世上從無合重此人,我乃蜀山道門中人,來到魔域,只為降魔!”

已經到了圖窮匕現之時,的確沒有再遮掩隱瞞的必要了。

不過,這個道士好膽色啊!隻身一個,攪動魔域這麼大一盤棋!

唔,他真的沒有幫手麼?

“你!好你個道士!竟然……竟然如此陰狠惡毒!”那人一聲斷喝,疾沖而起向青蓮撲擊而去,看起來似乎並未受這陣法太大影響,正是那個剛才出場與人比招的魔將冷豹。

可是青蓮只是一揮手,一道淺紫的光弧擊出,箭一般疾射穿了猶在半空的冷豹的身影。

冷豹的身體似乎在空中停滯了一下,我抿了抿唇的功夫,他的身體象斷了線的風箏,已經從半空中一頭栽了下來,就倒在那高臺之下,不見再動了。

不久之前這個冷豹還在臺上殺別人,可是一轉眼,就輪到他自己橫屍台下。

場外這麼多軟癱了的看客,雖然醒著的只有一半,也都沒什麼氣力了,卻也被這場面震懾住,場中先是一片死寂,接著“轟”的一聲,無數的謾駡,驚歎。呼喝聲交雜一起響起。青蓮左手按著劍柄,右手捏著法訣,做了幾個極快的手勢後,指掌朝外揮彈!頭頂的雲團不聲不響的又下降數丈,場中壓力大增,那些沒暈過去的人,也再也不出聲音來了。

這……這要是報應,也來的太快了吧?

鳳宜也似乎微微吃驚:“原來如此。怪不得了。”

“什麼?”

“他地飛劍,應該是蜀山至寶。那把被稱為紫郢的前古遺珍!據說是古仙人采西方太乙精金所煉……只是已經失落許久,想不到,竟然到了他的手裏!”

我一下子來了精神:“啊,這事我也知道。這寶劍應該有兩口,還有一把青什麼……唔,青什麼的寶劍,和這個是一對的,都是滅魔寶物,對不對?”

這個倒不是我博聞廣記了,而是上輩子看的電視劇裏頭,就有一個叫什麼紫青寶劍的。不過劍的名字我卻記不太清了。

鳳宜沉聲說:“另一把劍。叫青索。”

對,我也有點印象。應該就是這個名字。

這個青蓮既然有紫郢劍,那麼今天魔宮和魔君。只怕要倒大黴了。更何況他還布了這個威力奇大地刁毒陣法,弄的人人都跟吃了蒙汗藥似地爬也爬不起來。勝算更是大增!

鬧出這麼大動靜,不過那位今天被攪了生辰慶典的魔君,卻仍然端坐不動,似乎外界生的事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似的。

他是有什麼憑恃才不動如山啊,還是被青蓮搞地這些陣法啊什麼的給算計了?不然怎麼一勸不動的?

“蜀山妖道!休得倡狂!”

又是一人站了出來,穿著灰色袍子,披著銀甲,手裏拖著一杆長長的重斧:“合……”他說了一個字,又呸一聲,狠狠朝地下吐了一口唾沫:“算我瞎了眼,這些年還拿你當個大哥般看待!魔道不兩立,可是你們正命正道的那些魍魎心計鬼域手段,我們魔域都自愧不如!什麼正道?你們比魔道還要陰損卑鄙!今兒我這條命就交待在這兒,可你也別想討著好兒去!”

青蓮道士竟然微微一歎,說:“戴兄弟,你我分屬魔道兩陣,過去的情誼,我也不是全在欺騙……算了,到今日這些就不用再說了。你今天若棄劍束手,我可以保你性命!”

“放你娘的屁!什麼不死?被你們這些賊道士關起來,死不死活不知,不見天日,還要什麼懺悔贖罪!老子不幹!”

唉,嘴很硬,性子嘛……我倒覺得這個姓戴的挺爽直。不過,青蓮這傢伙真地很難對付。道術,劍術,心術,都是極厲害地,這個姓戴的魔將哪能討得了好?他也只比冷豹多支撐了幾招而已,十招,他沒沾著青蓮地衣角,手中的長斧先被紫郢劍地劍光擊飛,然後腦袋也開了花。

青蓮一邊用惋惜的口氣說著話,一邊卻毫不猶豫地下手殺人。

我覺得那個姓戴的有句話說的對,這些正道做起事來,比魔道手段還黑,心計還毒。

我有點迷惑,我算是正道,還算是妖魔一路的呢?

不用問,我覺得我是個很正義的……妖!

唉,這種事說不清楚。

七魔將連著掛了兩個,青蓮飛身下了高臺,且不忘捏法訣控制著陣法。他的兩手一起上,看起來是全力催動。

我胸口一震,感覺自己身體力的氣息和法力都要被頭頂不停旋轉壓低的烏雲吸走似的,連忙收懾心神,不能光顧著瞧熱鬧。

這陣法一定也是針對妖魔所創,我是妖,所以當然也會受到波及。

鳳宜的手輕輕握住我的手,一股暖洋洋的法力和氣息順著我們交握的手從他那裏流向我。

“不用,我沒事。”

他只是說:“不要大意了。若是不適,要告訴我。”

我點個頭,朝遠處看。

這裏鬧成這樣,怎麼魔宮裏的其他相關人等沒什麼反應?難道他們都瞎了聾了嚇傻了不成?

又或,他們……無法突破進這陣法裏面?



正文 一三零 烏雲蓋頂城欲催二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這個陣法也會打雷的!我就是想看看這雷到底什麼時候開打。

果然嘛,這個道士沒好心眼兒,雷劈魔將魔君這麼爽的好事他絕對不會放過的!

我和鳳宜居高臨下,看的清清楚楚。

青蓮道士絕對陰險,用飛劍幹掉前兩個魔將軍之後,後幾個他也一直在用劍光對敵,而且且戰且退,讓人覺得他除了飛劍和法訣就沒別的招兒了,可是那些雲越壓越低,感覺最下方的雲塊已經要壓到這廣場高處的旗杆了,然後突然間兩道紫色閃電毒蛇一樣竄出雲層,把兩個攻擊力最強的魔將一下轟成了黑餅乾……

可憐的……

我只能兩不相幫了。

我可是個正義的……呃,蜘蛛妖。

我跟魔域這些人不是一路,跟道士也不是一路。

說來說去……唉,我也就只能跟身邊這只天不收地不管的鳳凰作一路人了。

我看看旁邊的鳳宜,他也坐壁上觀坐的很開心啊!

我摸摸鼻子,這種看別人打的稀爛開花,自己叉著手看熱鬧的事兒……嗯,好吧,我還沒有習慣,但是看來鳳宜是很習慣的。這傢伙活了多少年了?這種事兒一定沒少幹。

對了!雖然我們都到了要談婚論嫁地地步了。我還不知道他多大呢!

回去得仔細問清楚----他現在是少年期青年期還是中老年期!別看妖精們個個都駐顏有術。可是一張嫩皮下保不齊就是一把老骨頭!我可不能嫁了一隻老鳥!

至於這個雷電。全場癱倒地看客們都在力所能及地範圍內開始抖了。大概妖魔鬼怪怕雷火是天性。我卻一點兒不害怕。這點雷團閃電。實在沒什麼可怕地啊。

不過。始終沒有外援。魔將們又連連鎩羽喪命。那位魔君。終於動了。

他一身黑袍。傲然而立。腰間佩著一把樣式古樸地長劍。不客氣地說。他往那兒一站。真是身姿纖秀。玉樹臨風啊。比青蓮道士看起來賣相還好。絕對地仙風道骨級別地。嗯。趕得上子恒和鳳宜。

他地劍……唔。鳳宜忽然身體一動。然後坐直了。

他倒不怕被現……呃,不過能現我們的,全動不了。下面廣場裏地,現不了我們,倒真沒什麼好怕的。

“你幹嘛突然坐起來?”

“魔君那把劍,我倒是很眼熟啊。”

“是麼?”我說:“總不會是蜀山雙劍裏的另一把青什麼索吧?”

我誓我是亂說的!絕對是!我統共不知道幾把名劍地名字。結果鳳宜居然一臉驚訝的點頭說:“正是!我看著很象,不過劍沒有出鞘。我也不能確定是不是。”

“啊?”我瞪大眼。瞎貓撞著死耗子也沒撞這麼准吧?

“再看。”

那位魔君的面目我看不太清楚,因為他只讓我看一個小小的側面。我就看清楚了他地一邊耳朵----嗯,耳朵長的不錯。然後他們就開打了。

紫色和青色的劍光一瞬間漲滿人的眼睛,我本能的立刻閉上了眼。

痛!

眼睛痛地厲害!

鳳宜一把將我抱住。把我的頭按在他的胸前,一迭聲的問:“怎麼了?痛地厲害麼?讓我看看!”

“沒,沒事……”就是剛才猝不及防被刺了一下,我能感覺著沒什麼大礙,眼睛突然見到強光,肯定會不舒服,但是那劍光還沒能強到刺瞎我的地步。

鳳宜地聲音裏滿是焦急和歉疚:“這怪我,紫青雙劍同時出鞘,不說劍的威力,就是那劍光,弱一點地妖,鬼,被射著也會魂飛魄散的。”

“這麼厲害啊……”我捂著眼:“怪不得是滅魔雙劍呢,可是那位魔君怎麼能用青索劍?”

“這個,我也不清楚了。但是這兩把劍有先天靈性,會自己認主地,絕不會被什麼強力逼迫或是蒙蔽……或許,這其中大有周折。”

我沒辦法睜眼看,只能問鳳宜:“打的如何了?”

“恐怕……難分勝負。”

我問:“青蓮道士沒召雷電幫手麼?”

“這時候召雷電之力不可行,他無暇分身他顧。而且……我看這位魔君身上,一定有避雷至寶。”

乖乖,都不是省油地燈。

我光聽著劍芒嗖嗖亂響,場中動靜一直不消停,頭頂的雲團越壓越低。

“來,”鳳宜輕輕打開我護著眼睛的手,指尖觸上來,涼涼的。

“呃……”

“疼的厲害麼?”

“還好啦……”

我聽到他輕輕歎息,低聲說:“一個勁兒淌淚,看來真是被傷了。”

“不要緊的,我自己心裏有數,不算什麼傷。”

不過就是睜不開眼就是了。

忽然我就僵在那裏了。

鳳,鳳宜他……

他的唇貼在我的眼皮上面。

“呃……鳳,鳳宜……”

眼睛是一個多脆弱敏感的部位啊,我戰慄著,感覺著他的舌尖抵在我的睫毛處。

“我還有點治癒的本事。”他的唇稍稍移開一些,說話時氣息暖暖的撲在我臉頰的皮膚上:“不要怕,馬上就好。”

不不,我怕的不是這個。

而是這種怪異的感覺……

好象,好象身體最脆弱的部分一下子被打開袒露出來,一點防禦都沒有。他的舌尖在我的眼睛上輕輕遊移,雖然隔著一層眼皮,我卻覺得,卻覺得……

然後顫抖的眼睛似乎微微露出縫隙,他的舌尖就這麼觸到了我眼睛的晶體上。

我渾身僵硬的不行,一個勁兒的抖。

我覺得我要暈過去了!

不,不過,真的。不怎麼覺得疼了!

不知道是他地唇舌真有療傷的功效,還是我,我自己太緊張了,注意力全被轉移。所以疼痛也不怎麼能感覺得出來了。

腦子裏模模糊糊的,記得鳳宜和我說,鳳凰血是可以解天下所有的毒地,但是……我不知道鳳凰還可以。這樣,呃,療傷啊……

照這麼看,鳳宜可真是,真是全方位。多功能,萬用萬靈的……一個活寶貝啊!

一隻眼睛結束療程,然後是另一隻。

我覺得……我的血管裏淌的那不是血,那都是烈酒和熔岩啊!我要不就給燒成灰。要不就給燒成汁!反正,反正……

我現在熱地肯定又突破了一個新高度。新極限!

要是打個雞蛋貼我臉上,立馬就能滋滋啦啦的燙熟。變成一糖心荷包蛋!

咳,這種時候。這種地方,這種……

人家下頭。一個道士大頭子,一個魔域小魔君,正一人一把寶劍打的不亦樂乎,頭頂還有一個雷電雲團壓著,黑雲壓城城欲催啊!我看今天這事兒不能善了!

“還疼嗎?”

我呆呆的搖搖頭。

不疼了,一點兒不覺得疼。

嗯,反而覺得……挺溫暖,挺濕潤,挺舒服……

“睜開眼,瞧瞧。小心一些。”

一片劍光交錯的聲音做背景,他地聲音聽起來更顯的溫柔。

我好象從來沒聽鳳宜這樣溫柔的說過話。

我的眼睛微微睜開了一條縫。

然後,整個視野裏,就是鳳宜。

他地面容如此切近,如此清晰。

我在他的眼珠中看到自己傻乎乎地倒影,紅著臉,半張著嘴,頭也揉搓的有點亂蓬蓬地,活脫一傻妞。可是反觀鳳宜,那皮膚就象揉進了寶石粉一樣,整個人如此光芒四射,眉眼俊美的難描難畫,神情卻又那樣地溫柔似水。

“鳳,鳳宜……”我居然有點結巴起來,舌頭和牙齒好象變成了從來沒打過交道的,嗑嗑巴巴地說:“不疼了。”

“嗯,那就好。”

他的唇輕輕在我額頭上吻了一下,然後手臂依舊圈著我。

呃,我石化了。

心裏眼裏好象一瞬間充盈溢滿了粉紅色的肥皂泡泡,把個鳳宜生生的給烘托成了一片羅曼諦克的粉紅大背景中翩翩絕世的白馬王子……

我知道自己挺沒出息,可是,鳳宜實在是……帥的天怒人怨啊!

鳳宜依舊一手遮在我的眼旁不讓我看場中的拼殺,一邊低聲給我解釋,道士出了什麼樣的招,魔君又有什麼樣的本能。我一邊嗯嗯的聽著,可其實我一耳朵進一耳朵出,壓根兒沒聽進去他都說了什麼。

直到鳳宜輕輕“咦”了一聲。

我連忙問:“怎麼了?”

“劍光絞在一起了。”

“哦。”這也沒什麼太奇怪的呀,有時候勢均力敵,我也見過一次道士鬥法,那法寶就會糾纏在一起角力的。

“不一樣。”鳳宜光說了句不一樣,卻沒說怎麼不一樣,聽得我是好奇的要死,胸口跟百爪撓心似的,可我偏偏又沒法兒看。

忽然鳳宜猛的一把將我眼睛捂住,然後我感覺他一把將我抱進懷中半轉過身,將我的身體牢牢蓋住。

我冷不防一口氣沒喘上來,被鳳宜牢牢擠在石墩和他的身體之間,幾乎沒把肋骨擠斷一根!

可是不等我驚呼,又或是質問。

忽然間即使是我閉著眼,也感覺到身外強光忽然迸射,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一般的壓力和巨大的呼嘯聲!

我本能的想用千蛛網護住我們兩個,鳳宜咆哮了一聲:“別動!”

他的聲音幾乎被呼嘯而來的聲浪氣浪和壓力全部壓過!我只覺得我像是巨大山巒上的兩隻螻蟻,感受著山呼山嘯,地動山搖!在這種巨大的威力面前我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光了,也什麼法術都施不出來。

而鳳宜,就象這地震海嘯中一隻船,一片盾,牢牢的將我整個護住!

我本能的感覺著我和緊緊相嵌的這個身體,一瞬間的變化!

鳳宜現出了鳳凰真身!他的羽翼象巨大的扇子,一左一右將我整個包裹住提撈起來!

身上的石墩,階梯,整個看台,甚至這整個大廣場都開始崩潰。

我緊緊閉著眼,可是那種強光的刺射之力,讓我眼前呈現出一片血紅!

就象我們閉著眼去仰臉向著太陽,可以感覺到的那種照射,眼皮上血紅的光!

可是現在這種強烈的勁氣和刺射之力,如此霸道淩厲,撲天蓋地的似乎要毀滅一切!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1 02:23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52 AM 編輯

正文 一三一 沒毛鳳凰不如雞

我在那種滅頂的壓力之下,感覺自己的神經越崩越緊,意識最終變成了一片空白!

昏昏然然,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一直又是風聲,又是海浪聲,又是慘嚎哀叫聲……

無數聲音輪番轟炸,我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要給吵炸了。可是想大聲喝斥讓這些聲音停下來,我又喊不出聲。想抬手捂起耳朵……呃,我的手呢?

我睜開眼了,也抬起了……呃,不是手,是蜘蛛腿兒。

幸好腿上沒長毛毛,不然我自己非嚇的再來一聲“蜘蛛啊”不可。

變回原形了?

我爬起來沒來及活動腿腳就四處張望,昏迷前的事情一下子象開了閘的水全沖回腦袋裏,弄的我有點暈暈乎乎的,唯一的念頭就是----鳳宜呢?

鳳宜在哪里?

最後那時候的光亮簡直象核子爆裂,罡風都能吹爆皮膚,更不要說其他了。

鳳宜護住了我,可是它呢?

“呃……”

我在自己身旁。沒看到鳳宜。也沒看到應該是金彩輝煌地鳳凰鳥……

不過我看到一隻黑糊糊地。象被火燎了毛地炭烤大火雞……

要是以前哪個飯店敢把火雞烤成這種焦黑黑地樣。那只等客人砸店關門大吉好了。

可是。這只大黑雞身上地氣息……

呃。我呆了呆了幾秒我反應過來。立刻把自己會地一切關於治療地法術統統往他身上地傾倒!

這只烤焦地大火雞就是鳳宜啊!

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我現在就愁著自己身上帶的靈丹妙藥不夠多!

我把葫蘆裏還有貼身帶的能治傷地藥都揀出來,能治外傷的全用上,治內傷的不敢亂用,不過我還有別的辦法。

我看看四周,這是一片荒野。四周荒涼空曠連棵樹都沒有。

我只能確定這不是在魔域了,因為頭頂的太陽明耀光照,我從來沒覺得太陽如此可愛溫暖過!在魔域的那些日子,陰暗一直纏繞在頭頂,也壓著胸口一直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沒有什麼別的遮蔽,不代表我就沒辦法了。

千蛛網隨我地心意而動,唰的一聲撐了起來,把我和鳳宜團團圍裹在內。然後隨著我八隻腳一起用勁。整個絲網向下沉陷,一轉眼就深深地沉進了泥土裏。上面被壓翻的泥土嘩啦啦的砸下來又蓋在了蛛網球的上方。

嗯。我這一手就是把自己活埋地作法。

大概估算著深度差不多,就算有人經過我頭頂,也不可能會現地底另有玄機的時候,我才停了下來。

亮晶晶白花花的千蛛網包包裏面。我和鳳宜,都現了原形,我倒沒有什麼特別不適的感覺,試了一下,好象變成人身有什麼阻礙,不過這不重要。目前最重要的是把鳳宜快給治好。

我也不用弄花架子。張張嘴巴,一顆瑩白的珠子就吐出來了。在焦黑地鳳凰身體表面滾了兩滾,就沒入他的身體裏去。

子恒說過。這顆風屬性地珠子本來就是鳳宜所有,和他的身體力量再契合沒有了。

再咕咕兩聲。我又吐出來一顆火紅地。這是顆火屬性的珠子,用來吸收鳳宜身體表面地這種像是灼傷一樣的傷害一定沒問題。

土屬性地珠子不用吐出來了。它本來就可以完美隱藏我們在地底的氣息。水屬性的也不合適。

我可能感覺到,鳳宜的外傷是厲害,不過他的力量似乎並不衰竭,內傷應該不嚴重。不過他之所以還沒醒,嗯……這個我卻不在行了。

我下了狠心,回去以後什麼不幹,我也得把全天下有關醫療方面的書全翻看一遍死記住不可!你說我要是會探經尋脈,那現在可不至於這麼手忙腳亂了。

一通忙活完,現在我的人事兒是盡完了,這個病去如抽絲,我也知道鳳宜不可能一下子好起來,先自己趴下來緩口氣兒再說。

得,沒想到我還沒見著鳳宜金碧輝煌的拉風模樣,倒先見了他最狼狽的樣子了。

俗話說,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咳咳,這話惡毒了點。照我看,即使是燎光了毛的鳳凰,那個頭兒還是比雞大了好幾圈兒呢!

我圍著鳳宜左爬爬,右爬爬,看著那顆火紅的小珠子在他周身上下游走,一點一點的暗紅色被小珠子從鳳宜身上吸出來。

風靈珠應該是在調理鳳宜的內息,這叫內外兼修,雙管齊下……

嗯嗯,我現在覺得鳳宜那種高不可攀的距離感,真是一點兒都沒有了。

他以後再擺臭架子我也不會害怕他啦。

連他光翅子光屁股的樣子我都看了,他還能擺什麼架子出來啊……

不過亂爬了一陣,我慢慢安靜下來。

鳳宜變成這樣,因為什麼?為的誰?

紫青雙劍就算合璧,象傳說中那樣產生滅魔之光,那對鳳宜一點兒妨礙都沒有,他不是妖魔,他是先天神鳥,又不是魔,被照一照,全當洗光波浴了。

可是我不一樣啊……我是妖,正宗的蜘蛛妖一枚。要是鳳宜不護住我,我恐怕就象傳說裏的那些倒楣炮灰一樣,被紫青雙劍的合璧滅魔劍光給弄的灰飛煙滅了吧。

我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來……朱英雄……

朱英雄他們,他們也……

我的八條腿一齊軟,啪的一聲身體砸在蛛絲網底。

雖然……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可是他們幾個沒什麼心計,脾氣直,性格有時候還很搞笑……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覺得……

他們和盤絲洞裏的我那些同族,灰大毛的那些同族……

我慢慢的把頭湊過去,靠在鳳宜的身上。

沒敢靠太重。我怕壓著他。

雖然……雖然世事無常,可是沒想到,卻會這樣地……

這樣的……

如果我們沒遇到朱英雄他們,沒把他們帶到樂華城,他們不進魔宮去看這場慶典,就不會喪命了。

想起他那張胖胖的豬臉,還有刺蝟,穿山甲平時又膽小。又貪財的樣子……

我一邊揩眼淚,一邊擤鼻涕。無所顧忌的哭了一場。

本來我是不會那麼快就止住眼淚的,可是等我一現的的眼淚掉到鳳宜身上,他沒有意識支配地身體居然會微微瑟縮,我突然想起來!眼淚是有鹽的!他現在指不定多疼呢!我還給他雪上加霜。不是,是加鹽!

我趕緊爬到一邊去把眼淚抹幹。

我開始琢磨別地事。

這裏是什麼地方呢?反正不是魔域,可以先放下一半的心事。

還有,時間過了多久了呢?我們離開時,那梅山還開著仙會呢,但是……雖然我們在魔域沒待多少天。至少一個月應該是沒有的,但是。我們昏迷了多久?又是怎麼到的這個地方,這可就難說清了。

不知道伽會山怎麼樣了……盤絲洞怎麼樣了呢?對了。鳳宜地鳥巢應該也完好吧?

一想起這些來我難免有些性急,不過再一看那顆火屬性的靈珠還在鳳宜身上飄啊飄的吸收傷害。我心裏那股小火苗撲哧一聲就被吹熄了。

這個急不得。

鳳凰的強悍天下皆知,可是鳳凰受這麼重的傷……

我喝了點水。然後自己也開始打坐。

這真是一片荒原,除了鳥獸蟲就沒有別的東西在這裏出沒,當然,這也好,沒危險沒干擾,鳳宜可以好好養傷。

過了有七八天地功夫,他的身上那層焦黑地傷都收了口,結了痂了。我把我葫蘆裏收集的一些亂七八糟地東西都拿出來整理了一下,有些以前覺得根本沒什麼用的護膚保養品,比如灰大毛不知道從哪兒順手牽來地雪蟾玉膚膏,這回也派上了用場---給鳳宜搽抹!當時灰大毛樂滋滋的跟我獻過寶,說是又美女,又防皺,又去斑又啥啥地,吹的沒了邊兒。不過,看起來是有點用,給鳳宜抹抹,說不定這些痂不會留什麼太明顯的傷痕的……不管有用沒用,我覺得總是聊勝於無。

在地底困著,我倒不覺得不正在,全當自己又閉關修煉唄。那種阻礙我變回人形的滯窒感覺也漸漸消失了,大概是被那劍光輻射的副作用,不過這種東西當然也都有個時效性,時間一長自然就沒了效果。

可即使如此,還是讓我咋舌啊!傳說中的滅魔雙劍果然不是吃素的!

青蓮道士和那個魔君不知道怎麼樣了呢?

呸,最好兩敗俱傷一起完蛋才好呢,都不是好東西。

鳳宜那麼大大方方帶我去看慶典,鐵定也沒想到竟然會遇到上古神器紫青雙劍這樣超變態的東西,不然殺了他他都不會讓我去冒這種險。

唉,可是現在我沒事,有事的是他。

我抬起小蜘蛛腿兒,輕柔的摸摸鳳宜。

他現在可真難看啊……黑一塊禿一塊,毛是全沒了,皮又是殘破不全的,簡直……簡直……

得,他現在這個樣子要是讓梅山那些對他垂涎三尺的女仙女妖們看了,指定一個個退避三舍,誰也不會巴著他了。

我抬起一條腿兒,爪尖撓撓下巴。

唔,鳳宜這身毛,啥時候能長全恢復?我倒是沒什麼,他很美或是很醜我完全無所謂。我只是擔心他自己受不了。他這麼一個要面子的人,呃,一旦醒來現自己變成無毛鳥,那還不羞憤欲絕啊。

我越想這個可能性越大,呃,不過不知道鳳宜什麼時候醒,如果他這時候就……

呃,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我正想到這兒,鳳宜忽然出低低的一聲呻吟聲,然後身體也跟著動了一下。

啊!我是蜘蛛又不是烏鴉,怎麼會……

我連滾帶爬沖過去,死死盯著鳳宜的小鳥臉。

他的眼皮也是焦黑的,緩緩的,緩緩的睜開了。

我看到他的眼睛……突然間胸口那麼喜悅,又覺得那樣酸楚!

他那雙眼睛裏的清澈明朗傲然一如既往……鳳宜啊,他就算變成了沒毛烤火雞,也還是那個驕傲的他!



正文 一三二 沉在地底的日子

“那個,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覺得我這話問的特別沒水準,可是沒辦法,本來我對治傷就非常外傷,對鳳凰受傷就更加沒見過也沒聽過了。

他的嘴巴……當然,不是兩片完美的嘴唇了。嗯,他的鳥喙動了下,聲音低啞:“有水嗎?”

“有有!”

我急忙恢復成人形,然後從葫蘆裏翻出最好的一瓶泉水遞過去。沒辦法,蜘蛛的形態要照顧傷患實在太不方便了。

這水還是有次路過號稱九回泉的那個地方,我用瓶裝起來的。雖然我對泡茶沒研究,但是這泉水味道清甜甘澈,非常可

鳳宜不能動,我喂水不熟練,喝一半灑一半,不過他的精神在喝了水之後,明顯是好多了。

“這是哪里?”他聲音也比剛才稍微好一些了。

我老實搖頭:“不知道。四周除了荒草什麼也沒有。經過的蟲子小獸也都是很蒙昧的那種,我想找個打聽信兒的也找不著,不過肯定不是魔域,我醒來時見著太陽了。”

“嗯。”鳳宜試著動了一下,不過肯定很難受,因為他皺了一下眉頭,只動了一下就不動了。

“你別動……”我倒是一下子心疼起來:“你沒醒的時候我替你翻過身上,也抹了點藥什麼的。不過我不知道對不對症,沒敢亂塗太多。”

他聞了一下。點頭說:“還可以。”

我急忙把自己能拿出來地瓶瓶罐罐全擺了一地:“你看看還有什麼你能用地?”

鳳宜掃了一眼。他地目光分別在看到兩個瓶子時停了一下。我趕緊揀出來。

唔。一個是餘元丹。一個是香花百樂散。

“用法呢?”

“余元丹化水外敷。香花散內服。”

“哦。”

我一通忙活,不過好在動作是越來越熟悉了,還注意保持力道輕柔不要再碰疼了他。

不過……呃,鳳宜就算是光身子沒毛的焦碳烤火雞狀態。也是坦然大方,並沒有象我想的一樣羞憤欲絕痛不欲生。他身上一定很疼,內傷加外傷,可是他眉頭也不皺。哼也不哼一聲。

給他喂了藥,又敷了藥……

我一邊給他上藥,一邊止不住的心疼。

不是矯情,也不是什麼憐憫,就是胸口一陣陣揪的疼。

明明懼怕紫青雙劍的是我。可是現在我一點兒事兒都沒有。反而是鳳宜傷的這麼重……

這說明瞭很多事情。

不過對我來說,我在乎的就是這一點。

“哭什麼?我傷不重,過段時間就會好地。”

“誰哭了。”我抹了把臉:“明明是水珠濺上來了。”

鳳宜也沒和我辯論這個究竟是不是水珠,只說:“暫時不去外面,也好……只怕外面,也不見得太平?”

“啊?”我瞪大眼。

鳳宜說:“魔域原來自成一界,靠幾個大的陣眼封印住的。魔宮本來就在一個陣眼之上。最後紫青雙劍合璧時那瞬間的滅魔之力……連帶著也把那個陣眼給破壞了。”

“啊?”我眨眨眼:“這個。那,陣眼破壞之後呢?”

“魔域就不復存在了。”鳳宜說。

“那……”我突然想到了紀錄片裏核暴後地城市廢墟:“那魔域。就,灰飛煙滅了?那麼大的地方。那麼多妖魔,還有……”

“胡說八道。”鳳宜瞪我一眼:“我只說魔域不在。沒說魔域毀滅。”

“你解釋清楚點兒。”我一點都不在意他語氣惡劣,小心翼翼的把一張蛛絲毯展開。把鳳宜輕輕的的安置在上頭。他渾身上下一塊好皮都沒有,而我地這種蛛絲就算對他沒好處,也絕對不會讓他更疼痛。

鳳宜果然給我一個我能理解的簡單解釋:“魔域,與我們的世間,以前是完全相互封閉不相往來的……就好象,你將一隻缸裏盛滿墨汁,吊著繩浸在一片池塘裏一樣,水缸口高於池塘的水面。裏面的墨汁不會出來,而外面的水也不會進去。但是現在魔域地封印陣眼被毀掉,就象一刀割斷了那只系缸的繩子,於是……”

“缸翻了……可是,缸裏地墨汁……就倒進池塘裏了?”我呆呆的說。

鳳宜眨一下眼:“孺子可教。”

“我不是子,我是蜘蛛。”我說了句沒意義地廢話,然後回過神來:“喂,我說,那個青蓮,他真是道士嗎?”

“嗯?”鳳宜沒明白我的意思。

“你看,我一共見他幹過兩次事情,兩次都是爛局破事!頭一次去圍攻桃花觀,結果最後桃花觀是毀了,可是桃花觀主地終極目標是達到了----她想救的人是救出來了。這次又到魔宮來找碴,不錯,魔將是幹掉了不了,炮灰也弄死一片……可是魔域地屏障被打破了,這世間……這世間會不會……”

“你想的太嚴重了。”鳳宜說,不過他說話還是有些費力,我急忙再給他喂些水。

“你在魔域這些日子,覺得魔域如何?”

我想了想:“除了一些魔頭頭是討厭一些,其他的平民和我們這裏差不多啊。”

“是啊……”鳳宜說:“你不要想的太多,許多弱小的生靈和草木類,比如七心蛾那樣的,大部分是無法適應陽光下的生活的。可能一被陽光照到就會湮滅。還有已經適應了魔域的環境在那裏生活了幾百年的妖魔,再回到世間來,可能一點便宜也得不著。就算他們全能活下來。難道我們這裏就是一片樂土?你記得那個我們沒有去除掉地那兩個妖怪麼?”

“記得啊,怎麼不記得。”我們想殺妖怪還被村民攔阻呢。

“他們那實力,放在我們這裏,如何?”

我儘量客觀的考評一下:“不怎麼的。”

“這就是了。他們到這裏來搶地盤,未必搶得過本地的地頭蛇。這些年來道門也算興盛。這下那些道士們可又找著事幹了。”

呃……原來魔域不存在,人魔大混雜,並不是世界末日到了啊……

咳,我上輩子看的小說。都是拼命渲染妖魔的恐怖之處,一說到某某妖魔擺脫封印了,那立刻就是腥風血雨啊人間浩劫啊……可是桃花觀上次是浩劫了,但是遭遇不幸的是桃花觀的妖怪們。連周邊山民聽說都沒遇著什麼災,而桃花觀主心心念念設計了這麼多年,最後犧牲這麼大才解救出來地那位什麼妖怪,到現在一點動靜沒有,沒聽說禍了哪里害了什麼人。這會兒。魔域也不存在了,好象也沒有什麼特別嚴重的後果啊。

算了,反正我不是道士,除魔衛道那種事不用**心。我殷勤的捧著一大堆吃食問他:“你看看有沒有你想吃的?對傷口有好處地?對了,你看這個,這個是雪梅,據說很美容。說不定對你的傷有好處。”

鳳宜只是輕輕搖頭,我只好怏怏的把那些東西一骨腦塞回葫蘆裏去。

我靠著蛛網壁坐著。鳳宜也沒出聲。

“不知道伽會山怎麼樣了。”過了半晌,我冒出這麼一句來。

“再過三日。就啟程回去。”他低聲說。

“那不行!”我差點跳起來:“你這傷這麼重!哪能立刻就上路啊?你你,我告訴你。你不把傷養到全好,絕不能動身。”

鳳宜喉嚨裏好象嗆了一下。然後低低的咳嗽起來。我嚇一跳,趕緊的又倒了水給他喂水。

“沒事……”

“沒事個頭!”

我可知道,平時咳嗽那是小事,可是人要是哪里受了傷,一咳嗽起來牽動傷痛那可是活受罪!尤其是他現在全身都是傷,還有內傷,這一咳就是一動,一動就是一股疼!那還不要命!

我趕緊地再把火靈珠拿出來給他再吸再吸。

“那紫青雙劍造成的傷害怎麼都是灼傷啊……”我一邊給他吸吸一邊說:“難道這兩把都是火劍不成?”

咳過之後鳳宜的聲音聽起來更虛弱了,不過……嗯,也更溫柔了。

“我的傷,不是紫青雙劍造成的。”

我瞪了眼:“那是誰傷的你?”

“咳,火是我自己的凰火啊……”他聲音很低,就說了半句:“只是紫青雙劍合璧地威力,著實太霸道了……”

霸道個頭。

我心裏明白敞亮。紫青雙劍再厲害,也不會傷鳳宜半根羽毛。他要不護我,就不會用這個凰火硬頂紫青雙劍的滅魔之光……

反正……我倒是不覺得虧欠他,我就是覺得挺心疼地。

“對了,”我想起件事兒來:“你……呃,你身上帶的家當,都還在麼?有沒有藥啊,醫書啊什麼地?”

“那倒不會丟。”他吃力的說:“只是現在拿不出……”

我連忙說:“你別說話了,東西也不忙拿。我就是想要是有藥你會好地更快點的,不用受這麼多罪。”

鳳宜輕聲笑,似乎這一身狼狽他一點兒不放在心上。

“你真笨。”

我莫名其妙:“我本來就笨,你不早就知道了嗎?”

鳳宜把頭低下來靠在我腿上,不再說話了。

我也不再出聲,控制著小火珠繼續給他吸吸吸地治傷。既然鳳宜沒反對我的這種治療方法,就說明肯定有好處沒壞處。

那顆風靈珠應該也在調理著鳳宜的內息,沒一會兒,他就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不過這一回我的心總算放下來,知道他沒大礙,沉睡休息也有利於養傷,可以不再忐忑不安了。

這一松下來,我也跟著一起睡了過去。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1 02:30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54 AM 編輯

正文 一三三 鄉下蜘蛛進城來

養傷的日子,那就是豬的日子……

吃了睡,睡醒打坐,說說話,然後再打坐,再睡……

鳳宜的外傷漸漸好了,黑色的痂掉了之後,露出來鮮紅的嫩肉,這下可好,一塊黑一塊紅的,象得了瘌痢症了。

鳳宜催了我幾次,說可以起程動身。我八風不動,告訴他,什麼時候他長出羽毛來,能回復人形了,我們再動身。

咳,鳳宜身上抹上這個什麼雪蟾膏玉膚膏,香噴噴的很好聞……有點香草霜淇淋的味兒。我咂咂嘴,倒不是覺得這裏苦悶,就是鳳宜的傷,實在好的慢了些。他大多數時候都在睡,偶爾醒過來和我說話,我都覺得高興的很。

我拿一顆夜明珠照亮,正在看手裏的書。這是本閒書,講的是英雄俠士,美女柔情。這種故事從古到今都一樣,反正Y不上稅,作想怎麼吹就怎麼吹,神功蓋了天,美女哭著喊著的投懷送抱。我看的咯咯笑,順手剝了一塊甜糕外麵包的油紙,掰了一塊放嘴裏。

“你要不要吃?”我問鳳宜。

他靠在一堆軟綿綿的蛛絲墊子上,頭搭在我旁邊。

“好。”

我甜糕掰的更碎一點,放在手心裏。鳳宜的尖喙湊過來,一點一點的啄著吃。他頸上的黑皮還沒有褪掉,不過翅膀尖那裏已經長出一點點淡黃的茸毛來了。

呃,這種茸毛,好象小雞雛……毛茸茸的。嫩生生地,真是可愛。

我心裏這麼想。嘴裏可不敢這麼說。指尖輕輕地在那一小片茸毛毛上輕輕摸兩下。鳳宜動了一下。抬起頭看看我。那雙眼又黑又圓。我清清嗓子。把手收回來。擺出一副正經面孔。勸他說:“再吃點。再吃點。”

傷要好地時候其實並不疼了。倒是癢。這個我有經驗。看到鳳宜在睡著了之後翅膀有些微微地抖。似乎很想在哪里蹭一蹭止癢。我想了想。撓癢抓癢是不成地。也不敢亂給他用什麼藥。萬一對傷口不好就糟了。唔……我在葫蘆裏掏了掏。找出把羽毛扇來。好象聽人說用羽毛扇輕輕地撥劃也可以起到一點止癢地作用。

我試了一下。高高抬輕輕落。生怕把他弄疼了碰傷了。

嗯。鳳宜動了一下。不過。似乎好象是舒坦了一點。身體也放鬆多了。

有用就行。

我不停手地撥啊撥。撥到手酸。於是乾脆變回蜘蛛。換兩隻腳捧著扇子繼續撥。

哈哈!

我現在終於現蜘蛛地腿多也是有好處的了!起碼做起活兒來可以來個車輪戰,前腳累了後腳上。左腳累了右腳上,真是快捷方便!

很好很好!

我們在地底呆了一個多月。鳳宜身上的黑痂終於全褪盡了,內傷也算差不多好了。至於我……嗯。這些天倒也練成一門打扇的功夫,那個輕重,那個火候,那個動作啊……已經到了熟極而流爐火純青地地步。鳳宜這兩天不算很癢,也讓我不要再一直一直的替他用這種辦法解癢。睡的迷迷糊糊的,覺得有人碰我,唔了一聲,眼也沒睜,懶洋洋的說:“嗯,行了,反正天又不會亮……呃?”

我醒過神兒,睜開眼就看到鳳宜坐在我旁邊,長眉秀挺,容顏依舊,這間小小地蛛絲網室都給他照亮了。

“呀,你好啦?”我愣愣的爬起來,把他從上看到下,又從下看到上,鳳宜穿著一件青布袍子,腰裏松松的系著一條軟絛,頭沒有束起,就那麼披著。呃……真是清秀俊雅啊!

我差點兒流口水,咂咂嘴巴,才想起來問他:“你怎麼……變回來了?傷還沒全好呢!”

“耽誤不少日子了,況且,我現在也不是不能動彈了,你也不用瞎擔心。”

“你別勉強……”

“你就別婆婆媽媽了。”他一個指頭戳在我腦門上:“有時候膽大包天,魯莽的要命,有時候又膽小如鼠,前怕狼後怕虎的。”

“嘿嘿。”我摸摸被他點的有點疼的額頭:“也行,那就動身吧。不過我還都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來著,得出去看看才行。”

“那倒不必費事。”鳳宜說:“你可還記得我告訴過你,我有方法立刻離開魔域回到人世間?”

“啊,對,你說過地。”他那把劍叫梧桐嘛,我記得。

不過……唉,誰會想到最後我們也沒用上那個方式回來。

咦,等等,我們現在難道可以用那個方式……那個,去找子恒?

我看著鳳宜,他眼裏露出笑意,看來我是猜對了。

“我們在梅山失了蹤影,他必定焦急擔憂,先去他那裏走一遭,讓他安下心。”

我連連點頭:“應該的。”

“來,我們出去吧。”

“好。”

蛛絲網在土裏朝上頂,一直到了地面之上才停下,朝四面鬆散開,我抬抬手,把網收起來。

“嗯,這麼多天沒見過太陽了。”鳳宜抬起頭,仰面朝著太陽,似乎頗為享受這種感覺,然後伸手過來對我說:“我們走吧。”

現在聽他說“我們”這兩個字,真是很自然,很熟悉,很親

我一點沒猶豫,伸手握住他地手:“好,咱們走吧。”間轉移一定極為玄妙,特別神奇來著……

結果只是眨一眼地功夫,我們就已經不在那片曠野地裏了。四周是一片蔥郁的花樹,雲霧繚繞。可以聽到水泉叮咚作響。前面是一道小小地石拱橋,過了橋則是個亭子。我往四周看,除了花樹就是雲氣……這,這裏好象我以前在電視劇裏看過的……神仙住地天上世界啊。

“這裏莫非是天上嗎?”

鳳宜微微一笑:“正是。這裏是子恒得了官職之後所居之處。這裏靈氣充沛,正適宜休養,比起地底下不見天日之所,那是要強多了。”

“嗯嗯,這是當然。”

我一副鄉下土包子進了城的樣子。跟前鳳宜朝前走。這裏的花樹和人間的自然都不一樣,特別的……嗯,不是特別漂亮,而是有種亭亭出塵的仙氣。果然不同於凡品啊。

過了橋,進了亭子。亭子裏有張石台,上頭擺著一個空空地碟子,我還是沒看到有什麼屋宇宅院。鳳宜摘下亭子邊掛的一把小槌,輕輕在碟子上敲了一下。

“錚”的一聲脆響。忽然間眼前的雲霧朝兩邊退散開去,露出一條石階,石階上方,則有所宅院漸漸顯形,白牆明瓦,門口還有兩個石塑獸像鎮宅。我聽見有個清脆地聲音說:“貴客臨門,未曾遠迎。實在失禮了。”

“不請自來,還望主人家不要見怪。”

穿著粉衣白裙侍女打扮的兩名少女從裏面迎出來。朝鳳宜盈盈施禮,左邊那個說:“鳳王真是稀客。我家主人這些天一直惦記您的安危。”她的眼波盈盈,朝我身上一掃。卻問也沒問一聲,殷勤只沖著鳳宜一個:“快請入內奉茶。主人去布時辰樁了,片刻即回。”

右邊那個說:“正是,鳳王快請進來,不然主人回來要責怪我們怠慢了。鳳王有些日子沒登門了,難道是我們碧雲居有人得罪了鳳王麼……”

我被徹底無視了。

呃……她們這種態度,似乎是把我當成鳳宜的……丫頭了?

鳳宜雙眉一揚,正要開口,我急忙扯了他一把。

丫頭就丫頭吧,反正這是子恒家又不是別處,讓他家地侍女尷尬賠禮也不好。反正子恒回來就清楚了。

鳳宜看我一眼,倒還真的什麼也沒有說。

我們被迎進院裏,這院子……我一進去就有些恍惚。

這……和當初子恒在碧水潭的那個小院子,佈局倒很象啊……

連屋頂上也鋪的不是什麼琉璃瓦,而是象當初我見到的那樣,全是磨薄了的大蚌殼,晶瑩剔透,被光一照,屋裏有一種七彩融融的光暈,美不勝收。

進了小廳,那兩個侍女忙地如穿花蝴蝶。

“鳳王,來此一路勞頓,請先淨個面去去風塵……”

“鳳王請坐,這椅子可還是我家主人新置下的,是千年山草藤,您覺得是不是舒服?”

“鳳王請用茶……”

“鳳王,這是些自家蒸地粗點,請您別嫌棄,請嘗一嘗……”

我真是無語了,她們這副嘴臉,我就是個實心兒的棒槌都看得出她倆對鳳宜,那可不單單是款待貴客啊……簡直是款待嬌客!眼睛直勾地盯著他就不會轉圈了,那熱情,那笑容,那眼波……

而且她們兩個中的另一個還偷偷瞪我。

瞪我幹嘛?難道是嫌我礙事想把我瞪出門去?

鳳宜態度又冷又傲,我們在一起時他那種溫柔親和地笑容現在是完全找不出來,冷冷的把那兩個侍女打走。

她們戀戀不捨地一出了門,我就推搡鳳宜:“來來,我也試試這個千年山草藤編的椅子,坐起來是個什麼感覺。”

鳳宜含著笑站起身來,我重重的一屁股坐下。

“嗯,舒坦……”

鳳宜變臉倒是變的挺快啊。不過我得說一句,變的好!

怪不得他以前總是一張臭臉架子擺的高高的,對那些花癡女,就不能太客氣了!

嘿,其實她們要是看到鳳宜前幾天那個黑一塊白一塊禿禿斑斑的樣子,只怕也就花癡不起來了吧?

“子恒還真會享福啊,嘿,你在這裏好好休養,肯定很快就能把身體養好。”我站了起來:“等子恒回來和他打個招呼,我就先回伽會山,灰大毛他們看著家,不知道有沒有遇著什麼事情,我不太放心。你養好了傷,再回來吧。”

他看著我,目光溫柔如水:“我……”

外面忽然傳來侍女歡悅的聲音:“鳳王,我家夫人來了!”

夫人?

子恒的……老婆?

我愣了下,耳中已經聽到外面女子走動時環佩叮咚的聲音。

“原來是鳳兄來了,謝天謝地,這下子恒可該放下心事了。”

眼前一亮,一個穿著碧色衫子的女子走了進來。



正文 一三四 男大當婚女當嫁

這位聞名已久的董仙姑,唔,或現在該稱她敖夫人!絕對是個美人兒!眉眼靈動,紅唇嬌豔,一頭烏好象浸了水一樣的整齊閃亮,挽起的髻讓我想起綠鬢如雲這個詞。她頭上只綰了兩枚白玉蘭花簪,一邊耳上戴著翠綠色的墜子,另一邊耳垂上則是一顆拇指大的明珠,長裙曳地,衣帶當風。未語先笑,容色照人。她身後跟著那兩個花癡的侍女跟她一比,簡直就是天鵝和醜小鴨的巨大差距嘛。

她眉目間有一種嗯,輕靈的,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呃,當然了,她本來就是仙姑嘛,不食人間煙火是應該的。

“鳳兄,這些日子你可去哪兒了?子恒一直很惦記你,職差都應付了事,天天在想辦法。我就說你不會有事的!看看,還是我說的對吧?”

鳳宜只是微微一笑,將我介紹給她:“這位是子恒的夫人,這位是桃華桃姑娘。”

謝天謝地!鳳宜總算記住了我的大名,沒再向人介紹說我是桃三八!

“桃姑娘,你好。”她笑吟吟的對我說:“咱們之前沒見過面,不過既然是和鳳兄同來,也是一位貴客了。這次來了不要急著走,多住些日子,咱們可以好好說說話,親近親近。”

呃……這位董仙子嗯,真是八面玲瓏,又漂亮又會說話----讓我想起紅樓裏的王熙鳳來了。

“您太客氣了。”和她的熱情相比,我就顯的笨拙多了:“來的太冒昧了……嗯……”

“別客氣。”她笑著和我點個頭,然後吩咐身後地侍女:“給鳳王和桃姑娘收拾出房間沒有?有沒有派人去請官人回來?”

呃……官人……這稱呼,我當然是明白的,就是指子恒嘛。

不過。子恒突然變成了她的“官人”……我覺得這可真彆扭啊。

她說話地時候給人一種面面俱到地感覺。笑語如珠。顯然她和鳳宜也是很熟地。

“你也是地。要走也不打個招呼。梅山仙會之後子恒一直在到處找你。最近又異變頻頻……”

我在一邊聽著。一邊掰點心吃。

這個蜜糕蒸地不是太好。那個酥酪還不錯……

“桃姑娘。你說是嗎?”

“呃?”我壓根兒不知道話題是什麼。又怎麼轉到我這兒來了。瞪著眼含著糕餅。不知道如何回答。

“唔,天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鳳宜不著痕跡的把話給岔開了,我松了口氣。不過我在那兩個侍女地臉上,看到她們不加掩飾的輕蔑……還有,嗯,敵視?

得,這我才不在乎呢。和鳳宜走在一起,這種目光我是真沒少見。這兩個小丫頭的這種眼光算什麼?比這更火暴惡毒的我都見的多了。

好在沒過一會兒,就聽到外面一聲響亮地馬嘶聲,董仙姑站起身兒來說:“好了。他也回來了,你們肯定有很多話說。我來安排一下。你們今晚抵足長談吧,酒肯定也是少不了的!”

子恒回來了?

我也跟著站起來。可是沒等我們迎出去,子恒已經急匆匆的大步進來。我從來沒在他身上看到這樣急躁的表現……他一直都從容不迫。鎮定自若。可是現在他的領子都有點散了,衣衽也顯的淩亂。呃……也許是錯覺。我覺得他好象瘦了一些。

他的目光從我身上,移到鳳宜的身上,然後又轉回來看我,好半晌的功夫,竟然一句話也沒有說。他地臉色太沉肅,那種神情……讓我覺得甚至有些隱隱擔心。

我們從梅山……走失,子恒沒我們的下落,想必是憂心如焚吧?

唉,我當時真不該受鳳宜地鼓動,要在魔域多走多看,應該及早回來的,擔心我們地人肯定有不少。唔,灰大毛大概也會擔心吧。

“你們兩個……居然還知道回來啊!”

鳳宜破天荒的露出不好意思地神情:“本來不會耽誤很久,只是,遇上了些意外,所以……”

“好了,你們平安無事就好。”子恒看起來結結實實的松了口氣,我注意到他地眉目間顯的十分疲倦,現在一放鬆下來,那種感覺就更明顯了。

我也覺得挺歉疚的,不過這些天生的事,說起來真的是一言難盡啊。

我們迷路迷到魔域,在魔域的經歷,殺掉食人魔,還有好幾個作惡多端的妖魔。嗯。還有,朱英雄他們幾個,最後是魔宮那場變故……

“來,到我的書房慢慢談吧。鳳宜,你受了傷嗎?”

他的眼睛真利。

“皮外傷,不要緊,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胡扯,要真是全好了能讓子恒一眼就給看出來?

鳳宜對著想跟過來的侍女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不必過來伺候了。”

我跟著他們兩個後頭朝前走,不過我能感覺著身後有目光投在我的背上,好象……嗯,怪怪的。

我一回頭,看到長廊那端,董仙子正站在那裏,朝我微微一笑,我胡亂點個頭。

剛才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可不像是錯覺。是誰在盯著我?是她的侍女嗎?

進了書房,子恒什麼話沒說,先倒了三盞酒出來,自己先端起一盞。

“喝吧,喝了再說。”

他喝的很急,一口就幹了。我也仰起頭喝了那盞酒。呃……呸呸!我被辣的直吐舌頭,這什麼酒!烈的嗆死人!

鳳宜的臉色微微有點透紅,可能也是因為這酒太烈了。

“行了,坐下來慢慢兒說吧。”子恒語氣不善,表情也不善,盯著我看。然後又轉頭去盯著鳳宜。

他的聲音雖然不高,但是口氣卻很不善。我還從來沒聽子恒用這種口氣說過話呢,看來這次真的讓他擔憂焦急地太過了。

“我們……在梅山的迷窪裏使用土靈珠。結果梅山那陣法有些古怪,我們居然被帶到了魔域。”

“魔域?”子恒剛坐下又噌的站了起來,跟椅子上倒豎著釘子紮著他了一樣:“難道前些日子地魔域之變與你們有關?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是誰傷了你?”

鳳宜的反應很淡定:“你也已經得了消息了?”

“當然,這當下只怕沒誰不知道了。已經有一個半月了,我正托水族的朋友打探你們的消息下落,那一天夜裏紫青電光沖霄而起。魔氣四溢……三界都被驚動……”

我覺得頭有點暈暈的,剛才那酒實在很烈,我伏在椅背上,有一句沒一句聽他們閒談。那些聲音好象就在耳邊,但是聽不清楚。嗡嗡嗡嗡的,像是一陣風吹過,又像是蜂蝶振翅。我就捕捉到幾個字眼兒,魔君啊,道士啊……好象有誰地手輕輕撫摸我的頭,低柔的話語聲像是夜風一樣。

唔,我沒想到自己居然有喝醉的時候,這種感覺還不壞,身邊生的事模模糊糊地知道。不過眼皮很沉,手腳也抬不起來。

我長長的睡了一覺。這些日子以來擔心鳳宜的傷勢,我也沒怎麼睡踏實過。

我能感覺到有人在我的身旁守著。他的氣息讓我覺得熟悉而親切。

“醒醒,該醒了。”

我翻個身。對這種噪音不去理會。

“懶蟲一隻,快起來。”

我睜開眼。鳳宜正坐在床邊,眼裏滿含笑意:“睡了三日了,該起來了。”

“啊……三天?”我還懵懂的一時想不起這裏是什麼地方,瞅著鳳宜了一會兒呆,才想起這是子恒的家,嗯,應該算是天官的神仙洞府了。

“啊,是那酒太厲害了,不是我的錯。”我用手背抹抹嘴角,唔,幸好我沒有流口水。不過……我估計我在鳳宜面前本來也沒什麼形象,就算再流流口水也沒什麼大不了。

“子恒那酒叫千日醉,地確不是凡品。”鳳宜說:“我已經讓人給伽會山送了消息,先讓他們安心,守緊門戶不要惹事生非,我們隨後就回去。”

我連連點頭。鳳宜想的比我周到。

“這些天地事情,你都和子恒說了?”我爬起來穿衣梳頭,往銅鏡裏一照,眼皮都睡腫了,樣子真是狼狽。

“嗯,這些日子,人間也有不少變故。比如,蜀山就出了些事。”

“是嗎?”我對蜀山不關心,那些道士們是不是遇著麻煩和我可沒多大關係。

“還有,子恒這裏收了張貼子。”

“嗯?什麼貼子?”

“你師姐三六,要成親了。”

“又成親啊?”我的手一緊,頭給揪斷了兩根:“是和那個李,李什麼?是他吧?沒換人?”

“李扶風。”

“對對,我老記不清。”我好奇地問:“什麼時候成親?我送什麼禮好?說起來,上次李書生還不情不願呢,一轉眼兒他們都要成親了。嗯,這份禮可不能馬虎。”

呃……莫非真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嗎?妖精也講這一套?子恒也成親了,三六也要成親了……好象忽然間身旁的人都成雙成對了……

鳳宜過來,接過我手裏地梳子,替我把頭梳順,然後結成辮子:“成親是大事,自然不能馬虎草率。婚期就在臘月初十,到時候我同你一起去道賀吧。”“那當然!”我樂孜孜的掰著手指算著該給三六送什麼禮。上次她硬綁新郎,婚禮沒成,這次應該不會再有變故了。

我正算地暈頭轉向,鳳宜柔聲說:“等觀禮回來,我們的事,也辦了吧。”

“好!”我脫口而出,說完了之後才愣神:“辦什麼?”

“成親的事。你我,我們成親。”

“呃?”我象被掐住脖子的雞,就會出單音節來了。

成,成親!

怎麼話題一下子,就轉到我自己身上來了?

成親……成親……

和,和鳳宜成親……

鏡子裏我的一張臉,就象著了火一樣,騰的就紅了起來。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1 02:35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5 02:55 AM 編輯

正文 一三五 水潭底的碧姐姐

鳳宜替我把辮子盤在頭頂,用那根烏木的鳳頭釵別住。

“你今天好好歇息吧,我和子恒要去時辰樁那裏看看,要是無聊,可以在這裏四周逛逛,只是要當心,不要超過珊瑚樁,出了這片地盤,撞上旁人或許會有麻煩的。”

“行,我知道了。”

鳳宜彎下腰來,唇在我鬢邊輕輕一吻:“天黑時分我就回來。”

我渾身燙的感覺馬上要沸騰了,急忙催他:“行了行了你快走吧。”

鳳宜微微一笑,衣袂翩然的出門而去。

我在屋裏打坐就過了小半天,本來我是不打算出去的。鳳宜說的也挺清楚,出去了,到了別的神仙地盤上,說不定會有麻煩。

“桃姑娘,桃姑娘!”

我有點不悅,睜開眼睛。董仙子的其中一個侍女,就是昨天來時拿眼瞪我的那個,穿著一件鵝黃衫子站在床前,含笑說:“桃姑娘,該用午飯了。我們夫人請姑娘去西邊小花廳上一起用午飯呢。”

“哦,好。”我撤了那層隱形的蛛絲護網,穿鞋下地。

我一打坐的時候那層網就會自動升起來,這也算是一個本能保護吧。

我和她穿過回廊朝前走。庭院裏盛開著不知道名字地鮮花。花香馥鬱。沁人心脾。若是只有我自己在這兒漫步那就好了。可惜身邊還有這個侍女。

“婢子叫燕雙。桃姑娘要有什麼事儘管吩咐。我們夫人說了。姑娘是貴客。絕不能怠慢了姑娘地。”

“嗯。你家夫人太客氣了。”我說。

她說地話意思似乎是熱情好客地。可是語氣卻聽上去有些古怪。唔。好吧。古怪就古怪吧。反正聽聽算了。我又不打算和她作朋友。犯不著認真計較。

“桃姑娘……頭上這支釵。看起來絕非凡品。好別致啊。”

我淡淡地說:“旁人送地。”

“是麼,桃姑娘家住何處啊?鳳王以前還沒有帶其他客人來過呢。更不要說女客了。”

她一副和鳳宜很熟關係很鐵地口氣,倒好象我跟外人似的。

“嗯,我和他就要成親了。到時候一定會請敖天官和你家夫人一起來喝喜酒的。”

果然她腳步猛一頓,飛快的轉過頭來,臉上那種嬌俏可人的神情全不見了,眼神一瞬間變的陰森淩厲:“姑娘可不要亂開玩笑!”

當我是好欺負的麼?

唉,我還以為神仙家的侍女肯定水準很高的。結果也和以前那些垂涎鳳宜的女妖精沒兩樣。要我說,梅山見過地那個許明鸞水準都比她高多了,鳳宜不還是不屑一顧麼?這個什麼燕雙……嘿。常言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是癡心妄想,這些想吃鳳凰肉的姑娘們前仆後繼。也都是勇猛的很啊。

“這事怎麼會開玩笑呢。”我不想惹事,可是她主動來惹我。就不能怪我了:“這釵就是鳳宜送地定禮,燕雙姑娘若不信。可以等鳳宜回來了,問一問他不就清楚了。”

她的臉色一瞬間變的煞白。我也有片刻的心軟,覺得打破一個小姑娘的愛情夢想是有點殘忍。不過這心軟也只有一瞬間。

有地東西是不能相讓,不能分享的。

不可能因為我同情她,就把鳳宜讓給她吧?

她靠著廊柱,瞪著我看,我站在那兒也沒動。

再瞪也是白瞪……有的時候長痛不如短痛,早清醒早回頭反而是好事。

“燕雙,你們怎麼在這兒?”另一個侍女從回廊那端過來:“夫人已經催問啦,說你請個客怎麼請不來了。”

燕雙好象被驚地才回神,轉過頭去說:“哦,就……這就過去了。”

“你可真是的。”那個侍女走過來,朝我微笑:“桃姑娘,多有怠慢,請隨我來吧……”她的聲音忽然像是被什麼掐斷了一樣,目光定定地落在我頭上。

不用問,肯定也是在看那支釵。

昨天我們來時我可沒戴這枝釵,剛才鳳宜才給我又戴上了。唔,這枝釵可真是個麻煩啊。不過……

嗯,有些事是無法逃避的,我既然答應了要和他在一起,那我就得面對這一切。

董仙子也看到我頭上地釵了,不過仙子畢竟是仙子,她只是微微愕然,就重新換上笑容,熱情的招呼我入席。就我們兩個吃飯,倒擺了一桌子地菜,各種果品,素菜,做的清淡可口。“桃姑娘千萬別客氣。來,嘗嘗這個合不合胃口?”

“嗯,挺好吃地。”

“這菜官人平時也喜歡吃,而且吃喜歡吃一個廚子做的呢。”董仙子笑的很和氣,和氣裏帶著矜持。

我知道……我還知道那廚子是老石頭魚精呢,以前我可沒少去子恒那兒蹭吃蹭喝,都是他掌勺下廚,只是我不知道原來子恒也將他一起帶到這裏來了。

“仙家是不是不沾葷腥的?”

“那也不是,只是我從小習慣吃素食的。好些仙君神君並不忌葷食,一些戰將戰神更是如此。前天還聽劉神將說,一天不吃肉喝酒就沒力氣掄刀拿槍了呢。”

董仙子的話裏有種含蓄的,對於自己身份地位的表露。

我默默的吃完飯,跟她客氣了兩句,然後說想散散步。

“當然可以。”董仙子指給我路徑:“從這裏向東,不出珊瑚籬樁,桃姑娘可以隨意遊覽。我喜歡花花草草的,這裏沒什麼好山好水,不過花木還可賞玩。”

我主要是不想留在這兒,那個燕雙看我的眼神可是很不善,留下來跟她大眼瞪小眼的可沒意思。我可以隨便找個地方打這下午時間,等鳳宜回來就好了。

我信步朝著一個方向走。天是淺藍的,雲氣在四周飄蕩,像是一層明媚輕柔的紗幕。

這兒地花木果然比別處不同,迎面的山壁上倒掛下一片紫藤,花開的正盛,遠遠看去只見花而不見葉,風一吹過,花瓣簌簌的飄飛,仿佛一場春寒料峭化為細雪。

鳳宜和董仙子都說過不要越過珊瑚籬樁,不過我信步走來。卻沒看到什麼籬笆,子恒的這一片洞府和花園,占地可真不小。

紫藤花邊上是一條小瀑布。細細的水流有如白練般從岩壁上垂掛下來,落進下水的水潭,濺起的水花如明珠一樣,又紛紛落回潭中,一個個漣漪在水面上泛開。

我在水潭邊坐下。脫了鞋子,將腳浸在水中。

潭裏也有小魚,。錦鯉,金魚,樣子漂亮。姿態輕靈,游過來遊過去的。並不怕人。其中還有過來啄我的腳趾地,癢癢的挺好玩兒。

這些魚住在子恒家的水潭裏。日子應該很好過。不會餓肚子,無憂無慮地。一條條長的壯壯的。

其他魚兒一覺我的腳不是可以果腹的食物就遊開了,可是還有一條小金魚在我腳邊挨挨蹭蹭地不願意離去。我伸出手摸摸它,它居然也不害怕,魚唇還輕輕觸點我的掌心,真是有趣。

唔,這條魚……看起來,怎麼有些熟悉?

唔,長有些象以前子恒身邊的魚精小心啊!其實小心只是小名,就象我被人叫三八一樣。其實我更願意別人叫我桃華,小心想必也是一樣。

唔,可是她地名字叫什麼我是真的想不起來了。

“小傢伙兒,你肚子餓了麼?”我掏掏兜裏,倒是掏出來塊兒點心,掰了點給它吃。

它啄了兩口,似乎對點心也不太感興趣。

子恒以前教過我如何和水族溝通的,不過我一直用不上這門本事。這會兒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看看四周沒有人,撩撩頭,將頭探進水潭裏,嘴巴輕輕張開,吐出來地不是氣泡泡,而是一種在空氣中不可能聽見的聲音。

“你好嗎?小傢伙兒?”

它似乎吃了一驚,一塊糕就卡在嘴邊上,不知道是吐了好還是咽下去好。

“你在這兒待了多久了?嗯?”

“呃……不知道……”它結結巴巴地說:“我不知道,反正,從我記事我就住在這

“這兒生活很好吧?”

“呃,好,好吧……”

看來我把它嚇的不輕,嘻嘻,真有趣。

“糕餅夠吃麼?我兜裏還有,都送給你好了。”

它退了一些,又朝前遊了一點:“那個,我不餓了,不過,如果還有……那,我,我想帶去給碧姐姐吃。”

“碧姐姐?”

“嗯。”小魚地尾巴擺了擺,魚鰭指向水潭深處:“碧姐姐住在石頭底下,她不能出來,所以我想帶吃的給她。”

“哦?你地碧姐姐為什麼不能出來啊?她不能見光麼?”

“碧姐姐身上有鐵鏈子,鎖在石頭上的……”小魚說的不是很清楚,不過我卻有點好奇,手在潭邊輕輕一按,整個人都沉進了水中:“我去看看你的碧姐姐去,行不行?我帶著吃的,可以送給她。”

“好。”這條小魚顯然不懂得“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句真理名言,很爽快的就答應了。

我跟著它一直沉到水底,潭底是一片深深的墨綠,光線幽暗,而且很冷。

“喏,碧姐姐就在那裏。”那裏?

我朝前看,幾塊怪石夾壘在一起,中間是一塊黑黝黝的空洞。

小魚喊:“碧姐姐,我帶吃的來啦!”



正文 一三六 一寸流光落星河

石頭縫裏,有個低低的聲音說:“謝謝你啦,小妹,我不餓,你自己吃吧。”

我愣了下,這個聲音……這個聲音為什麼……

“小心?”

石頭縫裏突然沉默了,然後過了半晌,那個聲音說:“你是……三八姐姐嗎?”

我想起來了,當時碧水潭裏……大多數有些靈性的小魚小蝦的,都自認是姓碧,小心……她的名字應該是碧心。

我心裏又是狐疑,又是擔憂,還有點莫名的懼意,掏出一顆明珠來照亮。緩緩朝前又走了一步:“小心,是你

“三八姐姐……”

我再朝前走,明珠的光芒照進石縫,我看到一張極醜的,青黑色的魚臉從裏面探出來,聲音小心翼翼的,比我還要謹慎:“三八姐姐,我是……小心。”

小心?我驚的說不出話來。

她怎麼變成這樣?她也是有幾百年道行的,早就已經修成人身了,我上次去京城的途中還見過她的。可是她,她現在怎麼……就算她因為什麼原因受了傷,打回原形了,那她的原形也是極漂亮的一條小金魚啊,怎麼會是現在這樣樣子?漂亮的水泡眼變成了醜陋的腫皰,美麗的鱗片不見了蹤影,那張臉……那張臉……天哪,簡直比癩蛤蟆,不,是比以前我見過的那種叫人噁心的吃不下飯的蝙蝠魚還要……還

“小心?你?真是你嗎?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我地想法一定在臉上洩露出來了。她朝後面退了退。退到了明珠地光暈之外。

“我嚇著你了吧?”

“不是這個問題。你。你怎麼變成這樣?是中了毒?還是受了什麼傷?”

她地聲音很苦澀:“這是我自作自受……三八姐姐。你什麼時候到這裏來地?一向還好麼?我……。公子他。還好麼?”

我張了張嘴巴。說不出話來。

小心怎麼變成了這樣地?

“子恒他,知道你在這裏嗎?你遇到了什麼事?為什麼……”

“三八姐姐,你就別問了。總之……是我自不量力……”

我心裏很亂,問了許久她也不說。我掏掏身上,把一些丹藥和吃食留下來給她。她只是苦笑,說用不著。讓我什麼也不用留下。

“子恒他……”

“三八姐姐。我求你件事!求你千萬別把遇到我的事告訴公子!千萬千萬,求求你,一定別告訴他!”

她的語氣淒涼慘痛。我愕然無語,她又追加一句:“三八姐姐,你答應我,絕不說出今天見我之事!不然,我就一頭撞死在這裏!”

“你……”我急忙說:“我絕對不說出去。你不要做傻事。”

她似乎松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我在這裏挺好。也沒誰能再來傷我,離公子也近……我只要知道他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寫字,看書。說話……我心裏就很踏實了。有次公子還經過水潭邊呢,小妹看見了他。還來告訴了我,我心裏很歡喜……”

她還歡喜?喜個屁!

我渾渾噩噩從水潭裏出來,又在潭邊站了半天。那只小魚在水面上打了兩轉,就一搖尾巴潛下去了。

小心對子恒,嗯……這就不用說了,就算我挺呆的也能看得出來她的心思。

她是不是因為變醜怪了,所以才不肯和子恒照面嗎?那,她是怎麼變成這樣地呢?

子恒應該是不知道她地現況吧?他是個那麼念舊情的人,現在府裏做菜還用的原來地老廚子,小心一直跟隨他,他若是知道此事,必定不會置之不理的。

我腳步匆忙,繞過一大叢花木,又想起來件事。

那,小心在後面水潭裏的事,有沒有別人知道?比如,這裏的女主人,董仙子……她知道不知道呢?

冷靜想想,我覺得我能理解小心的想法。女孩子哪個不愛惜相貌?變成這樣醜怪,真是生不如死。要是我換到她地處境,大概,嗯……也可能會做她那樣的選擇。

我站住了腳,身前身後的花樹上開滿粉色地花,被日光一照,枝頭的花瓣都成了半透明地,仿佛是貝殼美玉雕成的一樣。風吹過來,空氣裏彌漫著一種淡淡地香氣,忽濃忽淡,讓人有種莫測無常的感覺。

晚上鳳宜回來,他看起來很輕鬆,大概事情辦地算順利,拉著我手說:“晚上咱們出去,我帶你去看風景。”

“什麼風景?”我有點提不起精神。

“別處看不到的,既然來了一趟,不多看看就回去,豈不是入寶山空手而回嗎?”

我有點好奇,跟著他禦風而行,一直向東。一路上仙山仙島在雲霧中隱隱約約,明明感覺離的很近,但是擦身而過時,卻又什麼也看不見。不知道這些都是什麼神人仙人的洞府別居。我問了好幾次,要去什麼地方,鳳宜都含笑不答。

天色漸漸暗了,星子一點一點的亮起來。

我們停下身形,他指著雲霧中的一條石階:“來,上來

我仰頭看,星漢燦爛,在大地上仰視,與在此處觀看,感覺絕不相同。

“到底我們來看什麼

難道鳳宜也會現代人的浪漫招數,唔,這裏難道有流星雨看嗎?

“先閉上眼吧。”

鳳宜微微笑著,伸手過來掩住我的眼:“先閉上,我讓你睜開時你再睜開。”

我微微笑。闔上雙眼。

腳踏著石階,一級一級的登高。

雲氣霧氣就在身邊,腳邊繚繞圍繞,衣裳衫裙飄帶被雲氣鼓蕩,飄搖不定。

然後石階到了頂,腳下是堅硬地石台。

鳳宜牽著我的手:“朝這邊走,嗯,不用這麼小心,這裏很平坦,不用害怕。”

我聽到清晰的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蕩滌心胸,雖然閉著眼,還是覺得心曠神怡。十分舒爽。

“來,看吧。”

我們站在一座石臺上,憑欄眺望,一片燦爛的銀色光華,如滔滔江河般從腳邊奔湧流淌而過!

那些燦爛的迸濺的並不是水珠浪花。而是粒粒星砂,在黑色冷寂的虛空中劃出點點細微的光華軌跡!無數的星子彙聚成河,迥遊滌蕩。遠遠望去。這條星河寬闊無際,不知道源自何處。也不知道奔流向何方!

鳳宜的聲音聽起來仿如天籟:“這就是……天河。”

我已經忘記了語言。

甚至,我也感覺不到自己地存在。

在這樣壯麗地星河夜空之下。個人的存在,是那樣的渺小。蒼茫浩翰地天地,人的存在多麼的渺茫微小,甚至不及滄海一粟。那些星之軌跡,就像是河水流淌。繚繞的煙韋,就象水面上的水霧,我甚至看到一隻銀光燦然地鳥兒,從遠處悠然掠過,這一切……如此空靈秀美,又如此壯麗廣闊,我覺得我無法形容我所看到的,我只是貪婪的睜大了眼,希望……可以用我地眼睛,我的記憶,將此時,此景,牢牢地銘刻在心中。

“我想你一定會喜歡這裏的,就和我一樣……”鳳宜低聲說:“每次我有閒暇,就會到這裏來。站上一站,看上一看。無論是什麼樣地煩擾,在這裏,都會覺得微不足道。那些汲汲營營,恩仇情仇,富貴榮光……都是虛幻縹緲的。這天地間唯一能永固長存地,究竟有什麼才是值得人追求執著的?理想?真情?公理?天道……或許一切都是永恆的,也可能一切都會轉瞬

我輕輕轉過頭,鳳宜一身寬袍廣袖,衣袂飄飄。他是如此的高貴,又是如此的親和。我覺得他那樣美,美的如同虛幻。可是,又覺得他如此真實,真實的,我能聽到他的呼吸聲,能感覺到他手掌溫度,能看到他……最細微的表情,和他那樣專注深情的目光。

“可是此時此刻,我覺得,我還是找到了,真實的,可貴的,值得我用一生去珍惜呵護的愛……桃華,我知道你也有一顆慧心,旁人看到的往往是燦爛光華的表像,可是你卻常常能體會得到表像下的深意和真實。我想攜著你的手,一起共渡餘生。我會照顧你,你也會愛惜我。桃華,握著我的手,我必不會令你嘆惜後悔。我會盡力讓你以後每一日,每一刻,都覺得安適幸福。”

輕風拂過臉頰,如同情人的愛撫,如同空谷中寂寞盛開的花朵出來的歎息。

我輕輕的籲了口氣。

我覺得……我像是一個鼓鼓脹脹的,快要被撐破的氣球,風再大些,就可以把我吹跑了。

我沒想過鳳宜他會這樣說,這樣做。

我沒想到愛的甜蜜有如斯力量,讓人措手不及,別說招架了,根本被打的一敗塗地,還心甘情願,甘之如飴。

我沒想到……

沒想到我能夠得到這樣的幸福……

心中如灌滿浸了蜜的酒,要多麼軟,就有多麼軟。要多麼甜,就有多麼甜。

要多麼醉人……就……

那真的,無法想像,也無法描述……

手被他牽起,腰身被輕輕攬住,我身不由己的旋了半個圈,腰靠在石欄上,鳳宜的唇落在我的唇上。

熱情的纏綿,緊密的擁抱。

這是種令人神魂飄蕩的感覺。

不是因為親吻,而是因為親吻的這個人。

我覺得天地似乎都在旋轉,腳站不穩,身體完全靠在他的身上。

“我們成親吧。”

我不記得這是他第幾次說這句話,從第一次他向我求婚到此刻……中間經歷了那麼多,那麼多的事情……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有點飄忽,卻又堅定無比的說:“好。”

那一瞬間天河中所有的星塵似乎都落進了鳳宜的眼中,那燦爛的光亮,那狂喜的神情……

我張開手臂,緊緊的抱住他。

抱住這真實的,美麗的幸福。利,非常順利……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6 11:16 PM


正文 一三七 醜媳婦見翁姑

“你有什麼心事?”

我就知道瞞不過他,本來我也就是個心裏存不住事的人。這兩天,雖然有時候傻笑,有時候恍惚,可我還是會想起水潭底的所見所聞,小心她……

我答應了她不說的……可我是真的憋的很難受。

我緊緊抿著嘴,瞪著眼看鳳宜。

“不好說?”他微微沉吟:“是不是與子恒有關的事?”

我猛點頭。

鳳宜真是太知心了!

“那可以寫下來麼?”

呃?這個,貌似,我答應是的絕對不說,沒說絕對不寫。可是寫出來……真的好麼?但是如果對小心的事放置不理,我這輩子心裏都不會踏實,會永遠擰著一個疙瘩在那裏的……

鳳宜把紙筆遞給我,我猶豫了下,鳳宜比我能力強辦法多,他可能會有辦法幫助小心的……

這麼一想,我下定了決心,在紙上簡潔快速的把那天在水潭邊的見聞寫了下來,然後不忘添上一句:你有沒有辦法幫她?

這句話寫地比前面地都粗大。唯恐鳳宜忽視了。

鳳宜問地很仔細。包括她現在臉容地形狀顏色都問了。我一一在紙上寫出來告訴他。然後用滿含期待地目光看著他。

“這不是毒。”

“啊?”我雖然挺亂挺雜。但都沒涉及到這方面地。蠱咒……呃。聽起來都很嚇人。

“這麼說。是有人害她

“這是一定地。”鳳宜微微沉吟:“這事先不要告訴子恒……還有他夫人。”

“我不會告訴他的,小心不讓我說。”

“嗯。我會留心這事,你不要急切。也不要擅自做什麼事……或是說什麼話,知道嗎?”

我瞅他:“我又不是笨蛋,再說,我本來答應她不說出來地。”

“我又不是外人。”他不以為然的說:“你地事就是我的事,看你眉頭皺的那樣。都能夾死蚊子了。這事要放著不管,你能記一百年。”

我一邊捏衣帶,一邊又忍不住想傻笑。

他還真瞭解我。

不過我忽然想起來他剛才說的話:“那個,告訴子恒的夫人,是不是很不妥?”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董仙子似乎對自己地身份很自傲。總是要不著痕跡的顯擺顯擺,而且看上去一副女強人的架式,不是一般的精明幹練。小心的事。說不定她,嗯。也許知情,或……

我不知道為啥一想子想起什麼大宅門啊。深宮暗鬥啊那裏面的情節來了,呃。也許小心這樣,董仙子是幕後黑手?呃……我也知道自己這是胡思亂想,不過難免會朝那邊聯想。

“快換衣服吧。”

“呃?”話題突然拐了一個大彎,我很不適應。

“帶你去拜見幾位長輩。”

“啊?”我呆了。

見長輩?我當然沒長輩,那,可是,我也沒聽說鳳宜家有什麼長輩啊!

他指指放在妝臺上地衣裳飾:“妝扮一下吧,也不要太緊張了,隨意就好。雖然我族中長老也沒有幾位了,不過我在幼時,也承蒙幾位仙界長輩照應看顧。我們既然已經要成親了,自然得帶你去拜見他們的。不用膽怯,他們為人都是極和氣的,不會難為人。”

得,他不說還好,越說我越覺得緊張。

“嗯,好,好……”

我夢遊似地開始換裝,頭也另行梳過。和衣裳配套的是兩枚碧玉簪,一朵美麗地重瓣鮮花。鳳宜的品味當然不容質疑,衣裳是雪白,領衽袖邊都用淺綠絲線繡著和那朵重瓣鮮花同樣地纏枝花樣紋路,裙幅是淺綠的,上頭卻灑著白色小花,從上至下,由疏而密,裙幅飄散開來象雲朵般柔軟飄逸。我打量著在鏡子裏地自己,被這身衣服一襯,三分人品添了七分空靈之氣,倒也算是個中等的……呃,清秀佳人。當然,那枝烏木鳳釵也是一定要戴上的。

我們出了子恒的院子,我忽然想起從前天回來就沒見子恒。

鳳宜解釋說:“南面又到了多雨之季,他是要忙些的。”

“哦,這樣啊。”

鳳宜指著一架不知道何時停在宅院臺階下的馬車:“我們乘車去。”

我好奇的打量那兩區拉車的馬,青灰的顏色,馬極神駿超逸,馬車倒看不出特異之處,車架比平常的寬一些,車簾是整幅灰紫繡布。

“這就是……天馬嗎?”

“時候不早,先上車吧。這馬你要是喜歡,我可以給你討兩匹來。”

“不用不用,我就是好奇。”

我要天馬做什麼,我又不是神仙。

嘿,天馬啊,跑起來四蹄生雲,神駿異常,果然不同凡

我探頭從車窗朝外看,一路上雲霧起伏如波濤一樣,天馬撒開了四蹄就在雲海上奔騰,馬蹄起落間,濺起的不是水花波浪而是飛煙流霧,真是……真是……

真是神仙的世界啊。

清風迎面而來,遠處景物依稀,瓊枝花樹,碧青隱隱。

鳳宜在我身旁,我們肩並肩坐在一起,他一手握著我的手,一手指點著窗外景物向我輕聲描述,何處是七花湖,何處是雲西坊,何處是墨龍灣,何處又是小嶺峰。這些地方都是一些閒逸散仙居住之所,遠遠看去霓霞環繞,虹彩變幻。實在是美極了。

我一句句的聽著,但是一句也沒能記住。他的聲音象這麼清朗悅耳。動聽無比,聲調高時像是水晶冰泉輕擊互撞。聲調低時就又如深澗幽風。我光顧著陶醉,壓根兒記不住他都說了什麼。

“本來可以請他們到子恒地洞府來的,不過……唔,還是我們去拜訪地好。”

“對對,”這句我卻聽清了。急忙說:“哪有讓長輩過來見我們的道理,理該我們過去拜見才對。”

鳳宜不說話,只是微笑著,握緊我地手。

呃,我說了什麼嗎?唔,好象只說了……我們去拜見長輩……這有什麼好值得笑的。真是……

我一邊腹誹一邊轉過頭,但是臉還是微微的熱起來了。

“好了,快到了。”

“啊?這麼快?”我急忙整理衣裳。又攏攏鬢邊,從袖子裏摸出面小鏡子來前照照後照照。鳳宜似笑非笑:“已經很齊整了。都告訴你了不必緊張的。”

馬車停下來,鳳宜先下了車。再扶我下車。

前方是一座雲上孤島,幾隻鶴悠然迎面飛來。在鳳宜身前停下,低下優雅的頭頸,恭敬地說:“鳳王來了,幾位仙長都等著呢。”

“嗯,許久不見,你們一向可好?”

“多謝鳳王記掛垂詢。”那幾隻鶴感動的說:“承蒙仙長們的照拂教導,我們幾個都很有進益。平時除了偶爾送個信之類的小事,其他時候都可以潛心修煉。”

“好,這位就是桃姑娘。”

那幾隻鶴又鄭重的朝我行禮:“見過桃姑娘。”

我一時不知道該還禮,或是該說些什麼,求助的望向鳳宜。

“不必多禮了。”鳳宜替我說:“前面引路吧。”

他們在前引路,鳳宜輕輕攜著我地手飄然而行。

呃,這可真是雲中漫步

腳下的感覺既輕盈又流暢。這幾天我也摸出門道,在雲上行走時不能太刻意太緊張了,嗯,輕飄飄的滑行就很適宜,太刻意反而會陷下腳,走起來很費力,拖泥帶水跟在深雪裏艱難邁步一樣。

花樹重重間,又有不少我叫不出名字來地仙禽靈獸出來,遠遠朝鳳宜行禮作揖。看起來他真是很有地位和威信的。

路徑轉了個彎,前方是一片平闊地水面,有個身影就站在水面上,手負在身後。這人……身形很修長秀逸,不過一頭披散著的頭……卻是華銀絲。

鳳宜停下腳步,揚聲說:“長林師叔,靜立沉思,又有什麼心得妙著了麼?”

那人微微側身,他地臉容卻不蒼老,看起來也就和鳳宜差不多年紀,長眉星目,唇邊的微笑顯地十分儒雅。

“適才你師姑還在念叨你們怎麼還沒有來。”

他足不抬腿不動,身形飄然而起,仿佛清風流雲一般,轉瞬就站在了我們的眼前,含笑打量我,說:“這位就是桃姑娘?”

鳳宜含笑給我介紹:“這是長林師叔,從前他一直教導過我劍法的。”

我剛才挺緊張,現在卻不覺得局促了,襝衽施禮:“見過師叔。”

“不用多禮,不用多禮。”他雖然看起來年青,但是笑容卻寬容沉靜,很有長輩的風範氣度:“嗯,是個好姑娘,怪不得鳳宜這麼眼高於頂,也肯定下心來了。我聽說你住在伽會山盤絲洞是麼?”

“是的。”人家對我的事知道的還真不少啊。

“盤絲洞?盤絲?呵呵,這名字取的不錯。”

我有點羞愧,這可不是我的原創呢。

不過這個長林師叔真是很和氣,我們一邊朝裏走,他說:“要是鳳宜他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好了,你儘管來和我們說,我們自然勸導管教他。到了這兒不要客氣,就當是自己家一樣。你幾位師伯師叔都好相處,你見了就知道

他忽然提氣揚聲:“師妹,師弟,你們快出來看看,鳳宜小倆口已經來啦!”

他說完又轉頭笑著和我說:“你小師姑最愛臭美,一定在精心梳妝打扮,務必要收拾的光亮閃閃才肯甘心。”

鳳宜在一邊聽著,臉上一直帶著純然的,愉快的笑意。

我也覺得,感覺很奇妙……

呃,我和鳳宜相愛……然後忽然間多出一堆的親故長輩來……真是,真是……



正文 一三八 師姑的收藏癖好

我們進了一間敞廳裏,正中的位置上坐了三個人。

唔,加上剛才這位長林師叔,一共四位長輩。

還好還好,我還以為會要面對一屋子的人。

“這姑娘我一看就喜歡,”三個人裏有一個是位美女,呃,她……她看起來雙鳳宜還要小啊,眼睛圓圓的水汪汪的,皮膚晶瑩細白,但是鳳宜介紹她時,又的確說她是師姑,采玫師姑笑成一朵花:“過來過來,讓我仔細看看。”

我被她打量的有點不好意思,她卻已經急切切的說:“哎呀,這打扮的也太素淡了,小姑娘怎麼能不好好收拾一下呢?常言說的好,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啊。來來,師姑這些年可是攢了不少好東西,我又沒女兒沒徒弟,正想著這些東西將來要怎麼辦呢,現在可好了,來來,你跟我來,隨你挑,喜歡什麼就拿什麼!”

呃……這位采玫師姑好豪邁啊。

“行了師妹,知道你家底豐厚,不過你也不用急啊,先坐下來,好好說會兒話。”鳳宜的大師伯看起來倒有個長的樣子,一把美髯,眉毛也長長的,尾梢有些垂下來,笑容和藹。

他們的態度完全沒有嚴厲,高傲或是挑剔,我的心情慢慢也放鬆下來了。小僮端茶上來,還送上來各種點餓著了,不停的勸我吃這個嘗那個。結果沒一會兒我地肚子就給撐的鼓脹脹的,到了正式吃午飯的時候,我的肚子可是什麼也塞不下了。

“你還是頭一次來仙界

“嗯,”我說:“這兒雲霞明滅,奇景處處,可真漂亮。”

“那是,這兒也不光是風景漂亮,關鍵是對修煉是大有裨益的。在這裏修煉的話,一年可抵得上在凡間。在別處十年數十年。我以前就說給鳳宜置一處宅子的,他說不喜歡在這裏居住,所以不肯要。等你們成了親了。我帶你慢慢挑,我手上有好幾處地方。風景美仙靈之氣又充沛,就算將來生……”

“師妹,你快吃飯

我抿嘴偷笑。不過,她剛才說生什麼?呃,不會是生……那個吧?

我舀了一勺湯喝,把那個疑問也咕咚一聲吞下肚。

“你們是住在姓敖的那孩子家?”大師伯問。

采玫師姑歎口氣,把筷子放下:“那孩子也算是我們看著長大地,脾氣好。人也聰明,就是……娶了那麼個活夜

“呃?”

大師伯勸她:“師妹,那不是他能作得了主的事。東海那一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姓個敖以為身上的鱗都是金子打地似的。走路地時候恨不得眼珠全翻到後腦勺去……”采玫師姑喋喋不休的抱怨著,滔滔不絕的刻薄言辭從那兩片形狀很美的薄唇中噴射出來……

我小聲插了句嘴:“子恒他例外。他就不是那樣的。”

“那是因為那些姓敖的也看不起他,說他血不純嘛。”采玫師姑長籲短歎:“唉。好好的孩子,我還想把程仙子的師妹介紹給他地……結果他居然就……這輩子可不就毀了麼。”

我聽的心驚膽戰的:“那個,他現在地老婆,看著還好“你才認識她幾天啊?有三天沒有?能看出什麼來?唉,你要是住的時候長了就知道了,她地大名我們這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唉,仗著聖泉老母寵愛,她以前……”

“師妹,好了。今天鳳宜他們兩口兒過來是好事,你淨提這些幹什麼。你不是要帶桃姑娘去挑你的那些寶貝家當地?趁這會兒沒事兒就快去轉憂為喜,扯著我的手就走:“來來,看看師姑攢下來地東西,嘿嘿,你肯定喜歡!”

可我心裏還想著剛才那些話呢。

“師姑,那個董仙子,很糟糕嗎?”要說了,反正木已成舟。子恒雖然性子溫吞點,不過也不會任她欺負。咱們這些外人操心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的。”

“可是,呃,既然董仙子不好,為什麼還要娶她呢?要是……要是感情不合,還能不能離……嗯,我是說,休掉她?”

采玫師姑轉頭看看我,搖搖頭:“唉,你不知道,他們這親事,遠不止是他們兩個人的事。而是聖泉老母和東海敖氏的……複雜的很了。反正,你不要管那麼多,總之不要理會那個丫頭,哼,我一看她那副裝模作樣的表情就渾身不舒服。她要是敢欺負你了,你就告訴我,我去給你出氣去。”

我搖頭:“沒有,她沒欺負我。”

“哼,她敢!你現在可是鳳宜的人了,借她個膽子她也不敢對你放肆。俗話說麼,打狗還要看主人……”她忽然停住口,尷尬呵呵笑:“啊啊,你看我,一高興就什麼話都亂說。師兄他們教訓過我好些次了,可我一高興還是嘴太快……”

“沒事兒師姑,我知道的,鳳宜對我很好,很照顧。”我摸摸頭上的釵:“不過一開始他給我這根釵的時候,我不知道這個很要緊,被別人看的很不自在呢。”

“啊,說起這根釵呢,我告訴你啊,這個可是有來歷的……”嘿嘿,轉移話題成功!

可是等采玫師姑領我進了一間倉房。獻寶似地讓我看她的收藏時,我……

呃,這位采玫師姑……難不成也是屬大老鼠的嗎?這,這種容量的收藏,一般的收藏癖根本不可能達到啊!象灰大毛那麼喜歡囤東西,也沒見著他能囤這麼多當然了,灰大毛肯定沒有采玫師姑活的時間久,要是他再活上千百年,大概也能收集這麼多東西。

“看。這邊全是衣料,花樣可稀罕了,這些都送你。要當新媳婦啦,可不得添妝裁衣嘛。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我呆滯的看著堆碼地看不到邊的織品,這要是做成衣服,我一天一件的換著穿,那得穿個多少年才能輪過一番來

“來來,看這邊,這裏地珠寶樣式有些老了,不過你可以找人重新鑲過。你看這寶石,這成色。這光澤……”

呃,這是寶石啊……我還以為是大煤球呢……

“你覺得如何?”

“呃……珠光……寶氣……”

“哈哈,我就知道你喜歡!”

我說了我喜歡麼?

也可能剛才我無意中說胭脂,是我和人討來地蟠桃花瓣搗汁。又摻了那些珍貴的配料,蒸曬了九次。這個胭。會隨著天氣冷暖變顏色,而且會讓肌膚越來越粉嫩哦。這個呢。是雪茉莉宮粉,這個粉啊……”

我聽的暈頭轉向,被一股又一股的甜蜜香味兒弄的鼻子都不太靈光了。

“師,師姑啊,您收集這麼多東西不容易,還是自己留著用吧。”

“咦?我從來不用脂粉啊,我只是喜歡這些漂亮的顏色和漂亮的小匣子小盒

我徹底無語了。這位采玫師姑,不光長的象小姑娘,性格愛好也很象啊。

不光采玫師姑,大師伯還有長林師叔他們也各有見面禮拿出來,實話說,雖然我知道是好東西,可是一時也不知道都有什麼作用。反正鳳宜示意我都收下,大師伯說長賜不可辭,我也覺得應該收下,嘿嘿,不收白不收嘛。

采玫師姑把要送我地東西打了一個包,看起來輕飄飄的扁扁的小包袱,光看外面絕對不知道裏面塞了多少東西。

“財了財了……”上了馬車我小聲念叨,一把拉住鳳宜地手:“你不知道師姑給我多少東西啊,說是給我添妝的……簡直,簡直……”

“我知道,師姑肯定不會虧待了你。”鳳宜微微笑:“不然我幹嘛要特意帶你來拜見他們呢?”

“呃?”鳳宜居然……居地形象一貫高潔啊,和銅臭,貪財這些字眼可是半點扯不上關係的!可是他居然也會這麼說……

“嗯,不過……”我看著窗外地雲海,想起師姑說的話:“子恒和董……董仙子,是不是並不恩愛啊?他們相處和睦麼?”

“你放心,子恒雖然不聲不響,可是他這個人外柔內剛,他那個老婆總還要顧著面子地。”

“那,你說,小心的事,會不會和董仙子有關係啊?沒準兒,就是她……”

“這個,先不好下定論,今天你和師姑進去的時候,我向師伯請教了一些蠱咒的事,回去後可以試一試看,也許可以幫到她。”

我點頭,他又說:“師伯說,過兩天讓我們再去一下,勘核定下婚期……”

“哦……”

我臉一熱,把頭轉過去,不過……心思卻沒放在窗外的風景上。

好快啊,一轉眼我居然是個要成親的人了。

有點不太適應,但是,惶恐中又帶著期待的感覺……

我們的馬車到門口,下車的時候,正好董仙子從宅門裏出來,臉色有些怒衝衝的。這幾天見她都是笑容滿面,不過她一板起臉來,眉毛顯的有點過於鋒利,嘴角也有點顯的太刻薄。

“咦?這是要出去?”

“哦,鳳王回來了。”“師門有事,我要先回去一趟。”

看她行色匆匆,大概是真有重要的事。

我目光跟著看過去,鳳宜拉了我一把:“進去吧。”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6 11:30 PM

正文 一三九 無邊落木蕭蕭下

“就在這底下?”

我有些緊張的左顧右盼,水潭邊這裏很幽靜沒有別人來,女主人也不在,

“嗯,我先下去看看,要是,嗯,要是她不太排斥,就用你說的辦法試試看能不能幫到她。

“好,你去吧。”鳳宜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給你把風。”

呃,鳳宜用這麼一本正經的臉說著玩笑話,真讓人有點不適應。

我點點頭,然後跳進潭水裏。

水靈珠淡淡的白色柔光包裹住全身,四周的水都被這層光給隔開了。

呃,可是……

奇怪,水潭裏的魚呢?上次來的時候有很多魚啊?

我覺得奇怪,別的魚我不記得,但是那個叫小妹的我可是記的一清二楚的。

我潛到潭底,緩緩朝前走了兩步,輕聲喊:“小心,小心?聽到了麼?我是三八啦。”

那幾塊石頭堆起的……這潭底下的石頭不多,我不會認錯,就是這裏啊。

可是石縫裏沒點兒動靜。

小心是不是覺得我挺嗦挺討厭啊?呃,我也答應過她不告訴別人,但是鳳宜……鳳宜不算別人。

不對……

“小心?”

還是沒有聲音,我彈出一條絲,劃了一圈的絲又縮了回石縫裏沒東西。

小心已經不在那裏了。

呃。上次來地時候,她不是好象還被束縛在裏面的嗎?她去哪兒了?這水潭裏的其他的魚又去哪里了?

我心裏浮起不詳的預感……

我在水底找了找,只有幾隻小蝦瑟縮的藏在水草中,似乎是受了什麼驚嚇,它們還沒有靈性,無法告訴我這裏出了什麼事,小心和那些魚兒又去了哪里。

“不在?”

“是啊。”我靠在水潭邊,疑惑而不安:“不光小心,上次我來時見過的魚群都沒有見到了。有條有些靈性的小魚,叫小妹的……怎麼全都不見了……”

“這裏是不是有什麼其他排水口……他們是不是遊去了其他地方?”

“不知道啊……”我撓撓頭:“真糟糕……,難道這裏有魚鷹那種東西……”

啪地一聲。我哎喲一聲叫喚,淚汪汪的摸著被敲的頭瞪鳳宜。

好吧。魚鷹也是他家一族地,我的口氣不好被敲是我活該……

看來以後真得多當心,要不然……對了,灰大毛他們以前還常弄點野味吃,什麼風乾山雞……呃,這要是也讓鳳宜看到了,那豈不……咳咳,以後得告誡他們可不能隨便吃雞。要吃也不能當著鳳宜地面兒吃!恒回來了,大概真是很忙很累。他的臉色有些不太好,一副很疲倦的樣子。看到我們兩個站在回廊下。露出一個帶點欣慰的淡淡笑容。

“你們今天出門了?”

“嗯,去了西面。見了幾位長輩。”

“哦,是長林師叔采玫師姑他們吧?這幾位長輩是自然要見的。”

我關切的問:“你工作是不是很累?要不要幫忙?”

“沒關係。都已經忙過去了。”

鳳宜卻說:“我看你疲倦是另有原因,時辰樁或是布雨棋可不會讓你這麼疲于應付。讓我想想……不會是東海又找你麻煩,讓你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吧?”

鳳宜果然比我更瞭解子恒的,一看他聽到這話臉上露出地苦笑就知道,鳳宜應該沒說錯。

“不是的。”咦,他卻搖頭否認了。

“那就是聖泉那老乞婆又耍什麼花樣了?”

子恒一笑:“先吃飯,我這裏還有些好茶,晚上咱們再說。”

我們進了飯廳,沒有董仙子在,只有我們三個,我覺得這頓飯一定可以吃的很順心。和董仙子一起吃飯,筷子沉,食器講究地過頭,反正讓人品嘗不出食物的味道來,注意力都放在吃以外地事情上了。不是很不快樂……

我覺得,他身上那種溫柔輕鬆的氣韻慢慢地變淡了,淡的快不見了。

如果,這樁因為利益而結地親讓他這麼不快樂……

我很想幫他,但是……我不知道怎麼說,怎麼做。

子恒家的菜口味清淡,吃一頓兩頓不覺得,這幾天總這麼吃……老覺得沒滋沒味兒的,用書裏的話形容,那是“嘴裏能淡出個鳥來”,哈哈,這個話只能心裏想想不能說,不然這個鳥字肯定又犯了鳳宜的忌諱,他又要敲我的頭。

桌上的菜差不多,一個侍女端了一個極大的湯缽來。那個缽口都快有臉盆大了,不知道是熬的什麼湯……呃……

鳳宜的眉頭一皺,然後,我看到子恒的臉色……也變

我想像不到子恒居然會有這樣的表情……

那個侍女把湯缽放下,還小聲說了句:“這是夫人特意吩咐,讓燕雙姐姐親手做的,給大人補養身子的補湯。”

她說完這話立刻退走,那速度簡直像是有鬼怪在後面追趕她一樣。

我疑惑的收回目光,鳳宜的一手按在子恒的手背上。

而子恒,卻死死盯著那個大湯缽,一動不動,眼神深沉。

這個湯缽……得,這屋裏有一股漸漸增大的壓力,壓在胸口讓我都感覺喘不過氣來。

剛才還好好的……轉變的關鍵,就在這個紫彩描花雙耳湯缽上頭。

我實在覺得壓抑,霍的站起身來,一把揭開了湯缽上面的蓋子!

看到湯缽裏的東西的一瞬間,我手裏的那個湯缽的陶蓋,啪的一聲掉在地下,打了個稀爛,碎瓷片迸到腳面上,可我也沒覺得疼。

我覺得這一定是場惡夢……就象,就象我們在魔域遇到八麵食人魔,在它的巢穴中看到的可怖的噁心的景象,不,不,比那還要恐怖。

那鍋湯……那鍋湯……是一鍋魚湯!最顯眼的就是浮在湯麵上的,青黑醜怪的,一張碩大的令人作嘔的魚臉!

那張臉我印象太深絕對不能忘記!

那是小心!

我覺得眼前的那鍋湯……那鍋湯,那張魚臉直欲跳起來將我吞噬,再也忍耐不住,踉踉蹌蹌的幾步跑出廳門,伏在欄杆上哇哇的嘔吐,搜腸刮肚的,似乎連苦膽都要吐出來。

是誰,做這什麼事……不只是殘忍,不只是惡毒,也不

給子恒端上這一鍋湯,這,這簡直是喪心病狂!



正文 一四零 風雲際會風波起

一塊手帕遞到我面前。

我接過來,臉上一塌糊塗,我胡亂擦了一把。鳳宜的手輕輕放在我的肩膀上:“冷靜些。”

“我……我不行!這種事,這種事……怎麼會有這麼惡毒的人,這……殺掉她都不為過!小心之前變成那樣一定也是她害的!她……”

“你冷靜點。”鳳宜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加重了力氣:“這件事沒這麼簡單。你說的對,她是不可饒恕,但是現在如果真的沖到聖泉老母那裏去找她的麻煩,恐怕,還正中她的下懷。”

呃,我總算冷靜了一點,不由自主的再轉過頭,子恒還坐在桌前,姿勢同剛才一樣,一動都沒動。再一看到那個湯缽,我又趴回欄杆上幹嘔,已經吐不出什麼東西來了。

鳳宜的手在背上輕拍安撫,我覺得眼皮越來越沉,身體順著欄杆就滑了下來。

“鳳,鳳宜……”

“沒事兒,你睡一會兒吧……等你醒了我們再說……”

“你,你們別……”我抓住他的袖子。

“噓,沒事,沒事的……”鳳宜讓我靠在他肩膀上頭,低聲說:“這件事很複雜,牽連太大,你不要捲進來……”

怎麼可以這樣呢……

我焦急的對抗著越來越沉重的睡意,子恒是我的朋友到這種事,我怎麼能……

置身……事外……

真糟糕……每次到這種時候,我都幫不上什麼忙……

這種感覺,太討厭了……

無能為力的,沮喪的感覺。

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可是手指還是緊緊掐住鳳宜的衣角不放。

我也想和他們一起面對,哪怕我幫不上太多忙,我也不想被撇在一邊……

“別扔下我……”

隱約聽到鳳宜歎了口氣。一股涼意從臉上拂過。

突然間到來的清醒讓我措手不及,手上用力過猛,嘶的一聲,鳳宜的袖子被我撕開了一條大縫

“好了,我知道了。”他一點不介意被我撕破了衣裳:“不會扔下你的,可是你也別衝動。”

我絕對不衝動。我保證

我一邊連連點頭,一邊把嘴巴閉地緊緊的。

要是光會哭光會嘔吐,那我什麼忙也幫不上還會拖他們的後腿。

鳳宜扶著我站起來。兩步走回去,一揮袖,那個湯缽隨之消失不見了。

“子恒。”鳳宜的聲音聽起來清冷淡泊,一字一字像是敲擊在胸口一樣:“聖泉老母是不是要和紫薇宮翻臉

子恒抬起頭來,他的臉色是一種難看的鉛灰色,眼睛顯這裏,可是神智卻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子恒!”鳳宜的聲音又提高了:“現在不是呆的時候!這不過是個開始!你要還處處忍讓下去,你身旁地人只怕還會再遭毒手!”

子恒肩膀一震。眼神一下子清明銳利起來。

他站了起來,我的目光從他身上又移到鳳宜身上……

神仙之間,也有這樣的恩怨爭鬥……這個仙界,也並不象我看到的那樣,一片太平美好。

“你先去紫薇仙君那裏,我和三八去正和仙君處。該說什麼,我心裏有數。無論如何……這件事,絕不會就這麼算了。小心。也不能白白的死了。”

子恒伸出手來,和鳳宜緊緊一握。只是低聲說:“當心。”

我還是有些懵懂,不過。他們倆人之間那種沉鬱肅然的氣氛,讓我也冷靜下來。

我不懂為什麼不直接去找那姓董的賤女人晦氣。而要拐彎抹角去找旁人,但是他們既然這樣做,一定有他們的理由。

鳳宜一手攬住我,身形化成一道金紅焰火似的流光,我可以看到兩旁景物飛逝,雲海莽莽。

疑問太多,可是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現在也不是問問題地時候。

“仙界靠東域有幾塊大的聖泉老母就是其中一派,雖然都是女子,但是勢力極廣,靠聯姻也籠絡了不少助力……紫薇宮是另外一派,兩邊行事作風不同,時有齟齬衝突。”

“那,與今天的事……”我強壓下噁心的感覺:“又有什麼關係?”

“東海也是其中一派,但是東海畢竟是水話,一向不參涉在仙界的這些事情裏。聖泉老母用得意愛徒與東海聯姻,打破了這其中的平衡……”

我隱約明白了一點:“是不是那個董……”我提起來她都覺得舌頭舒服:“她想讓子恒做什麼事,子恒不肯?”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開始慢慢明白,為什麼不能直接去找那個女人麻煩。

先她可以推地一乾二淨,說自己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那樣做的話,等於子恒一個人,去挑戰那一整股勢力。而且,他代表的不僅僅是自己,他地舉動,或許會被人視為是東海水族的表態,代表著一股勢力向另一股勢力決裂而向第三方靠近……

如果不能直接找麻煩,那又能怎麼辦呢?仙界有什麼衙門司案地地方,可以找這個公道嗎?那麼事情又繞回來了,姓董的可以把事情推地一乾二淨,還有,從我這些天的見聞來看,這裏地仙人都很傲岸自矜,為了一條微不足道的小魚個公理,還真的無處去找。

太複雜了,我想不通。

胸口堵著一股悶氣,鳳宜也沒有再說話。

遠遠的我看到了一個牌匾,雲霧向兩旁散去,那匾上寫著:正和宮。

有人出來接待我們,順著長長的山道朝裏走。這裏顯的沉靜詳和,四周傳來草動蟲鳴。簌簌的啾啾的聲音混在一起。

心裏慢慢平靜下來。

四周的平靜讓我有種感覺,好象剛才地經歷是一場噩夢,是錯亂的幻覺,而現在才是真實的。可是一時又覺得,此刻的安靜象一種假像,也許下一刻。這種平靜就會被打破擊碎。

“鳳王請這邊走,仙君在前面等您。”那個侍有禮的說:“這位姑娘請暫在此地等候。”

鳳宜安撫的拍拍我地手,我說:“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看著鳳宜和背景隱沒,我心裏泛上一種莫名的,微微的失落。

習慣一個人地存在很容易,因為兩個人,總比一個人要溫暖,要安全……要快樂。

我坐在那兒安靜的等待。

子恒現在怎麼樣了呢?

我和小心不是同族,交情也不深,看到那殘酷的一幕都無法忍受。子恒他……他現在,心裏在想什麼?他一定悲加……可是。可是他還是冷靜的去處理這些複雜的關係糾葛。

世人都說神仙好,可是神仙一樣有煩惱。

我不想成仙……我只想做一隻自在的妖,過簡單的生活,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

沒過多久,鳳宜就從裏面走出來,從他的臉色上看不出什麼。他攜著我朝外走。

“怎麼樣?”

“唔,出去再說。”

出去後他選擇地方向並不是回子恒的洞府,而是我們剛去過的。采玫師姑他們那裏。

也是,出了這樣的事。估計連子恒自己都不會想再留在那裏了吧?

“正和他只說,兩不相幫。還有。他倒是表示私下會有一些動作。靈泉聖母的作為,也實在是有些跋扈來的目地了麼?

我不知道……

遠遠的,天河象一條長長的帶子,從雲海邊緣流淌而過。

明明天地這麼廣闊,可是那些仙人地心胸卻狹窄的一線光都透不進。

他們憑什麼成仙?他們有什麼值得自傲之處?爭權奪利,心地陰險,手段殘忍……

我覺得他們甚至不如田間一農夫。

好吧,我也不是什麼心胸寬大地人。起碼,小心……絕對不會忘!

那個姓董的女人……我一定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

對我們地去而複返,采玫師姑倒是喜出望外,完全不奇怪我們怎麼不打招呼大晚上又跑回來了,長林師叔卻面色凝重,想必知道我們肯定是遇到了什麼不尋常的事。

鳳宜簡單地交待了兩句,只說子恒夫妻有些不妥,我們不方便再留下做客。我看得出他是不想當著采玫師姑的面說出剛才那件恐怖的事情來,不然以采玫師姑這個性子,比我還藏不住話,怕不馬上暴跳如雷要操刀砍人或是沖出去駡街……

“你先和師姑一起,我還要再回去一趟?”

“去哪兒?我一時沒明白過來。

“子恒府裏還有幾個是他的同族……我去將他們接出來安置好。”

“好好,那你路上當心。”

鳳宜比我想像中還要細心的多。

應該先安置他們的,不然……說不定又成了這種殘酷的爭鬥下的犧牲品了。

“行了行了,到底是情熱意濃啊,分開這麼小會兒就捨不得。”采玫師姑笑著拉我進去:“讓他去吧,來來,你晚上吃了什麼沒有?我讓人端點心來給你吧……”

提起吃我就覺得胸口緊,好險又差點幹嘔起來,急忙說:“不用不用,我不餓,喝就行。”

“啊,你也喜歡品茶麼?來來,嘗嘗我?

我和采玫師姑在一起說著話喝著茶,不知道怎麼話題就拐到了用毒上頭。

“那桃心茶我也試過幾次,可惜裏面總還有毒性去不掉……”

“哦,我以前……”我忽然問:“師姑,你知道我是會使毒的吧?”

“知道,鳳宜說過。這你有什麼好擔心的,用毒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啊。”

“不,我是想問,唔,師姑,我的毒,不知道對仙人有沒有效用?”

她愣了下,捂著嘴偷笑:“你這孩子,是不是看董家臭丫頭不順眼想整治她?”

我滴乖乖,師姑猜的正中!雖然她不知道我們遇到的這變故,可是我正是想整治那個臭女人啊!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6 11:48 PM

正文 一四一 關於下毒的學問

這一宿,燈光徹夜未熄。

啊,我覺得我和采玫師姑真是……真是……呃,臭味相投!

呃,這個形容詞是不太好,可是我一直之間怎麼也想不出什麼別的詞來了!總之,我們相見恨晚,終於找到了知己之人!我把自己所能下毒的方式都拿出來向采玫師姑請教,被她批駁為手段野蠻,原始,方法簡單粗暴。下毒陰人應該分門別類,對症下藥。比如對某種要如何如何,對另一種要怎樣怎樣,聽的我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嗯,單一的下毒手段不太容易成功,應該多管齊下,水裏空氣裏牆上……只用一種屬性的毒即使別人中上了也很好解,如果屬性不同……比如,陰寒的裏面其實還糾結著對血液組織的破壞性毒毒……這樣解一個就會加重另一個,或是纏纏綿綿根本不要想著徹底根除……

呃,話說采玫師姑怎麼對下毒也這麼有研究啊。

我都到天亮時才想起問這個問題,她微微一笑:“嗯,小桃你是毒寡婦蛛是吧?”

“嗯啊。”我點頭。

“鳳宜沒和你說過天下有什麼比你還毒的麼……”

“有說過。”我使勁兒的想了想:“嗯,那還是好久以前,那會兒他說我排個前五不成問題,還有象一種蛇,一還有鴆鳥……”記得清楚是因為當時鳳宜閒談時說起來,為什麼說人心地歹毒是蛇蠍心腸呢,那是因為這是有來由的等等等等,如此這般。我才記住了那次他說的話。呃,記得子恒也說過……

采玫師姑掩口竊笑:“嘻,是啊是啊,想當年我也是毒遍天下無敵手的呢……哎呀,真是年少輕狂啊。現在想想那會兒做事可真衝動。”

“呃?”難道你現在就是老人家了嗎?好吧,采玫師姑你以為你現在做事就不衝動了

不過我仔細一琢磨,鳳宜地幾位前輩顯然也都是長羽毛會飛的,象大師伯,鳳宜提過的,他乃是他們這一族中的神鳥朱雀,長林師叔好象是青鳥……呃,但沒有說起采玫師姑是哪種……難道……

“我就是鴆啊!”她笑的得意洋洋:“怎麼樣?是不是大名如雷貫耳啊!”

呃,是啊……

我呆呆地點頭。

哪個看過的,不知道鴆酒這東西啊!就算沒看過的。也知道一二吧。傳說裏面,皇帝一要賜死人,就會給杯毒酒恩典恩典,這杯毒酒在少數情況下叫牽機,大多數情況下。叫鴆酒……

采玫師姑說:“唉,我可收山多年了。和師兄師弟他們住在這兒,清靜是夠清靜了,不過有時候也會想起當年風光!風光到名聲如此顯赫。凡間的種種傳說中都有您的大名……毒名在外!

厲害啊……

采玫師姑看起來明明是幾位師叔伯裏最沒城府的一個,果然人不可貌相。

“要對付靈泉聖母她們那幫子女人。我可有心得了。當年為了……唔,我們還鬥過一次法呢!要不是她請人調停。我才不給她解毒,非把她毒瞎不可!姓董的臭丫頭既然是她的得意門生。那肯定也是善用火力的。我跟你講,對付她們,最好地方法是

我拼命點頭,怕自己會記漏她說的話,還摸出紙筆來做筆記,這下子采玫師姑講的更加起勁兒了,口沫橫飛連說帶比劃,還實地舉例子查資料,甚至連靈泉聖宮的地形圖都摸出一份來……

呃,師姑大人,您老實在太強悍了!

“喲,天都亮了。”她意猶未盡的轉頭看看外面:“啊,好久沒提起這些舊事來了,一說就剎不住了呢。你休息會兒,咱們一塊兒用早飯眼,困意這會兒才爬上來……嗯,也可能是夜裏太興奮,精神高度緊張,注意力集中,所以一點兒沒覺察困意啊。

可是,天亮了……變故,今天會延續。

子恒在哪里呢?鳳宜又在做什麼?

啊,今天可沒有功夫讓我睡覺啊。

我跟采玫師姑一起去飯廳,大師伯不在,長林師叔也不在,鶴侍說他們一早就出去了,我們吃了一半時,鳳宜回來了,他的頭雖然還是很整齊,可是很明顯能看出被風吹地……嗯,鬢角有些稍稍淩亂。

“一大早你去哪兒了?”

“去了若雲仙子處……”鳳宜低聲向我解釋:“若雲仙子算是小心的半個師傅,也是水族出身,這事情當然要告訴了她……”

我點點頭,心情又慢慢變的沉重了,喝到嘴裏的粥似乎味道也慢慢在苦。

“今天或許外面不會太平,唔,我還是……”

我知道他說還是想讓我留在安全地地方,不過我先搶著說:“我和你在一起。”

鳳宜微微沉吟,沒有說話。

采玫師姑卻湊過頭來,下巴靠在我肩膀上,象二八芳華的小姑娘一樣有點嗲聲嗲氣地說:“鳳宜今天只怕有許多事做,你不如和我在一起得了,反正我們和他一路,咱倆互相照看,就算幫不上什麼大忙,起碼也不會拖後腿。”

啊,這是明目張擔的護短啦。

采玫師姑,您,您實在是太可親太可愛了!示了謝意:“有勞您多費心客氣什麼。”采玫師姑擠擠眼,促狹的笑:“要想謝我。你們就趕緊地成親,再生下小鳳凰來讓我哄就行啦。”

呃,小,小鳳凰……

我地腦子一下子變的有點暈暈乎乎,倒是鳳宜大大方方的說:“好。今天……無論如何,總會有一場熱鬧可看。師姑,你們不妨先去觀雲台,我去找子恒,然後和他一起過去。”

“好吧,那我們先去觀雲台等你。”

我有些不舍的目送他出去,轉頭問:“觀雲台是?”

“哦,是個大家每個月都會去集會的地方,視野開闊,所以名為觀雲。唔。反正象紫薇宮和靈泉宮每次在觀雲會上都會皮裏秋陽你來我往一番……沒辦法,天生是對頭。靈泉宮雖然名字裏有個泉字,卻從上到下全是一群脾氣火爆地……紫薇宮有男有女,兩邊兒誰也不服誰。不過靈泉聖母那老太婆很想占紫薇宮的地盤。那個紫薇宮的透雕地台可是仙界的人都知道的好地方,靈泉聖母打那個主意很久

我們一邊說著。采玫師姑已經帶我出了院子朝東南方去。她的身法輕靈快捷,帶著我也舉重若輕毫不吃力。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這臺子很廣闊……呃,我現在一看到大的廣場平臺就條件反射的想上廁所沒辦法,幾次見大場面記憶都不算太愉快。在梅山仙會,在魔宮慶典。好,這次鳥槍換炮。升格了來到仙界參加這觀雲會。不過不同的是,前兩次我不知道要出事。這次我是已經穩知道今天不能善了,肯定會開打!就算別人不打我也要去把那個姓董地賤女人打成個爛臭頭!

“唉。我就說你年輕嘛,沉不住氣。來來。”

采玫師姑帶著我,走上石階……嗯,經過荷花池,再穿過回廊,她看起來漫不經心,非常輕鬆,還和幾個相識打招呼。那些人對她的態度絕對是溫和又尊重這也從另一個側面反映出采玫師姑真的很有實力。

這些天下來我已經瞭解,仙界這兒其實也沒什麼不一樣,揭下溫情的面紗,誰的拳頭大誰就有道理。當然,我這幾天所見地,所處的,只是仙界地,非常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可我想,其他地方,應該也是如此。

采玫師姑看起來好象什麼也沒做,但是實際上從剛才起她就暗示過我了。

嗯,我想采玫師姑的座右銘一定是宋殺錯沒放過,或是,黑貓白貓逮著耗子就是好個豪邁……我不是說她動作豪邁,而是手筆極大!和她一比,我在梅山的時候把纏絲下在飲水裏,真是小兒科中地小兒科。

找了個地方坐下,我打量過四周,小聲問:“師姑,聖泉宮和紫薇宮的人來了麼?”

“沒呢,他們兩邊都自恃身份不肯早來,認為來早了太跌身份了。”

唔,這種心態可以理解,一般領導們總是在大家都到了之後才到。

采玫師姑朝我擠擠眼:“他們晚來才好,正好我們先佈置佈置。就算今天打不起來,起碼也有個自保地憑藉,讓他們也得明白明白,咱們不是好欺負的。”

很好!

俗話果然沒說錯,謙受益,滿招損。他們要不那麼傲慢,我們也不能這麼正大光明地鑽空子。

我一個小妖在仙界放毒,放的還很開心。

采玫師姑看起來簡直……神采飛揚,一邊偷偷佈置一邊還哼著小調。

我們既分工,也合作,忙活了一通。采玫師姑拉了我一把:“他們來啦。”

我以為她說地是聖泉宮啥的來了,回過頭卻看到鳳宜,他身旁正是子恒。



正文 一四二 觀雲仙會

只是一夜……子恒看起來卻……不一樣了。

我覺他有些不同,可是,卻遲鈍的在看了他半天之後,才現,他哪里生了改變。

不是憔悴的眉眼,不是起來孤獨的身形……

子恒的鬢邊,怎麼會,那些灰白的鬢,是怎麼一回事?

我只聽說過一夜白,可是……這卻是頭一次見著。

我甯原我一輩子不要看到這種事情才好,尤其是……這種事,生在你關心的,重視的朋友身上,你卻只能看著,只能……

幫不上忙……

我的腳不由自主的就移過去,還是子恒先看到了我,然後鳳宜轉過頭來。

“來啦?”不知道該怎麼說。

心裏……覺得很難過。

鳳宜握著我的手站在一旁,雖然從昨晚到現在一直奔波忙碌,但是他看起還是氣宇軒昂,沒有半分萎靡之態。

采玫師姑,我,還有鳳宜與子恒,我們四個單坐了一席,位置並不顯眼。觀雲台名字是台,但其實地盤很大,更是是座雲中孤島,荷花池,回廊,小橋,假山,花園,亭子水榭敞軒。采玫師姑小聲和我說:“你仔細看著,什麼人和什麼人坐的近些,他們多事也會守望相助。”

我四處打量,小聲問:“那坐地遠的,甚至是坐完全對立方向的……關係就很差麼?”

“那也不一定。”有個人經過我們席前不遠,朝采玫師姑長揖行禮,采玫師姑微笑頷,看起來比在家的時候穩重多了:“象敖家的子弟。有時候也會來觀雲會,不過他們單坐那邊。”

我順著采玫師姑所指的方向轉頭看……唔,那邊也坐了幾個人,有男有女,衣衫繽紛鮮亮,看起來很是精神。其中一個額頭上還有只角……我好奇地盯著那只角端詳半天我和子恒認識這麼久,可是我卻沒見過他頭上有角沒角呢。要是有,又是什麼樣子?是象山羊角,還是象鹿角多些?

對了,子恒的遭遇。有沒有和他家族的人說?那些人會不會幫他?

采玫師姑忽然低聲說:“紫薇宮的人來了。”

我急忙轉頭看,遠遠的一片淺紫色的光暈……呃,果然是紫薇宮麼?連這飛劍啊騰雲啊,都帶著鮮明的個性色彩。

那片紫色的光環落在不遠處的臺階之下,人的身形緩緩現出來。喔。真是人多勢眾,別人都是單來單往。頂多三五個一起,他們可好,三五十個都有了,衣裳有深紫有淺紫。還有白色和青色,看看得出他們宮裏應該也是等級分明地。穿深紫顏色的人走在前頭,淺紫的跟隨在後。自然的分成兩列,白色的後面才是青色。男女皆是相貌俊麗。看起來很是賞心悅目。

我轉頭悄悄看一眼子恒,他地目光也正好轉向我。那雙眼沉似靜水,我覺得胸口微微緊。再看到他鬢邊的灰色地絲,更覺得刺眼。

“來了。”

采玫師姑聲音很低,短促的說。

我急忙回頭看,一團火紅似的雲霞之色正飄落在平臺另一端,那紅色看上去就讓人覺得眼睛生疼。然後那光雲散去,顯露出來的人……呃,好吧,我得說,剛才我對紫薇宮人多勢眾地評價是片面的,武斷地,和這些靈泉宮的一比,紫薇宮地人家很低調了好不好!

我盯著她們,然後沒怎麼費力就看到了姓董的!她站在第二排地位置上,看起來采玫師姑說她很得寵也是有根據的。

“哼……果然是來不善。”采玫師姑小聲冷笑,我愣了一下之後,兩手就在坐席底下輕微的快速的動作起來。

哼,神仙又怎麼樣?我可一點都不怕!

細微的肉眼看不到的蛛絲被我散出去不少,那些人行走之際,就已經不知不覺的沾上經過的地方采玫師姑也都做過手腳……

哼哼,我也很想學師姑那樣冷笑兩聲。不為別的,就是這種陰人的感覺真是很好很爽快啊。

紫薇宮的人坐在靠左邊的位置,坐席只有不到十席,其他人就站著。聖泉宮的人的位置恰好與他們相對,坐席也不多,姓董的有個座位,其他人散開來站在她們身後,看上去活象一堵漆成大紅色的土牆,真是要多俗有多俗!反正我就是看她們不順眼。雖然一個個長的也算如花似玉,可是從姓董的臭女人的所作所為來看,她這些同門裏也不大可能會有善茬。

觀雲臺上差不多坐滿了,有個一把白鬍子的老站起身來,朗聲念誦了幾句詩,我光顧著盯那個姓董的沒顧上聽他都說了什麼。

姓董的一張臉被紅衣映的粉撲撲的,樣貌是美,可是更襯出她心腸的歹毒來。而且,我的目光似乎被她覺了,她側過頭朝我們這邊看了一眼,我不知道她看清楚我沒有,但是子恒是她丈夫,她總不會看不到。她做了那樣的,那樣的事,我不信她就一點不心虛!

她的目光沒有停留,似乎這邊的人她都不認識也沒瓜葛,然後又微微抬起下巴,和她身旁的另一個紅衣女子說起話。

我恨的真想沖上去暴打她拔個精光!就算這樣也報不了小心的仇,也解不了我心頭的憤恨。

我再偷偷看子恒,他的眼簾低垂,專注的看著自己面前矮幾上的一杯茶。

鳳宜的手伸過來,輕輕握住我的手。

我轉頭看他。在他面前我什麼也不用掩飾。鳳宜沒有說話,但是他的目光本身就有一種讓我覺得安定的力量。

那個白鬍子老頭兒說話抑揚頓挫,腔調古怪,他說十個字裏我只能聽懂一兩個,可是具體是什麼意思那就更不清楚了。似乎是在讚頌什麼,朗朗的念了一段,伸手在面前的雲板上彈了一下,然後再坐了下去。

在座的人,不管是遠是近的,都端起面前的茶盞,然後飲了一口杯中水。

呃……好吧,這就算是集會正式開始了。

我有點迷糊,剛才采玫師姑是不是也在這些茶杯上動過手腳了?我沒注意到,也許沒有。不過……嗯,就算這些茶水沒動手腳,我們布下的其他設置也一定夠聖靈宮的人喝一壺。

其他人也有低聲說話的,也有端著茶盞似乎在等待什麼的。不過,更多的人,目光都望著紫薇宮和聖靈宮的人坐的那位置明眼的都能看出這兩派的人之間氣氛僵硬古怪,似乎就缺一個什麼樣的契輕輕落下一粒石子,這表面的平靜立刻就會被打破,接下去肯定風浪兇惡,爭鬥不絕。

子恒忽然站起身來,我一驚,差點也跟著就離席而起了,采玫師姑和鳳宜一邊一個按著我。

子恒步履從容,一步一步的。我的心好象就被他的腳步給鎖定了似的,他走一步,我就覺得胸口怦的跳一下。

子恒他……他要做什麼?

他……會不會有危險?

我有些急切的看著鳳宜,鳳宜只是微微搖頭,示意我稍安毋躁。

“各位仙友……”子恒的聲音聽起來微微有些沙啞,我懷疑他從昨晚到現在是不是一口水也沒喝過,微微一閃神,我急忙再集中精神聽他說什麼。

“前些日子魔域封印崩潰,魔氣沖天之時,仙界也頗不太平。象許仙友,江仙友,都不幸被魔氣侵染,千年修為丟損,不得不擇地閉關,重修苦練。還有許多失了蹤影的靈獸仙禽……想來,只怕也是凶多吉少。雖然眾位齊心合力化解那股怨戾之氣,只怕還是有不少殘餘未曾蕩清的。不知道大家這些日子都覺得如何?”

下麵有人回應說:“嗯,敖天官說的是,我的居所就已經住不得了,這些日子都是寄住在寒煙翠。”

還有別人也說有此煩擾,…子恒他說這些,和我們今天要做的事,有什麼關係嗎?

呃,話說回來,鳳宜也沒告訴我,我還不知道子恒今天到底打算做什麼呢。他是……嗯,想要為小心討回公道?還是想……徹底和那個姓董的劃清界限……或,他想要做別的什麼事?

鳳宜輕輕扯了下我的手,我左右看看,跟在他身後離席,繞到一塊雲石的屏風後說。

“今天的事不能善了,你得小心應對。”

“我知道啊。”

“還有,你現在將靈珠拿出來,要用到的。”

“哦,好。”

我握起手,閉上眼默默運功,片刻後攤開手掌睜開眼睛,四顆靈珠光暈融融滴溜溜的在我的掌心微微上下起伏轉圈。

鳳宜取了風靈珠含進口中,然後又取了火珠和水珠。

“這個……”我用傳心術問:“我要做些什麼?”

“你和師姑只怕已經做了些手腳了吧?”

我連連點頭。

“嗯,師姑比你老練,聖泉宮的人體質與靈力都是火燥的,你的毒絲只怕用處不大。這顆火珠你拿著,等下要怎麼做,我會告知你。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7 12:24 AM

正文 一四三 開打了開打了!

我回去坐下,一邊忐忑一邊還覺得有點興奮。

嗯,一想到等下可能會亂起來,我有機會暴打姓董的替小心報仇,我就覺得胸口熱手心冒汗。

看看旁邊很鎮定的鳳宜,再看看一臉若無其事的采玫師姑……呃,我的鎮定功夫很不到家,還需再多多修行。

子恒正和一個穿黑袍的長一起說話,他的聲音並不高,所以聽不太清楚。不過看起來,似乎他給了對面那人什麼好處一樣,所以那人不斷的拈鬍子,微笑,點頭。

唔,姓董的似乎也在密切注意著子恒的舉動。她身後,靈泉宮的人已經和紫薇宮的互相怒瞪,放眼刀,努力做鄙薄對方的表情,看起來很想用目光和表情將對方剜了剮了……我心裏浮起古怪的荒唐的感覺,這些神仙子弟,和我在人間,在魔域見的那些人或是妖,看起來根本沒有大區別,衣服美一些,臉孔身材漂亮些,可是,他們種種表現,根本沒有什麼高貴出塵或是清心寡欲的樣子。

神仙這二字原本在我心目中是又高尚又偉大,但這些天的見聞,讓這兩個字就象兩座曝曬在烈日下的冰山,融化的飛快,就快要完全消失了。

神仙有什麼了不起?一樣心胸狹窄爭權壓利心黑手辣,和人間的權貴也沒有兩樣。

忽然就在靈泉宮那位置上,傳來一聲清脆的,瓷器打破的聲音。

馬上一個女子站了出來,怒叱對面紫薇宮的人:“你們別太過分了!我們大師姐一再容忍你們,可你們別蹬鼻子上臉,越來越放肆無禮。”

她橫眉厲目,口角刻薄。原來應該是挺漂亮的一張臉。硬生生的變成了夜叉相,就算不醜怪嚇人,也和漂亮二字不沾邊了,怎麼看怎麼讓人不順是真的不在乎自己地相貌美不美了。喜歡我的人並不是沖著這張臉,而那些長相漂亮的人,行止和心地卻與外表殊不相襯。

嗯。鳳宜找到我。算是他有眼光啦。

呃。現在不是想這個地時候。

我轉過頭看靈泉宮那邊。誰知道那瓷器是怎麼碎地。是紫薇宮暗中作弄還是靈泉宮地人自己弄地?要我說。兩邊要鬥法那就痛痛快快地鬥一場好了。別你瞪我我瞪你地在這僵著。也不用找什麼雞毛蒜皮地理由做口角之爭。多無聊啊。

紫薇宮地人也不是軟柿子。立刻反唇相譏。雖然還沒打起來。但是空氣裏地火藥味兒也在漸漸地升級加重了。

快打吧快打吧。只要他們一開打。我立刻就去混水摸魚。

“你給我出來!”靈泉宮那個紅衣女子站了出來。手按劍柄。一張俏臉顯地猙獰兇惡。紫薇宮地人也出來了一個。是穿白衣地。

看起來。兩邊地主要人物都沒動。只是小角色先熱身?還是想試探對方地態度虛實?

奇怪。旁邊的人,哦。神仙們,都沒有露出什麼驚訝地神情。似乎司空見慣,半點不覺得稀奇。

那兩個人都拔出了劍,靈泉宮的那女子劍細而長,劍身看起來軟,一個起手式擺出來,劍尖搖擺不定好象吞吐的蛇信。紫薇宮的那人用地劍……好象不是金屬的,看上去黑沉沉地,劍身沒有光亮。

鳳宜在桌下輕輕按住我的手掌,指尖很快地寫劃。

我清晰的知道他寫地是:用火珠阻隔劍氣,默運九轉清心訣。

這種時候聽他的准沒錯。

我輕輕眯上眼,掌心輕輕貼在小腹,心中默念功訣,一邊催運清心訣。

再睜開眼的時候,那兩人已經躍上了廳堂外的高臺,動起了手。這哪里像是切磋較技?分明是……咳,有深仇大恨的拼命架勢啊。不不,這樣說也不準確,因為看起來這二位還是惜命的,兩敗俱傷的招式是有,但是還沒到同歸於盡那份兒上。

要我評價……唔,不如魔宮那樣招招見血回回要命的刺激,但比起以前我見過的切磋較量又要狠毒。我看了幾眼,覺得神仙比劍也不過如此……可能是因為他們也只是神仙門派裏的三流弟子,見慣了鳳宜和子恒身手的我自然不覺得他們這比武夠份量。

我還是對盯著那個姓董的臭女人興趣比較濃。

子恒緩緩歸座,步伐仍然是從容不迫。不過,我覺得,他身上似乎多了些什麼東西……以前沒有的。嗯,似乎,腳步更堅定,而表情……帶著一種成竹在胸的感覺。

這種感覺比那種沉重的,似乎雙肩上擔負著無數壓力的時候,當然要好多了。

子恒一定是下了某種決心吧,雖然他沒有說,也沒有過多的表露。

但是……我終於覺得能稍稍松一口氣。

他只要不再想著小心的事,不再被那種負罪感和悲哀的感覺包圍,就好,哪怕他下定決心要把靈泉宮一窩端,把這個觀雲會攪的天翻地覆,我也堅定不移的站在他這邊。

我也可以肯定,鳳宜和我的想法是一樣的。

唔,隨著那兩個人的打鬥,火靈珠在我的掌心和丹田間來回浮轉,好象……好象是一枚小磁石,在吸附它周圍的鐵屑……雖然很細微,很緩慢,但是一直不停的在吸著。

原來這個靈珠還能這麼用……嘿嘿,長見識了。他們拼鬥時當然靈力充沛劍氣四射,而我就在一邊幹著這種廢物回收的名堂。

他們並沒有象傳說裏神仙打架一樣操縱著飛劍射來射去有如導彈對射似的,但是劍刃上都包裹著很強的劍氣,劍尖前端吞吐不定的劍芒時長時短,長時強,短時險,令人有種防不勝防的感覺。

可惜沒打多久,靈泉宮那女子忽然腳下一滑。似乎是招式用老了,又像是勁力使岔了下盤不穩,結果自己的膀子就正正的撞在了紫薇宮地那人的劍尖上。應該說,是她撞上去的,不過紫薇宮的那人肯定也是朝前推送了,所以……

所以她的肩膀隨著嗤的一聲輕響,被刺了個對穿!

我想法是:紫薇宮這劍挺鋒利。

第二想法是:原來靈泉宮的人流地血也是鮮紅啊……我還以為她們身上都是黑血呢!

這一劍。估計是算計好地。因為在她受傷的一瞬間。姓董的就飛身而起,躍到了臺上,一把扶住她的那個同門,一邊厲聲喝斥那個紫薇宮的人:“不過是互相切磋,你們紫薇宮竟然下手如此狠毒!這件事我們必不會善罷甘休,你們敢重傷我宮中弟子,這事不能這麼算了!”

哦噢……明白了,鳳宜說她們要向紫薇宮挑釁。強奪地盤,不過神仙們做事向來喜歡講究個名份道義,也就是說。打人搶人得有個理由。好,現在她們弟子受傷了,這理由不是來了麼?

唔,奇怪。他們已經停下手來了,但是我的火靈珠還是可以吸到靈氣。

我有些疑惑的看鳳宜。他和我絕對快到了靈犀相通的地步了當然,也有可能是我地問題太淺顯太容易理解。他在我的手心繼續寫字:繼續不要停。靈泉宮的人只要在,靈氣就不會完全收斂不外放……

我明白了。

打個比方。就好象飛瀑直下,總會濺出水花一樣。

紫薇宮地人當然不肯認下這個虧,兩邊的聲音都越來越大,不知道哪邊先拔劍,反正就聽見一片噌噌的利劍出鞘的聲音。

接著讓我更驚訝地周圍神仙們的反應,一片絢爛地光華閃過,各個人都給自己加上了不同顏色的護體罡氣或是光罩,整齊劃然地像是練過無數回了,十分之訓練有素反應機敏。

然後他們齊齊朝上朝外閃去,我以為他們是打算離席避禍了,可是到了一定的距離,他們又都停了下來,三三兩兩地在一起,似乎還打算繼續觀戰。

我的手暫時離開丹田的位置,清心訣卻沒有停下,一手被鳳宜扯著,另一邊被采玫師姑護著,我匆忙的轉頭去看子恒,他卻沒有跟過來,而是和東海的應該是敖家來的那幾個人站到了一旁去。

“不用擔心。”鳳宜低聲說:“子恒只要拿定了主意,沒誰能傷害得了他的。”

我知道……

我知道無論是子恒和鳳宜,都比我強,可是他們強不代表他們不會受傷,這世上總是充滿了意外。他們比我強,也不代表我就可以放心依賴他們而不為他們的安危擔憂和打算。

我的千蛛網輕盈無聲的,悄然朝兩旁展開,將我們三個人的身形護住。而鳳宜則是彈指間連連出了三道防咒護住我的全身,似乎唯恐漏出一絲縫隙讓我受了傷。

在魔宮的那場意外,還是讓他無法釋懷麼?

我們,都不會忘記那件事,都對對方覺得抱歉。

我覺得我拖累了他。

他卻覺得是他的收,他令我陷入危險境地。

若是只用一句話概括來說,就是計畫趕不上變化,鳳宜也想不到會有紫青雙劍這樣的意外出現。要是上輩子玩網遊的話,這兩件超強裝備的出現足以靠成巨大BUG,令遊戲當機崩潰。

我反過手來輕輕握住鳳宜的手。我好象……很少主動向他表示親近。

嗯,以後要加強這方面的練習!

我們的下方,紫薇宮的領頭的那個人,和靈泉宮的那個大師姐已經都按捺不住的出場了,兩人一出手就不凡,都是飛劍!紫薇宮那人的飛劍劍光是紫的,而靈泉宮的則是火紅的。

子恒和他的同族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那幾個年輕人臉上的表情有些躊躇,似乎遇到了什麼難以決斷的選擇,然後其中一個似乎又在問。

采玫師姑摸出一把瓜子兒來,嗑的津津有味兒。

“師姑……”

“你也來點兒?”

“不用,我不吃這個。周圍的人,怎麼都不躲啊?不怕殃及池魚嗎?”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采玫師姑說:“這種事見多了。反正上頭有仙君帝君們壓著,他們反不了天,要是誤傷他人,這就引起公憤了,事情很難收,既然事不關己,大家樂得看看熱鬧。你只要盯著那個姓董的就行,別的事就甭操心了。”



正文 一四四 背後傷人算好漢?

我又轉頭看鳳宜,他不用我開口就知道我要說什麼,微微一笑:

“只要你能保證自己安全,你想做什麼我可不攔你。”

我眼睛一亮,言下之意,鳳宜我去陰那個姓董的!

采玫師姑卻拉了我一把:“時機未到呢,你急什麼。”

我知道,現在姓董的還沒有動手呢,她站在靠後一些人位置上替同門掠陣觀戰,神仙打架到底不同凡響,那些絢麗的劍光象焰火一樣迸射。我一邊不著痕跡的撒蛛絲下去,一邊暗中替紫薇宮打氣加油!雖然我和紫薇宮也沒什麼交情,我都不認識他們。但是他們和靈泉宮作對,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嘛。

鳳宜低聲和采玫師姑說了兩句話,多半是囑託她看顧我,子恒朝這邊過來,他迎了上去,兩個人不知道又在商量什麼。

下面的局面越來越亂了,也許紫薇宮沒想到會在這裏和靈泉宮大打出手,他們的人明顯不如靈泉宮的人多,但是並不慌亂,一眾人結成了兩個陣法,看起來是將年輕力弱的弟子護在當中,一道道淺紫深紫的劍光交錯出擊,也打的有聲有色,並沒有被靈泉宮的威勢一下子壓倒。相比之下,靈泉宮的人多,也分成三人一組五人一組,卻沒有大的有效的劍陣或是其他攻擊手段,不過,她們卻也有自己地套路。三五個人一組,劍光由分流合匯在一處。俗話說眾人柴火焰高。頓時那劍光顯的聲勢浩大起來,那威力絕不是簡單地劍光的相加,看起來……倒是相乘之後,威力猛增數倍,也是十分厲害。

聖靈宮的人還有不少零散在一旁掠陣的。那個大師姐和姓董的就未下場。我遠遠地聽著她叱喝了一聲:“你們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們師尊已經帶人去攻打你們的紫薇閣了!你們現在識相的就棄劍投降,否則,哼哼,到時候恐怕你們想認輸服軟也沒有那個機會了呢!”

聽聽這口氣,像是要趕盡殺絕啊。

紫薇宮的那個大師兄則在一邊指揮陣法,一邊從容不迫的回答:“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們靈泉宮這幾年威風越抖越厲害。把旁人的忍讓當成軟弱,把旁人地退避當做可欺!今天就讓你們看看,我們紫薇宮能成就東天一柱的名聲,可不是靠你們這樣瘋狗似的狂吠亂咬就能成功的!”

他從袖中摸出一面小小旗子,迎風一展。忽然間狂風大作,許多煙霧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團團的將混亂著的那些人包裹在其中。

得。這下我是什麼也看不著了。

“風雲旗……”采玫師姑微微動容:“紫薇宮實力竟然……想不到他一個後起之秀。竟然能馭使出這等法寶來。”

“這旗子很厲害?”

“他這不過是初等地。估計剛剛祭煉過。威力並不大。唔。要是紫薇仙君自己使出來。那卻是要風雲際會天地改色地……”

“那聖靈宮討不著好

“這卻不好說。再看。”采玫師姑笑容不懷好意:“反正他們打他們地。我們看我們地。看起了興致。再拉個偏手幫一幫紫薇宮好了。他們雖然人多勢大。紫薇仙君和我嘛。交情還說得過去。我自然不會幫靈泉宮

靈泉宮也是有備而來的,那個大師姐和姓董地各各揚起手來,她們手掌心看起來紅通通的,不知道有什麼玄奧,不過兩人抬起手掌相握,掌心相對之後,卻忽然有無數細碎地紅色光點從她們的手撐處射了出來,向那團雲霧最濃之處齊齊攢射。

“靈泉老乞婆看來真是想一下子把紫薇宮端了呢……”采玫師姑給我解釋:“這是她地拿手絕技,叫做萬焰朝宗的……她地兩個弟子雖然功力都只算過得去,但是兩個人同時使出來,力量同源勁力同,就象她們那將飛劍集合起來一樣,威力是極大了……”

嗯,我也有感覺。剛才火珠吸取這些力量,就像是一滴一滴的水流進碗裏。現在卻像是打開了水籠頭一樣,比剛才的感覺是流暢充沛得多

我瞅瞅采玫師姑:“那,我們現在要是……”

采玫師姑笑:“咱們又想到一塊兒去了……我也正覺得手癢呢。”

我兩手輕擺,指尖各牽上了浮在空中的無數條細絲。這絲就是當初我在魔域困八面魔的那絲,要多少就有多少。采玫師姑則是輕輕闔上眼,手掌翻過來,掌心朝下。

我能感覺著她剛才布下的許多細微的毒粉毒煙,細微的眼睛無法看到,但是我也常年玩毒,知覺敏銳。

更何況這些細小毒素是附到我的蛛絲上的,我自然可以察覺。

采玫師姑一個眼色,我手指快速的彈點,在空氣中飄浮的細微毒絲紛紛朝著姓董的和她的師姐就靠了過去。

唔……她們身周有一層淡紅的光壁,將蛛絲擋下不少,可是那層防禦卻並非無隙可擊。還是有一些細絲附到了她們的上臉上衣上。而被她們的護身紅光擋開的細絲,還有不少沾到了她們的同門身上,那些人卻不是個個都有這種護體功夫的,細絲飄來又沒有感覺,那自然是大沾特沾,不沾白不沾了。

我不知道采玫師姑下的這毒見效快不快,有些著急的瞪眼瞅,約摸兩分鐘的功夫,效果就顯現出來了!

采玫師姑的毒鴆大名果然不是吹出來的!

姓董的還沒有什麼大反應。她師姐地臉上卻慢慢的泛起了一層淡青。如果不是我認真盯著看,還真地看不出來。

這毒居然在肌膚上就可以作用!厲害啊厲害!

我聽傳說裏面人家用鴆毒。都得喝下去才成。

鳳且和子恒站在一處,和敖家的人在說什麼,恰在這時轉過頭看我一眼。

呃,那一眼麼……嗯,就好象照妖法眼似的。我這點小伎倆小心思感覺都被他看的透透的。

有點不大好意思,我朝他擠擠眼。

我和采玫師姑地手法是難登大雅之堂的。可是黑貓也好白貓也好,捉得住老鼠就是好貓,只要能讓姓董的倒楣不痛快,給她下毒也好暴揍她也好,不都一樣麼?

姓董的好象察覺了什麼似的。忽然間轉過頭朝我這方向看來。我也沒閃躲,就這麼直著迎上她的目光。

她地頭束的很緊,沒戴什麼飾,髻上圍著銀珠頂冠,看起來有種凜然的堅硬的感覺。不過她的目光……卻顯的十分憤恨怨毒

我揉揉鼻子,雖然我不怕她,可是總瞪著眼瞅人。也是挺累的啊。

采玫師姑卻沉聲說:“看她那雙眼睛就讓人覺得心裏冒涼氣,眼毒,心也肯定毒。要是讓她有一朝占了上風,不定怎麼擺佈收旁人呢。”

采玫師姑一邊說著話。一邊在催動暗勁。

姓董地眉頭皺的緊緊的,臉上露出痛楚的神情來。她地師姐也堅持不住剛才的姿勢。兩個人看起來站都要站不穩了,當然無力維持那個萬焰朝宗。這麼一鬆勁兒。紫薇宮地那個大師兄手勢做的極快,不仔細看還以為他地手猛抖不停是抽了風瘧疾呢。那些霧一下子擴散開來。紫薇宮和靈泉宮的所有人,除了姓董地和她師姐,還有這位紫薇宮的大師兄自己之外,已經全被濃霧包起了。

“這個……這個霧有什麼作用嗎?”

“那自然是有大用的。”采玫師姑心情極好,陰人成功心情能不好麼?她說:“這雲霧之中,眼不可視物,自然看不見敵人身在何方。可是靈泉宮的人看不到,紫薇宮的卻可以看到的。你說,一方眼盲一方眼亮,這打起來誰佔便宜?”

當然瞎子得不了好。

“剛才的萬焰朝宗是破這雲霧的嗎?”

“不,萬焰朝宗對這雲霧雖然能夠遏制,卻不是最對症的……按著五行上的道理,風能助火,亦能滅火,可以說是既有生,也有克。紫薇宮這次定然不會敗,而靈泉宮,哼哼,只怕……”

我忽然頭朝後急仰,飄帶甩了起來,啪啪兩聲,擊飛了什麼東西。要不是我覺察快,保不齊這個就能穿透千蛛網讓我猝不及防的吃個大虧

采玫師姑驚疑不定的一把扶住我,不由分說一道七采煙圈兒就把我罩上了。

“賤丫頭!”

我站直身,采玫師姑手裏拈著一枚細細的長針,那針色澤微紅,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件殺人厲器。

得,我們正興高采烈的暗算別人,想不到別人卻還在算計我。

這叫什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可是這黃雀的份量,未免也太……

不用我和采玫師姑動手,鳳宜已經出手了。

我沒看到他使的什麼手法,只是重重一甩袖,一個人影狼狽不堪的從一團濃密的樹影跌了出來,重重的撞在雲台邊上,那一下撞的叫一個重啊……我覺得我都聽到劈裏啪啦的骨頭碎斷的聲音,跟炒石子似的,那以清晰響亮。

采玫師姑一扯我的袖子,我們降低身形,靠過去和鳳宜他們站在一起。

誰暗算我?我在這裏有仇人嗎?姓董的就算想報仇,她也沒那個餘力啊!

那個暗算伏在那裏直喘氣卻爬不起來,我咬牙切齒的仔細的看了一眼。我們暗算別人,那是理所應當。別人暗算我,那可是罪不可恕!人嘛,標准總是多重的,嚴以待人寬以律已。

敢暗算我,哼哼!

不過那人……

我有些意外:“啊,是你!”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7 12:47 AM

正文 一四五 風雲變幻難預測

這個暗算我,赫然是我在子恒那裏見過的,那個叫燕雙的侍女!

采玫師姑把手裏那長針仔細看了兩眼,冷笑著說:“很有出息嘛,玩毒玩到我面前來

我也湊過去看看,嗯,上面應該是用的寒薯芽的毒,這毒對我來說不疼不癢,就算被毒到了,也頂多打兩個哈欠,睡一覺就行了。我比較好奇的是,我的千蛛網對這根細細的針沒有徹底的防住,只是卸去了它的大部分力道。

“這是透骨針……這東西在仙界倒是不多見。”采玫師姑朝前走了一步,那個燕雙哆嗦著朝後退一步,那張臉沒有了原來的清秀樣子,又是鼻涕又是淚,還沾著血跡,看起來狼狽不堪。

“采,采玫仙姑,我,我也是受命於人的,不是,不是我……不要,不要殺我……”

“現在知道怕了?嗯?早幹什麼去了?”

“我不能,不能……我們夫人讓我……”

“嘿,我就知道這個賤丫頭存心不良。”

采玫師姑一甩手,那根長針直接就釘入燕雙的肩膀,她慘叫一聲,頭往旁邊一歪。

我眨眨眼:“死了?”

“嚇暈了。”采玫師姑恨恨的說:“要死哪有那麼容易?再說,這麼讓她死了倒是便宜了她。我得留著她的命,把她交到刑天仙君那兒去。起碼讓她在冰牢裏呆個百八十年。再說,她要是死了。就攀扯不上姓董地燕雙捆的結結實實地,她一動不動蜷在我們腳邊,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

等我們轉過頭再看戰況。得。已經全亂了。滿場只有一個還站在圈外地。就是紫薇宮那個大師兄了。靈泉宮地所有人。包括姓董地和她大師姐都已經捲進了那團煙霧之中。

采玫師姑沖我使個眼角。我心領神會。繼續催動我地蛛絲。

鳳宜低聲問我:“受傷沒有?”

“沒有。我好地很

蛛絲就相當於我地手。我地眼睛。

濃霧雖然擋住視線。但是感知卻是擋不住地。

嗯,靈泉宮人多勢眾,紫薇宮呢卻有一個法力高強法寶過硬的大師兄壓陣,打的一時是難解難分。我轉頭看子恒。他地目光卻投向另外的方向,負著手站在那裏,背影有些孤落,好象這裏生的事他絲毫都不關心。也與他沒有半點關係一樣。

他看的方向……

鳳宜握著我的手,低聲說:“那邊是紫薇宮的方向。”

哦……

紫薇宮那裏。現在一定也不太平吧?

到底這場爭奪誰勝誰負

我心裏感覺到本能的厭惡,不論誰勝誰負。總之和我關係不大。

子恒呢?他地心裏是如何盼望的?

迷霧中不時的有劍光迸射出來的光亮,我還聞到了血腥氣。

蛛絲傳回來地動靜。姓董的也似乎受了傷,但是傷並不重,只是內息阻滯,令她地行動能力大打折扣。但是再加上我的蛛絲和毒,她地情形就不大妙了,飛劍幾乎完全不受控制,她的同門似乎氣勢也越來越弱,紫薇宮聲勢大盛。

紫薇宮那位大師兄鎮定自若地控著風雲旗守在一旁,過了片刻,他將旗一拋,再一收,滿眼的迷霧頓時消失不見,場中的情勢一目了然。

靈泉宮的人有數個已經倒在地下生死不知,剩下的也幾乎個個帶傷,背靠著背在苦苦支撐,紫薇宮的陣法卻未見散亂。

勝負已經一目了然了。

“嗯,江玉成很有前途啊。”采玫師姑說:“看來紫薇宮將來的宮主,一定是非他莫屬。”

“就是那個使風雲旗的?”

“正是他。”

靈泉宮那個大師姐的頭被削掉了大半邊,另外半邊披散著,看起來象個瘋婆子一樣,她一手扶著殘損的石柱,護身的紅色光壁也沒有剛才光亮了,顯的黯淡了許多,就象快要熄滅的蠟燭火光一樣。

“好卑鄙……”她聲音嘶啞低沉:“你們紫薇宮不但使出這樣的伎倆,還暗中下毒算計!紫薇仙君向來標榜自己仁義慈和,原來就是這麼個仁義慈和法!我今天算是見識

江玉成不緊不慢,一邊指點同門將靈泉宮的人團團困住,一邊淡然的說:“過獎。我紫薇宮行事向來理字當先,從不橫欺豎霸。只是這仁義,也得看是對什麼人,你們靈泉宮一門上下都是有名的刁毒潑婦,跟你們講什麼仁義?你們懂得什麼叫做仁義麼?況且我們沒有下毒算計,你這信口辭黃的污蔑也不用拿出來說

哇,這人看起來文質彬彬,嘴倒是很不饒人啊。

不過,我喜歡!罵的好!

靈泉宮這些女人看著就是讓人不順眼,刁毒潑婦四個字再貼切也沒有了。我腳邊這個就是刁毒的明證……呃?

我忽然覺察出不對,俯下身去察看那個燕雙的情形。

沒呼吸沒脈搏了,靈魄也已經散了。

“這……”我抬起頭看著鳳宜:“她,她死了?”

“不可能。”采玫師姑說:“這針上的毒性決不會這麼快要人的命,再說,我釘的是匯泉脈穴,毒氣不會擴散……”

可是她的話也說不下去

我猜到了一個可能:“她是不是……來暗算我們之前。就已經……嗯……”

常聽說這樣地事情啊,一些死士在執行任務前就已經服毒了。然後無論這行動是否成功,反正他們是必定要死的。

采玫師姑恨恨地說:“一定是被靈泉宮先動了手腳……奇怪,她為什麼要對付你

“呃,她剛才說是……”姓董的指使的。

不過,我和姓董的有什麼深仇大恨嗎?好象……雖然我是憎惡她。可是卻和她沒有撕破臉爭吵過衝突過啊,她對付小心,也是要衝著子恒去的……如果她要讓燕雙暗殺,我覺得怎麼也輪不著我啊?

采玫師姑歎了口氣:“算了,死了就死了吧,反正就算這個丫頭到了刑天宮去說什麼。靈泉宮地人也有法子推的一乾二淨。”她拉我站起來:“別總想這個了,就算沒有她,我們要收姓董的賤丫頭,那也是易如反掌。回來把這丫頭的屍身給刑天宮送去,也一樣能再給靈泉宮添條罪狀。”

不是的……

話雖然這樣說,可我覺得奇怪啊。

姓董的……為什麼這樣恨我?

我轉過頭去看子恒,他卻忽然長眉一展。似乎看到了什麼令他振奮地事情。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遠遠的雲海的東南方向,紫光沖天而起,驀然盛綻。

鳳宜緊緊握著我手。眼光柔和而沉靜:“別擔心,是紫薇宮勝了。靈泉宮這一下羽翼折損許多不說。勢焰也必定大減。這麼一來,敖家必定不會堅持與靈泉宮的關係。子恒起碼……不會再被這道枷束縛住。”

我輕輕籲了口氣:“是麼?這樣……真好……”

我是替子恒高興,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高興中卻又有絲隱憂……

好象……我總覺得,這件事,有些太順利了。

靈泉宮就這麼失敗了,姓董的也一定會如師姑所說的那樣,我們要搓圓揉扁她都成!

遠遠地傳來沉鬱的鐘聲,一下,接一下。

“嗯,正和仙君和刑天仙君會面了。”采玫師姑眉飛色舞:“兩方同時出手,靈泉聖母肯定必敗無疑。怪不得江玉成這麼成竹在胸,原來拉著這麼強的靠山了。”

正和仙君……不就是鳳宜帶我去的那個正和宮地麼?

原來是為了這個去的

被鳳宜握住地那只手感覺微微一緊,我回過神,鳳宜的聲音裏掩不住關切:“你怎麼呢?就是覺得這風雲變幻地太快,令人目不暇接?

還是我覺得這世事無常,一時風光無限,下一刻就一敗塗地。

“我們能給小心報仇出氣了麼?”我小聲問。

“沒問題,我去和正和仙君說一聲就是,靈泉宮的人一定會暫時羈押在他那裏,等七日後再送到刑天宮去,晚上我帶你過去。”鳳宜頓了一下,又說:“只是,得留她一條命。要知道仙人有了罪過,須得刑天宮來審問定罪地,你不能擅自傷她性命。”

“我知道。”我咬著牙,然後嘿嘿冷笑:“肯定會留她一條命的。”

不過,還有件事。

“子恒呢?他可以休掉這個壞老婆吧?”

鳳宜看著遠遠朝這邊過來的三個敖家的人,嘴角那點笑意很淡,帶著些無奈,帶著些不屑:“敖家的人再精明不過了,這會兒……就運算元恒不想休妻,他們也一定會逼著他立刻與靈泉宮劃清界限的。”

紫薇宮的人押著靈泉宮的人離開,觀戰的神仙們也大都散了。一時間,就只留下一片狼藉的觀雲台,證明剛才這裏曾經生的惡鬥。

采玫師姑揮袖擺手,將剛才的佈置一一解去。

她用起毒來收自如,輕重隨心所欲,實在比我強出許多。

我一路走一路想,采玫師姑說的不錯,所以剛才燕雙的死,一定不是她下手重了,而是有人事先就對她下過了

我的疑問模模糊糊的浮在心頭,不過,晚上去正和宮,我就要向姓董的討個答案。她就算不承認,我也有的是辦法對付她!



正文 一四六

按說,靈泉宮倒了,我們大家應該高興才對。但

每個人臉上,似乎都有些沉重的表情。

是啊,即使讓姓董的抵命,小心也已經活不過來了,還有那些小魚們……

子恒和我們一道回來,只是回來後他就自己一個人關上門呆在房裏,鳳宜微微搖頭,也阻止我去打擾他。

“讓他好好靜一靜候……有些事情,還是要自己想,自己判斷。

我怏怏不樂,雖然扳倒了姓董的,可是子恒的快樂,卻是回不來了。

“對了,我到現在還都不知道她叫什麼來著,一開始沒問過,後來……”後來提起來就罵,也沒問過名字。

鳳宜說:“她叫董淑涵。”

名字倒是很美,就是人不襯

“你們以前就和她相識麼?她心腸忒壞,怎麼你們會有交情?”

“她以前……並不是這樣的。”鳳宜情緒也不太好:“聖靈宮以前行事也不是如此不知輕重一味的驕橫傲慢,後來的事……唉,這也難說。總之,與我們沒什麼關係。若不是出了這件事,我們已經回伽會山了。”

“哦……”是啊。被這個意外打斷地事情。太多了。

那天晚上吃飯前我還找出己雕著玩地木簪來。想送給他地。結果一遇到那件事。就給忘記了。

那根簪子用地木頭普通。我地手藝又不怎麼樣。就雕個雲頭花紋還雕地不是那麼勻稱光滑。不過好在那是純手工地。送給鳳宜地話。主要是這個心意嘛!

天黑了。這一天。似乎顯地特別漫長。

我所想像地可以痛揍董淑涵地場面沒有出現。神仙鬥法也沒有我想像中地那麼精彩。我覺得這個美麗地仙界……其實並不美麗。最起碼。不是看上去那樣寧靜祥和地地方。

隔了一天再來正和宮。景物依舊。我地心情卻不一樣了。昨天來這裏地時候還有些忐忑。今天來卻有一種厭倦地。索然無味地感覺。

鳳宜一邊和引路人寒暄,一邊輕輕拉住我一隻手:“別想太多。這些事我也不喜歡,所以我一直不喜歡留在這裏。等子恒的心情好些,我們就回伽會山去。”

我有些勉強地沖他一笑,穿過一條很窄的懸空浮索,引路的那人微微躬身:“鳳王,桃姑娘,從這裏向右邊走,盡頭那扇門後就是關押董淑涵的石洞。”他頓了一下,似乎有什麼話不太方便說。不過最後他還是沒有做聲,行個禮退到一旁:“我在這兒等二位出來。”

這裏陰暗之極,不過並不得很潮濕,正相反,這兒顯的很乾燥,很寒冷。外面溫暖的風吹不進這裏。不過這裏也不象我想的那樣是個黑暗監牢的樣子,除了太過寂靜之外,這裏就象我們曾在魔域住過的那種地下客棧一樣。

走到盡頭,前面是一扇石門,鳳宜輕輕揮一下袖子。那門無聲地朝內打開。

裏面空空如也,除了一張石床。什麼也沒有。石牆石地石門……讓我忽然想起來以前在蜀山那個讓弟子反思悔過的無憂閣,那裏也是這樣的……這樣的情形。

董淑涵靠坐在牆邊,她屈著腿,下巴放在膝蓋上,很安靜的坐在那兒。沒有什麼特別淒慘落魄的表現。也沒有歇斯底里的吵嚷哭鬧。

她慢慢抬起頭看我們一眼,聲音嘶啞卻平靜的說:“你們二位是來看笑話的?還是來落井下石的?”

說起來。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些什麼。

我曾經想過要把她如何如何怎樣怎樣地,可是就象她說的一樣。我們現在來,是看笑話。還是來落井下石呢?她地確惡毒,但是真正的受害人是子恒……

他們這段婚姻從開始就注意是個錯誤……

我站在那裏了一會兒呆,鳳宜也沒出聲。

“董仙子,你沒什麼話想“成王敗寇,我沒什麼好說的,該處什麼罪,有刑天宮在,倒不勞桃姑娘費心。我是為了我的師門,我問心無愧。”

得,她倒侃侃而談,我反而不知道對她說什麼。

是啊,她對她的師門無愧……可是被她傷害地人呢?她並不放心上吧?

“走吧……”

我什麼也不想說了。

和她說什麼呢?問她為什麼要對小心那樣兇殘?為什麼要讓人給子恒端上那湯?為什麼要指使她的丫頭來殺我?

我覺得不解地事情有很多,可是卻一件也不想問了,她的立場從一開始就很明白。而且,我現在也用不著再對她做什麼,她地道行已經毀了大半,紫薇宮的人肯定會收拾她。

我們轉身要走,她卻忽然出聲:“等等!”

我轉過頭,她剛才那種從容被急切地語氣給打破了:“子恒……子恒他現在在哪里?我要見他。”

“他要是想見你,自然會來。”

我想子恒,大概不會想要見到她。

“桃姑娘……請你幫幫我……”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下子竄過來,可是她的手在觸到我的衣角之前,就給彈飛了出去,重重撞在牆邊。

她臉色煞白,掙扎著又爬起身來:“桃姑娘,請你轉給見我一面……求你了……”

我有些為難,轉頭看鳳宜。

鳳宜臉色不是太好,拉著我走了出去,我們剛出來,身後的石門就砰的一聲合死了。

“那個……要幫她帶話

我覺得她很可恨,可是現在的樣子,又很可憐……

我覺得我的心腸應該更剛硬一點,本來是打著要給小心報仇的主意才要過來的,可是我不但什麼都沒做。反

鳳宜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子恒要是想見她,自然會來見她的。若是他不想,我們便是替她遞了話,也沒有意義。”

我點點頭,出了正和宮,我忍不住問:“鳳宜,我這種性格是不是……我覺得自己立場不堅,又有點濫好人似地……看到剛才董淑涵的樣子,我居然還覺得她挺可憐……”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鳳宜靜靜的看著我。他身後是一片墨藍色的天幕,星星點點的流光依稀閃爍。

我有點心慌,鳳宜並沒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呃,他會不會覺得我這種性格很不好?

好象等了好長好長時間,鳳宜緩緩的說:“你一直都又笨又傻,我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那個啥,這話是褒是貶啊?怎麼聽著……不象誇我,很順耳……

好吧,我的確很笨。不過,既然鳳宜這麼說了,那應該是不嫌棄我了。

清風從前方吹來拂在臉上,鳳宜帶著我穿過微茫的雲海,遠遠近近,許多星子微微閃亮。

在他身旁,我什麼也不用擔心,心情比腳步還要輕快飛揚。

鳳宜的嘴角噙著一抹笑。星光之下,他地側面顯的輪廓特別柔和美麗。

不知道過了多久。腳踩到實地。

咦?已經到了?

鳳宜抬起手,在我鼻子上輕輕刮了一下:“快去睡吧,今天很累了吧?”

我很想說我不累,我們再多待會兒吧,不過臉上微微熱。話在喉嚨裏轉來轉去的,咳嗽好幾聲。卻還是沒好意思說出來。

鳳宜牽著我的手把我送到院門口,我轉身進院子的時候想著他應該在後面看著我。結果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更加緊張,差點走成同手手腳。

采玫師姑已經先睡了。不然我這滿臉通紅傻笑不停的樣子,一定要被她打趣。

喝了好幾大杯涼茶,在窗前坐了一會兒,心情慢慢平定下來。

我一點睡意也沒有,可是,也沒有專注的思考什麼事情。腦子裏紛亂而茫然,一時想起鳳宜動人的笑臉,一時彈亂飛的劍光劍氣……

我在院子裏信步亂走,夜深人靜,連蟲鳴蛙鳴也聽不到。

最後長長地停留在眼前的,是子恒孤獨的身影。

我以前還在桃花觀的時候,聽說過一些……子恒的童年過的並不好,他不是純正的龍族血脈,被漠視,被冷遇,被欺負……等到他長大了,敖家的人又轉而來利用他……

為什麼呢,子恒並沒有從他們那裏得到什麼,為什麼卻要對他們付出,聽憑他們擺佈?

這不公平!

看看敖家的人給他安排的什麼樣地親事,娶的是個什麼樣地老婆!就是這份仙職,也不過是個閒散的不受重視的職位……

我覺得心裏酸,鼻子也跟著酸,眼眶熱熱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站在子恒那院子的門外面。

門是緊緊關著地。

子恒他把自己,關在裏

他在想什麼?

他會做什麼?

我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樣打開這扇門,怎麼樣能讓他覺得心裏好過些……

“桃姑娘?你在這兒做什麼?”

我驚訝的轉過頭來,長林師叔身邊地小侍童正捧著兩盤菜一壺酒,站在我身後不遠處的小橋上。

我唔了一聲:“你這是端沒吃飯?”

“我家先生想賞一會兒月再睡呢,我去廚間端了點夜宵來。”

“哦……那你快端去

他歪下頭,看看我:“桃姑娘,你是要找敖公子嗎?他出去了,還沒有回來呢。”

“他出去了?”

“是啊,你看門,應該是反扣的嘛,不是從裏面閂上地。”

啊,我可真沒有注意。

的確是反扣著的。

子恒出去了?

他……去了哪里?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7 01:02 AM

正文 一四七 相逢對面不相識

我不知道我在子恒門口坐了多久,起先只是無意的坐下來,後來靠著門歇著,就不知不覺睡著了。

迷迷糊糊的,似乎有水珠落到我臉上。

下雨了麼?我抬手抹了一把,然後在看到站在我面前的那人時清醒過來。

“子恒。”我揉揉眼,睡意迅速褪去:“你去哪兒了?”我看看四周,天沒亮,不知道什麼時辰了。

“去散散心。”子恒在我旁邊的石階上坐下來:“你在等我嗎?”

他在我身旁坐了下來,我仔細打量他一番,他衣衫上有點潮濕的氣息,而且坐下來之後就一直沉默。

“你……”

“我……”

我們同時出聲,又同時停了下來。

他先開口,微笑著,溫和的說:“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我覺得我真是沒用,在他這樣平靜的表情面前,我什麼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我地嘴真是笨。

不不。不光是嘴笨。也許現在子恒就想一個人待著。可是我卻跑來給他添亂。讓他在這種時候還要倒過來安慰我讓我別擔心。

“要是……有什麼我能幫得上你……”

“我知道。我一定不會和你客氣地。”頓了了下。他喜事。打算什麼時候辦?這杯喜酒可不能少了我地。嗯。說不得。謝媒酒也要請我喝一杯。”

“是啊……當然地。到時候一定會告訴你。”

然後。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也沒說話。

氣氛沉默的讓我覺得肩膀都要給壓垮了。

明明知道他的負擔那麼沉重,可是卻沒有辦法替他分擔。

“我剛才去見過淑涵

“哦?”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淑涵是誰。然後慢一拍才想起,就是董,那個,就是他那位夫人。

大概……也就快要不是

“沒成親之前,我們也曾經見過面。那時候,她是靈泉聖母的得意弟子,年少貌美,意氣風。我頭一次見她,是鳳宜帶我來仙界……就是在那一次的觀雲台集會上,我是個無人注意的小角色。她卻正是嶄露頭角,鋒芒正盛。那時候我認識了她,她可並不認識我……一晃眼,幾百年的時間,世事變遷,滄海桑田。今日又是一場觀雲會,我和她,以後大概不會再見了。我剛才還有些迷惑,一眨眼地功夫。我們就都變了,再不復當初舊貌。我想不通……這中間的歲月,都去了哪兒呢?”

我安靜的坐在那裏聽他說話,沒有打岔。原來以為的,要坦然的多。她說她想過會有這一天,仙界就是這樣,有人浮起來,就會有人沉下去。她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她說,當時敖家和靈泉宮有議親之舉時,她還曾經向靈泉聖母表示了……她很欣賞我。成親的時候。也想過……我們會恩愛和睦,會成為令別人稱羨的神仙眷侶。但是我和她從頭到尾沒有一點能合得來的地方。我嚮往的生活是她不屑一顧地。她想達到的目標是我深深厭棄的,就算沒有這一次的變故,我們早晚也會形同陌路。”

“彼此接近之後,才會現許多平時看不到的東西。以前我覺得她爽朗明快,但是成親之後現她行事果決。手段狠辣……她從前覺得我溫和文雅,後來卻屢屢抱怨我懦弱消極。不求上進。剛才我去見她,她說了一句話。她說,這樁婚事。從開始就是錯的。”

“那,小心的事,是她所為嗎?她為什麼要這樣的……”我終究還是按捺不住,但是問過這句話我就後悔

“過去的事,不提了。”子恒說:“采玫師姑他們幾位都很喜歡你,鳳宜和你彼此又相知多年,將來一定會相處地很好的。”

這話題轉的也太快了,不件事,我當然也不會追著他要答案,非捉著人的痛處窮追猛打不可。

我只希望他能釋然,能夠不再為這段經歷所苦。

“你那管笛子呢?”

“哦?”我愣了一下,把隨身帶著笛子拿出來。

“吹支曲子我聽聽

我會的曲子不多,吹的也不好。

把笛子摸出來,我試了試音,吹了一很短的小調。回頭看看,子恒靠在門邊,眼睛閉了起來,神情像是走了很遠很遠的路途終於可以停下放鬆一下,歇口氣的那種感覺。

我一接一的吹下去,想起來什麼就吹什麼,一直都沒有停。

我自己在笛聲裏,也想起許多前塵舊事。快樂地,憂傷的。溫柔地,冷厲的……

笛聲宛轉,一直響了很久。

東方天空露出一抹淡淡的瑩白,我放下笛子,回過頭去看。

身後那個位置已經空了,子恒他離開的悄無聲息,我沒有察覺他是什麼時候走的。

也許所有地相遇,最後都要如此離別。

也許所以有傷痛,都需要漫長的時間來撫平。

我站了起來,朝著極東地方向望去。

那個方向,應該是東海。

子恒是回去了?還是去我在心裏默默祝禱,願他平安喜樂,願他終究會尋找到他所想要地一切。

太陽迅速躍起,出現在雲層之上,無邊的雲海一瞬間被渲染成了耀眼地金紅色,那種燦爛光輝無法言喻。方,但是我不喜歡那裏。

子恒離開的第二天,我和鳳宜也離開了仙界,回伽會山。

魔域封印消失,這件事似乎對世間的影響並不大,最起碼。我們一路上沒看到有什麼大的異樣。

其實,這次一共離開的時間並不久,加起來也不過是和我以前很短暫的閉關一次地時間相若,但是再看到伽會山熟悉的風景,我心裏竟然泛起一種久違的,又是欣悅又是心酸的感覺。

這中間生的事情……太多了。

看起來伽會山一切如舊,這就好。沒象我擔心的被什麼魔啊怪啊的侵佔傷害了。

鳳宜雖然沒說什麼,可是速度也明顯的加快了。

他也挺掛念他那一窩鳥的

快靠近盤絲洞了,我忽然冒出個好玩的想法。

“鳳宜,喂。你說我們要是不告訴他們,悄悄回去,趁他們不備,再突然現身,嚇他們一跳,怎麼樣?”

鳳宜瞥我一眼:“聽起來嘛,多無趣。我就想聽聽,我不在地時候。灰大毛是不是抱怨我說我壞話了,洞裏其他人搗蛋沒有……你就不好奇嗎?你不在的時候,你窩裏那些同族就不會在背後議論議論你?”

鳳宜看我的目光雖然還是那種:你無聊你很無聊,可是畢竟沒有再反對我的提議。然後我和他都改了妝。我給自己弄成一雙狐狸眼,如果被熟人看到了可以冒充一個外路來的狐狸精,然後給鳳宜惡搞了一個大鼻子,兩隻招風耳,乍一看很象朱英雄那張肥臉……鳳宜沒反抗也沒亂動,很順從的讓我擺佈他。可是我的情緒卻不象剛才那麼高了。看到手下的這張臉,我想起朱英雄他們幾個來……

“好了嗎?”

我回過神。堆起一個笑臉:“好了。保證就是你身邊兒那個特別傲的小鴿子小黃鳥看到你也認不出來你是誰。”

我們沿著山路朝上走,一路上遇到了兩隻我洞裏地小耗子精下來巡山。灰大毛的惡趣味,把我給他講過的“有來有去”和“出入平安”做成腰牌給他們掛著,憑這腰牌可以不受限制的進出週邊的防禦陣法。他們顯然沒認出我們兩個伽會山的大小兩BOSS來,攔著我們盤問。左邊那個有來住!你們是什麼來路?伽會山可不得亂闖亂來。快報上名來。”

呃,我覺得他們這問話不夠禮貌。要是問的是一般小妖也就算了。如果遇著有點來頭的脾氣又不好的要和他們計較,他們豈不是要吃虧麼?

嗯嗯。裝成陌生人果然是有好處的。

“我們來訪友地。”鳳宜居然有問有答,態度非常良好:“去探一位東陽峰的故友。聽說他們都遷居到這裏來了。”

“哦,這樣啊……”有來有去想了想:“那你從東邊走,到了半山,過獨木橋,是去東陽峰地路,不要走錯了,西面是盤絲洞哦。”

“你們是盤絲洞的?”

“是啊。”有來有去點個頭,沒有多說,兩個人又溜溜達達的繼續巡山去了。

我看著鳳宜嘿嘿笑,他奇怪的問:“你笑什麼?”

“我說,你看起來一點不像是頭一次做這樣的事啊。老實交待,你以前是不是也玩過這樣地把戲啊?或說,是你渴望這麼玩已經很久了,今天才終於湊著機會?”

“胡說,哪有這回事。”鳳宜嘴上是這麼說,可是唇邊的笑意卻洩露了他地真實心情。

我們慢慢悠悠接著上山,又遇到一撥東陽峰巡山的。哈哈,這次由我出面,說是去絲洞地一位蜘蛛故友,他們果然也給放了行。

等這撥巡山的一過去,我就皺皺眉:“喂,這樣不行啊,你看,你那邊以為是我這邊地人,我這邊又以為是你那邊的客人,要真是有別有用心的,可不就鑽了空子了?”

這事可馬虎不得,說不準哪天就出事。

鳳宜只是一笑:“反正都快成一家了,這事兒好辦,不用犯愁。”

“呃……”我瞪他一眼,鳳宜一點兒沒有不自在的表情,微微笑著牽起我一隻手:“難道我說的不對?等我們成了親,自然不分彼此,他們也不用再分你這邊,我那邊了,是不是?”

“是你個頭。”

我想摔開他手,又……嗯,好吧,給他點面子,看在他樂意配合我這麼尋開心的份上,就不甩開了。

不過我們轉過山坳,離盤絲洞越來越近的時候,卻遠遠聽到盤絲洞的方向傳來吵嚷聲。

是誰在吵鬧?

我和鳳宜對望了一眼,加快了腳步。



正文 一四八 突如其來的姦情

我覺得我一向處事低調與人為善的……好吧,說白了我就是膽小怕事的,從不主動去惹事生非。可是現在,為什麼我盤絲洞門口被人堵著門叫駡啊?

聲音有高有低有男有女,似乎來找碴的,至少有三個人。

好吧,客觀來說不算堵著門,他們根本沒靠近我家大門,在第二圈防禦陣法外就給隔著了,進不去。

他們從哪兒冒出來的?剛才有來有去巡山的時候表現還很正常……說明這些人肯定剛剛才來不久,並且有來有去沒遇著他們,週邊的防禦雖然淺顯,不過他們能輕鬆破解,可見也略通一些五行的原理。

他們聲音雖然大,辭彙卻很單調,來來去去就是什麼無恥卑鄙,下流卑鄙,縮頭烏龜,快快如何不然就怎麼怎麼樣……

我仔細看一眼,確定他們是人,而且,我一個也不認識。

鳳宜做出一副路過的好奇的表情過去:“各位……請問,你們這是做什麼呢?”

穿著一身元寶紋褐色湖綢袍子的胖子一揮手:“你也是妖怪?你你,你給我閃開!”

“兄台不要誤會,我是住在山那邊姚家村的,路過此地,倒是常和這裏的居士們換些柴米油鹽之類的,不知道大叔你們這幾位……這是為了什麼在此叫駡?”

那個人上下打量一下鳳看樣是信了他的話,狠狠的一口痰吐到旁邊石頭上:“我呸!這洞裏不要臉的女妖精拐了我家兒子,我是來要人的!”

呃?我洞裏哪只小蜘蛛春心萌動了?拐人家兒子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手腳要乾淨嘛,怎麼可以留下線索讓人打上門來呢?嗯,回來得好好的教育她們一番,做賊不要留手,拐人不要留根……看看這。什麼破事兒,還得我來給她們擦屁股收拾爛攤子。

“原來是這樣啊……這樣地事倒還是第一次見到……”鳳宜回頭看我一眼。從他那看似善良地表情裏我很容易就找到了一抹不怎麼明顯地興災樂禍。然後他又回頭對那胖子說:“這真是太不應該了。可是。恕我直言啊。幾位都是……凡夫俗子。要到這裏來找麻煩。可有點……”他故意壓低聲音:“這裏地這些。這些大仙們。可不是好惹地。”

我忍笑忍地肚子生疼。鳳宜居然能把大仙二字說地如此必恭必敬。一副煞有介事地表情。噯喲。真難受!鳳宜居然還有這樣地時候啊!

可是鳳宜再套他地話。我越聽就越不對勁了。

他說他姓李。他兒子那當然也是姓李。

他說他家有一位太爺爺是道士。他口氣有些炫耀又有些抱怨。說那位太爺爺國師。

他說……我所記得地。國師。似乎一朝只有一位。

我見過的,姓李。

這位李國師家的孩子。呃,不會,正好是我們認識地那個李扶風吧?

說起來,這孩子要是被妖精誘拐,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是事實。

但是三六雖然曾經是我師姐,可她並不住我這兒啊,為什麼這些人打上我家來要人?再說,就算要來要人好吧,也得那位國師太爺爺自己出馬才有用吧?讓這些對道術一知半解的。呃,普通人。跑來做什麼?鳳宜已經套出他們的話來了,他們身上都帶著那位國師太爺爺畫的符咒,怪不得可以避過最週邊的迷惑與障眼法術走到這裏來,李書生的爹,這個李胖子是經商的。學過幾手拳腳功夫,大概只和自己家的保鏢護院在一起對打過。卻自信滿滿,一副老子天下無敵地架式。還有一個女子。我以為是他老婆,卻是他妹妹。另外兩個大概也是親戚。還有一個人一直不說話,抱著肩靠在一旁的松樹下,他很沉默,我一開始甚至沒現這裏還站了一個人。他身上有一種,嗯,房間淡化的存在感。要我說,這個人武功一定不錯,說不定還會幾樣能拿出得手的道術,他和這幾個李家人不親近,大概是請來幫忙的。在不是琢磨這個事兒的時候。

關鍵是,他們為啥會到我家來找李扶風?難道三六在我不在的時候來拜訪我了?並且順手把李扶風也綁來了?

我越想越有可能,鳳宜看我一眼,顯然和我想法一樣。

他問那個李胖子:“拐走令郎的,是不是一個姓宋的妖精啊?”

對,三六姓宋。

結果,令我跌掉眼鏡——假如我有眼鏡的話,李胖子居然一口否定了:“不是!我家風兒說,那妖精姓桃,叫什麼,花兒朵兒地來著……”

桃,那個花?是桃華吧!

我沖口而出:“不可能!”

怎麼變成我拐良家少男了!我的名聲一向清白良好,可不能讓他們隨便詆毀。

“怎麼會錯!”李胖子嗓門兒比我還大聲音比我還高,額頭上地青筋都開始暴跳了:“他自己說的,還說夢見那個女妖精!我呸!不知羞恥,一定是那個妖女給我兒子下了什麼咒喂了什麼藥!我兒子一向又好學又聽話,要不是有妖精纏他騙他也怎麼也不能變成這樣!”

“你胡說!”我怒叱他:“我才沒騙他!”

呃……

這句話吼出來之後,四周一下子變的很安靜……

呼山風輕輕的吹過……

我看看僵硬的李胖子,再看看一臉無奈地鳳宜,那個好吧,我好象把我們的偽裝給當人家面拆穿了。

不過,穿了就穿了吧,沒啥大不了。

我地名聲最重要,現在得先澄清這事兒。

“李,那個,這位李兄台不要誤會,我這幾年都不在家。和令公子也只見過一兩次面,萬萬不會那個,勾引他。喏,你看,這位英俊瀟灑氣度不凡的公子才是我地意中人啊。”

呃,說完這話我一轉頭,鳳宜現在的改裝,讓他地形象和英俊瀟灑沒半點關係,氣度不凡更是扯都扯不上。可是他的表情卻非常……啊,那個。非常燦爛,笑容幾乎媲美一輪小太陽,耀的人眼花。

這場面真怪異,我錯愕呆怔地看著他,他甜蜜溫柔的看著我,而李家人他們則一起驚疑不定的看著我們——

直到一道灰影嗖一聲從林子裏面竄出來,嗷一聲叫就把我給撲倒了!

不要誤會,不是什麼餓狼餓熊,而是餓鼠一隻。

灰大毛兩淚汪汪。扯著我的袖子蹲那兒就是一陣猛嚎。好吧,我得承認,好久不見我也挺想我這個開山大徒弟的,在外面時時掛念擔心他。但是他這個哭腔調門兒實在太可怕了!真的,我覺得鬼哭狼嚎這詞現在塞給他非常貼切,這詞完美的形容了他的哭嚎聲有多麼的刺耳。“大毛,你給我先閉上嘴!”我忍不住大聲斷喝,果然有效,他的哭聲嗄然而止,安靜地好象從來沒有那樣失態過一樣。不過他還是扯著我的袖子蹲在地下。眼巴巴的看我。

“快起來,”我沖他屁股就是一腳:“一點禮貌也不懂。看到客人也不會打招呼

“啊,鳳前輩好。”灰大毛誠惶誠恐的站起來問好,鳳宜倒是滿面春風毫不介意,說:“別客氣,反正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好吧。這話可以多方面去理解,從字面上看。這話完全沒說錯。

轉過頭來我對那個李胖子說:“李,這位兄台。我是真沒有和令郎有什麼糾葛。這是我家沒錯,嗯。為表誠意我可以請你們進去看看,我是真沒拐帶你家書生。”

灰大毛拉拉我,我沒理,繼續說:“不過李書生可能會和我師姐那個,嗯有可能成親,那我就得喊他師姐夫啦。所以咱將來說不定還是親戚……”

灰大毛使勁扯我。

我不耐煩的回過頭:“什麼事啊?”

真沒眼色,沒看我正和人說話呢?

灰大毛很老實,很快速的說了句話。

“師傅,李書生現在就住咱洞裏呢。”

“呃?”我愣了下,看看的臉色,再轉回頭來問灰大毛:“是不是你三六師叔帶他來的?幾時來的啊?”

“不,師叔沒來,他自己來地,都來了大半年了,我說師傅你不在,可是他就一直沒有走嘛。這幾位……呃,朋友,我覺得肯定有什麼誤會,所以沒敢請他們進去,也沒敢把他們趕走。”灰大毛沒接著說,可是神情明明白白就在疑問:師傅你到底做了蝦米讓人家賴到家來又讓人家的人家人打上門來啊?

李家眾人看我的目光已經從驚疑不定變成了“果然如此,你就是個妖女”……

我真的很無語。

不過轉頭看看一臉輕松的鳳宜,我倒也沒把這事兒想的太嚴重。

反正鳳宜知道我是無辜的嘛,只要他明白,別的我啥也不在乎了。

“好吧!”我豪邁的一揮手:“大家一起進去吧,話不說不明,說明白了也就不誤會

灰大毛在前,我和鳳宜居中,李家人將信將疑的跟在後面,不知道他們是憨大膽還是有什麼護身法寶在手,居然也不怕我們把他們燉燉吃了,就跟著我們這麼一路進來了。

不過,李書生跑我家來幹嘛?真奇怪。不行,我得快給三六送信,讓她來把她家這只傻冒書生領走。啊。。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7 01:08 AM

正文 一四九 令人心悸的目光

洞門前面,周圍是高直的松柏樹,耗子兄弟們和蜘蛛姐妹們分站兩邊,能變人的不能變人的,全都穿戴的花枝招展,人人都激動的難以自抑,遠遠看去一片五顏六色的腦袋,他們什麼時候又迷上染毛了?我正想邁步,人群裏打出一條大橫幅來:“歡迎大姐回家!”

呃……我怎麼有種,自己突然成了黑社會龍頭老大的錯覺?好吧,我們這也算是另一種類型的黑社會了。

嗯,這場面很惡俗,不過我很受用,還很感動。

回家的感覺真好啊。外面再漂亮再好也不如我的盤絲洞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嘛。

我把自己的改妝去了,鳳宜也恢復了本來面目。他微微笑著,風儀萬千,在這種萬眾矚目的時候,輕輕牽起我一的聲音。還有遠處似乎傳來好幾聲摔倒在地的聲音。

嗯,沒有萬眾那麼誇張,可是千眾應該是有了。

鳳宜這種無言的宣告讓他們很是沉默了一下,然後爆出一陣混亂的,喧囂嘈雜的歡呼聲!整個盤絲洞上下對於我們對面東陽峰上為什麼住上一群鳥都是心知肚明的,現在看到這一幕,大家的反應實在是……呃,雖然很不整齊,但我得說,大多數都很欣慰,狂,沒錯,這樣的。

鳳宜和我手牽手的從眾人中間走過,不知道誰帶了個頭,無數的彩紙,花瓣,甚至還有包好的糖塊一起沖我們投過來,沒錯,不是撒,是投!尤其是不知道誰弄了一塊有榔頭那麼大的硬糖塊,呼呼的帶著尖銳的風聲就砸過來了。

呃。我以前好象有次無意中講過撒花撒糖啥的喜慶,但是,這不是撒,這是砸啊!而且,誰說塊頭越大就越好了?難道他們覺得塊頭越大就越夠喜慶嗎?

不過雖然糖大了些,對我們是不成問題地,那些有份量的東西在碰到我們身體之前,就被護體罡氣和我的隱形千蛛網彈開了,花瓣彩紙倒是紛紛的落了我們一頭一身。不過我們身後的李家眾人就狼狽了點,不停的東躲西閃。還時有“噯喲”聲,喃喃的咒駡聲傳來。我回頭看一眼,捂著嘴偷偷笑,決定對他們的遭遇無視到底,誰讓他們在外面叫駡破壞我的名聲的?我小小地報復一下也不過分啊。

他們的咕噥聲音很小,大概是眼前突然出現這麼多的妖怪,被深深的震撼到了……我理解,眼前的情景實在是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他們就算狂妄點。幾個對幾千,這個巨大的比例差距他們還是能明白的。

到了洞門口。灰大毛得意開門!”

巨大地石門霍然洞開。我們踩路地最中間部分走進洞裏。

我心中有些感慨。說不清道不明。

這扇門我當然走過很多次。多地數不清了。但是哪一次地心情。都不同於這一次。

這次我不是孤單一人。

我覺得自己這樣充實。生命中地缺憾。在這一刻被滿滿地填充起來。再也不留一絲空隙。我愛這個光怪陸離地世界。我愛這個妖孽橫生地時代。我愛我身旁地所有地朋友。所有地家人。

還有鳳宜。

我更緊的抓住他地手。

簡單的安頓下梳洗下,我得先處理我不在的時候洞裏可能生的大小事務,基本上,灰大毛管理的井井有條,按項地朝我彙報。我們洞裏的常住耗子地人口。呃,鼠口數目從一萬零七百激增到了兩萬一。雖然其中大部分都是沒有什麼靈性的,它們和普通老鼠一樣。只是在這裏過著更加快樂地,同時也是短暫的一生。蜘蛛姐妹們地數目增加到了九千三。鳳宜含笑坐在一旁聽我說,我一邊嗯嗯,一邊開小差。我和鳳宜這樣,挺象一家之主和主婦兩個在處理家務事……事實上,也的確差不多是這種情形了。

“還有件事,”灰大毛卷壓低些聲音說:“師傅肯定也知道了,那場魔氣沖天的變故……”

“我們知道。”不光知道,還近距離的,第一時間目睹並且參與了這場變故呢。

“所以最近,嗯……”灰大毛仔細想想:“好象有很多怪事,一句兩句我說不清。就說咱們洞門前靠右邊的一株木棉花樹吧,它長了快兩百年啦,不過毫無靈性。最近我現它好象……嗯,已經有知覺靈性啦。還有就是這個……”

灰大毛摸摸懷裏,又摸摸袖子,有些尷尬的,一無所獲的說:“不知道又跑哪兒去了,真頑劣啊……”

“我才不頑劣!”

一個聲音忽然從地下冒出來,我也嚇了一跳。就看見我們面前的青磚地裂開了條縫,一條黑色的,紮著紅頭繩的小辮伸了出來,接著是個白嫩胖大的腦袋,穿著紅肚兜的身體,手臂腿腳都胖的那叫一個水靈靈嫩生生!

“人參……娃娃?”

怪不得我一點感覺不到這屋裏還有別的生靈存在,成精的人參就是有這項本事的,只要它們躲在土裏,那就算是個神仙來了也很難現它們的行蹤。這是人參精的天賦本能,沒這本事,它們早被人挖空吃光了。

“你什麼時候跑這裏來了?真不聽話!”灰大毛一邊訓他,一邊小心翼翼的把他給來,看起來完全是老爹寵孩子的架式:“師傅,我要說的就是,嗯,這小傢伙也成了精了,就是最近的事。還不大懂人情世故,它原來生在山後的澗中,成了精之後跑到咱這兒來了。”

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事啊……

我想了想,看看鳳宜,他的表情溫和平靜,看不出這影響是好是壞來。

“還有就是,李公子那事了。”灰大毛抱著人參娃娃。那娃娃還在拼命扯他的鬍子,疼的灰大毛呲牙咧嘴:“師傅回來的事,他肯定這會兒也知道了。我請他過來吧,順便請外院那幾個李家的人也一起過來,有話說清楚就好,別傷了和氣,將來可能是要做親戚地呢。”

我估摸,李家的人估計很不想要這親戚關係吧?

畢竟,人對妖的態度是懼怕憎惡,和妖做親戚……我都能想像出那個李胖子的臉色肯定又會象開醬鋪一樣異色紛呈

“嗯,”灰大毛又補充一句:“李家人裏有一個,眼睛很毒,看起來老實,但是能瞄到的地方都偷看過,我覺得他身上有一股討厭的香灰味兒。”

嗯,灰大毛經歷過桃花觀事變之後,對燒完符紙道士施法的氣味特別敏感。傢伙有點麻煩。不過好在進了我的洞,喝不喝水喘不喘氣,纏絲都能纏上他,想亂動,嘿嘿,辦不到!唔,如果他真想以身試法,我倒好奇他會被捆成一隻粽子還是一隻蠶蛹……

鳳宜輕聲問:“你在想什麼?”

“沒事沒事。”我一邊偷笑一邊小聲問他:“你要不要先回東陽峰看看?還是等處理完這邊的事我們一起回去?”

“我們一起,我等你。”

李家的幾個人顯地坐立不安,身陷妖巢對他們來說恐怕是破天荒的頭一遭。不放心也是理所當然的。

例外的就是那個站在窗邊的傢伙,他依舊很沉默。站的位置看似隨意,卻可以將院子,院門外,還有屋中的情形盡收眼底,是個好位置。

我們走進屋裏。李家的人不約而同的一起站了起來,緊張地好象面對毒蛇的青蛙。我覺得好笑。好吧,我和鳳宜看起來都不兇惡。甚至鳳宜的相貌這麼美,風度這麼好。他們怕個啥啊?呃。雖然我有毒,可是我的毒卻是不輕易傷人的啊。

“諸位請坐,”鳳宜的聲音很清朗,聽起來有種讓人心神安定的感覺。他的聲音裏肯定是有什麼說法的,回來再問他。

李家的人放鬆了一些,又帕來擦汗。

灰大毛快步進來,他身後跟著那個麻煩地書生李扶風。嗯,這次他的那個多嘴書僮沒有跟著來,真是太好了。

李扶風看起來不同了……

是啊,他是人,不是我們這樣地妖,他的樣子會變的,會長大,會成熟,會……衰老。

當年遇到的李扶風看起來還帶著少年銳氣,現在卻已經穩重的多,他……嗯,也有二十好幾了吧?這個年級在這個時代,是早該擔起責任成家立業了。

就象當初地李柯一樣……

我微微閃了下神,然後招呼他:“李公子,真是怠慢了。前兩年我都不在洞中,你請坐吧,這幾位應該是你的家人,因為掛念前來尋找你地。”

我頓了一下,補充了一句:“他們似乎對你有所誤解,你還是跟他們講清楚

李家人誤會不要緊,要是三六誤會起來,就比較頭痛了一眼他的家人,目光就轉到我身上。

那種目光仿佛有著實質地重量,我在一瞬間,感覺有些微的心悸,然後疑惑不安起來。

他地目光……他的目光不像是一個只有泛泛之交的陌生人。

那裏面包含了太多的東西了。



正文 一五零 天雷陣陣夏雨雪啊

胖子暴跳起來,巴掌高高揚起,可是打下去時卻偏了的捶在李書生的肩膀上,把他打的一個趔趄。

“你這個不肖子!我,我今天打死你我!”

呃,雷聲大雨點小,到底是兒子嘛,打的時候也不捨得下狠手的。

李書生的姑姑急忙上來阻,兩個人一個紅臉一個白臉,一個訓一個哄,李書生只是垂下頭,一言不,任憑那兩個人怒駡也好,苦勸也好,始終不為所動。

唉,這孩子真拗。和家裏人鬧脾氣就鬧脾氣吧,離家出走就離家出走吧,可是走的方向太不對頭了,他應該去找三六的,三六肯定挺身為他做主,替他出頭。他跑到我這兒來,真是……

不,他為什麼.不去找三六?絕對不是因為他找不著地方吧,難道,難道三六有什麼事了?

我一急,但是手卻讓鳳.宜不輕不重的按住了。

我轉過頭,.鳳宜的表情沉著安靜,讓我有些焦躁的心情放鬆了一些。

“.李公子,既然你家人已經尋來,有什麼誤會,也該分解說明,家中長輩多半也是為了你著想,沒什麼大不了的。”

李書.生抬頭看了一眼,聲音不高,但意思很堅決:“不勞鳳前輩費心。”

把鳳宜給頂回來了。

.鳳宜也不動怒。只說:“盤.絲洞一向好客。李公子喜歡可以多留些日子。正好。我和桃華地婚期也就在近日了。到時候宋姑娘也會來喝喜酒地。李公子大可以一起留下。朋友多。自然更熱鬧。桃華也會很高興地。”

不知道是不是我地錯覺。李書生地臉色一瞬間變地煞白。

他忽然轉頭向我。一字一字地慢慢地問:“桃姑娘。是這樣嗎?”

我有些不安。但是點頭肯定了鳳宜地說法:“是。我們已經定下來了。唔。我也正要貼子給三六師姐地。李公子。嗯……”

我沒再向下說。他站在那。身形似乎微微晃了一下。好象。沒有站穩。

廳裏很靜。李胖子這時候卻大聲說:“啊。這可是大喜事。大好事!我一定大大地奉一份賀禮!”

這句話顯的那麼突兀,幾乎把我嚇了一跳。

“唔,多謝。”

我眨眨眼,訥訥的說。

李書生的臉色不對勁。

他沒表情,一點表情都沒有。

他只是那樣盯著我看,看的我既疑惑又不安。

呃,難道他說的……他,喜歡上我,是真的?

不,不是吧!

啊啊啊,不帶這樣的!

我可啥也沒幹過!三六要知道我搶她男人一定會和我翻臉的!以她那個脾氣,要是不滅了我,大概下半輩子也會和我老死不相往來了!

“李公子,你……”

“沒事……”他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先點點頭,又搖搖頭,整個人象夢遊一樣,垂著眼,低聲說:“我沒事……”

李胖子用力的拉了他一把:“你別在這兒給我丟人了!快,跟我回去!”

李書生怔怔的,好象木偶人一樣被他拉著向外走了幾步,忽然掙脫了他的手,猛的轉過身來:“我會走,不過,我要見你們成了親再走!”

我愣著沒說話,鳳宜淡淡的說:“歡迎,到時候宋姑娘和李公子一起觀禮吧,只是山居簡慢,要讓幾位屈就些日子了。”

李胖子臉上堆笑,他也不是笨蛋,早看出鳳宜才是老大,是這裏的NO.1,說話最算數的。

“哪能,哪能啊!我們到時候再過來,也正好備禮道賀,討杯喜酒喝,我看兩位神仙也都是大忙人,我們在這裏豈不是添忙添亂嘛。我們這就告辭,告辭,後會有期。”

李書生卻聲音冷冷的說:“你要想走,你們走好了,我不會走。”

廳裏的氣氛真是尷尬古怪。

我決定還是把李書生打包送給三六好了,這事,這人,和我沒關係,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

留下李家人在廳裏,我和鳳宜離開。

“那個,我和他沒什麼的……”

鳳宜站在那兒看著我,他的身後有一株花樹,白花搖搖,綠葉蔥郁。鳳宜站在這樣的情景前,像是一張畫。不,即使背後是一片荒漠,有他在的地方,也是一片美景美圖啊。

鳳宜似乎在思索什麼,但是他的目光始終是在我的臉上沒有移開。

我覺得時間過的好慢……

剛才李書生的表現,好象,真的……不對勁。嗯,我現在想想,也覺得心裏不是很舒服,似乎……似乎他失常,真的是因為我。

但是我真的什麼也沒有做過啊。

“三八,你跟我來,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我茫然的,有點不安的跟在鳳宜後面,他漫步向前走,穿過庭院,穿過正常,穿過……一直,走到我後院的水潭邊。

桃花依舊開的繽紛熱鬧,水潭深寂。一線天光從頭頂流泄下來,照在水面上。

花瓣輕輕飄落,水面泛起一絲淺淺的漣漪。

“三八,我記得第一次見你,你還是只小蜘蛛呢。”

“是啊。”沒錯,我也記得第一次見他,他就是個讓人驚豔的大大的美男子啊!而且我們就是在一片桃花林裏認識的。

一晃眼都幾百年啦,滄海桑田,我也沒有料到我會和那時候驚鴻一瞥的大美男展到現在的關係嘛。

“那時候我只是在想,這只蜘蛛的眼睛,倒是很大,挺有靈氣的。”

“呃,是嗎?”我不好意思摸了摸頭,大概我渾身上下只有這個還能看了,那會兒我黑不啦嘰,八條腿,氣急敗壞一副傻樣。

“後來……”鳳宜在石凳邊坐下,我也跟著坐下。

可是後來下面他就沒說了,卻轉了話題:“鳳凰的生命漫長,我見識過很多,也經歷過很多,所以……”

我激靈一下,忽然一個猜測冒出來。

“鳳宜你,你是不是有婚史?”

“什麼?”他看我?

“你以前,是.不是……娶過老婆?”

我以前沒想過這事,總.覺得不可能。可是現在看來,說不定,他以前就喜歡過什麼人吧?也許沒成親,但是,談談戀愛也許有過啊!

“沒有。”.他淡淡的說:“你別胡思亂想了。我是想和你說,我和北海一族學過些卜卦之術,子恒也多少會一些。”

“.啊,這個啊。”我點頭:“我知道啊,以前桃花觀的同門還找你給解惑批命呢。

對了,以後你能不能也教教我?這個好象挺有意思的。”

“這.種東西,你沒耐心學的。”他說:“而且,與自身相關的事情,卦蔔的人總是不會去算的。良醫不自醫,巫不自蔔。”

“嗯,我好象也聽說過。”大.概是扯到什麼天命道理的複雜大道理,所以算卦的人基本是不給自己算的,就要算,據說也是不准的吧?

“我曾經和子恒互相替對方.算過,結果都是一片混沌。但是旁人為子恒批命,說他永守一世孤……”

“啊?”我愣了一下:“這,怎麼……會這樣?”

一世孤,就是一直孤零零的一個人?子恒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是這種命?他也成親了啊,不不,對,董淑涵已經和他不算夫妻了,那子恒以後,就只有一個人了?

“這是什麼人瞎說的,一定不准!”我有點沮喪,更多的是氣忿:“怎麼能這樣咒人呢!”

“三八,”鳳宜靜靜的看著我:“你也是修道的人,怎麼能這樣說?難道你也只聽喜訊不信惡語嗎?”

不是,要是說我自己,我肯定不會這樣生氣。但是說我朋友,我,我氣不過!

“好了,坐下,聽我說。當初我知道你和蜀山的小道士來往,還提醒過你。但是情這個字,不是說斷就能斷的,你沒什麼心機,又是情竇初開的年紀……”

我有點不好意思,鳳宜這麼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到底是要講什麼?

“人的性命短暫,匆匆幾十載,長不過百年。你是妖,和他有緣無份。而且,你的毒性他經受不住,即使當時沒有桃花觀的變故,你們也不能在一起。”

我呆呆的看著鳳宜。

他,為什麼要提這些呢?在這個時候?

難道他介意我以前和別人談過戀愛嗎?

還是他希望,我把李柯徹底遺忘,以後也絕不能三心二意嗎?

鳳宜頓了一下,指尖沾著一片落花。

他的聲音忽然間低了一些:“三八,如果李道士轉世投胎做人了,再回來找你,你會和他再續前緣嗎?”

“呃?”

我完全傻了。

鳳宜這問題,這個假設,真是……

明明我該笑話他的,可是,為什麼我心裏湧上來的,更多的是不安呢?

鳳宜接著說:“如果我告訴你,這個人,就是現在的李扶風呢?”

“這,這……怎麼會呢?”

“是啊,他本來是想不起來的,但是你的師姐給他灌了輪回湯。他若再不想起來,除非那輪回湯熬錯了。”

“不可能的,他前世是三六的戀人啊!”

鳳宜抬起頭來:“但他先是李柯,後來才轉世成宋書生。那一世他沒有記憶,會和三六生糾葛,但是他們也僅僅是糾葛而已,很顯然,喝了輪回湯後,他漸漸想起的,是做為李柯的那一世,那一世,對他來說更加的刻骨銘心吧……”

怎麼可能這樣啊!這,這簡直他娘的是老天爺神經!他生兒子一定沒屁眼!對了,他沒兒子,他生了一堆女兒,而且個個私配凡人……果然缺德!

不不,這些不重要,而是,而是……鳳宜他真的不是給我開惡劣玩笑嗎?

我認真的,仔細的注視他的神情。

是的,他不是開玩笑的!

那,就是,就是……見鬼的只能說是老天爺真的在神經!

為什麼李扶風是李柯?為什麼為什麼這時候鳳宜要對我說這樣的話?

“我好象,忘了告訴你一件事。”鳳宜又接著說。

我都麻木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心態再等他拋出驚天大雷來。

“那幾顆靈珠,是可以轉變你身體裏的一部分毒性的,就算你將來會和一個普通人……相戀,咬對方一口,他也不會因此喪命。所以,現在的你,想嫁什麼人都可以……”

鳳宜站起身來,他的目光讓我覺得……如果說剛才李扶風的目光讓我覺得心悸,那現在鳳宜的目光就讓我覺得心口象紮了刀子似的疼。

“你嫁給誰,也不會害了對方的。”鳳宜居然還微笑,笑得我胸口一抽一抽的疼:“我本來想,我可以把那李書生趕走,甚至殺了他。我也想過永遠不告訴你這事,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說出來了。”

他輕輕的擁抱住我,那樣小心翼翼,那樣的溫存。

“三八,我只希望你過的無憂快活。”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7 01:16 AM

正文 一五一 前世今生?有情無情?

樂?無憂?

這個世上,誰能真正的快樂無憂?

那是不可能的。

天黑了,灰大毛小心翼翼的過來說:“師傅,用晚飯吧?”

我抬起頭看看他,有些迷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到屋的,灰大毛又在說什麼,我只看見他嘴巴張張合合的,費了很大力氣,我才聽到他說:“師傅,你沒事吧?是不是不舒服?鳳前輩回東陽峰了,要不我去請他來……”

“不用了…….”

我想了想:“李……李.家的人,還在嗎?”

“在,我安.排在迎客居啦。”灰大毛說:“師傅是不是因為他們鬧事煩心?我這就讓他們走人……”

“.不用,讓他們住著吧。”我拍拍一邊的板凳:“大毛,你坐吧,咱們說會兒話。”

“哦.。”他輕手輕腳的坐下來:“師傅不開心啊?是不是鳳前輩,嗯,你們吵架啦?嘿,你不用擔心,鳳前輩這人脾氣是來的快去的也快的,明天保證他又會來了。”

這次不一樣了。

我問.灰大毛:“你還記得李.柯吧?和我說說。以前那些我不知道地事兒吧。”

灰大毛很疑惑:“師傅。你怎麼又想起這個來了?那些我們以前不都說過嗎?”

“你再說一次。我想聽。”

灰大毛有點猶豫。不過還是點頭。想了想:“嗯。我都不大記得清楚啦。不過。我記得。那時候洞裏就有不少小蜘蛛作網。李道士看到那些邊邊角角裏地小蜘蛛網。有時候會呆半天。他地話不是太多啊。師傅你也知道。他打坐也能過半天。也能過半天。我有時候覺得悶。還會出去滿山亂跑。他要悶地時候。才會趁我在洞裏照看你。就在洞門外地溪邊待會兒。有時候就釣釣魚啊。有時候就還是看書。一年到頭地看書……”

我想起李柯地長相來。不是我最後見他時飽受折磨地。消瘦地形象。

而是我們在無憂閣相處地時候。那段時光。

他安詳的樣子,清朗的聲音,那是我們單獨相處的,最久的一段時間。沒有旁人的干擾,沒有雜事的煩惱,每天,每天,從早到晚,只有我和他兩個。

他皺眉的樣子,對我無奈歎氣的樣子,認真的往牆壁上抄經的樣子,現牆壁上的字跡消失後,那種沮喪和不服輸的樣子……

“呃,還有,他吃素嘛,我吃葷,所以不常在一起吃東西。他就是野菜啊,松子啊,蘑菇豆腐啊,有次我特地切了大半條火腿給他,讓他嘗嘗鮮的嘛,那可是條好火腿,我從大戶人家搜羅來的。結果他硬是不吃,就掛在洞壁那兒,硬是掛了大半年,最後也沒有吃啊,我只好拿去丟掉了……”

嗯,李柯對吃的沒什麼執著,也許是道士就是那麼的清心寡欲吧?

但是他很專情,也有很執拗的一面。他被青蓮道士那群傢伙囚禁那麼久,也沒有服軟認錯……

“對啦,還有一次,有只麝精想來占咱的洞,還想勾引他咧,那個麝精放的**香真厲害,我都差點中招啦,但是李道士正眼都不睬她,而且李道士平時看起來一副好好先生樣,他的道術也不賴的!兩道符就把麝精給打啦!實在厲害啊。就這麼著,後來就太平多了。”

“嗯,李道士後來頭都白啦,不過他臉上的皺紋不怎麼多,大概是他們道士那套修身養性挺有用。然後他的脾氣是越來越好啦,我新收的老鼠小弟咬壞了他的書,他也不生氣。還想了一個法門,讓小老鼠吃下帶字的紙,就會認識紙上的字。嘿,托他的福,我還因為這緣故多認識不少字呢,可惜帶著墨汁的紙苦的很,味道一點也不好……”

灰大毛顛顛倒倒,停停說說的,講了很久,講到他口乾舌燥起身去倒茶喝。

我坐在那裏一動不動,連他後來又說了句什麼,然後什麼時候走了,也沒有注意到。

我以為我遺忘了過去,但是,並沒有。

只是,那些記憶被打了一個包,放在了一個角落裏。

有的時候,有的小片斷會自己跑出來,在腦子裏繞一圈,又悄無聲息的回去。那些記憶,有溫馨的,有感傷的。有淡然的,也有激烈的。

我以前奇怪,那個讓人思過的蜀山的山洞為什麼要叫無憂閣,被關起來反思的人,怎麼能無憂呢?

可是現在想,那個名字,真的很貼切。

那段時光,真是無憂無慮啊。

沒責任,沒負擔,吃吃睡睡,看著小道士拼命的努力抄經……

也許對他來說,無憂二字不合適。

但是對我……

怎麼,會是這樣呢?

李柯,他,再一次出現了。

可是,可是現在的李扶風,在我的印象裏面,只是三六的,三六的情郎啊……

我試著把我記憶中的李柯的樣子,和現在的李扶風的樣子疊合在一起。

可是我失敗了。

我不知道……不清楚……事情怎麼會這樣的,這樣的匪夷所思。

是的,我想不到。

三六前世的戀人,

……他怎麼,會是李柯呢?

我覺得有人掄著大錘在我的腦袋裏拼命砸,反復敲,頭疼的像是要裂開一樣,胸口悶的喘不過氣來,我站了起來,一把推開窗戶。

外面一片昏暗,看不到什麼明朗的天空,更看不到月亮和星光。

我覺得胸口被什麼東西塞滿了,亂糟糟的,沒有頭緒。那些東西很堅硬,也很尖銳,雜亂的,刺痛的……

我忽然抬手一揮,飄帶的一端疾射了出去,砰的一聲將院子裏一棵樹掃去了大半邊枝葉。

嘩啦啦的聲響.,那樹的許多枝條斷裂了,紛紛落了下來。

隨著一起落下的,還有.一個人。

蛛絲沒有正.面打中他,但是他也受傷不輕。

“.大姐!出了什麼事!”

兩隻.小蜘蛛被嚇到了,從屋簷下跳出來。

“沒事,不幹你們的事。”.

小蜘蛛們還算警覺,但這個.人什麼時候潛到這裏來的,它們沒現,我要不是開窗子,也沒察覺。

那個人伏在地上,大概是痛極了,傷也重,爬不起身來,動了一下,出低低的呻吟聲。

我現在真的很想……把這個意圖不明的傢伙殺了算數。

但是,但是他是和李家的人一起來的,我還不清楚他到底什麼來歷。

“大姐!這人是賊子?還是道士術士?如何處置他?”

“先關起來,叫灰大毛給他治一治傷。回來……我再問他。”

“是!”

更多的蜘蛛聞訊而來,蛛索紛紛丟出去,片刻間把那個人捆的結結實實象個粽子。就算不捆,他的傷也沒法逃跑。

也許是我心裏太亂沒有留意,也可能是他在潛蹤匿跡上面的確有點本事……他在窗戶外面待多久了?聽到了什麼?又看到了什麼呢?

來了兩隻大耗子兵,嘿嘿有聲的把那個人扛了走。

我慢慢坐下來。

剛才那一下,我用的力氣很大,卻是故意打偏了的。

我沒想要他的命。

我抬起自己的手看看。

我還是……沒辦法把人命不當一回事。

也許我,始終沒有改變過。

我依舊是當年那只不懂事,又天真傻氣的小蜘蛛妖。

本領可以學,法術可以練……但是心卻很難改變。

鳳宜他……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告訴我這件事呢?

他為什麼不早些說,或是,乾脆不說?

三六呢?她知道嗎?她……遇到宋書生的時候,應該,不會去尋究他的前世是什麼吧?但是,她這一世苦苦尋找,還找來了輪回湯。她去探究李扶風的前世,知道他是宋書生,那,她有沒有也探知宋書生的前世又是誰呢?

我覺得自己的思緒亂的完全理不出頭緒來。

不不,三六不認識李柯的吧……應該是不認識的。

這一切,這一切……

象一團死死纏結在一起的,無論如何拆解不開的亂麻!

鳳宜表明了他的態度,他告訴我,我可以重拾舊情,再和現在的李扶風在一起,他很有風度,他也說,那幾顆珠子已經改變了我的體質,我這種寡婦的本能應該不會再害死情人。

他這種姿態,為什麼讓我覺得,覺得他並不大方?

他是什麼意思?他覺得,我一定會和李扶風在一起?而他,則是付出之後,瀟灑的,不一定求取回報的轉身離開?

不不,不是,我要想的不是這個,我要想什麼呢?我總覺得……

對了,鳳宜他是不是一直覺得,我其實不喜歡他,我喜歡的還是前世的李柯,現在的李扶風?他覺得我和他在一起,那又算是怎麼一回事?是我想找個靠山?是我出於習慣而為?還是他覺得,我只是圖他的英俊貌美還是能力高強還是權勢驚人?

不不,我不知道我在想什麼,我的腦子全亂了!

還有,白天的時候,李扶風看我的眼神。

他的眼神,那種……那種眼神,讓我覺得心悸……

頭好疼,胸口像是要炸裂開一樣。

他,他記起來多少?

他心裏,對我,又是怎麼樣的?

那麼,這輪回湯真的有用麼?他真的是李柯?他想起了前世?那他也會不會想起他作為宋書生的那一世?他心裏,對我還有愛嗎?對三六,有記憶嗎?是無動於衷嗎?

他想對我說什麼?

那時候……被鳳宜打斷了,鳳宜說,我們要成親了……他的表情……

好疼……

我用手死死壓住太陽穴,無力的癱倒下去。

好疼啊,我只能覺得疼,卻已經分不出是哪兒在疼了。

身體像是在火裏燒,又像是被無數利刃穿透。

沒有別的感覺,就是疼!疼的我張開了口,卻不出聲音,也無法再吸進一絲空氣。



正文 一五二 鬼門關前轉一轉

我覺得我在一條很長的路上走,我不知道我從哪里來,也不知道這條路會通向什麼地方。我停不下來,兩條腿好象不是自己的,機械的向前邁動。

不用誰告訴我,我知道這是一條有去無回的路,我也知道自己不該朝前走了,可是我停不下來。

而且,停下來,做什麼

我不知道從哪里回去,我也不知道,回去做什麼。

遠處好象有誰在悲泣,哀嚎,慘厲的呼救聲,怒斥喝罵的聲音,但那些,都與我無關。

我也沒辦法去替旁人操心。

我只是,一步一步的,繼續向前走。

但是,步子變的遲緩了。

有什麼東西把我絆住了。

我沒辦法低頭,甚至,我已經沒有正常的“看”這個功能了。

我只是感覺到,有東西纏住我的腳,然後,纏住我的腰,肩膀,手臂,將我向反方向拖。

那東西纏地太緊。我快要被勒成碎塊了。

但是。那種力量很大。勝過了我要向前走地那種慣性。

我覺得自己象個風箏一樣。被一條長長地線牽著。儘管風將我朝反方向拼命地吹。可是那繩還是堅定地。把我拖向原來地方向。

那股力量越來越快。我覺兩腳早已離開地面。身體感覺不到重量。

直到。我覺得自己忽然間沒有了束縛。重重地朝下墜落。

手腳一陣痙攣。就象……一個噩夢地結束。

我昏昏沉沉的,覺得喉嚨裏象火燒一樣,我慢慢地睜開眼,呵,好象……一切都沒什麼改變。

“唔,師傅,你醒了?”

灰大毛聲音聽起來前所未有的溫柔,我往床邊看看。他已經端了一碗湯過來了:“你差點走火入魔了,這都睡

我想抬起手接過湯藥自己喝,但是一動也動不來。

走火入魔?

原來這種感覺就叫走火入魔啊……挺疼的。

妖也不是堅強到金剛不壞,也會遇到這樣的危險。

我想起剛才那段模糊的記憶,不知道那是不是傳說中的鬼門關?黃泉路?

也許是。也許不是。

但是我現在已經回來了。

灰大毛替我背後墊一個枕頭,然後把藥湯舀了一勺一勺喂我。

我嘴唇試著動了一下,但是什麼聲音也沒出來。

“不要急著說話,先將養身體吧。”

灰大毛有點慌手慌腳的,一碗湯藥浪費了不少。不過還是起碼一半給我灌下去了。嘴角的時候,我終於能出一點聲音了。剛才喝地湯藥不知道是什麼味兒。但是喝下去之後感覺有種暖洋洋的感覺在身體裏蔓延,我知道自己身體現在是個樣子,整個一亂七八糟,而且法力枯竭。大概,和上次桃花觀變故之後我油盡燈枯陷入沉睡時的狀態差不多,不。大概還要差。那會兒起碼沒有經脈錯亂內傷重重。

我的視線緩緩朝下,那個捆著我。把我拖回來的……

應該是這條子恒送我地飄帶吧?這條,叫浮雲的帶子。

又靠子恒救了我一命。

但是。只靠這條帶子,就能辦到嗎?是不是還有……

我有點疑惑。但是只要稍微一想用心去思考,就覺得腦袋裏有無數根小針在攢刺!

“休息吧。”

我有些疲倦的閉上眼,這一次終於出了聲音,雖然低的差點就聽不到:“別告訴,東陽峰……”

床邊一片沉默。

我睜開眼,看著他。

灰大毛緩慢的點頭,我才重新閉上眼。

我真是很沒用。

遇到一點事,又沒人打我殺我毒我,我居然就自己弄個走火入魔,說出去還不笑掉人大牙?

鳳宜……不知道現在在哪里,在做些什麼。概還留在洞裏吧……

我時睡時醒,大部分時候都是昏沉的,也有一些時間是意識不清,是一種半睡半醒地狀態。這時候我能聽到身邊有人走動,低聲說話,有人給我喂藥,還替我疏導經脈,調息運氣。

醒著的時候,總是可以看到灰大毛守著我,他什麼事都不假手別人,雖然看起來沒平時鎮定,做事也毛糙多了,可是他的心意我是感動的。

說實在的,收這個徒弟真沒白收,絕對我是賺到了。

就算不提平時他的勞苦忠心,不看這些日子他地關切細緻,就說我當初沉睡那三百年……李柯去了之後,他守著盤絲洞,還保護我。

我還是人家師傅呢,結果老得要徒弟操心勞神,這個師傅當的實在是有些厚顏無恥。唔,我以前是很討厭唐僧地,就順水人情的揭了個貼,讓孫悟空從山下鑽出來,然後猴子就出生入死忍氣吞聲地給他一路賣命,同時還得照顧他衣食住行,前鋒官和後勤內需都一手包辦了,還時不時的被精神摧殘和身體折磨——緊箍咒那東西,我都替猴子恨地咬牙切齒啊……

唉,好吧,我不是唐僧,起碼我可沒有折磨過灰大

我的精神漸漸比以前好些,醒的時候稍長一點,睡的時候稍短一點。我琢磨著,償灰大毛,多讓他輕鬆享受,少讓他幹活受累。唔,對,采玫師姑還送我不少補藥啊。護身法寶啊之類的,反正我能用的也有限,不如借花獻佛,用來感謝灰大毛好了。

等我能自己坐著,喝水喝藥,也能自己運氣調息的時候,才有點奇怪為什麼洞裏地其他耗子啊蜘蛛啊都沒來看過我。

灰大毛解釋說,因為怕我重傷的消息會令全洞上下集體不安。擔憂受怕,所以沒跟旁人說。

我點頭贊許,誇他這事兒辦的好。

不知不覺的,我在床上都睡了快一個月了……覺得自己跟個植物人似的,骨頭縫裏都生銹了快。

這些日子……東陽峰什麼消息也沒有。

鳳宜他……一次也沒有出現在我的面前。

偶爾一想這個。我會立刻想其他的事轉開念頭。

天亮了,經過幾重折射反射的陽光照在窗前,庭院裏地花開的倒是很有精神,灰大毛在窗外面屋角那裏煮什麼藥。我很想多瞧瞧窗外面的紅花綠樹,扶著自己慢慢起來。然後一步步挪到窗戶前面。

嗯,外面還有點風呢。吹在臉上,有點暖意。

我眯起眼朝上看,上方反射下來的陽光照的我頭暈目眩,我抬手臂遮在眼前,卻舍真實地,到鬼門關打了個轉啊。

才感覺活著這樣的美好。

我一點都不想輕生。真的。

所以這場走火入魔,我一面覺得奇怪。一面又覺得丟人。

真的,很丟人。

沒誰對不起我。我卻脆弱的要命,遇到點事就要死要活地。

鳳宜活著。我活著……李扶風,他也活著。

大家都活著就好了。其他的事,都沒有那麼重要。

我不大站地穩,伏下身,趴在窗臺上面。

微風吹的花樹的葉子輕輕的,沙沙的響。我可以聞到花香味兒,草葉的味兒,洞裏面不知道哪個傢伙嘴饞,大概又去外面掏蜂窩偷蜂蜜去了,能聞到一股隱約地花蜜香味兒。還有……陽光的熾烈,花朵地形狀,微風吹在臉上的觸感。

如此真實,如此美好。

我很熱愛生命,我一點兒也不想死。

因為,只有活著,才有希望。

活著,才有一切。

灰大毛正用蒲扇扇藥爐地火,忽然停了手,轉頭朝外看。

我現在遠不如他知覺靈敏了,他現之後,我也轉過頭去,才看到李扶風。

他穿著一件杏黃的,有點在院門外面。

他比我印象中……好象是瘦了。

也可能是我記錯了。

他的眼睛黑黑的,靜靜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灰大毛手裏的扇子撲到爐子邊上,被火苗燎上來,頓時起了煙。他哎喲一聲撲掉上面的火星,我回過神來,啞著嗓子說:“李公子,請進來坐坐吧。”

他慢慢的走過來,我看著他,我想……我似乎看到了一點李柯的影子,可是仔細想去找那抹痕跡,又覺得並不太相似。

他走進外屋,我扶著牆緩緩出來,深吸口氣,也邁出了裏屋的門。

“坐吧。”

他沒有坐,只是低聲問:“我聽說,你好象病了幾

灰大毛不知道從哪兒端出兩杯茶來,遞給他一杯,另一杯放我面前。外面藥爐的火還燃著呢,但是他卻站在那兒不走了,似乎有些警惕,怕這傢伙傷害我似的。

雖然我現在很虛弱,但是也不至於一個凡人就把我收拾

他猶豫了一下:“嗯,有件小事,只怕要麻煩你。”

我心裏不知道為什麼,湧起一股酸澀的,淡淡的悲涼。

我們這樣的對話,真的和兩樣。

我們要這麼客氣的,談以前的那段舊情嗎?

舌根微微的酸苦,我慢慢端起茶,喝了一口,聽到對面那個人說:“我的一位族兄,應該是有什麼得罪之處,所以……被暫扣起來了。我想來,替他賠他罪,再討個情。”

我愣了一下,過了片刻才想起他說的是誰。

就是那個……在院子裏窺視被我打傷的那個。

我還真不知道他現在如何,原來也沒打算和他認真計較的。

我轉頭去看灰大毛,那人應該是他看管的。

可是灰大毛也顯的有些迷惑,大概是忙忘了一時記不起這號人來。

我說:“啊,是有些誤會,既然你這樣說,那就讓大毛送他回去吧。大毛,那天那個人,一會兒就讓人送到李……李員外那裏去吧。”

李扶風的父親,我原來都稱他李胖子的,不過當著人面自然不能這樣稱呼。

對面的人還是有些沉默的,有話要說卻不開口的樣

我想,他拿件事當開頭,下面的話又欲言又止,大概是因為灰大毛站在一邊兒的關係。

我轉頭給大毛使了個眼色。

灰大毛明明也看到我的示意了,兩腳卻象釘在地上似的,沒有點要挪動的意思。嗓子,小聲咳嗽之後說:“大毛,你去看看藥煎的怎麼樣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7 01:23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7 01:30 AM 編輯

正文 一五三 那些逝去的日子

扶風打量我的眼神,有點迷茫。

我很理解他的感受,我也很迷茫。

我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因為輪回湯,想起一段三百年前的記憶。換成一般的脆弱點的人,可能會被刺激的瘋了也說不定。

灰大毛雖然出去了,可是我們卻誰也沒有……先開口。

我不知道,他知道多少,心裏又是怎麼想。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開這個口。

難道說,嗨,你好,三百年沒見你好嗎?

還是,你是不是還喜歡著我?你……

“你以前,真的只有……那麼點點大嗎?”

他伸手比劃了一下,就是以前李柯把我裝在荷包裏的那個大小。

“嗯……”我愣愣的答應一聲:“那時候也不算小了,一開始的時候更小。我現在要是變回原形,也比那時候大不了多少。”

“是嗎?”

“嗯。”我比劃一下:“蜘蛛再怎麼長。也還是蜘蛛啊。不可能會長到象頭牛那麼大地。那也太離譜了。”

他點點頭。說:“你地病。要緊嗎?”

“沒什麼地。”

“你別騙我了。能讓你現在舉步維艱。說話有氣無力地。一定不是什麼小事。是練功出了什麼岔子?還是……”他忽然眼睛眯了起來:“還是我那個族兄。他傷了你?”

“不是。你別亂想了。”

不過……我自己倒突然有點疑惑了。

奇怪,那傢伙出現之後,我就走火入魔了,難道他真的做了什麼嗎?

不可能啊……我沒有被暗算的感覺,應該只是那時候我自己的心緒太亂了!

“你是,你……”我猶豫了幾次,還是問了出來:“你,真的記起從前的事情了嗎?”

他似乎吃了一驚,看我一眼,又轉開視線。

“我不知道……那些事就象夢一樣,每天夜裏,每天……不管我想不想,它都會出現。有時候我會無緣無故的暈倒,或是昏睡不起。還有時候,家裏人說我象得了臆症一樣,胡言亂語,不能自控。我沒法把那些當成幻覺,我覺得那些,真的就象……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一樣。可是……我看見我是個小道士,從小在山上長大,師傅教導我們,要匡扶正義,以除魔衛道為已任。不過,我們整天都在山上,魔到底什麼,我不知道,也沒有見過……”

“我清醒時候,我還是我自己,可是那些我不能控制自己的,那些時候,我成了另一個人。我叫李柯……”

“一開始我也害怕,後來我覺得這不是誰蠱惑了我,也不是我的夢境或是幻覺。”

“我開始有些好奇,我開始想知道那個人,他的經歷。我能看出來他是生活在比現在要早,要舊的年月。他,還有……那時候的人穿的衣裳,和現在不一樣。我去翻書,我告訴我自己,我能證明這些是假的。但是,不是的,這些是真的存在的。”

“後來,我看到了,一隻小蜘蛛……”

我呆呆的坐在那裏。

鳳宜沒騙我。

這個人,這個……

他真的是李柯的轉世啊。

我呆呆的坐在那裏聽他斷斷續續的向下說,他說的吃力,我聽的也費力。

有些事,我記得。

有些事在我的記憶中已經模糊了,他也能說的出來,仔仔細細的。

這些事,除了我和李柯,沒有別的人知道。

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了。

灰大毛就站在窗戶邊,我知道。

他在聽嗎?還是,在想些別的什麼事?

我的思緒隨著他的述說而漸漸的,向回走。

追溯時光河,那段往事停在原處,並沒有被我遺忘。

我記得他特地來報訊卻被誤解時那種受了委屈卻很倔強的不說的眼神。我記得他救我回蜀山時我惶恐的心情。我記得我們在無憂閣那無憂無慮的,短暫的時光。我記得我被他的師叔揭穿身後倉皇逃走的那份悲傷和心痛。

我也記得我們隔了數年後再短短的見的那一面。

我們相處的時光,真的不多。

後來……我沉睡不醒,他一直守著我……

“桃姑娘。”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把目光轉向他。

“請你不要難過。雖然,那時候的結果,也許旁人看來是遺憾的……”他低聲說:“但是那時候的李柯,過的平靜,安詳。因為身體受創,所以沒辦法再修煉道家法訣,不然,那時候的李柯,一定會努力修行,雖然不奢望能長生不老,但是,多活些年月總應該能辦到。其實,我過來,主要是想看看你……我總覺得,應該和你說些什麼。”

“但是等到我剛才見著你的時候,我突然想到,我現在算是什麼人呢?那段記憶,於我,到底應該算是,什麼樣的意義呢?”

是啊。

我也不明白。他現在,到底是誰呢?是李柯?還是李扶

他到底算是李柯,還是李扶風呢?前世的記憶回來了,感情也回來了嗎?

我搞不清。

這種情節,太離奇,以前都沒聽說過。

只是,好象據說有的地方,孩子生下來之後就胡言亂語,有人說那是惡鬼附身,有人說是投胎時少喝了一口孟婆湯,他們會請道士作法,給那孩子灌雞血,黑狗血……

聽說,也許這樣孩子就會忘掉一切前塵,重新開始。

而李扶風,他是不一樣的。

他已經有二十來年的閱歷和人生了,再突然想起那麼多……那些事情,對他來說,迷茫和痛苦更多吧?

“那一世,李柯去的時候,並不太安心。他不知道,後來……你會如何。會一直睡下去,還是有一天會好起來。醒過來之後,會不會傷心……會不會,好好兒活下去。我對那段往事瞭解的越清楚,對李柯的心情也就越瞭解。現在看到你,很好,我想,不管是從前的那個人,還是現在的我,都可以放心了。”他朝我露出一個笑容,眼眶卻微微紅。那表情,既惆悵,又欣慰,還帶著……許多難以言述的,我解不開道不明的情愫。

“李柯……”我的淚不受控制的拼命的淌,我伸手蓋住眼,低下頭去。我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哭出聲來。

“別哭,其實啊,當時,我的那種心情,一直照看著你的時候,那種情愛,已經慢慢的沉澱下去啦,我看著你就象看著一個親人,守著你,就象守著一份安定。不是有人說麼?少年情侶,老來相伴。其實啊,雖然那會兒你總睡著,我還是覺得挺踏實的。我有什麼話,就告訴你。而且,我還想著,幸好你一直睡著,沒看到我老了的模樣,要是那會兒你真醒啦,我卻垂垂老矣,那才糟糕呢……”

我氣噎塞喉,死死捂住嘴。

“別哭啦,真的。剛想起來的時候,我也時常覺得胸口酸酸的,現在卻好多啦。看到你過的很好,我就想開了。真的,我想我可以放心了。你現在過的很好,那位鳳兄,實在是驚才絕豔的人物,和你非常般配,你一定會幸福的。說起來,你們要真是辦喜事,我可算是娘家人啦,送親指定是少不了我的份……”

他越是勸,我越是覺得悲從中來。

我不知道,到底哪兒錯了。

我沒有做錯什麼,李柯更沒有。

但是現在……

為什麼,我們會變成了這樣?

三百年,滄海桑田。

於我卻不過是睡一覺的短暫時間,人間卻已經過了無數寒暑,一個人的人生很短暫,三百年可以經過數番輪回……

現在我們終於重新聚了,可是,一切已經人事全非。

他走了過來,輕輕環抱住我,替我拍背順氣。

“唉,真是,都說女人是水做的,想不到蜘蛛也有這麼多的眼淚啊……”他一半無奈一半調侃的說。

門突然砰一聲被大力推開,灰大毛黑著臉端著藥站在門前,有點陰沉沉的說:“師傅!喝藥!”

李扶風鬆開了手,我吃了一驚,抬起頭來,一邊抹淚一邊瞅他:“你……吃了槍藥啦?不用喊這麼大聲,我又沒聾。”

灰大毛走過來,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站的位置正好橫在我和李扶風的中間,示威一樣把藥端給我。

“大毛,別這麼無禮……你那時不是也和李柯處得不錯嗎?別擺著這樣的臉色啦,你們現在也算是故人重逢。”

李扶風朝灰大毛微笑點頭,可是灰大毛卻愛搭不理,一副瞧不起人,很不想和他打交道的樣子。

唉……這傢伙哪根神經搭錯了?

這事兒鬧的……李扶風想起了上輩的事,可是灰大毛卻好象得了失憶症把以前的事都忘光光了似的。

我喝了一口藥,突然僵在那裏……

我滴個娘,這……這……

我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要把藥噴出來。

可是,咽下去,我覺得我實在辦不到,一定會再嘔出來的!

這是黃連湯還是蛇膽汁?怎麼這麼苦法?

灰大毛,他明明知道我是最受不了苦的,這,這什麼藥,苦的我,我覺得我的舌頭沉重苦澀,連頭皮都麻了!

李扶風有些關切的看著我,灰大毛皮笑肉不笑的勸說:“師傅,快趁熱喝吧,涼了更苦。”

我實在受不了,硬著頭皮,拿出捨生取義殺身成仁的勇氣來,咕咚咽了一大口。

呃,不,不行了。

我眼皮一翻,被這藥給整的直挺挺的一頭朝前栽下去!



正文 一五四 坦白從嚴抗拒更嚴

很笨,真的。

但是這些天的事情……這麼多不對頭的地方加一起,要是我還想不明白,那我真是笨死了!

灰大毛扶著我的時候,我死死抓住他一隻手,李扶風伸出的手也想扶我,但是灰大毛站的更近,他的手伸出來,停在空中。

我看著那只手。

他慢慢的放下手,朝我微微笑:“你好好休養,我先走了。”

我臉上還一塌糊塗,鼻涕眼淚啥都有,喉嚨卻被這苦藥塞滿,我不敢張口,一張口肯定要吐出來。

不等我說再會,李扶風已經轉身走了。

灰大毛假惺惺的說:“師傅,人都走啦,別看了,你歇歇吧。”

我轉過頭,滿嘴的藥一點兒沒浪費,噗的一聲全噴在了他的身上!整件衣裳的前襟都沾了又難看又難聞的藥汁,我身上倒是乾乾淨淨一滴沒有。灰大毛的臉色一下子臉看無比,可是他現在卻不能鬆開手,他要是松了手,我大概就會一跤摔倒跌個狗啃泥!

“你,你……”他緩兩口氣,語氣平和下來:“我扶你躺躺吧。”

藥一吐出去,我倒覺得胸口舒服多了,連積了多日的那股鬱氣都好像一起散去了。

他把我扶倒榻邊躺下。遞給我一杯茶漱口。然後把地下地髒汙施法清去了。他說:“我去換下衣裳。”

我點個頭。他轉身走外走。一腳邁出門時。我忽然出聲喊:“鳳宜。”

他嗯一聲。回過頭來。

然後他就僵在那裏了。

我捂著額角。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他好。

我好笨吶!到今天才看出他地破綻來。

明明灰大毛照顧人那是特別拿手的,尤其是照顧我,我的習慣,口味,喜好,沒有他不知道的。而從我躺倒再蘇醒這些天來,灰大毛雖然也照顧的我非常周到,但是手腳卻不如以前麻利純熟。

我還以為是因為我的病重,灰大毛關心則亂了,所以才影響到他的日常舉止。

可是,可是!我就這麼笨!灰大毛雖然這些年也讀一些書,功力進步也不少,可是替我運氣,還有,開方配藥這些他怎麼可能會?

前幾天我的腦袋昏沉不好使,好吧……這不算理由!不過,要不是今天出這件事,他的紕漏這麼明顯,別說馬腳了,馬腿馬屁-股都露出來了,我再看不出破綻,我乾脆揪了腦袋當白癡去好了!

他歎口氣,慢慢轉回來。

每轉一點,他的面貌身形就變一些,就象……咳,就象終結裏面那個液態機器人兒似的,不過比那顯的自然,還有美感。

“被你看出來了?”

我哼了一聲,沒理他。

這傢伙,這傢伙……居然……

居然裝成灰大毛的樣子騙我!

不過,他在這裏,那真正的大毛哪兒去了?

“灰大毛呢?這小兔崽子死哪兒去了?我病了這麼多天他居然都不過來照顧,而且連個面兒都不露!”

“哪能呢,他不知道多著急擔憂,你那天出了狀況,他急急的去東陽峰傳訊,我趕過來……萬幸,萬幸,沒有來遲。要是再晚一時半刻,或許……”他站在我面前,拉起我一隻手,我一用力把他摔開。他倒沒什麼,結果我勁兒使大了,倒帶的自己的胸口一陣隱隱作痛。

“別別,你千萬別動氣。你這次的病症,就是因為氣急攻心,真氣靈力亂行衝突……你現在千萬要平心靜心才好。”

我狠狠剜他一眼:“我病我的,我死我的,你管這麼多?你不是把話都說清了,把態度都亮明白了嗎?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

下面的話被他給捂住了,我狠狠瞪他,可是沒勁兒把他推開。

“我從來沒有說要和你橋歸橋路歸路。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再下決定,不要留下……終身遺憾。”他頓了一下,聲音很低,可是其中的慘痛惶恐卻毫不保留:“我那時想,要是救不回你,要是你真的死了,那我也……”

我太笨了!

話誰都會說的,單憑他這兩句話,就可以把他的欺騙一筆勾銷嗎?

他裝成灰大毛,把我騙的團團轉……

但是心裏又有個聲音說,他也是為了我好,為了我能安心靜氣的養傷!

我馬上反駁:可是這種,這種行為真的太惡劣了!

“我知道,你心裏有氣。等你身體養好了,你要打要罵,我絕無二話,你想怎麼出氣都行。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真的……”

我自己悶了一會兒,心裏邊兩股聲音一個勁兒的在不停的對抗。一會兒東風壓倒西風,一會兒又覺得另一邊說的也有道理。

“剛才那個藥,怎麼這麼苦?嗯?”

,我瞪,我使勁兒瞪。要是眼刀能殺人,鳳宜現在慘不忍睹了。

他苦笑:“我錯了,我認錯,我賠罪,好不好?再說,我自己也沒得著便宜,那些藥還不都又噴我身上了?”

“你別想模糊重點。這藥能苦掉舌頭,我會吐也是你害的。吐你身上我也不是有意的……”呃,大概有那麼一點點故意吧……不過我當然不能這樣說。

對了,他還穿著那些弄髒了的衣服。

“你快脫了吧。”

他解開衣帶,把外袍脫下來。內衫上也有一星半點,不過並不嚴重。

而且這個人,怎麼這麼會打蛇隨棍上呢?他把衣服搭在一邊,順勢就在我旁邊坐下了。

我正想開口趕他起來,鳳宜忽然說:“我是嫉妒了。其實,我一直都在嫉妒。”

我眨眨眼,很想抬手掏掏耳朵,以免幻聽。也想扭自己一把試試,看是不是我臆症了。

鳳宜他可是夠傲的啦,雖然最近好了好多,但是這樣,這樣的話,以前的他是絕對不會說的!

“我根本沒那麼大方……我一直都懷著嫉妒。從那次三六給李扶風灌過輪回湯,子恒和我就已經知道了,他的前一世,再前一世……這不難推算,只是,也不是那麼確定。我不止一次的想,三六忒也多事,要搶他成親乾脆搶了便是,又何苦弄輪回湯,多此一舉,節外生枝。況且,難道她真的不明白,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她要再續前緣不難,可是想要如前世一般,那卻本來……”

“你別扯旁人。”我攔了一句防止他跑題。

“好吧。”鳳宜無奈的苦笑:“說一千道一萬,其實……我一點兒也不大度,我一直希望李扶風他想不起從前的事來,後悔自己為什麼一直矜持著不肯開口……”

哦,那時候,李扶風他們這邊走,子恒那邊動身,他突然跟我提親,原來……是被這個事兒刺激了。

要是沒這個事兒,他是不是還打算,再等個千兒八百年的,我都變成老太婆了,他才打算說出自己對我有那麼種意思?

呃,也許,我不是最笨的那個啊。

沾上情愛這種事,連鳳宜這種,嗯,他這種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傢伙,都變的有點呆頭呆腦,又瞻前顧後,又患得患失……

唔,嗯,我心裏有點平衡了。

對嘛,只有我一個人笨笨的什麼也不懂頻頻出錯,那太不公平了。

“我一直想,你一定會對我……對我的提議欣然應諾的,結果,你的反應大出我意料之外,居然怕的跟見了夜叉似的,一閉關就是兩年。我一邊兒在東陽峰安下家,一邊下狠心,我要是收拾不了你……”我一瞪他,他馬上改口了:“我要是不能求得你下嫁,我這輩子就在東陽峰住著哪兒都不去了!”

沒裝多會兒呢,鳳凰尾巴又翹起來了!

哼,我緊緊抿著嘴,示意他繼續交待。

抗拒從嚴,坦白從……嗯,寬不寬的,還要再多多審查,以觀後效。

“一起去梅山仙會的時候,我把那根釵給你戴上,這其中的意思,不用我說你也明白的,我……”

“我不明白。”我**的故意扔出一句。

他好脾氣的說:“是,我只是不想讓旁人再對你有什麼想法。那根釵一戴上,旁人就知道,你我的關係了!”

“放……”那個P字我硬憋下來了!這個傢伙!他這種存心,真是,真是……這種時代又不是民風開放的現代,就算我們是妖,這種正式的伴侶關係一定下來,那也是板上釘釘潑水難收的!他這明明就是先造成既定事實,讓大家都這麼以為了,我就是想反悔也沒餘地!

“那我們迷失到魔域去,也是你算計的了?”

“那怎麼會。”他說:“我當時不過是想和你……兩個人,這麼安靜的多待一會兒。只是沒想到那陣法會出岔子,這個絕不是騙你。”

我點點頭,勉強接受這種說法。

“好吧……後面的事,你……”

後面的事,就是一個巴掌拍不響了。

在魔域的那段日子,我也沒想到,會有那樣多的,那樣曲折的經歷。他對我的照顧,保護,體貼,那些都不是假的。

心裏那個聲音又在悄悄說,愛情裏,並不是容不下一點心機。

他也只是為了……為了……那個,和我好嘛……

其實,就算那時他願意提早告訴我,李扶風可能是李柯的轉世,事情會有改變麼?

我有些茫然……

也許,可能……但是,三六她也……

唉,這中間的錯綜複雜,真是一團亂麻!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7 01:40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7 01:53 AM 編輯

正文 一五五 不是我不明白

我們在屋裏靜靜的坐了一會兒,都沒有出聲。

他說,成親吧。

我說,親是要成,但是既然你想趕快成親的理由我已經知道了,所以也沒必要搶著趕著好像投胎似的趕著結。

他問,那要什麼時候?

“等到……我看到其他人,幸福的時候。”

鳳宜沖我翻白眼,我現在覺得他實在很真實。

“咱們可以先成親,然後你慢慢的看著他們幸福。”鳳宜說:“難道他十年不成親,我們也要等十年嗎?”

我奇怪的看他一眼:“你不是下決心一百年都要等麼?”

本來我覺得我和鳳宜在一起,實在是天上掉下一塊大餡餅啪嗒一聲糊在了我臉上。

而且這餡餅還是純肉的,特好吃的。

所以,常常會覺得,我對他有所虧負。

可是現在我不這麼想了。真地。

鳳宜最後告訴了我李扶風就是李柯地轉世。這也算是他坦蕩了一回。可是他坦蕩很不是時候。他一開始不說。而是確定了我和他地……那個關係。才說。

所以這塊餡餅。雖然還是一塊香噴噴地餡餅。但是我一點兒都不急著吃它了。

我總覺得。我欠李柯地。

他要是沒遇到我。他地一生會更平順。更完滿一些吧?

雖然他說。安靜地。守著一個醒不過來地情人。親人。這種生活也很好。

可是我覺得不好。

一點兒都不好。

“可我要等的是你,怎麼現在變成了等他了……”鳳宜低聲牢騷。

呃,這話聽起來真容易讓人誤解,好歹我上輩子也看過一些**的BL向小說呢,雖然現在是好久不看啦,可是一入**深似=結沒那麼容易忘的。

“那你覺得這件事,你做的就真的問心無愧嗎?”

鳳宜抬起頭來,他的目光顯的很沉靜。唔,長相明明還是那樣,但是看起來,似乎,又多了幾分成熟穩重,好像這短短的數天裏他卻又經過了數年,數十年一樣。

“即使再重來一次,不,再重來百次,千次,我也還是會這樣做。我不會把你,讓給別人。對他,或許是不公平,但是這就像是一場決鬥,我一定會出盡全力。他有他的長處,我有我的本領。這種時候,決不能有半分容讓。所以無論你讓我等多久,我都可以答應。但是如果讓我把你拱手讓給他人,就算殺了我,也絕無可能。”

呃,他這個人,真讓我無語。

這是情話吧?

為什麼這樣的歪理,也能讓他說成這種氣勢感覺?不愧是百鳥之王……嗯,他馭下的手段我不清楚,他的學識淵博我以前瞭解。不過我現在體會更深的是,這個傢伙,耍無賴,把不講理的話當成至理講,居然還講的,講的很……

我沒出聲,只是沒再摔開他伸過來的手。

過了半晌,鳳宜忽然站了起來,我不解的抬頭看他,他看起來很急迫的要去做某件事情。

“你要幹嘛去?”

“我去讓人傳信,把三六找來。”鳳宜的笑容很漂亮,很……邪惡:“既然我得等到李公子幸福快活了才能和你成親,那我自然得讓他早早的有個好歸宿才是!”

我愕然,大囧,接著是暴怒:“你給我閉嘴!他是個大活人,又不是個玩具,你想塞給誰就塞給誰!你不許去!”

“好好,我不去。”他馬上彎下腰來,一手貼在我的背上替我順氣:“你別動怒!千萬別再亂了氣息。”

“你別再插手了,”我緩過兩口氣來,真恨不得抽他兩下子:“他們的事……我當然希望他們都幸福。但是,這不表示我們就能把他們強拉到一起,綁上,他們就會在一起,就會幸福了啊……要是真有那麼簡單,你還不早早的把我綁了,還能等到現在,這麼費事費神嗎?”

“我可絕沒想過要綁你。”

“可你也對我隱瞞了許多。”還都是關鍵性的問題上。

唉,真是頭痛。

我覺得我不該這樣原諒他,但是,又真的恨不起來。

對李柯,我的感覺,很複雜,說不清楚。

我從沒哪個時候,能將李柯完全忘記。他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人,他給了我那麼多,那麼多的,感觸,還有情意。

但我卻沒有想過,能不能找到他的轉世,能不能再接續那段緣。

有我自身的原因,我一直覺得,我的毒是無法去除的,即使我再遇到他,也只是另一段悲劇而已。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想,也許他喜歡的,真的是更加平靜的生活,娶一個和他恩愛的,般配的妻子,比遇到一個女妖怪,生活動盪不安危機四伏要好得多。

在這一點上,我與三六,性格不同,想的不同,做法也就不同。

剛才說了那麼多話,情緒又大起大落,還流了很多淚,可以說是元氣大傷——我現在真是嬌弱堪比林妹妹了。

眼皮沉的很,一個勁兒朝下落。鳳宜安排我睡下,低聲說:“我叫灰大毛過來吧?”

我低低的唔了一聲,就感覺沉入了一片安靜的深水之中。

這樣深而長的酣睡,讓我覺得平靜。

內心深處,也許我是在想,多睡吧。

睡著的時候,不用去煩惱,不用去思慮……

不用,急著去拆解理清自己的感情。

鳳宜剛才說了很多話,但他沒有問我。

我還以為他也許會問。

他……  我以為他會問,我現在愛是誰啊?

還是李柯嗎?

或,已經不是了?

他沒有問。

也許是他覺得,答案並不是現在最重要的事。

也許他……

要猜透別人的心事,是多麼困難啊。

尤其,鳳宜這麼聰明,我這麼笨,讓我猜再久,我也猜不著。

他承認他在嫉妒,如果他不親口承認,我絕對不敢猜測,篤定,他真的是,嫉妒了。

呵,如果剛才他問了,那我,會如何回答呢?

李柯在我心裏的,那個獨特地位,旁人無法取代。

但是,我現在愛的……

好像……下雨了。

我聽到隱約的,似真似幻的沙沙的雨聲。

雖然我是住在山洞裏,但是因為陣法,還有一些特別的設置。

外面下雨時,我院子後面的,那片水潭處,也是會下雨的。

只有那麼一塊地方,只有那片桃林上和深潭畔才有雨。

因為我的修煉,總是和雷雨脫不了關係。所以下雨的時候,我也會一個人到那裏去。

但是,我現在,似乎是應該躺在屋子裏。

怎麼會,這麼清楚的聽到下雨的聲音呢?

我緩緩睜開眼。

是啊,是下雨了。

空氣變的很潮濕,泥土和草葉濕潤之後散出一種迷人的香味。

我躺在一張竹榻上,竹榻就擺在桃林邊,水潭畔。

雨落不到我身上,被一層無形無色的護壁擋住了。感覺,就象躺在現代的屋子裏,頭頂是透明的玻璃天花板。看著雨線落下來,那種感覺,很奇妙。

“醒了?”鳳宜轉過頭來,語氣溫和:“果然雷雨的氣候對於你調理靈息大有好處。”

“我睡了多久?”

“從昨日,一直睡到現在,現在已經過了晌午了。”

他倒水給我喝。

他穿著一件青色袍子,領子袖子和下擺都是顏色很深的,近乎黑色的鑲邊。

忘了從什麼時候起,他穿衣服與過去完全不同。不是那種紮的人眼睛受不了的明亮的耀眼的顏色,飾物也簡單的很,頭用一根白玉的簪子挽起來,然後身上有一塊蘭花形的玉佩。

他看起來,優雅,平和……

以前那種咄咄逼人的容光,現在變的含蓄了,卻並不因此而令他的魅力退減。卻像是……像是窖藏的美酒,時間濾去了其中的辛辣急切,留下的是雍容與香醇。

他仍然有著骨子裏透出來的高傲與清貴,

雨水打濕了花樹,桃花的香氣卻顯的更沉著濃郁。

這種雨就好,再大的話,花就會打壞了。雖然有法術護著,但是花兒還是會損傷不少。

“李公子和他父親,今天來辭過行。”

啊?我剛想問,鳳宜又接著說:“因為你沒有醒,所以我留他們多住幾日。”

這人!我敢肯定他是故意的!有意把話說一半留一半!

我收回剛才的慶,他一點也沒成熟含蓄,還是個小氣鬼小心眼兒!

“還有,收了一封子恒送來的信。”

“哦,”我欠起身:“信上寫什麼?”

鳳宜搖搖頭:“給你的,我沒拆。”

他從袖子裏取出一封信來給我。

我接過來,唔,裏面應該不止一兩張紙,摸起來……挺有內容的。

鳳宜說:“我去那邊坐坐。”

嗯,他這回還顯的挺有風度,知道尊重我的**——其實我在他跟前也沒什麼**可言了吧?

不過他的這個舉動還是讓我覺得,嗯,淡淡的愉悅感泛上來。

雖然我看了信也會告訴他的,不過我告訴他和他私拆私閱,那完全是兩回事。

我撕開信封,把裏面的信紙掏出來。

“三八,近來可好?分別數日,我這裏雜事繁多,千頭萬緒。

有些話,當著你的面,我無法說出來,可是一些事,我想你應該知道,以免你總是把不該你承擔的煩惱牢牢背在身上,腰被壓的越來越彎,快活變的越來越少。

我升任了青雲司的司掌,我的伯父十分欣慰,他已經開始張羅給我再尋一門親事。

但是我不會再任他擺佈。

你還為小心的死耿耿於懷嗎?

那天我們看到的湯裏,不是小心,只是另一條也中了盅咒的,可憐的金魚而已。

老龜說,這條小金魚也有名字,叫小妹,她很有靈性,也一直很親近小心。但是最後,她成了盤中菜。薰淑涵脾氣是極壞,心胸也狹窄,但這件事,的的確確不是她做的。”

我的手指微微顫,甚至覺得心在這一刻咚的一聲,沉到一個不知道有多深的深洞裏去,急忙再向下看。



正文 一五六 這世界變化快

我見到小心了,她還活著,而且功力比以前更精進,比以前更深些。她原來在那處水潭那裏,原來想等的,並不是你,但是你正好撞了去,而我那位伯父對她的安排,時機也已經完全成熟。靈泉宮一敗塗地,而它倒下去的權力空缺由正和宮,紫薇宮,以及我伯父三家分占,聖靈宮大部分數得上名號的人,都已經被削了職銜拆去了仙骨,有的被放逐,有的被囚禁……樹倒猢猻散,已經無人再提起,無人再記得他們。”

“雖然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三八,即使是再親近的人,也不要完全託付自己的信任,這樣說,似乎是老調重談。很久之前,我就這樣告訴過你。但是時至今日,我才知道真正需要記懂得這句話的是我自己。我和薰淑涵雖然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麼恩愛夫妻,但是我們之間的障礙,誤解,已經有如一座山一樣不可撼動。即使我敞開心胸接納她,也會被一重一重的算計完全毀掉我們之間的關係。我幫不了太多,只能讓她被放逐的境遇稍稍好過一些。”

“我本不想告訴你這些事情,我想,以你的性格,大概不會理解這其中大概有多少算計,但卻會感覺到這其中有無數的慘痛。我只是想再重複這一句話,好好保護你自己。”

“指使燕雙去行刺你的人,我雖然沒有找到,但我想,總歸就是那麼兩三個人……極有可能是我的族人。他們多半從小心那裏得到消息,知道我曾經將水靈珠送了給你,這其間的曲折糾葛,又牽涉到敖家的秘辛,我探知這件事之後,除了憤慨,還感覺到深深的無奈與哀痛。

我一直想為家族爭光,我希望可以洗刷我的出身帶來的那些屈辱與歧視。我希望,我可以象我母親期望的那樣,被族人接納,承認,看重,甚至……可是這一切,在家族龐大的利益對比下,在長老族長和許多人比海底深淵更深的難填的欲壑面前,顯的那樣幼稚和可笑。”

“我想,我不會再委曲求全,也不會再聽任家族的擺佈了。”

“做出這個決定之後,我覺得無比的輕鬆,背了快有千年的沉重包袱,終於甩開了。現在這份職銜雖然比原來要高,但是卻不是實職。我想,我也不會在這個位置上羈留太久。但是拋開這一切之後,我忽然有種茫然的,不知何去何從的感覺,或許你會嘲笑我吧?”

“你和鳳宜在一起的時候,倒是可以把心裏的疑問或是一些想說的話,儘量的都說出來,彼此瞭解了,才能彼此更加親近和關懷。”

“若是吉期定下來了,第一個一定要通知我。”

“言長紙短,未盡之語再聚時和你詳停。珍重。”

我在心裏。把這封信。慢慢地念完。

我覺得這信上寫地事情……好像。不是真實地。

這麼突然。一下子。壞人不壞了。

好人也不好了。

小心沒有死?

而且。連她中巫蠱。又被囚禁在水潭裏。也是假像嗎?

我想不通,真的……

那天我遇到那條小金魚,長的有點象小心,才引起我的注意,和她一起下水潭的。她說,她在這裏挺好,可以離子恒很近……

啊,對,這樣一說,的確是有個破綻不太能說的通。

我一直覺得她暗戀子恒的。

而且,如果象我之前猜測的那樣,是董淑涵讓人下手暗算她,那,一定是出於,嫉妒的心理。既然這樣,就不會把她留在隨時可能會被子恒發現的,這麼近在咫尺的地方,讓她懷著那份令我同情,感動的心思,一直守在那兒。是啊,我當時覺得悲傷,同情,感動,同時對幕後黑手感到憤恨和憎恨。

薰淑涵如果是那樣惡毒善妒的女人,以我來猜想,大概會把她遠遠的丟開,或是乾脆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掉她,以絕後患吧?

更不要說,後來看到那盤湯。

可是現在我卻被告之,那一切都是,一場戲。

原來水潭那場戲是等著子恒的,卻被我撞見了……

還有,既然那湯裏燉的,不是小心,那……和她長的很像,又正好離那裏很近的……

那湯裏,湯裏是我剛過的那條叫小妹的小魚嗎?

那,難道對她下手的,是她口口聲聲喊著的,碧姐姐小心嗎?她那麼乖巧,有食物一定先想著帶回去給小心分享的……

我的手指微微一松,信紙從我手中滑落,被微風一下子吹遠。

不不,應該不會是小心那樣對她的吧……興許,是別人下的手。

可是,小心她,對此事,知情嗎?

鳳宜緩步走來,撿起地下的信紙。他一隻手上提著食盒,朝我微微一笑:“信看完了……”他的語氣很快變的不再那樣輕鬆:“怎麼?信上說了什麼嗎?還是,你覺得不舒服?”

“我……”我想開口,但是一開口發現自己音在顫,顫的很厲害。就象……冬天忽然來了,吹風,那風那麼冷,讓我覺得不寒而慄。

鳳宜握住我的手臂,溫暖的,充沛的靈力從他手上傳過來,流過我的雙臂。我輕輕呼了一口氣,覺得身體象泡在了熱水裏,很舒服。

比剛才放鬆了好多。

“怎麼了?”

“信,你,也看看吧……”

鳳宜翻動著信紙,他看的很快,我則看著他的側臉,鳳宜似乎沒有表情,信上寫的對我來說那樣匪夷所思的算計和陰謀,對他來說似乎沒有什麼大的觸動。

“怎麼會,這樣呢……”我還是不能相信,小心會是這樣的。

就象之前,我不能相信三七其實不是蝴蝶而是魔域的蛾子變的一樣。

到底你身邊的人,都長著幾張面孔呢?

你能否確定,你認識的,就是他們的真實面目呢?

“原來是這樣,你肯定是嚇著吧。”鳳宜把信折起來裝好,放在一旁,然後伸手過來將我抱住。

他的懷抱這樣堅定而溫暖,似乎可以遮擋一切風雨和危險。

我把頭埋進他懷裏,假想自己是只鴕鳥,只要把頭藏起來,那些欺騙和傷害就都不存在,都沒發生。

我知道,現實不美好。

現實很殘酷。

但我總會,願意去相信我身旁的朋友,都是好的。

也許我永遠無法想出一條陰謀算計來。

也許我無論到何時也想不透旁人在背後如何陰謀籌畫,兩面三刀……

我很笨,我知道。

蜘蛛的腦袋很小,本來也不可能太聰明。

八肢太發達,頭腦太簡單。

我現在不想去思索,不想去探究,我就想,這麼躲一會兒。

我也忽視了,我還沒原諒鳳宜。

但是,我現在覺得他,也不是那麼可惡。

他是一直有事情隱瞞著我,而且,又變成灰大毛的樣子,還給我那麼苦的藥喝……

但是他的隱瞞現在想想,似乎也不是什麼大錯,畢竟,畢竟……知道李柯是李扶風的轉世是一回事,我會怎麼做是另一回事。他現在有前世的記憶,不過,卻好像並沒擁有前世的那份情意和執著。而且,還有三六橫亙其中。

嗯,他變成灰大毛,好吧,我可以對自己說他是為了方便照顧我。

那碗很苦的藥,我也都吐到他身上了……

啊,不想了。現在不去想。

鳳宜身上的溫度,總是讓我覺得溫熱暖和。

他抱著我,輕輕撫摸我的頭。

我想起,在魔宮的廣場上,他也這樣抱著我,現出原形,把我緊緊護在他的翅膀底下,結果我沒事,他自己卻變成一隻烤火雞……

雨還繼續下著,鳳宜輕輕拍拍我的頭:“好啦,灰大毛不敢過來,怕你會罵他揍他,不過他準備了你喜歡的點心,來趁熱吃吧。”

點心裝在這種施了法的食盒裏不會涼的,不過我也明白鳳宜是想轉移我的注意力,點點了頭。

鳳宜坐在我身旁,把食盒的蓋子打開,一陣好聞的,濃郁的香氣。

“這是櫻桃丸子,夾心酥卷,你先嘗嘗這甜湯。”

鳳宜把一個湯盅拿出來,我現在卻一聽到湯字就會覺得不舒服,搖搖頭。

“丸子吧。”

鳳宜把那個蓋碗拿出來,我捏了粒丸子吃。

嗯,味道真好,清淡爽口,一點不覺得膩。

而且很香。

“不開心的事情不要去想它,你現在最重要是好好調養身體。”鳳宜又拿了一塊夾心酥卷遞給我:“要是早知道這信上寫這些事,我就不交給你了。”

“這又不是你的錯,再說,子恒也不知道我現在身體不好,要是知道,他肯定不會寫這些。”

“酥卷怎麼樣?”

“很好啊,酥酥的,不硬不綿,不膩不淡,火候正正好。”

酥卷外面是酥皮,裏面裹的是芋泥還有其他一些果醬的餡,這東西現做現吃才好,稍微一擱,外面的酥皮就會被餡的水份給浸綿了,而裏面的餡卻也因為水份被吸掉而顯的不再稠濃滑爽。

“嗯,大毛他親自動手,然後急忙裝了盒讓我給帶過來的,很是用心。”

我哼一聲:“那也不能就憑一盒子酥卷兒就收買了我,我還是要多氣他幾天的。明明他是我徒弟,沒道理不幫師傅去幫外人。”

“我怎麼是外人呢,”鳳宜說:“我是他師公啊……唔,”被我狠狠瞪了一眼,他又添了句:“未來的,早晚跑不了。”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7 01:55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7 02:03 AM 編輯

正文 一五七 送君送到大門口

大概有了動力,養傷倒是有效率了……不過鳳宜對此的歸為因為我昏迷不醒時只能靠他來替我調理經脈,所以很慢,但是等我一醒過來,可以自己運氣調息,收束亂走的真氣靈力,所以好的當然就快。

嗯,果然還是自己最靠得住。

李家的人又一次來辭行,我差點認不出李員外了——這才幾天沒見,他怎麼憔悴成這樣子?原來那圓滾的身材生生的瘦了一圈兒下去,圓圓的下巴也不見了,嗯,神情有些委頓,原來身上那件撐的鼓鼓脹脹的綢袍子,現在變的鬆鬆垮垮掛在身上。

呃……看他那黑眼圈,是不是這些天他都睜眼睡覺的?

當然,我理解他的心情,找兒子找到一個妖怪的窩裏來,這裏大妖數枚,小妖滿地,他們幾個普通人生活在這裏,壓力是大,八成吃不下睡不著的。而且他兒子吧,又不聽話。他那個同來的族裏的侄子吧,又惹了禍被扣起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嗯,要是擱我上輩子,這種速效減肥法會被歸結為壓力減肥法或是危機減肥法吧?

他有氣無力的說家中還有事情要辦,不好一直叨擾,這就要告辭。我看看他身後的李扶風……

他的氣質,還有長相,都給我一種似是而非的感覺。

有些象我記憶中的李柯,但是,仔細看,又不那麼象。

是了,他現在是一個叫做李扶風的人,不過,被硬塞進了一段李柯的記憶。

唔,他看起來氣色尚好,比我回來時第一次見他,眉宇間顯的開朗許多。也許,那天我們那番話,真的……

燈不點不亮,話不說不明,果然很有道理。

“嗯……”我也不大想留他們在這兒住下去。再住地話。要是某個小耗子精或是小蜘蛛精突然現形。或是做別地什麼出格地事情。把他們嚇壞嚇病一個倆個地。那就不好了。

而且。李扶風在。鳳宜總是壓著心事。

他在擔心。

我知道。因為鳳宜他一點都不掩飾。他對李扶風不放心。

小心眼地傢伙……不過。我卻不覺得生氣。

因為我現在能體會到。鳳宜對我。是多麼認真地。

他牢牢抓住了我,有一種勢在必得的氣勢。

嗯。我呢……

反正,不覺得他討厭。

我覺得他很真實,很踏實。

不再是以前那個只能看不能碰的高傲的鳳凰鳥了。

我說了幾句客氣話,然後讓人端了一大盤對我們毫無用處的金銀來,一來給他們壓驚,二來就算是盤纏了。李員外說話聲音直抖,見了金銀也沒露出商人本色來,一個勁兒的推辭。倒是李扶風很坦然的接過來放在一旁,點頭說:“多謝費心了。父親,你和姑姑先回去收拾一下,我隨後就來。”

李員外極不放心的看他一眼,不過什麼也沒有說,哆哆嗦嗦的,搬著那盤沉重的盤纏走了。唉,拿錢還拿的這麼勉強,看來是嚇的不輕,大概下輩子也不再想和妖怪打交道了。

“怎麼,鳳前輩今天不在?”

“他回東陽峰去了,處理一些族裏的事兒,說了午飯不回來吃,過了午才回來。”

“哦,”他指指外頭:“今天天氣倒好,桃姑娘要是身體還撐得住,就送我兩步吧。”

他大概是有什麼話想說。

我其實身體沒什麼事兒了,就是灰大毛和鳳宜還不放心。我們出了屋門,灰大毛就遠遠的跟在後頭,既不太遠,也不太近。

“我這次不回家去。”

“哦?”

“我去京城,祖爺爺年紀大了,雖然他精神還好,可是卻和我說過好些次,他想尋個傳人。我小時候跟在他身邊長大,他說我是後輩中資質最好的一個,教了我不少東西。只是父親執意不肯我做道士,所以我沒有學道術,一點劍術還是無聊時學來強身健體的。這些日子的經歷不同,我也想了很多,官場並不適合我,我也不喜歡家裏的生意……我想,我會去照顧祖爺爺。若是他真的希望,那我就做他的徒弟,將來接替他的位子。”

“啊?你還要做道士麼?”

這個……難道是上輩子道士沒做過癮?這輩子再接著做?

我有點納悶:“難道除了你,他就找不著別的傳人了?他沒別的徒弟後輩?國師觀裏沒有別的有本事的道士了?”

“這裏頭的事,挺難講的。國師之下,自然還有幾位護法道長,但是他們的心並不齊,有的只想超脫凡塵,有的卻功名利祿之心太重。加上祖爺爺不過是道家中的一派,另外幾派的實力也不弱,國師這位置雖然沒有實權實銜,卻也……”他笑了知:“看我,講了。你是妖,我卻對你論起道來了。”

“那個……”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一到關鍵時候我的嘴就笨的要命,什麼話也不會說。

我不覺得做道士是什麼好事,可是我卻不會說。

“做道士有什麼好呢?”我小聲嘀咕。

“做道士,也沒有什麼不好啊。別人欣羨的世俗之樂,對我並沒有多大吸引力。我和你說過吧,我喜歡自由的生活。不光是身體上的,還有心靈上的,平淡,寧靜,自由自在。”

他這幾句話說的非常自然,由衷……

呃,好吧,也許他真是這麼想的。

做道士,或許會是一種人生理想。

其實我自己也是個修道的,不過我修的是妖道……

他要是做道士,嗯,三六要是知道了,會怎麼想呢?又會怎麼做呢?

“好吧,那你……要是自己想清楚了,那我也不說什麼了。這個……送給你。”

我從袖子裏掏出一隻小小的絲袋來,遞給他。

“這是什麼?”

“嗯,小東西,不值得什麼。”我說:“這是我自己閑來無事織的,嗯,雖然看著袋子小,不過很能裝。裏面只有三種絲。一種我叫它粘粘絲……呃,這名字是可笑了點,但是很有用,要是遇到什麼危險,把它扔出去,粘住百十來個人絕對沒問題,危急時說不定可以救你一命。你看,這樣掀,就可以扔了。

第二種叫沾著倒……這種是很毒很毒的,沾到皮膚上,或是化在水裏被人喝了,絕對一倒一個,包死不償命的。”我一邊說一邊看李扶風的臉色,他倒好象沒有覺得可笑,或是被嚇著,也沒有露出看不起的神情來。

“第三種叫尋蹤絲,嗯,這個絲如果沾到人頭髮裏,絕對是如附骨之蛆,除非這人死了,要不肯定取不下來。那個,但是這個絲離的不遠的時候,能感覺到此人的行蹤和方位。離的遠了,比如,你在城裏,他在城外,就不大靈光,其實用處不大,所以我都沒用過。不過對你可能會有用的。”

“多謝。”他誠懇的說:“都是極有用的寶貝,我也不和你客氣。”

“嗯,還有……”我從袋底掏出幾個小瓶瓶來:“這個是……嗯,我一個長輩送的,倒出來,每天調水服一粒,很強身益壽的。下面這個是傷藥,哪怕砍掉手指頭,只要斷的那部分還在,塗這個,再接上,能恢復的不錯……”我給了他一包零碎,對妖來說其實不是很有用的東西,但是對凡人應該都是難得的良藥聖品。

他微笑著都接過去。

“以後要有什麼難解的事,或是需要幫忙的,差人送信兒。我能幫得上的,一定不會推辭。”

“這話我可牢牢記著,以後一定得多多麻煩你幾次。”

李員外他們其實沒什麼好收拾的,背著來時的小包袱,還有我給的那沉重的盤纏……已經等在出洞的路口邊了,一副焦急不安的樣子。

“好了,不用送了,我們這就走了。”

“嗯……”

我轉過頭,灰大毛機靈的湊了過來。

“大毛,你,送送李公子他們。”

“是。”灰大毛沒動步,先招手叫過一隻小耗子精來,他叫灰眉,因為長了灰白的眉毛,所以大家都這樣叫他。

“你好好伺候洞主,知道嗎?”

“是,大毛哥,我知道!”

我站在那兒,看著灰大毛打開大門,帶著他們一路出去。

心裏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像是掏出去了什麼,又像是放下了什麼……

微微的失落,又覺得非常坦然。

過了中午,鳳宜果然回來了。

他一定第一時間就知道李家的人已經走了,看起來心情十分不錯,極為不錯!臉上的笑容毫不掩飾,灰大毛馬上趁機會敲詐他一樣好東西。那東西叫束圓金環,鳳宜以前用那個束髮用,但那個其實是樣很厲害的法寶,可以捆住比自身強大數倍的敵人,不俱水火,能伸縮大小,就是捆一隻螞蟻,或是捆根巨柱都沒有問題。鳳宜用不著它,可是灰大毛是眼饞很久了。

“中午吃了什麼?”他先問這個。

“嗯,喝了點湯,半碗飯。”我說。

灰大毛馬上補充:“還吃了半塊蜜瓜。”一副邀功的口氣。

鳳宜嘉許的看他一眼。

灰大毛這個沒氣節的,變節變的真快,處處討好鳳宜!

哼,看我回來好好的收拾收拾他!



正文 一五八 大水沖了龍王廟

攤開紙想給子恒回封信,前些天拿筆的時候手有些顫抖,沒有寫字。

可是對著空白的信紙發了半天呆,我卻一個字也沒有寫出來。

遠處傳來隱隱的琴聲。

鳳宜大概今天興致很好,灰大毛把幾張他收藏的名琴拿出來請鳳宜品評,然後鳳宜喜歡其中一張,挑了出來想試一試。

現在,他就在撫琴哪。

我閉上眼,認真的聽了一會兒——嗯,好聽。

我就能做出這種判斷。

外行聽熱鬧內行聽門道。

反正我覺得彈琴這回事嘛,是不費力氣,撥琴弦連三歲小孩兒都能撥,但要撥的好聽,那就得有天賦,還得有悟性啥的。

我就是覺得,那一個一個的琴音,聽起來在耳朵邊回蕩,閉上眼聽的話,覺得,很空。

閉上了眼看不到東西,只聽到琴聲在回蕩。

聽著聽著。好象。身周地一切都不存在。自己也不存在。空間無限茫遠。那琴聲高高低低地起伏。就象。水波……嗯。就象我們那天。一起看到地天河。

無數地星子地光閃爍著。就象這些琴音。象有許多水滴在你地皮膚上輕輕地流淌。帶著一些涼意。唔……

挺享受。

好吧。雖然我不懂這些。但是我可以肯定我不是牛。鳳宜以後要是對我彈琴絕對不是白費功夫。

我低下頭。給子恒寫信。

“子恒。

你的信我看了。”

停頓一下,接著寫:

“我感覺,那些,真的發生在離我很遠的地方,你也是一樣,離的那麼遠,連我想小聲和你說一句,子恒,別難過,都沒有辦法。

你一個字也沒有提,你的心情怎麼樣。但我知道,你的心裏,一定很難過。

我只想告訴你,我一直在關心你。

我又見到李扶風了,他想起了作為李柯的,前世的記憶。我很迷惘,我沒有想過那個人,那段往事,還有可能尋回來。我本來以為那只是一段悲傷的回憶。但是他出現了,他又想起來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捫心自問,我的心是什麼樣的?

儘管我不想承認,可我也不能否認,我對現在的李扶風,沒有以前對李柯的那樣的感覺。他的相貌是陌生的,他的氣質是似是而非的,他的表情……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我只是告訴他,我會儘量幫助他,希望他這一生,能平順而幸福。三六知道這件事情嗎?她對李扶風的感情又會怎麼樣呢?

世上的事,有時候真像是不知道誰開的一個惡劣玩笑。”

我頓了一下,再用筆蘸墨。我的字寫的不怎麼樣,但是,呃,寬容的說,還算端正能見人。

我正要接著向下寫,忽然砰的一聲門響,灰大毛跟個炮彈似的撞進來:“師傅!出事了!”

我一驚,筆尖上的一大滴墨啪的一聲滴在了紙上。

他又重複了一遍:“李公子他們一行人出事了!”

“什麼事?”

我把筆放下,那半封寫好的信是不能要了。

“小富說李公子他們被劫走了,現在,現在下落不明!”灰大毛氣喘吁吁:“我讓幾個小輩遠遠跟著送他們,對方來勢洶溜了,他們沒法上去幫忙,就分成兩路,一個回來報訊,另一個再跟在後面,看他們被捉到什麼地方去。”灰大毛說:“雖然伽會山上一直算是太平,但是山下……最近聽說是有些亂了。”

“是那些魔族的妖怪嗎?”

“應該是他們。”

“難道他們常吃人?”

“不,”灰大毛說:“我聽說的,倒不是……嗯,好象還聽說某地方有個有名的才子被捉了去,結果卻沒被殺也沒被吃,只是教了幾個小孩兒識字,過了一陣子又給放回來了,不過那個才子自己嚇的不輕,回來以後瘋瘋顛顛的,整天說胡話。”

“嗯,去跟蹤的那個,有消息回來麼?”

“現在還沒有,我們現在只知道是一直在向南走的,應該不會太遠,頂多幾十裏地,大概馬上就會有消息傳回來。他們總不會趕幾百里路來這裏劫幾個沒什麼油水的人,沒這個道理。”

我站起身來,灰大毛卻急忙上前一步攔我:“師傅,你功力未複,這件事,我領人去辦就行,就算我不成,還有鳳前輩呢,不用師傅動手。”

“這件事……”要讓鳳宜去救李扶風,我知道他不會推辭,可我覺得,他的心裏,會不會有疙瘩?但是如果我自己去,他會更疙瘩。

“大毛說的對,這事兒不用你出手。”鳳宜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門口。也是,他的知覺是很靈敏的,大毛的動靜又大……

我點頭說:“我們一同去吧。”

“好。”

灰大毛急忙跟在我身後,我有些狐疑的回頭看。

這小子是故意的吧?聲音故意嚷的這麼大聲,讓鳳宜自己過來,省了很多麻煩。

嗯,這小子看起來呆,可其實他一點都不笨。好多事上,我覺得他比我可要聰明多了,想事情也很周全。

我們三個的腳程自然快,剛到半山,一隻腿長的小耗子連滾帶爬一溜煙兒似的趕上來,它變形變的很不徹底,還是個大老鼠的模樣,不過也能說人話了,吱吱的說的又急又響。

“洞主,他們進了黑雲澗啦!以前那裏有一窩熊精,後來聽說搬了地方,那幾個看起來是魔族的!他們應該是新搬來的,不知道規矩。”

是啊,伽會山下方圓五十裏,也都算是我們的地盤,我的客人,他們就能隨便動了嗎?不過這個黑雲澗地方是很偏,算是一處窮山惡水了,以前那窩熊精讓我揍過一次老實了很久,現在這群要是識相呢……倒不用把他們教訓的太慘。

不過要是李家的人已經有了什麼損傷……

“你辛苦了。”灰大毛說:“小貴是不是還在盯著?”

“是啊,可小貴也不敢跟的太近。”

鳳宜一手攜著我,一手牽著灰大毛,他的身法估計世上沒幾個能比得上的,從盤絲洞到黑雲澗也只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灰大毛一直瞪著眼看,這種風馳電掣一樣的速度平時的確欣賞不到。鳳宜一停下來,他立刻馬屁拍的如山響,一直讚不絕口,鳳宜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你再說好聽的這個身法也不能教你。你不是我族人,學不來。”

大毛頓時泄了氣。

我雖然擔心,也覺得大毛的樣子實在搞笑。唔,料想這麼會兒功夫那些妖怪就算是吃人,也還來不及動手下嘴。

鳳宜抬手隱了他的身形,我也用了隱形之術,灰大毛隱倒也隱了,可是卻還留著幾根老鼠鬚子在外頭搖晃,被鳳宜當頭敲了一記,才趕緊連鬍子一起隱了。

黑雲澗裏面很陰暗,這裏常年沒太陽,處處陰暗潮黴,還有些瘴氣,真是處鬼地方。小貴留的記號就在前面拐了彎,然後拐上了條斜路。

我們再向裏走,這裏山路不太好走,真虧了那幾個熊精以前怎麼在這兒住下的。

前面隱隱可以聽到聲音。我還看到了耗子小貴,他的正藏在兩株並生的大樹背後朝前面探頭探腦張望。

“我告訴你們!最好給我放老實點兒!要不是剛才你們說話那麼沖,我也不把你們綁來。哼,我朱英雄是最講道理的!我一不打你們,二不餓你們。我們妖怪也不都是壞的,我們也是講道理的。對了,你過來,對,就是你。你看看,這張臉見過沒?”

呃?

我們的腳步同時停下來。

鳳宜握著我的手緊了一緊。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好熟啊!

“沒見過?那這一個呢?也沒見過?”朱英雄的聲音聽起來極不耐煩,然後砰的一聲,好象是把人踢倒了。

“你這野豬精!快放開我爹!”

這是李扶風的聲音,聽起來還是中氣十足的,應該沒受傷。

這我就放心了。

我們朝前再走了幾步,站在小貴身邊不遠的地方朝前看。

呃……

果然,都是熟人——好吧,熟妖。

李柯他們幾個被樹藤捆著,而且個個看起來都有點狼狽,被擒的時候一定反抗過!

那個大鼻子肥豬臉,不是朱英雄是哪個?他看起來還是老樣子啊!不過,似乎他們的生活又恢復了原狀,穿的

這,真不可思議啊……朱英雄他們,我有時候還會想起,然後覺得有些難過。我想他們在紫青雙劍的那種威力之下,應該不會還能活下來的。連我和鳳宜都弄的狼狽不堪,沒道理,沒道理他們還活著啊!這是為什麼?真讓人費解!

朱英雄手裏拿的幾張紙晃來晃去,我只能看見那上面好象是繪著人像的,朱英雄他們在找誰?

李員外被踢的趴在地下,哼哼唧唧的,看樣挺疼。

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是這樣繼續下去也不好。

我正想出聲,鳳宜卻握著我的手輕輕搖了一下。

我明白他這是要我稍安勿躁。

呃,朱英雄他們居然會活下來,不能不說這是個意外之喜。可是他們又重操舊業幹起打劫的行當來,真是讓人……我現在的心情,真是恨鐵不成鋼啊。

再說,劫誰不好,非劫我的熟人?在哪不好劫,跑到我家門口來打劫!

一邊站的刺蝟小四勸他:“大哥,算啦,我看他們是不知道的,不相干的人,放他們走吧。”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7 02:06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7 02:15 AM 編輯

正文 一五九 相逢對面不相識

這個綁架事件有驚無險,還看到了舊相識……可是我們沖這兒來了,卻有一種一拳打到棉花上的無力感。

朱英雄看起來卻好像餘怒未消:“哼!才不這麼便宜他們,正好我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先盤問盤問他們,再做打算。”

我在肚裏歎氣,鳳宜用傳心術說:“你不好出面,我去吧。”

我想想,也的確不好意思見李扶風。剛才說過有困難找我幫忙呢,一轉眼兒就讓我認識的小妖把他們綁了。唔,不過李扶風怎麼沒有用我給他的防身蛛絲呢?

“大哥,不如放一個回去,再拿些贖金來贖人。你看,他們盤纏都這麼豐厚……嘿嘿,准是有錢人!”穿山甲財迷的咂咂嘴,提了個餿點子,朱英雄居然連連點頭贊同:“好好,你說的對。那放哪個回去?”

李員外本來還在哼哼唧唧,一聽這話立刻來了精神:“放我兒子回去吧,各位大王,我兒還小,不懂事……”

唉,這就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李扶風再不聽話,李員外還是事事以兒子為先的。

“不行!”朱英雄一口否決:“放老子回去,肯定會拿錢來贖兒子。可是放兒子回去,會不會來贖老子就不一定了。嘿,照我說,留小的,放老的。”

刺蝟小四拍馬屁說:“大哥高明,這當爹媽的肯定是心疼兒子的。”

朱英雄指著朱員外:“你回去,七天,不,三天內,多多送金銀財寶來,你兒子我也不會虧待,一收到錢就放人!”

我真是不想承認我認識他們。

這麼沒格調沒品地事情……

我用傳心術對鳳宜說:“你去把……”

可是忽然前面突然生了變故。

李扶風一瞬間就掙脫了束縛。一抬手。一片爛漫地銀光揮了出去。兜頭兜臉地將朱英雄他們罩了個正著。

那什麼。這不是我地粘粘絲麼。我很囧地看著朱英雄他們給牢牢捆住掙脫不了。李扶風這一招得了手。立刻奔過去扶起李員外。給他解開捆縛。又去鬆開他姑姑。兩個家人。還有那個被我放了地他地族兄。

李員外老淚縱橫。哆哆嗦嗦拉著李扶風左看右看。其實李扶風看起來沒什麼傷。反而他自己可能剛被朱英雄揍了兩下。所以疼地厲害些。

“爹,你不要害怕,這個他們是掙不脫的。”李扶風到是對我有信心,不,應該說是對我的粘粘絲很有信心。朱英雄他們幾個的確粘的跟個大蟲子似的,在地下扭啊扭的十分狼狽。不不但掙脫不了,而且因為臉也給纏住了大半,所以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幸好鼻孔沒纏死,要不還不憋死他們。

李家人驚魂稍定,兩個家人急忙奔過去收拾起他們的包袱,李扶風扶著李員外在一邊坐下,察看他的傷勢,可李扶風的那個族兄卻撿了一把不知道誰丟在一邊的刀,看起來很陰沉的,殺氣畢露的朝朱英雄他們走了過去。

李扶風倒還顧得上攔了他一下:“長山兄,不要魯莽。這裏離盤絲洞不遠,這事也可能是場誤會。”

“誤會什麼?”他說:“全殺了乾淨。我倒是想知道,這些妖怪被砍了頭會不會還不死!就拿他們試試看!”

“唔唔!唔唔唔!”朱英雄他們大概作夢也想不到一瞬間情勢全都倒轉,原來束手待宰的肉票們一下子重獲自由,而他們則給捆成了滾地葫蘆。他們幾個絕對沒練過什麼斷頭再長的本事,砍了腦袋那是必死無疑!可是現在連話都說不了,求饒都辦不到。

人為刀俎,他們成了豬肉。

嗯,這也給他們長個教訓,誰叫他們亂打劫的?

我當然不能真讓他們被砍了腦袋。

那個叫長山的被李扶風勸了幾句,把刀往腰帶裏一插,兩大步到了朱英雄跟前,狠狠的一腳就踹上了去,火力全開的又是拳打又是腳踢,不光對付朱英雄,連刺蝟小四和穿山甲小三一起照應了,真是面面俱到啊。

不過這個人,挺記仇的。他當初幹嘛去我的院子外頭?這事兒我還沒搞清楚呢,礙著李扶風也只好把他放了。

雖然朱英雄皮厚肉粗,但是這麼打,估計也是挺疼的,骨頭別給打斷了啊?

鳳宜握了一下我的手,忽然出聲說:“且請住手,聽我一言。”

李家人都成了驚弓之鳥,一聽這邊有聲音,嘩的一下,反應各異。李員外是當場一哆嗦,看樣子馬上就要暈過去了,李扶風則把他護在身後,那個李長山則顧不上對付朱英雄他們,立刻把刀拔在手裏,全神戒備。

“李公子,怎麼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

鳳宜朝前邁了一步,解除了隱身。

李扶風看到是他,倒是長長的松了口氣:“原來是鳳前輩。”

咳,其實鳳宜看起來也就二十餘歲,但是他的年紀大輩分也長,李扶風看起來和他一般年紀卻也得喊這聲前輩。

朱英雄他們被揍的

而且……我估計他們認不出鳳宜來。我們和他們認識是易了容的,而現在鳳宜出現則是以本來面目,氣度高華,俊美非凡,朱英雄他們絕對不會聯想到一起。

灰大毛肯定也好奇吧,我忽然想到,要是朱英雄他們再和上次一樣跟定我和鳳宜不放,呃,他和灰大毛兩個倒是可以一起作伴,雖然灰大毛精細,朱英雄粗魯,可是我覺得他們就是有什麼地方差不多,站一起應該挺和諧的。

鳳宜安慰李家人幾句,然後出手替李員外治好了傷痛——本來也沒有什麼傷,鳳宜給他消了腫止了疼,鳳宜話裏透出歉意,說是讓他們在盤絲洞山下遇到這事很是過意不去,這幾個妖怪是新搬來的不懂規矩云云。

李扶風也很客氣,說幸好有驚無險,謝謝鳳宜特意趕來相救。

“這幾個妖怪,回頭交由桃華發落,我送幾位出去,這裏不是各位久留之地。”

李家的幾人能離開這裏當然求之不得,我目送他們幾個繞過一道山澗,沿著我們的來路走了。耗子小貴剛松了口氣,灰大毛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挨近了他,出其不意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好小子,你倒沉得住氣!”

小貴嚇的一聲怪叫,接著當然就辨出來灰大毛的聲音,兩個人唧唧咕咕的聊起剛才的熱鬧來。

我朝前走了幾步,除了自己的隱身。

朱英雄他們連哼哼的勁兒似乎都沒啦,眼睛瞪的老大,似乎沒想到他們以為安全無人之地竟然一個接一個的冒出這麼多人來。

而且我們的來路他們不知道,他們自身現在給捆的結結實實他們卻是明白的,一時間除了驚,眼裏透出來的更多的是懼。

灰大毛走過來:“師傅,怎麼處置他們?”

一聽處置二字,地下三個抖如篩糠。我肚裏暗暗好笑,得,剛才還英雄的不可一世呢,現在馬上和李員外成了一個師傅教的,就會哆嗦了。

“嗯,我想一想,敢在伽會山這兒生事,膽子也實在太大了,影響也太壞了。要讓人知道,還覺得我們現在變的好說話好欺負了呢。”

灰大毛馬上俐索的接過話:“是,師傅說的對,這事兒不能輕易放過,最好能殺一儆百,師傅看,是先割他們的左耳朵,還是右耳朵?”

朱英雄他們“哦哦嗯嗯”的劇烈的掙扎起來,看樣是嚇的不輕。

“我覺得,割耳朵麼……倒不至於……”

朱英雄他們似乎又鼓起一絲希望。眼巴巴的瞅著我。

耗子小貴大著膽子插了一句:“那割尾巴?怎麼樣?”

這小子!

灰大毛沖他屁股踢了一記:“你就記著小時候偷嘴讓人家的狗咬了尾巴這事了!真沒出息。”

小貴捂著屁股躲開:“大毛哥,你的尾巴要是也被咬口試一試就知道了,那可有多疼啊!尾巴連心呢!”

“胡扯,我就聽說過十指連心。”

我抬手制止他們胡鬧,看到散落在一旁的幾張畫像紙,手指一招,那紙輕飄飄飛過來落在我手裏。

好幾張紙上都畫著兩個人的頭像。

呃……

雖然抽象了點,那個,走形不少。

不過我還是看出來,畫上的兩個人是誰了。

朱英雄他們又是拼命的瘋狂掙扎起來,這次沒威脅他們要割耳朵割尾巴,他們的緊張是因為這幾張紙。

我抬手點了一下,糊著他的嘴的粘絲散開來,朱英雄咆哮著朝我吼:“把畫還我們!”

出其不意的大嗓門讓灰大毛倒嚇一跳,一邊掏耳朵一邊說:“嚎什麼嚎,嗯?你現在是階下囚,別這麼不懂自己的身份!”他一邊說一邊湊過來看那畫像:“噫,這女的誰啊,好醜!”

我啪的一巴掌扇在他腦門上:“胡說,哪里醜了!”

朱英雄他們不會畫畫的,這幾張畫像,是怎麼來的呢?

我猜想,也許是他們找了什麼會畫畫的人,然後拼命的回想,形容,比劃,然後……才能有這幾張畫像的吧?

我覺得眼眶有點熱。

剛才我們來時,朱英雄他們還在問李員外有沒有見過畫像上的人呢。

他們在到處找我們嗎?

我和鳳宜和他們不過相處了那麼短的一段日子。

朱英雄打量著我的神情,忽然說:“這位,這位女大王,是不是見過畫上的人?要是您知道,一定,一定告訴我們幾個!您要怎麼發落我們都行,割耳朵也行,我什麼活也都能幹,您,您是不是知道?”



正文 一六零 笑問客從何處來

先回去……再說。”再聽他說下去我怕會失態。

朱英雄的神情,就象找不著家的小狗……

上輩子,鄰居家養了一隻很可愛的狗,並不名貴,但是很聰明,又聽話。後來鄰居家搬走,把他托給一樓的人照顧。它每天每天都跑到鄰居的舊家來,用鼻子拱門,用爪子抓地,然後,就一天一天的趴在那裏不動。那時候我會想給它東西吃,它很沒有精神,有時候吃一點,有時候不吃。

後來它生了病,死了。

朱英雄的眼神,就讓我想起那時候那只小狗。

它不明白,主人們為什麼不見了,為什麼只有它一個。

它大概相信,只要等在那裏,主人一定會回來找它的吧?

所以它哪里都不去。

我覺得鼻子直酸。

對我和鳳宜來說,朱英雄他們不過是偶然遇到的,雖然後來想起來他們也會有些遺憾,可是感觸不深。

但對朱英雄他們來說,我們的意義,是不一樣的吧?

我想起以前。不記得聽誰說過一句話。

我們地無心對別人來說。有時候是很殘忍地。

更何況。朱英雄他們不是寵物。

即使是小狗也不能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更何況……

“不用綁他們了。”

“師傅,這樣不妥吧?”灰大毛小聲說。

“不要緊,現在趕他們也不會走。”

朱英雄他為了得到我們的線索,怎麼肯走呢?

果然解開粘絲後,他們老老實實跟在後面。

在魔域的時候我沒有當他們面用過粘絲,不然……也許朱英雄會由此猜想出來。

我們前腳回了盤絲洞,後腳鳳宜也回來了。

他看起來心情還好,進來的時候步履輕捷,衣帶當風。他轉頭看了看象縮頭鵪鶉一樣站在臺階下面的朱英雄幾個,然後走進屋來。

朱英雄偷偷打量他,神情有些迷惑,像是想起了什麼,皺著眉頭一副苦惱的表情。

也許,他能猜出鳳宜來。

雖然那時候易了容,可是鳳宜的氣質,舉手投足間的氣派,那是獨此一家的。

相比之下,我就沒什麼特色了。

“李家的人……”

“嗯,我自有安排,你放心吧,一定讓他們平安到家就是了。”

我點點頭,倒也不跟鳳宜假客氣,什麼麻煩你了呀謝謝呀之類的,不用說。

“把他們帶回來了?”

“嗯。”我把桌上那幾張紙朝他推了一下。

我還沒想好,該怎麼說。

灰大毛倒是盤問了他們幾句,問他們從哪兒來,到伽會山這裏多久了,又做了幾件今天這樣的事情。

他們答說原來是在魔域生長的,後來魔域發生了變故,然後他們就四處尋找自家主人。

唉,我心裏有種罪惡感。

當時覺得他們一定在變故中喪生了,也沒有……想要去尋找一下。

結果,卻是他們四處的在尋找我們。

看他們的樣子,似乎過的並不好。起碼,在黑雲澗那種熊精都不愛住的地方落下腳……這也就是從一個側面看出來他們很落魄了。

鳳宜看完那幾張紙,臉上的輕鬆的表情漸漸消失了,變成了一種……淡淡的,沉鬱的,平靜。

“讓他們進來。”

朱英雄的視線在鳳宜身上掃來掃去,然後又轉過頭來看我。他的表情帶著惶恐,疑惑,甚至是,驚喜。

他大概,已經猜出什麼來啦。

只有我或是只有鳳宜,可能還不會讓他聯想起來,但是我們兩個同時出現,要看出來就容易的多了。畢竟易容只是改變了我們的相貌,身形氣質說話的聲音還是沒有什麼大改變的。

“你們……”鳳宜剛說了兩個字,忽然撲通撲通,朱英雄和小三小四一起跪了下來。

“主人,女主人,是,是你們嗎?我們,我們一直到四處尋找,雖然那時候在魔宮的人都死啦,可是我就是,就是不相信。主人,你……你們……”

唉,被看出來了。

灰大毛吃了一驚,看看我們,又看看地下跪的三個傢伙,顯然沒鬧明白這其中是怎麼回事兒。我回來之後一直沒有機會和他細說我們在魔域的經歷,也沒提過朱英雄他們,大毛也就不可能知道眼前這情景的來龍去脈了。

鳳宜輕聲喝斥:“挺大個子了,哭什麼哭?不嫌丟人。”

朱英雄趕緊抹兩把臉,把鼻涕眼淚胡亂擦在袖子上:“是是,我,我不哭。”

“你們幾個,很給我長臉啊,打劫都劫我家門口來了。”

“我們,我們……原來也不知道這就是主人家的洞府啦!”朱英雄吸了兩下鼻子,露出一個很難看的,又象哭又象笑的表情:“要是早知道,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能啊。”

“那,在別處,就能這麼放肆了?”

鳳宜的語氣聽起來很不客氣,但是,朱英雄他們卻好似乾之如飴似的。

我一想也就明白了。

鳳宜這態度,擺明瞭是沒把他們當外人,一副訓人的口氣,外人有什麼值得訓的?

朱英雄他們就算沒想到這個也能完全感覺出來,鳳宜的口氣是地道的恨鐵不成鋼。

不要說他們笨,其實,有時候越是心思單純,越能靠著天性本能感覺對方是善意還是惡意。

“師傅,這是怎麼回事兒啊?”

“嗯,說來話長了。”

我讓他們幾個站起來,然後儘量簡短的把我們在魔域的經歷和變故說了幾句,不過我很納悶,剛才就想問了:“大朱,你們幾個,是怎麼活下來的?當時那種情勢連我們都受了傷的。我還以為你們……所以,也沒回去再找。”

朱英雄咧開一個沒心沒肺的笑,扯扯身旁的穿山甲小三兒:“嘿,這就多虧小三兒啦。當時我們都覺得暈的時候,他這個傢伙一向膽小,先在我們坐的那石台底下掏了一個窟窿出來。他的尾巴也很厲害的,掏起洞來一點不比爪子弱。我還笑話他膽小。後來一看事態不對,他就開始拼命的掏啦,後來那個什麼倒楣的法寶一發作,我們就稀裏糊塗的掉洞裏了。我還,我還一直惦記主人……”他說著說著又要哭鼻子,刺蝟小四急忙搗了他一下,朱英雄連忙言歸正傳:“當時就沒來及……後來我們醒過來,身邊兒的一切都變啦,唉,我們就到處找主人了。”

“就算來得及了,你們掏出來那小洞也蹲不下我們這麼多人啊。”

穿山甲一副木訥相,撓了撓頭說:“嗯,人形是鑽不進啦,變回原形就行……就是朱大太胖了,變回原形也差點沒鑽進去……”

朱英雄惱羞成怒:“你就是膽子小。我身量魁梧,你分明是妒嫉我。”

我插了句:“小心行得萬年船,他要不掏洞,你們可不都沒命啦?掏洞好,下次記得繼續掏。還有你,你那叫魁梧嗎?明明就吃的腦滿腸肥的,是該減減肥了。”

朱英雄不怎麼怕我,嘿嘿的涎著臉笑。鳳宜冷冷哼了一聲,朱英雄馬上矮了半截,老老實實的站那兒不敢動了。

“嗯,先說今天這事吧。”

小三小四對望一眼,朱英雄倒是挺光棍,撲通一聲又跪倒了:“主人!這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我領著他們幹的!要罰罰我一個吧!雖然當時主人領著我們發了筆財,可是那天之後,我們的東西都不知道丟到哪兒去了,我又太能吃,只好搶……那個,從那天到這會兒,我們可沒傷一條命,只是搶了東西而已……”他開頭聲音還挺大,越說聲音越小,哼哼唧唧的:“要是打,就打我一個吧,我皮厚,比他倆經打……只要不趕我們走,是打是罰,就算天天干重活兒粗活兒,我都高興。”

“起來,你這動不動就跪的毛病得改改。”鳳宜吩咐灰大毛:“你領他們去換身兒衣服,洗個澡,把自己收拾一下,再弄頓飯讓他填填肚子。怎麼罰回來再說。”

得,鳳宜以前還說我心軟,他這純粹是丈八的燈檯,光照見人家,照不見自己。聽聽,又是洗澡又是給飯吃,像是要罰的樣兒嘛。

朱英雄他們仨一臉喜氣洋洋的跟灰大毛去了,我看小四小三多半是因為知道能夠留下來了高興,而朱英雄八成是聽到有東西吃了就忘乎所以。

是不是豬就是這個天性呢?一副貪吃不要命的架勢。

“倒是沒想到,他們還……”

“是啊,他們還活著。”

我們一人說了這麼一句,就沒再說別的。

鳳宜伸開手,我靠在他懷裏。

現在這個動作已經挺熟練了,不會象頭一次那樣,他讓我靠,我還不敢靠。

“我今天還聽說一個消息。”

“嗯?”我沒抬起頭,一邊撥弄他腰帶上的流蘇,一邊漫不經心的問:“什麼事情啊?”

“魔宮之主,也還活著。他立了一座城,叫暗魔天城。”

“喲,”我抬起頭來:“口氣不小嘛。嗯,看來魔宮那場變故,大概損失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嚴重。”

“是啊,最起碼,那位魔蝶大人,也還活著呢。”

“這倒是,她不是有事離席了嘛,既然不在場中,應該是沒有喪命。”

鳳宜忽然問:“她以前,見過青蓮道士嗎?”

我愣了下:“大概,見過吧……不過,青蓮道士他在魔域那會兒,和以前的樣子可不一樣啊?你的意思是,三七她或許可能……”

“說不好。”鳳宜臉上帶著一個有些冷冷的嘲諷意味的笑:“慢慢走著瞧吧。”

重遇朱英雄他們的喜悅被這個消息沖淡了一些。

這世道,還會再亂下去嗎?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9 11:18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9 11:33 PM 編輯

正文 一六一 舊友重逢

朱英雄他們幾個所謂的懲罰,鳳宜果然是雷聲大雨點卻罰的朱英雄他們叫苦連天——罰抄書,抄道德經。

好吧,雖然道德經不長,但是對朱英雄來說,讓他抄一頁書,比讓他挖一天的地扛一天的重活兒要難受的多了。

指定的監工則是灰大毛。大毛對這差事倒是欣然領受,摩拳擦掌的激動樣子與朱英雄他們仨如喪考妣的樣子正好是鮮明對比。

呃,盤絲洞要熱鬧了。

按鳳宜的說法,現在我們該辦正事了。

可是我總覺得……呃,太快了。

而且,嗯,雖然上輩子大家結婚是件簡單的事,這輩子卻不簡單,三媒六聘我以為只是說說而已,可是鳳宜提了一次,卻居然是真打算大大的操辦的。

“那個……”我試探著說:“咱們要是真辦,那就簡單點兒,請認識的人吃個飯,行個禮,不就成了?”

“那怎麼成?”鳳宜一口否決:“我們是堂堂正正的,象你說的,倒成了私奔似的了。再說,什麼叫真辦啊?難道還有假辦的?”

“咳,這急什麼啊……”我上輩子的朋友,戀愛談了超過十年才結婚的也有。

擱到我們身上,我們認識的時候是長,可是談戀愛的時間卻不長啊,這麼快就……那個,我心理轉不過來。再說,我心裏還有些,別的疙瘩……

“我們。再培養培養感情吧。”

“成了親一樣培養。”

我給堵地噎氣。

“可是。現在成親。我心裏不順坦。我……”

鳳宜忽然一笑:“好吧。我知道你這個人心裏就是有桿秤。別人對不住你。你稱地少。你要覺得欠了別人。你就稱地特別重。而且總也放不下。我不逼你現在就答應。可我時時都記得來問你。問地時候久啦。你就該覺得虧欠我了。到時候你自然就答應了。”

“呃……”這人……

這人怎麼這樣兒啊,幾句話說的我哭笑不得。

不過仔細一想,要是他一直這麼,嗯,真心不變,忠貞不二的……和我磨下去,我心裏天平,真的會給磨倒過來的。

什麼債都好還,就是心裏欠的債難還。

為啥我這人不做壞事,也不賭不嫖的,咳,扯遠了,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我卻總是……總是覺得自己欠下了好多人情債呢?

更頭痛的是,欠下來了不知道怎麼還。

我歎口氣。

外面又嚷嚷開了。

現在盤絲洞是真熱鬧。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灰大毛雖然是個不安靜的性子,可他一個人折騰不起來。這下可好,又來一個大巴掌,還不可勁的互拍啊。

灰大毛覺得朱英雄他們是新來的,而且又不是拜的師,他們嘴裏喊是的主人可不是師傅。這個徒和僕,那當然是兩個階級了。就算他們也是我收了徒了,那灰大毛可是開山大弟子,這幾個後來的也得聽他的。況且,他現在是奉了鳳宜的命,管束監督他們幾個。

可是朱英雄是個野慣的,而且當慣了老大,刺蝟小四和穿山甲小山一個沉一個悶,平時都很聽話,而且朱英友比灰大毛高一頭,咳,看他的眼神兒都是斜睨的……雖然沒說,但是那意思就是,你個小矮個兒老鼠須憑什麼叫我服你管啊。

所以……這就天天開始折騰了。

他們折騰他們的,別人不插手管。我也懶的管。

咳,朱英雄他們要鬥法呢,三個捆一起鬥不過灰大毛一個,畢竟灰大毛不象他們是自己練出來的野路子,來來去去就那麼幾板斧。他是我系統教過,又經過鳳宜子恒這樣的明師指點的,資質再差也比朱英雄他們強。

朱英雄他們鬥法鬥不過,揮著老拳就上來了。結果灰大毛不知道被誰的棒子抽冷子掃在肩膀上,頓時疼的直哎喲。

然後他也不留手了,外面吱吱哇哇一片怪叫,然後小蜘蛛端茶進來,說灰大毛把朱英雄他們三個捆起來學規矩來著。

我笑的差點噴茶,不過接下來進來的小灰眉說的消息我就不樂了。

“洞主,有客來訪。”

“喛?誰啊?”

我朋友不多,有來往的更少。

鳳宜不算,他不是客。

他比這我主人的派頭還大還足呢,盤絲洞上上下下都很有眼色,以灰大毛為例,把他敬的跟太上皇似的,十天裏有八天在我這裏晃悠。

眼看要入冬啦,他的一些族人要去南方過冬,他也去護送,所以這兩天才不在。

“是上次來過的,那位宋姑娘。”

呃?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宋姑娘=三六。

三六來了!

我突然間覺得椅子跟長了刺一樣,紮的再也坐不住,噌的就站了起來。

那什麼,我心虛啥啊。

我又沒幹啥對不起三六的事。

來的時機真巧,李扶風才走了沒多久她就來了,難道麼?

這個,要論先來後到,嗯,應該說是三六撬了我的牆角才對。

我揮揮手:“有請,算了,我自己去迎。”

三六穿著一件青底帶竹葉花紋的衣裳,腰間的束腰是深墨綠色,看起來整個人不是一般的凝重清雅。唔,她臉色還好,不象來登門問罪的。

我本來心是有點心虛,不過三六朝我微微一笑,我就馬上撲過去抱住她狠勁蹭了兩下。

有的蹭千萬不能放過,一會兒她要和我吵架我就蹭不著了。

“我說,天都冷了,你怎麼想起來我這兒串門?”

我們都是天冷不大愛出門的,她肯定是有事。

“嗯,我收了一封信。”

“呃?”

我接過她遞過來的信封,上頭寫的什麼還沒看,不過字跡圓柔秀麗,我可是頂熟頂熟的。

“哎,三七寫的?”

雖然知道她現在叫魔蝶,可我還是習慣了,改不了口:“信上說什麼?”

“還能說什麼,讓我跟去投奔她唄,還說絕對虧待不了我。”

“那,”我下句是,你去不去,不過我很識相的咽了回去。

三六這破性子,又冷又硬,能是去跟著三七打下手的人嗎?我換了個問法:“你回信了嗎?回信怎麼寫的?”

“回了,我說謝謝她好意,可我現在日子挺好,而且我這人沒什麼大志,就想安安靜靜的過。”

“哦……”果然是三六會說的話。我們進了屋,我讓人端水來,她愛乾淨,從外面進屋必定要淨臉洗手啥的。以前在桃花觀她就有這習慣了。

“不過信送回去,她又讓人捎了個口信兒來,說,想見一面,敘敍舊。”

“啊?”幸好我是拿著手巾遞給她,要是我端著水盆,非潑她身上水不可:“有什麼舊可敘的……”

“我和她認識的時間,比你要長。要說舊麼,還真是有幾句。”

“那,約的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

三六轉頭看我:“離的不算太遠,我就是順路經過你這裏,進來瞧瞧你。對了,鳳前輩不在,你一個在家都做什麼呢?”

“你怎麼知道他不在?”

“上山時遇到對面東陽峰的巡山了,他們認識我,和我說了。”

“嗯,他們族裏又是南歸的時候啦,以前咱在桃花觀的時候,鳳凰坡四季如春,所以倒沒在意這件事,北雁南飛,正是這時候。”

“啊,我倒忘了。”

“原來這事是用不著他去的,不過你也知道,最近不太平嘛,他有點不放心,所以要護送到地方,再給安頓好了,才能回來。”

三六看我一眼:“你現在真是一副老妻的口吻啦。過去一提鳳前輩就怕的象老鼠怕貓似的。”

灰大毛在外面接一句:“胡說,憑什麼老鼠非得怕貓啊。”

雖然他插嘴,三六也沒生氣,說:“我剛才看到你外頭耀武揚威的,是在做什麼?”

我端起茶來喝了一口,看起來灰大毛得意洋洋,就知道朱英雄他們三個肯定沒討了好。

“嘿嘿,”灰大毛滿面紅光,得意的嘴邊的兩抹小鬚子直向上翹:“在調,教!”

他說的又響又清楚,我噗的一聲,半口茶就嗆出來了!

灰大毛啊灰大毛,這詞兒不可亂用啊!

三六看我一眼,似乎有點責怪我很失態。

呃,我把茶碗放下,以防他倆再有驚人之語。

不過灰大毛只是向三六問了好,別的倒沒說什麼。對朱英雄他們幾個就提了一句,沒多說,灰大毛大概有種家醜不可外揚的心理,倒沒使勁兒的褒貶他們仨。

“呃,你真要去和她見面啊?”我齊心不想三六去。三七現在……可不是從前了,誰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會不會有什麼算計呢?三六上了她的當怎麼辦?

“嗯,要去的。說實在的,我覺得,她欠我許多解釋。”三六說:“不弄明白,我心裏永遠結著個疙瘩。”

“可是……”照我看疙瘩就疙瘩吧,雖然我也覺得三七讓我們很費解,還很傷了感情,但是為了解開這疑問三六就要去冒這個險。

值得嗎?

我的座右銘就是珍愛生命,遠離危險啊。要是弄明白真相要冒這麼大風險,我寧可不弄明白。

“嗯,我想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又為什麼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三六微微一笑,很是恬淡:“對我來說,這更重要。”



正文 一六二 送往迎來

如果拿我和三六比,大概現在用一句話就概括了。

那就是,燕雀焉知鴻鵠志……

她就很清高淡泊,我就很市儈小氣。人家沒事兒就去遊歷,我沒事兒就躺家裏睡覺。人家追求真理,我追求安全。

我敢說,要是弄本小說把我和三六寫進去,三六那是當之無愧的女主角,又漂亮,氣質又好,又癡情又有個性,我麼,頂多是個平庸的小配角,就臺詞一兩句,必要時拉出來襯襯主角的光輝形象的,嗯,我這樣兒的水準,演反派都演不了,反派也得有膽有識,大多數時候還得很漂亮……就象三七吧。

雖然我歲數也不小了,但是我總是習慣性的,在心裏把人劃分成:好人,壞人。

我也知道世上的事沒有這麼簡單,好人和壞人也都是有著多面性的。但是沒辦法,大概我就是這麼單細胞吧。

我旁敲側擊的問三六,她和李扶風的事打算怎麼辦。三六看我一眼,並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覺得,隱瞞她,好象不成。要是以後她從李扶風那裏知道了,一定會覺得我現在是不是在騙她。可是要和她說的話,我又怕壞了我們的交情,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三六和三七約在三天之後,晚上我們擠一張床上睡,我和她說了從上次分別以來的事情,鳳宜的求親,我的躲避。梅山仙會那時的變故,魔域的那段旅行……

三六說的不多,都是我在說。

不過她也說起她經過的一些地方,認識的人雖然不多,卻和她一樣都挺有個性。有修道的,也有普通人。

“三六。說真地。嗯……”我緊張地有點磕磕巴巴。白天我就沒勇氣說。現在大概是屋裏挺暗。我看不到她臉就不緊張了。

她睡在床外側。聲音有點啞啞地:“有話就說。”

“李扶風他在盤絲洞住了段日子。前些天剛走。”

一起了頭。後面地話就容易多了。

“嗯。你給他喝了輪回湯之後。他倒想起來一些三百年前事情了。那時候。他是蜀山地一個小道士。我認識他……”

三六打斷了我:“我知道。”

“啊?”我欠起身轉過頭,雖然看不清什麼,可是,可是我的驚訝卻實實在在。三六知道?她怎麼知道的?什麼時候知道的呢?

“他來盤絲洞前,送了封信給我,我已經知道了。”

我愣愣的哦了一聲,呆了一會兒,又躺回枕頭上去。

細細的風吹著窗外面的樹葉沙沙的輕響,屋裏很靜。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三六也沒出聲。

怎麼會這樣呢……

我覺得我們這像是一場特別蹩腳的三流言情劇,而且該死的編劇還寫到這裏就卡殼了。

我找不著臺詞,也沒有人和我演對手戲。

我瞪著眼,一點睡意也沒有。

“你不要想的太多,你沒有做錯什麼事,所以不用覺得對不住我。說起來,你認識他在先。”

“那個……”我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前世的那段情很美好,但是我現在已經明白,斷了的就是斷了,結束了,即使這一世我又找到了他,他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了……”三六聲音很低,啞啞的仿佛,帶著點哽咽:“我愛過,付出過,也得到過。這就足夠了。”

“三六……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剛才那麼心虛的樣子,怕我怪你嗎?”

“我不是心虛啊,我是怕,嗯,傷了我們的交情,還怕你傷心。”

“心是沒什麼可傷的了。”三六說:“要傷的話,早就傷完了。”

呃……這話真的讓人很……

“你和鳳前輩,如何了?什麼時候你們辦了喜事,我也就不必稱他前輩了。”

“那你打算叫他什麼呢?”我虛心求教。

“你和我是平輩,他要和你成了親,我怎麼會再叫他前輩呢。”

“也是……”

我心裏終於放下一塊大石頭,三六看起來對那段前世情緣,也不再執著了。

這,當然……是好事吧……

是吧?

我有些不確定,也有些不安。

我不知道,反正,好象還有什麼地方讓我放不下心來,但是一時卻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事。

睡意漫上來,我想起,我似乎沒告訴三六,李扶風想出家當道士。

嗯,這事兒應該不重要。

還有,我得勸三六,還是不要去和三七見面的好。

我不覺得三七約她見面只為單敍舊的。

三七腦子裏想什麼,大概我一輩子都不會明白。

我不知道她的來歷,不知道她的具體經歷,不知道她對鳳宜的愛慕是真是假。也不知道她以後到底打算怎麼樣。

我就想離她越遠越好,一輩子不要見面不要打交道。

可是三六這個人實在很固執,她拿定主意的事

怎麼也勸不動。

早上起來我替她挽髮髻,她替我梳辮子,我一邊打開妝盒讓她挑髮繩,一邊還是不放棄遊說。吃飯時也說,領她去看後洞的奇石林的時候還在說,三六吃了秤砣鐵了心了,我怎麼說,她都不為所動。

我盼望鳳宜快些回來,他說話總比我要管用,三六一向對他也很尊敬。要是他告訴三六不要去,說不定三六倒肯聽她的。

灰大毛開解我:“師傅,你別太鑽牛角尖了。三六師叔這麼多年修煉也很勤快,劍法也不錯。她就是去了,一來未必就會遇險。二來要是翻了臉動手,她不一定會輸,師傅你想是不是這個理兒?要是師傅你實在不放心,咱們可以打聽了她們在哪兒見面,先……咳,佈置佈置,到時候就算不算計別人,也不會讓人把咱算計了去,師傅你說是吧?”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大毛你真是太聰明了!行,比師傅我強!”

灰大毛一邊自得一邊還謙虛兩句:“哪里,比師傅我是不如,可是豬頭他們幾個,我還是略勝一籌的。”

大毛說的有理,不過要趕到她們見面的地方去佈置,可能有些來不及。但我可以在三六身上下下功夫。嗯,采玟師姑教我的大把知識我還沒實踐過呢,讓三六渾身帶毒旁人不能沾不能惹,又不會毒到三六自己,采玫師姑講了最起碼也有三種辦法。

我既然拿定這個主意,就不再勸說三六不要赴約,轉而在她衣服上頭髮上甚至在她的飲食上動起了腦筋。

不過在選毒的時候,我沒有選立時斃命不可解救的兩種毒。

大概濫好人就是說的我這樣的吧……即使三七現在與我們形如陌路,還隱隱成了敵對之勢,我也從一開始就沒想要置她於死地。再說,三六如果路上遇到旁人,或是有什麼意外變故,這毒一經觸發,就不管是友是敵反正是毒倒了再說。所以用可以解救的毒,也以免鑄成大錯。我還想陪三六一起去,不過想也知道她絕對不可能同意的。果然我一說就被她給駁回來了。我還硬拉著三六和我比了一次劍法。當然,她用劍,我用的飄帶和蛛索蛛網一起上。三六的劍法實在很淩厲,也非常靈動,我沒出全力,看得出她也是遊刃有餘。

不過,招式上我可能比她差些,但是要是拼起功力鬥起法,她一定不及我。

等到她要走的那天早上,我一直送她送出老遠,三六朝我一笑:“行了,回去吧。”

“你一定多當心!我給你的訊號你記得了吧?要有不妥趕緊通知我。”

“知道了。”

“嗯,防人之心不可無,你,一定要給我好好兒的回來。”

“好了,別婆婆媽媽,我又不是頭一次出門。”

我看著三六的身形飄然遠去,心裏總是有些不踏實。悶悶的回轉盤絲洞,我這剛進來,鳳宜也回來了!

我遠遠看到了他進門,身姿優雅挺拔,帶著一份特別從容的氣韻。

我站起來的時候把繡架碰歪了一點,也顧不上扶,三步兩步趕到門口,張嘴就是句傻白話:

“回來啦?”

這話真傻,他當然是回來了。

結果鳳宜微微笑著在我身前站定,也回了一句沒意義的傻話。

“回來了。”

他很自然的牽起我的手走進屋裏,我上下打量他,看起來不算辛苦憔悴,看起來這趟出行還順利。

“那邊都安頓好了?”

“是啊,我設了三重禁制,還有兩道防護陣法,他們不能隨意出來,外面的人也很難能夠進去。”

“嗯……”

“想我了嗎?”

我本來脫口就想說一句:“不想。”可是這句話到了嘴邊,打了個轉,又縮了回來,含含糊糊的嗯了一聲,既沒否認,也沒承認。

鳳宜的手指輕輕抬起我的下巴,我愣愣的抬起眼。

他的唇輕輕的在我的唇上一觸,輕盈的有種微微的麻癢。

“你這幾天在家都做什麼了?”

我抬起手來按在下嘴唇上,那個地方,怎麼這樣癢呢……愣了一下子才回答他:“對了,我剛送走三六,三七約她見面,我勸她不要去,她不聽我的。”

鳳宜的眉頭微微皺起來:“是麼?約在什麼地方?幾時見?”

“就是今天,三六不肯讓我跟她一塊兒去……不過我在她身上弄了點手腳。”說起來我還有些得意,把自己的佈置一五一十的和鳳宜說了,一副邀功的口氣,末了還是不大放心:“你說,嗯,她不會有事兒吧?”

鳳宜摸摸我的頭,動作極溫柔:“三六也很精明的,你不要太擔心。”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9 11:37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9 11:49 PM 編輯

正文 一六三 歡宴一場

要是能不擔心就好了,我算著她們就算很久沒見,有很多話說,也不能說個一天一夜吧?沒啥意外,頂多三五個時辰就該說完了。就算她們久別重逢,還覺得交情深厚,再一起吃個飯,那也就差不多了。從過了晌午我就讓人一直打聽探看,瞅著三六回來沒有。我和她說好了的。她要是見完面了還要回我這兒來,我們姐倆兒還有好多話要說呢。另一方面,我也真是不放心。

三七這個人……

呃,她相貌很美,很有心計,身世詭奇,現在還有個蝶魔的身份地位——這些條件累加起來,反派二字當之無愧。

雖然她和三六應該沒什麼衝突的地方,三六沒弄死過她那些蛾子,嗯……而且和她當情敵的,應該算是我吧。

雖然拿不准她對鳳宜到底真喜歡假喜歡,不過我們殺了那麼多蛾子,跟她的仇是結下了。

下午我一直心緒不寧,眼看太陽要落山了,三六還是沒有回來。我再也坐不住,要派人出去找,鳳宜攔下我,不過他並不是勸我不要擔心,而是說由他去查更快。

這倒是,我的人手都地下跑的,哪有天上飛的來的靈活?不過鳳宜剛傳訊出去,灰大毛就一溜小跑來了:“師,師傅!三六師叔回來了。”

“啊,”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總算放下了心裏的大石頭。

三六看起來神色如常,沒什麼不妥。我抓著她手,一迭聲的問她見面情形如何,他們都聊了些什麼。灰大毛插句嘴:“師傅,你倒是先讓人坐下緩口氣兒啊。”

“啊,對對。”我手一揮,小蜘蛛們倒茶端點心上來。

三六只是搖搖頭,說:“你不用問了,我沒什麼可說的。”

“咦?”

去了這麼久。說沒說什麼?難道她們大眼瞪小眼地站了一天嗎?

“她沒有去。”

“啊?”

我意外之極:“沒去?不是她約地你嗎?”

“是啊。我們約地是今天沒錯。而且地方也是她定地。可是我足足等了一天。她沒有來。”

“這可奇怪了……”

三六搖搖頭,顯然也猜不出什麼頭緒來。

“啊,對了,鳳宜回來了,晚上咱們一起吃飯,我已經讓灰大毛預備去了,都是你喜歡吃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

對了,我隨身帶了些蜜酒,正好晚上取出來一起喝了吧。”

“好好!”我樂的笑眯了眼。三六釀的清露和酒都是美味,醇厚清香,而且我好久沒喝到了啊!前幾次我們見面都正好遇事,也沒來及向她討一些存著。

三六問起鳳宜,我指指後面:“他讓我煩的不行,剛才大毛說你來了,他就到後頭去了。嗯……咳,我說盤絲洞我住慣了,不想搬地方。他說那他可以遷來,所以去後頭給自己規劃住處去了。”

三六微微一怔,然後朝我微笑。

我被她笑的面紅耳赤。好在我們不是外人,而且我一向厚皮老臉的習慣了,倒也沒多害臊,就說:“來來,宋姑娘請先歇一會兒,換件衣裳,等下宴席齊備啦,小的再來請宋姑娘入席。”

灰大毛的確是個管家人才,不用**一點兒心,宴席歌舞都料理的妥妥當當。唔,和他相比,朱英雄就是個看家護院兒的保鏢人才了,啥也不用他想,只管揮拳頭哇哇的撲上去就打……

雖然時間很緊,但好在我們洞裏存貨充足,幹的鮮的水裏遊的呃……沒有天上飛的。

鳳宜穿著淡青色便袍,三六換了件月白長裙,我還是家常打扮,紅坎肩配黃裙子,要多俗有多俗。穿衣打扮這方面我是不太在行的,鳳宜不只一次的笑話我,然後興致好時會替我搭配衣裳髮型和髮飾,不過今天又不是出門,三六也不算客,我就隨便穿,他也只當沒看見。

“來來來,難得三六來,今天一定吃好,喝好!”灰大毛給我們每人都滿滿的斟上酒。一股清甜的香氣撲鼻而來,我還沒喝,就覺得自己已經醉了。

“好酒啊!”

雖然我不喜歡喝酒,但三六的酒不一樣啊,一點不辣!

唔,這酒喝下去,嘴裏感覺稠稠的,喉嚨裏滑滑的,很舒服。

鳳宜淺嘗了一口,他和三六一向不熟,也沒什麼話說,我趕緊招呼:“吃菜吃菜。”

隔著一片花叢,灰大毛安排的雜耍戲和歌舞開始了。

席面上葷素都有,又端上一籠我點名要的素包子,裏面有筍丁,口,豆腐和野山菜,滋味很美,我嘗了一口,比想像中味道還好,看來灰大毛手下那幾隻老耗子真是老成了精了,這素髮素菜做的比肉還好吃。

“鳳宜,你嘗嘗,全素的,味道怎麼樣?”

他咬了一口,

我好看的遠了。

“嗯,的確不錯,很鮮。”

“你喜歡麼?那趕明兒讓他們做了給你早上吃,配著粥一起。”

鳳宜眼中透出溫柔的笑意,低聲說:“好。”頓了一下,又說:“多謝費心。”

“嘿,你和我客氣什麼。”

他看我一眼,慢慢說:“是啊,是不用客氣。”

咳,挺正常的一句話,怎麼讓他這種語氣,這種表情,這種眼神說……我覺得挺不自在啊,低下頭咳嗽一聲,再咬口包子……呃,這個,我剛才一高興,忘了這包子我咬過,就給鳳宜嘗了,現在我又咬……

沒什麼沒什麼,反正我們都……親都親過了,吃個包子也沒啥。

轉頭看看三六,她似乎沒注意我們這邊兒的動靜,正瞧著那邊的表演。

灰大毛族中真是人才濟濟啊。

人家戲臺上常演的老鼠嫁女之類的雜耍熱鬧戲,不知道是不是跟老鼠們這愛紮堆喜歡熱鬧的習慣有關係。反正只要我們這兒來客人,他們全體人來瘋,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那勁頭兒說的好聽是精神抖擻,說的不好聽是群魔亂舞。

現在還好,臺上正演一出戲。

呃……義妖傳改編版。

概括來說,這是一個仙女愛上一隻鼠妖的故事,堪稱愛恨綿綿,曲折複雜,絕對是部痛灑狗血的苦情大戲,咳,我敢說這劇情肯定是他們自己改的,我記得山下鎮上人家演的是一仙女愛上一書生啊,到我們這兒入境隨俗,書生是沒有的,盤絲洞的特產就是鼠妖和蜘蛛精。

嗯,仙女和鼠妖兩情相悅啦,可是殺出兩隻因嫉生恨的妖精來攪局,還有道士和尚串戲。

我喝了好幾杯蜜酒,啃了一隻烤的又酥又香的兔子腿。三六隻吃了一些青菜,她不愛吃肉,和我不一樣。鳳宜也沒吃什麼東西,就是炸豆玉米松子那點心,掛著一點小糖霜的,他倒吃了小半盤。

圍在一邊看演戲湊熱鬧的小老鼠們對臺上的奸角極不滿意,看著仙女上當,鼠妖受苦的時候,哇哇亂叫著把什麼碗啊碟啊的爛鞋子破抹布都扔臺上去了。

我笑的直不起腰來,還被一口酒嗆著了,扶著椅背又咳又笑,上氣不接下氣。鳳宜過來替我拍背順氣,順手把他的茶遞給我。

我仰頭把茶灌下去,放下杯子時,三六正瞅我。

咳,這次被他看見了。

還是有點不大好意思。我和鳳宜雖然認識的久,而且現在處的也熟,一些細節,比如剛才的包子,還有這杯茶,我都習慣啦……

嗯,可能三六覺得我們還沒成親吧。

我朝她笑笑,她沒表情,轉過頭去繼續看戲。

灰大毛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紅光滿面的,肯定他借機揩油,把蜜酒偷喝了不少。

我又夾了一個肉丸子,還沒遞到嘴邊,臺上一聲吆喝,聲音奇響無比,我的手一抖,丸子掉了。

真丟人……

丸子掉在胸口,然後滾到裙子上,一路再滑到地下……

咳,好吧,我知道我本來就沒啥形象。

我彎下腰,鳳宜扯我一下:“掉了就不要揀了。”

“我是怕等下踩到。”

我彎下腰,悄悄給自己胸口和裙子上的油污施個小法術,就乾淨如新了。

地下那個丸子虛彈一下,也就消失不見了。

嗯,桌底風光無限……

鳳宜穿的是一雙方口青布雲頭鞋,很襯他。

三六穿著一雙繡著彎月的繡鞋,銀線的彎月十分精緻。

我直起腰來,看著鳳宜的杯子空了,給他倒了一杯茶端給他。鳳宜喝了一口,看我一眼。

我揉揉鼻子。

臺上仙女受了騙,認為鼠妖無情負義,要回天宮去了。這時候騙她的妖精露出了真面目,一陣狂笑:“哈哈哈,仙姑,你的仙衣已經被我們給燒了,你再也回不去了!還是乖乖留下做我的壓寨夫人吧!”

身後灰大毛忽然一聲不響,順著柱子就軟軟的癱倒了。

我轉頭看三六,她也正在看我。

“三六,你的酒,後勁兒好大啊。”

她唇邊露出一抹笑,顯的很冷,可是很豔。

這是一種奇異的組合。

三六的神情總是冷的,可是這個笑容卻給人豔麗無雙的感覺。

這真是奇怪啊奇怪。

她站了起來,目光從我臉上移到鳳宜的臉上,然後又移回來。

她是在笑,可是眼光很冷,冷的象刀。



正文 一六四 換魂

有時候覺得,我這人挺傻的。

但是大多數時候,好象把我當傻子對待的人,都沒占著我什麼便宜——

呃,比如現在。

三六,或者說,看起來是三六,她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不過看鳳宜的時候,她的目光是不一樣的。

有憐惜,有怨恨,有……嗯,這不是三六的眼神兒。

這是三七的眼神。  

或者說,是蝶魔的眼神。

唉,這種變變變的變身把戲,鳳宜裝成灰大毛已經騙過我一次,然後我這些天正在神經過敏,她又變成三六……

不對!

我抬起頭,她變成三六,我可能看不穿,看鳳宜絕不會看不出來。

為什麼,鳳宜也沒有揭穿她?  
“蝶魔大駕光臨盤絲洞,真是怠慢了。”鳳宜慢悠悠的說,拿起席上那個杯子,再聞聞杯裏剩的半杯蜜酒:“這酒聞起來,嘗起來,喝下去的感覺,都令人陶醉,其中不知道有什麼玄機?”

“也沒有什麼。這酒裏混了一些逍遙散。這種藥有股辣辣地味道。但是再用地獄花地花粉調進去。就不會被人嘗出來了。而且。我知道鳳凰是百毒不侵地。可是。就算是再普通地毒物。混上了地獄花粉之後。你也難以抵禦。”三七地表情。三六地面容和聲音。這種詭異組合讓人覺得後背發毛。

我虛心向鳳宜求教:“逍遙散是做什麼地?聽起來名字挺風雅啊。”

“化散功力。讓你動彈不得地慢性毒藥。”鳳宜言簡義賅給我做名詞解釋。

三七冷笑一聲:“呵。你真是博聞廣記。不過。現在知道。已經晚了。”

“你是用了換魂之術吧。這具身體地確是三六地。但是裏面裝地卻是你地魂。”鳳宜點了點頭。聲音很低。聽起來似乎有氣無力。十分疲倦:“所以我一開始看不出來。”

我卻關心地是另一件事。

“三六呢?她現在在哪里?”

“你還有閒情擔心她?你還先擔心下你自己吧。”

三七朝我走過來,她的手指從我的下巴劃過去,緩緩向上。

她的指甲很涼,我覺得被她摸過的和沒摸過的地方,寒毛都一起豎起來了,皮膚一陣陣緊。

“鳳宜,我不明白,她這麼笨,長相平庸,既不求上進,也不解風情。你到底……看上她什麼?”

我比你善良,最起碼。我在肚裏默默的腹誹她,象三七這樣,漂亮是漂亮,可是要是和她睡一張床,真擔心明天一覺醒來會不會發現身體已經被她養的蛾子們吃掉了。

“這種事,可以講道理嗎?”我還是忍不住說話:“我是不漂亮,又不如你這麼聰明會算計,那他就一定得喜歡你嗎?”

雖然她的指甲長長的,都抵在我的眼皮上了,我還是說出來了。

“你閉嘴!”她的手指有點用力,看那個勢頭很想挖我的眼睛似的。

“聰明才智也要用在正途,而皮相的美醜在我看來並不重要。恕我直言,我要是愛色,對著鏡子看自己不是更好?”

“哈哈呃……”我忍不住爆出的笑聲,被三七給扼殺了。

好吧,我還是識相點,不要再進一步激怒她。

臺上的戲不演了,台底下的那些醉鬼也不起哄了。他們多少都發現廳裏出了變故,可是,卻一時都不敢靠近。

“皮相不重要?那我在她臉上劃幾道,也不用多,就四下吧,橫著兩道,豎著再兩道,再給她塗上腐屍毒,那她的下半輩子,就只能變成一個人見人怪的怪物了。那樣你還能和她在一起?還說不在乎她的長相嗎?”

她一邊說著,指甲前端一邊在我的眼睛上劃來劃去。看來她是真想挖我的眼珠出來啊,嗯,嫉妒的女人女妖那是非常瘋狂的,說不定她光挖我眼睛還不解恨,挖出來還要扔在地下踩踩踏踏的才解氣。

“我真後悔,當年……在桃花觀外遇到你,根本不該發那一時善心,救下你這只毒蜘蛛精!”三七語氣怨毒,我很無辜的回答她:“要是只有你自己經過那遇到我,你大概不會救我的。不過那時候不是還有三六在場嘛,而且救我的花蜜是她給的,不是你,嚴格說來救我的是三六才對。”

三七的手掌揚起,然後重重的朝我扇過來。

嗯,她雖然沒練過鐵砂掌那種功夫,不過,要替我毀容那是綽綽有餘了。

不過,就在她的掌緣要抽到我臉上之前……那麼千鈞一髮的時刻,她的手停住了。

三七的眼中露出駭然的神情,她怒叱:“你搞什麼鬼?”

“喂,搞鬼的是你吧?”我慢悠悠的站起來:“你自己跑到我洞裏來,又給我們喝毒酒,還要毀我的容,怎麼說的倒像是我暗算了你一樣。”

“你怎麼可能……”她滿臉的震驚和疑問:“你明明喝了那麼多”

情勢一下子倒轉,三七眼睜睜的看著我站起來,還撣了撣袖子,她就維持著剛才那個姿勢,手還是要打人的樣子,但是卻再也打不下去了。

鳳宜也站了起來,拉過我的手,替我把一下脈,再放下。

“你們都,沒有喝?”

“喝了。”我點頭:“酒那麼香,我一開始又沒發現你有問題,所以真的喝了。”我問她:“你不奇怪你為什麼不能動彈了嗎?”

“肯定是你暗中算計!”她現在也只能動動嘴皮子了。

唉,看起來明明是三六的臉,但是眼神怨毒,語氣陰沉,怎麼都讓我覺得彆扭。

三六呢?我心裏懸在半空,想要馬上得到答案,可是又怕……

“你不用擔心,這種換魂術只能交換生魂,也就是說,三六一定活著。”

“其實,我真的不是要算計你。”我朝她點一下頭:“是你自己跑來的,我的盤絲洞當然不是龍潭虎穴,多少得有點自保的手段。”

這就是纏絲。

就算三七的功力比我高,也高不出數倍。而且……

不厚道的說,她和三六都是飛蟲,我卻是織網的,纏絲天生就能克制她們。

“那,三六……”

現在沒有三六的下落,雖然鳳宜說她還活著,可是,活著也分好多種啊,活蹦亂跳也是活,半死不活也是活。我在三六身上雖然有佈置,但三六的身體就在我們面前,只是裏面的魂不是本尊了。

三七雖然不能動彈,可是,她一點兒沒露出慌亂來。

“三六那個丫頭現在在哪里,只有我知道。要是我不回去,她也一定沒命。”

真卑鄙!

她用那個什麼換魂術,把自己換到三六的身體裏,真是一箭雙雕,一是不致於被識破偽裝的身份,二是,即使事情敗露了,她也有恃無恐。

雖然招數無恥,但是有用。現在我們投鼠忌器,顧忌著三六的安危,就不能把她怎麼樣。

“算了,放了她吧。”

“啊?”我轉頭看著鳳宜。

“讓她與三六對調回來,你再替她解去纏絲,否則……”鳳宜冷冷一笑:“要想蝶魔的命的人,也不在少數,倒不勞我們自己動手。”

我轉過頭。

雖然知道鳳宜說的有理,可是,我心裏卻覺得憋悶。

壞人陰謀敗露,然後,然後……怎麼也不該這麼輕易放掉她。

但是,三六一定落到了她的手裏!

我恨的牙癢癢,恨恨的瞪她一眼——就算現在想揍她幾下出氣也不行,這可是三六的身體啊,打的鼻青臉腫骨斷筋折,換回來之後受罪的不還是三六麼?

三七的表情又怨毒,又得意。看得我心頭一把無明火蹭蹭直冒,別說三丈,三十丈都有了!

“你去看看大毛。”

“啊,對。”

我招呼被嚇壞了的廳外的小蜘蛛們進來,把大毛抬到通風的地方,剛才我在三七的控制之下,她們只敢逼到廳門口,卻不敢沖進來。大毛沒有大礙,只是昏迷不醒。我用蛛絲替他拔出藥性。

性命無憂了,只是一時不會醒。

剛才我給鳳宜倒的茶裏放了解毒的藥物,不過,我還是有些不太放心。

三七說我們剛才喝的東西裏混了地獄花的花粉……地獄花,一聽名字就讓人覺得不是樣善良的東西。

這東西,我有模糊的印象。很久之前,三七向鳳宜打聽過。

還有,就在不久前,我們在魔宮的庭院裏看到過,那種猩紅刺眼的花朵。

三七到底,從多久之前就開始算計了?

她的謀算之深,用心之毒……讓人不寒而慄。

真要放走她嗎?

這不等於放虎歸山嗎?

我轉頭看一眼廳裏,鳳宜負著手站著,他在和三七說什麼,不過聲音不大,我只模糊聽到什麼命定,又是什麼至寶。

我有些茫然,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

灰大毛呻吟了一聲,緩緩的睜開眼。

“師,師傅……”他眨了好幾下眼,看起來清醒了一些,然後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我居然喝醉了?真丟人……”

我沒吱聲,旁邊小蜘蛛七嘴八舌的把事情跟他講,其實她們也不明白這事情的複雜和經過的細節,灰大毛卻聽的臉色發白,一手揪住我的袖子:“師傅,你沒事吧?”

“沒事。你知道的,那酒我喝是喝下了,但是藥性卻不會毒到我。”

我舌頭底下壓著一團絲,三七的逍遙散也好,花粉也好,統統被它給吸收了。

而剛才我給鳳宜倒的那杯茶裏,暗中放了采玫師姑給我的一樣寶貝,白霜草露,是仙界的解毒聖品。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29 11:50 P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29 11:58 PM 編輯

正文 一六五

就算我再不情願,還是不得不和三七達成了協定。她還三六給我們,而我們放了她。

本著防人之心不可無的想法,我小聲問鳳宜:“要是她換回三六時做什麼手腳……咳,你有沒有什麼防範辦法?”

鳳宜微笑不語。

我想有他親自看押,三七耍不了什麼花樣。

第二天午後,三七讓人把三六送到了盤絲洞外,然後作法再對調兩人的魂魄。

我解開纏絲的捆縛,放了她走。

彼此都沒有再多說話。

到了這地步,已經無話可說了。

我們的關係,從朋友,姐妹……現在變成了敵對的關係。

也許,是情敵,也許不是。

大概是一朝被蛇咬,我盯著三六足足看了一刻鐘,看到她極不耐煩的沖我瞪眼,我才點頭確定,這是三六。

“你怎麼著了她地道地?”

三六搖頭不說。

“哎。我又不是外人。說給我聽也不會丟面子地。”

反正她就是不說。不過後來卻又象想到什麼似地。告訴我:“雖然我被她暗算了。不過……這倒也是件好事。我和她地交情。從此後是真地一乾二淨。再也不剩半分了。下次再遇到她。大家再不是朋友。我出手時。不會再顧及舊情。”

我小聲嘀咕:“你早就不該顧什麼舊情。再說。你和她又不是搞那個。哪來那麼多舊情要顧啊。”

三六豎起眉來就來扭我。雖然扭不疼。可關鍵她淨扭在我地癢癢肉上。

我笑的喘不過氣來。

可是我心裏明白,三六她……她心裏很難過。

能有一個相識相伴的朋友,能有幾百年的交情,可是現在,卻說翻臉就翻臉了。

我能體會,因為,這種心情我也經歷過。

乍一知道三七的事情時,我也失望,難過,氣憤,疑惑……三六此時,就象我那時一樣。

笑累了,鬧夠了,我們坐在院子裏,就這麼坐著。

“三八,我們之間,會不會也有那樣一天?”三六聲音很低,不仔細聽就會忽略她這句話了。

“不會的。”我輕聲說。

“三七她……不,或者說是,蝶魔,我昨日到了約定的地方,我問她,在和我相遇之前,她是不是自魔域而來。她承認了,從一開始,我們認識的那只可愛的漂亮的小小彩蝶就未曾存在過,那不過是她的偽裝。”

我不覺得意外。在魔域的見聞,讓我已經猜到,她先是蝶魔,然後才變成我們認識的三七的。

“她說她也不想做為蝶魔生存下去,正好觸發了魔域封印的禁制,破開了一個很小的裂縫,來到人間,只是一身修為都在穿過那裂縫時損失了,所以和我相遇時,她正從頭修煉……我一直不知道,她一直隱藏的很好。她說她不想成魔,不過,我知道她這句話並不是真話。如果她真的想與過去一刀兩斷,那在桃花觀時,她為什麼要向鳳前輩打探地獄花呢?她……我們認識的三七,其實從來沒有存在過,她是蝶魔,一直都是。”

“嗯,我也是這樣想。但是,心裏還是覺得難過。那時候我遇到你們倆,然後才能拜師進入了桃花觀,不然,我大概會凍餓而死,不會有機會學本事,不會認識子恒鳳宜他們。”

人生的際遇,真是難以預測啊。

“對了,我好象一直沒有謝謝你,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就把要獻給觀主的禮物給我喝了一大半,算是救了我一命呢。”

“好啦,這些就不用說了。要說救命,你也救過我啊,以前就不說了,這次的事……不但我中了蝶魔的算計,還險些連累了你和鳳前輩。”

我大力拍她肩膀:“沒事啦!反正我們這不是好好的嗎?事情過去了,就別再想了。不過你的那個蜜酒,這次是被她給弄去了啊。”

三六一笑:“是被她搜去一些,不過我還有不少的。你和鳳前輩子快要大喜了,剩下這幾十瓶,都留給你宴客時用吧。”

我一邊吸口水,一邊眉開眼笑的道謝:“嘿,那我就不客氣了。不過我可不用來宴客,我要私藏著,自己慢慢的喝。”

不遠處,朱英雄他們正被灰大毛教訓的哇哇亂叫。

鳳宜則在另一邊的亭子裏打棋譜,自己和自己下棋。

我覺得心裏很寧靜。

我的朋友,我的愛人,我的家人……

我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

我也希望,這種平安,這種幸福,可以長長久久的,圓圓滿滿的留存下去。

外面的世道,還是動盪起來了。

三六告辭之後不久,我陸續收到了幾封信。

三六寫的,京城附近已經很不太平,莊幾次被道士侵擾。李扶風也來了信,他正式跟從人潛心修道學藝,但是近期,他們有好幾個修為頗深的同門都折損了,只有一個身負重傷回到觀中,其他的全部身死,連遺體也找不回來。

子恒也有一封信來,他說最近雖然日子閒散,但是仙界的整體氣氛已經越來越緊張,一些修仙的人都主張要降妖滅魔,也有一些隻肯獨善其身的。還有許多以妖身得道成仙的則隱隱有同情扶助魔道的意圖,仙界也不復往日安寧,或許,從來就未安寧過,只是現在,火藥味越來越濃重,他在信尾感慨了一句,究竟何處,才有真正的太平安寧?

我擔心他的家族依舊對他緊逼不放,他信上卻沒寫到這個。

外面的正邪之分,魔與道,黑與白……所有人都在艱難的前行,就算不知道選擇的路是對是錯,也得硬著頭皮走下去。

其實,人們往往沒有什麼選擇的機會。

我們面前,其實只有一條路。

只能前行,無法後退。

盤絲洞裏也走了一些耗子精和蜘蛛精。我沒有勉強他們留下,只是在他們走後重新撤換了洞外的陣法和山洞的防護。

我視盤絲洞中所有的耗子和蜘蛛為親人一樣,但是,人各有志,不能勉強。盤絲洞中的生活是平靜安定的,但是年少氣盛的妖精們卻覺得這是死水一樣沉悶的,毫不精彩。他們中有許多不肯這樣自甘平凡,想去外面闖一闖,或是乾脆去投奔了魔道所建立的那座萬魔之城。也有妖怪之的來伽會山,有的是在此暫停歇腳,有的則是奔著盤絲洞的名氣來的。我沒出面,灰大毛和朱英雄將他們一一打發走了。

采玟師姑來探過我們一次,她說話從來不拐彎抹角旁敲側擊,直接問起我們打算何時成親,現在世道不太平,快些成親,也讓他們一眾長輩安心。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鳳宜替我解了圍,用我現在修煉的功夫不適宜成親作為解釋。

我想起鳳宜那次說的,他不介意等。因為他知道我心中的天平一定會漸漸的倒向他這一邊。

我有時候看著他秀美俊逸的樣子,也覺得自己這樣蹉跎時光實在很不應該。難道要等到美男子變成美老頭兒的時候,我們才能共偕連理?

灰大毛都看不過去,他突然冒出句:“師傅,我覺得你一定投錯了胎了,你不該是蜘蛛的。”

我一愣,難道大毛他能看出來我上輩子其實是個人,這輩子錯投了蜘蛛胎?他怎麼看出來的?難道我有什麼破綻嗎?

他接著又說:“你不應該投胎當蜘蛛,應該投胎當烏龜才是。膽子又小,性子又慢。一遇事,就趕緊把頭縮進龜殼裏頭躲起來。做件事磨磨蹭蹭,你到底要把婚事拖到幾時啊?”

得,嚇我一跳,原來他是說這事,我還以為我最大的秘密被人知道了呢。

“師傅,說實在的,象鳳前輩這麼好的人你要錯過了,可就再也沒處去找了。

你又不是什麼天仙大美女,又不聰明,也沒啥嫁妝,你說說你有啥好值得猶豫的?我覺得該猶豫的是鳳前輩才對啊,外在美沒有,內在也美不哪兒去,唉,我要是你啊,就趕緊的撲上去賴上他才對嘛!”

“你閉上嘴行不行啊。”

他說話也太直接了,一點都不給我留面子。

鳳宜也沒閑著,他讓我看過了他給我準備的嫁衣……話說這東西應該我自己預備吧?可是他卻先預備上了。

那天他微笑著遞給我一個盒子讓我打開來看,我以為是什麼尋常東西,也沒在意就打開了。

可是打開的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呼吸心跳都停了。

那衣裳華美的……無法言喻。

金光燦爛,異彩輝煌。

就象河面上反射著的萬點霞彩,就象……日出時東方第一線光華的無限瑰麗。

鳳宜低低的聲音像是輕風一樣。

“這是集百鳥之翎成絲而紡,以九天彩霞織繡的……”鳳宜輕輕從身後環抱住我:“我在想,你穿上它之後,會是何等模樣,一定,很美……”

我過了好半晌,才乾巴巴的說:“是衣服美,不是我美。”

“這衣服,是襯你的。”他的聲音裏有笑意,但更多的卻是柔情蜜意,比三六的蜜酒還要醉人。

“為我穿上它吧。”

這句話裏面意思,我當然明白。

捧著那美麗的嫁衣,我覺得……自己在犯罪。

答應是犯罪,不答應更是犯罪……



正文 一六六 小雪初晴

人們常說,有的人很睿智堅毅,拿得起,放得下。

但是遇到真正的煩難,誰能輕鬆拿起,又能斷然放下?

我要是能夠在頃刻間做出決斷,我就不是我了。

鳳宜也沒有再進一步說什麼,他留下了衣服在我這裏。

我抱著那個木盒子睡了幾夜,這嫁衣美的象個夢幻,上面的刺繡精美華貴,手撫上去,衣服柔軟光滑,像是在摸一片水波一樣。

這衣服……還有鳳宜的情意,讓我自慚形穢。

衣服很好,他很好。

我不好。

我握著鳳宜的手的時候,經常會想起從前。

李柯他說話的樣子,害羞的樣子,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含蓄而溫和的笑容,但是他的性子很固執……

李柯已經成為了一段過去,可是那段過去,因為後面幾十年他的相伴相守,變的沉甸甸的,壓在我胸口。

我告訴自己。現在地李扶風。不是李柯了。他是另一個人。擁有全新地。二十來年地人生經歷。他想起了前世地事情。卻沒有重新擁有和前世一樣地感情。

好吧……勸服別人容易。勸說自己很難。

東陽峰現在地事情也多。雖然他地大部分族人去了南方過冬。但是仍是有族人零散來投。張羅這麼多張嘴地每天地口糧都不是件輕鬆地事。呃。關於這點。他倒是沒用我支援。雖然我本來已經做好了支援他地准備了。

鳳宜在我表示可以幫忙地時候。不慌不忙地拿了張清單給我看。

我眨眨眼。這上頭地東西……呃。好吧。先不說上面寫了什麼。這和清單可是夠長地啊——扯開了繞我地屋子轉一圈還有餘。

上面全是各種糧食儲備。品種之多數量之大……我看得自己差點變成蚊香眼。看地暈頭轉向還沒看完一小截。

“我說,你什麼時候存的這麼些……”我簡直要懷疑鳳宜是不是不做百鳥之王,改行想做大糧商了。

看看這上頭寫的。

黑米五萬石,黃豆十萬石,扁豆兩萬石,穀子五十萬石,麥五十萬石,稻五十萬石……

下面還有紅豆綠豆蓮子松子糯米幹筍蘑菇火腿紅薯乾魚柴禾油脂茶葉以及油鹽醬醋等等若干……

乖乖,這麼些東西他都藏哪兒的啊?這麼,這麼,這些東西別說提東陽峰的那些鳥吃了,就算我們盤絲洞上下老小一擁而上幫著他們一起吃,吃個百八十年也沒問題。

“嗯,有時常思無,有備無患總是好的。”鳳宜說:“有些是從前遇到荒年時儲存的,有的則是別處得來的,陸陸續續積少成多……”

我告訴自己要鎮定,不要失態。

但是,實在沒辦法把漂亮,高貴,優雅的鳳宜,和拼命囤貨的灰大毛……聯想到一起去。

我本以為囤東西只是老鼠的特性。可是我忘了,好多鳥也是有這種本能的。在食物充裕的時候囤積起來以備過冬或是養孩子的時候吃……

鳳宜手指點了一下,把那張單子收了起來:“所以盤絲洞要有什麼不足之處,你也可以告訴我,千萬不要客氣。”

我暈暈乎乎的說:“你放心,我絕對不和你客氣。”

不過灰大毛囤的,也夠我們全洞上下吃上個數十年的了……

“不過,你怎麼想起來給我看這單子?”

鳳宜笑意變深,唔,笑的我有點不自在。

“我的,遲早還不就是你的?讓你看看咱們有多少家底,過起日子來心裏也有個安排算計不是?”

“咳咳,”我喝的一口茶嗆到喉嚨裏,咳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鳳宜現在是越來越不……矜持了。

有時候我想起自己剛認識他時,在他面前誠惶誠恐大氣不敢喘,把他看成惡魔與天神的綜合體一樣又敬又怕,感覺這落差真是太大了。

也或者可以這樣認為,每個人都有很多面。在別人面前,鳳宜仍然是絕代風華,高高在上,傲不可攀。

但是他現在在我印象裏,可怕二字是絕對沒有了,被可惡二字完全取代!

鳳宜把茶杯放下:“不過,明年,後年……恐怕天時不好,莊稼的收成也不會好。你也有點心理準備。”

“啊?”我愣了。

雖然我們是妖,可是畢竟沒到不吃人間煙火的那種神仙境界。就算是神仙,還要享受人間的香火供奉呢。

“你是說,要有天災嗎?”

“嗯,魔域封印崩解之後,天象也變的一片混沌雜亂,明年有天災是一定的。”

“是旱是澇?”

鳳宜苦笑,表情很無奈:“先旱後澇,大約還有瘟疫。”

“嗯,大災後總有大疫……”

先是天災,引發**。

“可是,子恒他以前不就是管行雲布雨的麼?那,有災沒災的……”

“他布雨,也不是隨心所欲的啊。”鳳宜搖搖頭:“再說,沒有雲的話,也不能憑空變雨出來。”

這倒是,現代的人工降雨,也得趁有雲層的時候打炮彈才行,要是萬里無雲一片晴空,打再

也白搭,這就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吧?

“而且,魔道兩方恐怕明年都不會消停。雖然不關我們的事情,可是城門失火,池魚難免會被波及,所以,你也得打起精神來,既不能讓魔道的人鑽了空子,也不能讓正派那邊的找個由頭尋釁。”

“唉,這年頭,誰都不容易啊。”人不容易,妖不容易,魔和道也不容易。

活著本來就是一件艱辛的事,需要認真的對待,努力的向前走。

入了冬,下了第一場小雪。

鳳宜不顧我的嚴辭拒絕,還是把我拉出洞去,說是去賞雪。

拜託,我是蜘蛛啊,你見過大冬天的哪只蜘蛛在雪地裏亂晃賞雪玩的嗎?就算我成了精成了妖,我還是怕冷啊。

“我不去啊,我不去,我會凍死的——”我被鳳宜一路拖著走,垂死掙扎,就差喊救命了。

冬天的伽會山十分寂靜。

鳥兒都在窩裏,老鼠和蜘蛛也在窩裏,冬天是個休養的季節,最近沒聽說什麼新消息,大概魔城和道士一齊歇了,大家都得緩口氣兒,大概預備著來年春暖花開了繼續接著對掐。

剛下過一場小雪,天氣半陰不晴,冷風嗖嗖的割面如刀,山坡上的枯草被雪覆蓋,一片瑩白。遠處的山峰罩著一層濃濃地霧氣,縹緲朦朧,似近猶遠。

我不肯邁步,鳳宜笑著把披風解下來給我圍上。

啊,好溫暖……

我享受的縮著脖子,把臉披風的領子豎起來護著臉。

呃,我眨眨眼。

溫暖的其實,不是披風,而是鳳宜的體溫吧?

這是他剛剛解下來的啊。

鳳宜拉著我一隻手:“我們去清涼澗看看。”

“哦,好……”

這披風一定是溫暖牌兒的,我現在一點都不冷了。

臉上,胸口,手掌,都熱呼呼的。

小瀑布那裏並沒有完全上凍,沒走到跟前就聽到水聲淙淙,一些細碎的雪塊,冰粒落進水裏,被水流沖的互相撞擊,叮咚作響。

我們沿著溪流一直走,腳下的積雪被踏的咯吱咯吱響,除此之外,只有風聲。

好安靜啊。

這時候,覺得天地間就剩了我們兩個。

雪地上印下我們兩個的足跡,這些腳印不會留存很久,等下一場雪落下,就會將它們蓋起。也可能,太陽出來,雪融化後,這些腳印也就消融了,不會留下痕跡。

可是我記得,我不會忘。

“鳳宜,你不想成仙嗎?”我輕聲問他:“以你的修為,再攢些功德,這事對別人來說很難,可是對你來說卻很容易的呀。”

“成仙有什麼好嗎?上次我們的所見所聞,你不是也對仙界已經不再憧憬了嗎?”

“仙界應該……不全是那樣的啊,我們見到的不過是一些散仙。”

“是啊,那不過是一些散仙,但是一葉知秋,再向高處,鬥爭依然存在,只是更隱晦,也更殘酷。其實你說不全對,我生為鳳凰,本來就居於仙界,是我自己不喜歡那裏,主動離開的。我在凡間遊歷,後來,在桃花山附近落腳。那裏後來百鳥群集,被稱為鳳凰坡。”

是這樣啊……鳳凰也算是天之驕子了,他生來就是神鳥,和我們這樣辛苦修煉的小妖小怪可不一樣。

我們在一處沒有雪的樹下停下歇息,鳳宜隨身帶著小酒壺,給我喝一口,他自己也喝一口。

雪後的空氣都特別的乾淨好聞,我呵一口氣,酒香變成白霧。

“伽會山很安靜,這裏也沒有什麼紛爭,是個適宜居住的好地方。”

“是啊。”

“更重要的是,這裏有你。”

這句話我沒接,不過,握著他的手,微微的緊一緊。

“冷麼?”

“你的披風都給我了,怎麼會冷。”我把手掌貼在臉上,感覺暖暖的,朝他笑笑。

“剛才是誰說要凍死的?”他戲謔的問。

我沖他扮個鬼臉,然後我們向回走。

“真希望這份安寧可以一直一直的持續下去啊。”

他沒有說話。

我也知道,我們這份寧靜,是一直小心翼翼的維護著的。

誰知道明年,這世道會怎麼樣呢?

誰又真能知道,自己的前路有什麼在等著呢?

也許,我不應該再為難自己,也為難鳳宜。

因為,我們擁有的時間並不是無限漫長的。

三七的事情雖然暫時過去,可是並不表示已經結束了。

正相反,那像是一個開始。

“那件衣裳,還合身嗎?”

“嗯,我沒有試呢。”

“回去了,試給我看看吧?”

我轉頭看他。

斜斜的一縷陽光,透過雲層,恰好,就照在他的身上。

他看上去,如此美好。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30 12:00 AM

本帖最後由 漾翎兒 於 2012-6-30 12:12 AM 編輯

正文 一六七 原來我是一個餅

這一刻,鳳宜坦蕩而溫柔,美麗的面龐象神祇一樣。

天光淺淡,雪光瑩瑩。

四周那樣安靜。

“其實,我是個很笨的人。我覺得不能這樣答應你,因為我的心裏還有對別人的愧疚。我想把那些都理清,都放下之後……其實,鳳宜,我還是在自卑,你太好,我不夠好。”

雪後的山林,這樣乾淨寧靜,讓人把心底的話都很自然的說出來:“我知道,我和李柯的事,已經成為了一段過去,但是我卻覺得我對不起他幾十年的守護。每次,想起他那時候的生活,我會猜想他那個時候的心情。每次我都覺得難過,覺得這裏沉甸甸的,無法放下。”

冷風吹過臉頰,很涼……

“我希望,他能幸福。”

“前世的李柯也好,這一世的李扶風也好,其實我自己明白,幸福這兩個字說起來輕鬆,卻不是那麼容易得到。就算是子恒那樣的本領,那樣的才學,日子過的還是不順心。凡人幾十年擾擾攘攘,生老病死,困苦良多,紅塵輾轉尤為不易。人情債最難還,我真希望他是個貪財之人,那我就送他無數金銀財寶。或是他想要高官厚祿,這也容易辦到。我欠的是情,卻不能以情去還,我不知道該如何了結這段舊緣。就算他跟我說了,他不是李柯,他已經可以淡然看待那段前情,我卻不能,我總覺得自己欠了債,利滾利,三百年,卻還不上……”

鳳宜淡淡一笑:“你還是很笨。”

“我本來就笨。”

他突然冒出這句話來,我有點納悶。

“輪回湯會讓他想起地。應該不止和你地那一段情。你沒有問他。他和三六百年前地那段糾葛嗎?”

“呃?他沒說……”

“那是因為他沒有你那麼笨。也可能。他自己也理不清楚。”鳳宜說:“你覺得你欠了他。但是。也許他覺得。他欠了旁人。三六替前世地宋書生建廟。一直對他念念難忘。閉口仙地測字是莫大地人情。她卻只為了找他就輕易用掉了。更不要說。輪回湯也是很難到手地。要是人人都能熬出一碗輪回湯來。這世間早就亂了套了。”

唔。這話……好象也有點道理。

我和他。他和三六……

嗯。要認真說。我覺得我背負著他漫長地。一生地守護。那份深情。就象一座山。壓在我地心中。

但是,後來,他轉世成宋書生,遇到三六……那時候的他不記得我,會和三六生感情,肯定說不上見異思遷的。

“我不知道……這筆賬,找天官來都斷不清吧。既然誰都沒有錯,為什麼現在大家都覺得不快活呢?”三六記掛著他,我覺得虧欠他,他呢?他是怎麼想的?

“如果那時候我沒向你提親,而是告訴你,他可能是李柯的轉世,你會怎麼做?如果他說,他還如前世一樣對你鍾情,你又會怎麼做?會欣然與他雙宿雙棲嗎?”

“不會的……”我茫然的看著前方的一片雪白。

因為我身上帶毒的緣故,我從沒象三六一樣希冀去尋找情人的轉世,指望再續前緣。就算那時候知道了李扶風是李柯的轉世,可是,還有三六。

他會愛誰?他會選擇誰?三六會怎麼做?我又該怎麼做?

即使沒有鳳宜,這些問題我一樣要面對。

而我的解決辦法,大概也就是和現在一樣……很蠢,很懦弱的,拖下去。

鳳宜真的沒錯說,我太笨了。

不光笨,還很消極,很軟弱。

這樣的我……我自己都看不上。

如果我能再聰明一點,再果斷一些,或,再偏執一些,事情大概不會這樣的。

可是,為什麼我這麼沒用呢。

“三八,我對你並非一見鍾情,這麼多年,也足夠我完全瞭解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心腸軟,膽子小,手腳笨腦子也笨,還很懶,總想得過且過,活一天算一天,安身保命為上,出頭惹事是從來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宜扳著手指一條條數落我的缺點,而且大有滔滔不絕之勢。

我瞪著眼,可是不得不承認,鳳宜說的完全是實情,一點沒有誇大。

“你想等李扶風有個結果,你再和我成親,其實也是很自私哪。”

“喂,你說夠沒?”

“沒。”鳳宜半分不讓:“你還是那種消極的想法,等啊等的,想讓別人來為你做決定。李扶風娶了老婆也好,做了道士也好,你是不是如果那樣,你也等了若干年,算是還上了人情,還有,李扶風有了結果,你再嫁人就不算虧欠他了?”

“呃……”這些話怎麼這麼尖刺啊……鳳宜好久不飆,我都快把他當成沒脾氣的好好先生了。

有個詞怎麼說來著,嗯,是叫字字誅心吧?

“那你覺得你現在和我成親,與十年二十年後和我成親,事情有所不同嗎?”他咄咄逼人,剛才那種雲淡風清的和氣樣子全沒了。

我算明白了,鳳宜這傢伙還是個壞脾氣的惡鳥,以前那君子狀多半都是假裝!

區別,還是有的……”他的氣勢一漲,我就低聲下氣

這不是怕他,而是,而是……咳,大概還是本能在作樂。

“難道等上十年,他沒遇上情投義和,不成家,你就一直幹耗下去,或,”他的聲音危險的壓低了,臉也逼近了:“你還想去以身相許不成?”

“不不,”我絕沒想過以身相許……我又不是白素貞,李扶風也不是許仙啊,我絕沒有以身相許還前情的打算。

“那要是他這輩子孤身終老一個女人也沒瞧上,你是不是還想再到他下輩子,下下輩子,他終於成親,你才覺得你不欠他了?”

“那個,你說的也太誇張了……”

“我是讓人氣的!”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做事磨磨嘰嘰拖泥帶水,前怕狼後怕虎,又要自己心安理得,又想好處全占。你是不是篤定我一定跑不了,一定就捆死在你身上了,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的耗著我?”

“……...”我繼續瞪眼。  
他說話可真是……真是的,我有那麼厚臉皮黑心腸嗎?

我頂多……其實,我就是個小市民的心態,《圍城》裏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主角就是那種小知識份子,老實人吃虧和騙子被揭穿這兩種倒楣事讓他兼而有之的同時趕上了……其實他就是膽不夠大皮不夠厚心不夠黑……

我要真是再壞一點,我早就把推倒霸佔了嘛!他這麼一個金光閃閃的絕世大美男,傻子才不霸佔呢!

我覺得胸口堵的慌,不知道是被鳳宜說中了心事惱羞成怒,還是,還有別的原因。

反正就覺得這口氣堵的厲害,眼眶熱鼻子酸,眼淚漲滿眼眶立馬就要決堤了。

“是,我是會等。”他口氣終於軟了一點,但還是沒退讓:“但是你想讓我等多久?你就真的不怕我轉身走了嗎?”

我沖口而出:“我就是在等你走!”

“什麼?”鳳宜愣了一下,眼睛眯了起來,神情看來陰沉沉的,這種神情比暴跳怒還讓人覺得壓迫感十足:“你再說一次!”

“我本來就配不上你……也許我們真的成了親,你第二天就會後悔。我這人不但沒有外在美,也沒有什麼內在美,這輩子都學不聰明,也當不了什麼賢內助。你或早或晚,大概總有一天,後悔找了個和你一點都不般配的醜老婆,出身又不高,什麼長處也沒有……那時候,那時候,我怎麼辦……與其那樣,不如現在你就走了好了……”我捧著臉,越說越快越說越難過,索性蹲在地下哇哇的哭起來。

鳳宜用力呼氣,吸氣,做著深呼吸,然後靜靜的問:“你一直這麼想嗎?”

“才不是!”我用力鼻涕:“你對我的好,我又不是瞎子,我看得到。我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我能體會出來。你就象個大餡餅從天而降,一下子掉在我手裏,我想吃,又怕咬一口之後,餡餅的主人突然蹦出來說,這餅是屬於我的,不屬於你,你是個賊,你癡心妄想……沒嘗過餅的味兒,要交還出去還容易。要是真的咬了,那……那怎麼辦……那怎麼還,還不了了……”我一邊哭鼻子一邊語無倫次。

鳳宜為什麼突然這麼凶?難道他現在已經開始不耐煩,開始後悔了嗎?他到底……他到底打算做什麼?

我感覺我形容的一點都沒錯。

不過,這是不等餅的主人尋來,這塊餅自己就要拍拍翅膀飛走了。

鳳宜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原來我在心中,就是……一塊餅啊?”

一塊餅……

我又用力的一把鼻涕,掏出帕子來擦淚。

然後鳳宜也在我面前蹲下來,我淚眼模糊的看著他。

他多漂亮啊,多精緻啊,多好,多好啊……

嗚嗚,還沒有失去,我已經開始捨不得,胸口疼的我都呼吸困難了。

他歎口氣:“要是你哪天死了,一定是笨死的。”

“你胡說,豬八戒才是笨死的……”

“豬八戒是誰?算了,那不重要。你就不想著,把這塊天上掉下來的,餅,”他說這個字時有點艱難:“趕緊藏著,掖著,昧下來,或是馬上吞下肚去,誰來也不給嗎?你怎麼光想著我不屬於你?而不想著把我占為己有呢?”

“呃?你這是鼓勵我……把你吃幹抹淨不認賬嗎?”我呆呆的看著他。

鳳宜點點頭,又搖搖頭:“不,吃幹抹淨可以,想不認賬,沒門!”

山風繼續吹……

呼,呼……

我搔搔頭,打個噴嚏……那什麼,我們這對話,怎麼變的如此詭異了?明明開始的時候是良辰美景雪映風前,鳳宜深情款款我挺嬌羞的第次求婚場面……一轉眼怎麼拐到,這裏來了?



正文 一六八 芝麻不開門

"你要是願意再想,那就繼續想。不過,你再想十年也想不通。我呢,也是犯了糊塗,一開始就不該聽子恒的,對你要溫柔寬和,尊重你的選擇。你這種笨蛋什麼時候會自己做選擇了?不都是等著別人替你選擇?”

我被他訓的一愣一愣的。

“臘月初八,我請師伯師姑他們來替我們主持成婚。”

“啥?”臘月初八?那還有幾天啊?我扳扳手指,得,差不到十天了!

“你是說……我們,那個,臘八成婚?”

鳳宜憐憫的望著我:“怎麼,你嫌太慢了?”

慢個鬼!

“太快了!不可以!”

“我說可以就可以!”

鳳宜一聲吼,我又縮起了頭。

他一把拉起我,大步流星朝回走。我跌跌撞撞的跟在後頭,雪地很滑,讓他一扯我腳下更是一跌一絆的走不穩。

洞門就在眼前。鳳宜一聲斷喝:“芝麻開門!”

大門紋絲沒動。

他轉過頭瞪我。我才想起我把洞門地口令改了。一天一換地輪流來。今天不是芝麻值班……

迫於惡勢力。我有點哆嗦地聲音喊:“餡餅開門~~”

大門應聲而開。可是鳳宜看我地目光。那兇惡指數好像。似乎。仿佛又上升了好幾個百分點……

好吧。我知道。哪個美男也不喜歡自己被說成個大餅。但是我也只是比喻一下啊。

這人太小心眼兒了!以前的大方都都是裝的!

他扯著我繼續一路風風火火的進了洞,灰大毛揪著朱英雄的耳朵迎上來,一照面愣了下,才問:“師傅,鳳前輩,這是……有什麼急事?”

“有。”鳳宜鬆開我的手,一點頭:“馬上準備,臘八我要與你師傅成親!”

灰大毛被這句話震的一個趔趄,好險沒栽個跟頭。可是後面的朱英雄卻哈哈的傻笑起來:“啊,要辦喜事啊!好好!恭喜主人,恭喜女主人!兩位白頭到老,恩恩愛愛,早日生下小主人!”

我憋的臉通紅,正想出口反駁,鳳宜一個眼刀丟光過,我所有的話一下子噎住,轉過身兒狂咳一通。

“師傅,你沒事吧。”還是大毛帖心,連忙關切的問一句。

“你師傅他是高興過頭了。”鳳宜冷冷的說:“你快去準備吧,別到時候什麼都來不及,出了什麼岔子,我唯你是問。”

高興……過頭了……

人家這種時候還能吐血表示悲憤,我是只能默默的朝肚裏咽啊!

灰大毛正想朝我邁過來的步子硬生生頓住,朝鳳宜鞠躬保證:“師公放心,我一定都準備的妥妥當當!”

師,師公?

為什麼這裏的地下沒有縫?

為什麼這時候天下不降下一道雷?

天哪!你不辨賢愚枉為天!

地呀!你不分好歹何為地?

我為啥這會兒還醒著?我怎麼還沒被打擊的昏厥過去啊!人家小說裏女主角悲憤交集,說暈就暈,我這可好……身體倍棒,就是暈不了!

看灰大毛拔腳要走,我擠出一聲:“大,大毛啊……”

他腳步一頓,轉過頭來看著我,那目光中充滿了同情,可他說的話卻讓我想一頭撞死:“師傅,這事早該辦了,早晚都是一刀,你就洗乾淨脖子等挨宰,不,你就等出嫁吧。”

我……我現在真是四面楚歌孤立無援。

鳳宜一聲咳嗽,我又縮一下脖子。

“你現在還有什麼事要做?”

我還有什麼要做?不都讓你說完做完了嗎!我悲憤又膽怯的瞪他一眼:“沒有!”

鳳宜說:“既然沒事做,就來和我一起寫喜帖。”

呃?

我反悔了,我想說,其實我很忙……可以麼?

喜帖其實……咳,也沒用我怎麼寫。

鳳宜拿了許多張空白素帖,一揮袖,那些素帖統統瞬間變紅,比扔染缸裏變的還快還徹底。

然後他拿了一張帖子,提筆蘸墨……話說鳳凰不愧是鳳凰,這筆字真是龍飛,那個鳳舞……我從頭看到尾,就認出癸申年,還有鳳桃聯姻這幾個字……咳,鳳桃,這兩個字聯在一起,怎麼看著這麼怪異呢?

他寫完這張帖,提起來吹一吹墨蹟,從頭到尾看一眼,點個頭。

然後他將這帖放在桌上,與其他的紅帖擺在一起,輕輕一彈指,所以的帖上同時出現了一樣的字跡……呃,不是完全一樣,請的客人的名字是不同的!

哇,鳳宜還有這種高端智慧影印機功能的法術……

“你也來署上名。”

呃?

我愣一下,鳳宜用一種“敢不寫你就試試看”的目光盯著我,我打個寒戰,硬著頭皮把筆接過來,戰戰兢兢的在帖子旁邊,鳳宜署的名字旁邊,也寫上我的名字。

怎麼感覺像是在供罪狀上畫押……

又感覺像是在賣身契上按手印的感覺呢?

寫好了。

名字並列。

一大一小,一俊一醜,一個揮灑自如一個扭扭捏捏……

怪不得都說字如其人呢,果然我人和鳳宜不般配,字也不配。

鳳宜。

桃華。

鳳桃聯姻。

鳳宜拿起來看看,神情沒顯露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吩咐我:“把其他的也都簽上,照好處寫。”

呃,難道我敢故意塗鴉亂畫嗎?

我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裏一張張簽起名來,一邊簽一邊腹誹。

憑什麼他就能一蹴而就,我就得一張張寫呢?他就不能讓我也寫一個,然後一起複印一下嗎?

“不給你找點事做,你就得給我找事。”鳳宜站在門口,冷不丁冒出一句話來,我的手一顫,把個桃字塗成了黑團。

“我已經通知了師伯師姑他們……”鳳宜的語氣變的和軟了一些,問我:“你沒有什麼長輩,我再請幾位年高德長的故交來,算你娘家親長,替你主持安排,打點婚事吧。”

呃,這倒是。我沒爹媽沒兄弟沒姐妹,就是自己一個。

怪不得他語氣溫柔多了,大概是怕我難過。

其實我有什麼好難過的,我本來就是獨自一個,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哦,也好……”

“你師姐三六,也要請。”

“嗯。”我呆呆點頭,反正,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唄。

“李扶風,就不請了。”

“哦……哦?”

鳳宜看我一眼:“你想請他來觀禮?”

“那個……那就不請吧。”

這種事就是做也錯不做也錯,說是錯不說也是錯。鳳宜哼一聲,說:“繼續寫你的吧。”

我老老實實低下頭繼續簽名……

說實在的,我這輩子寫自己的名字次數都沒有今天加起來多。朋友少寫的信也少,這又不像上輩子似的,辦什麼事都需要填表簽名,我寫名字的次數著實不多。

鳳宜這要請的客人真不少,我已經簽了幾十張,可是看那邊沒簽的,還有厚厚的幾迭。

這客人得有好幾百吧?

他有這麼多親朋故友啊,呃,這還沒算他族中那些人頭有臉的人呢。要是都算上……乖乖,盤絲洞能擠下這麼多人麼?

算了,**這麼多心幹什麼?反正現在這事不由我做主,讓鳳宜自己去籌畫吧!哼,鳳扒皮,鳳霸天,鳳……

“你是不是在肚裏拼命罵我的呢?”

“啊?沒有沒有,你誤會了。”

“哦?沒有麼?”鳳宜不緊不慢的坐在我旁邊,話說,他坐的也太近了吧……

“那你是在肚裏誇我呢?”

“對對。”我點頭如雞啄米。

“好,那你都誇我什麼了,說出來我也聽聽。”

呃,上套兒了……

鳳宜一臉的自得,還把二郎腿翹了起來,捧起一邊的茶盞:“快說吧,我這洗耳恭聽呢。”

呸,這傢伙越來越厚顏無恥了……

“那什麼,當然是,覺得你英俊瀟灑,玉樹臨風,才學過人,風流倜儻,貌美如花……”我特意在如花上加了重音,不過他又不知道如花是什麼尊容,這句形容真是媚眼拋給瞎子看了。

我搜腸刮肚,把他吹捧的天上有地下無,鳳宜的表情,像是被贊的心曠神怡一樣,一邊用手在扶手上輕點,一邊還不忘說:“繼續簽,可別偷懶。”

簽你個頭!

我真淚向肚裏流,一邊簽一邊鄙視自己。

我明明是有一顆人的心啊,為什麼蜘蛛的本能還是根深蒂固的在我骨子裏埋著就是去不掉呢?為啥他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呢?我就不能有骨氣的奮起反抗將他打倒推翻嗎?

寫完那些帖子,天都黑了,外面簌簌的輕響,還偶爾有幾片碎雪落在院子裏。

又下雪了。

灰大毛來了好幾趟,向鳳宜低聲彙報情況,完全無視了我這個正牌師傅正在這裏被奴役,這個沒骨氣的,就知道攀高枝,抱上鳳宜的大粗鳥腿就不理會我的死活了,哼,瞧我趕明兒怎麼收拾他!

外面似乎在忙了起來,隱隱聽著人聲喧嘩,我終於簽完了最後一張貼子,感覺手指手腕手臂一起叫囂抗議!剛才不覺得,一放鬆才感覺受不了。

鳳宜接過我的手,輕柔的替我按揉。

呃,這是糖衣炮彈!不要上當!

剛才來硬的,現在又來軟的,我才,不上他的當呢……

就要象別人說的,糖衣就給你吃下去,炮彈就給你退回去……

鳳宜抬起頭看我一眼,那一眼……

那一眼裏像是沉澱了無數的歲月,斂盡了無邊的雲煙。

那麼清朗,那樣溫存。




作者: 漾翎兒    時間: 2012-6-30 12:19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7 09:16 AM 編輯

正文 一六九 一見桃花

帖子送出去了,這件事,等於成定局啦。

到這時候我反而輕鬆了,灰大毛晚上讓人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還自己下廚給我烤了一隻子,他的手藝倒不是特別好,但是他知道我最喜歡吃什麼火候的。

我的胃口好的讓灰大毛瞠目結舌,他給我盛湯的時候忍不住小聲問:「師傅,其實你貌似悲慼,心實喜焉吧?」

得,灰大毛進益啦,都會拽文了。

我嘴裏嚼著肉,一伸腳在他腳背上狠狠踩下去,然後還碾了兩下。

他表情怪異,緊緊抿著嘴,把湯勺放回去之事,小聲嘀咕:「被說中了心事就動手動腳,太沒風度了。」

鳳宜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他吃的少,而且清淡,一份粥就打了,倒是好養活。

我下廚是不大行的,頂多能把生的做熟,這些年過的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日子,反正鳳宜要娶我,也不是圖有人洗衣服做飯。

我咬著湯勺了一會兒呆,繼續。

難道我真是心實喜焉嗎?

咳,這個……誰知道。

反正。鳳宜自認是塊大餡餅。還追著趕著逼著讓我把這塊餅給吞了……

我覺得我這個挺傻。好多事想不明白。

難道這就是傻人有傻福嗎?

吃完飯碗一推。鳳宜說:「出去走走。你加件衣裳。」

灰大毛機靈地回去取了一條狐皮地大披肩出來。銀雪似地皮毛像水一樣閃閃亮。鳳宜接過來替我圍上。牽了我地手說:「走吧。」

外面又落雪了。還極大。

不像上一場雪那樣細碎,帶沙沙的聲響。

這雪片大的就像羽毛一樣,飄飄揚揚,輕盈而空靈。

明明是入夜了,但是雪地還有瑩融的光,天地間變成了一種淡漠的銀灰色,讓人覺得茫遠而安寧。

「小時候我極不喜歡冬天。」他說。

「你小時候?」我可想不出這樣似乎能頂天立地的鳳宜還有小時候。

「嗯……我雖然生來是神鳥,但是在凡間過的日子長。一到冬天,許多族人就要去南方過冬,也有許多會因凍餓疾病或是其他原因而死……物競天擇,何等慷慨,又何等殘酷。去南方的鳥兒,許多會死在路途中。留在北方的,因為下雪,蓋住了草籽和樹林,很難找到吃食……我那時候,想為它們做什麼,卻人小力弱,所以,恨起下雪來了。」

「後來我知道,天地本有情,雨雪也是情。沒有雨雪,萬物不得生長,大地一片旱涸……下雪的時候,我總喜歡出來走走。」

我不知道說什麼,沉默的和他一直朝前走。山路漸陡,鳳宜一手扯著我,騰空而起。

我隨著他一起飛。

我們從山峰邊擦過,掠過長長的山澗,雪天裏一切都像是在沉睡,連雪,也是一樣。

天地如此蒼茫。

我不由的緊握住他的手。

我忽然想,如果只有一個人,在這天空下,在這大雪裏翱翔,是種什麼心情?

孤獨。

無邊無際的孤獨。

我剛才還在狐疑為什麼鳳宜要剛吃完飯帶我出來踩雪。

忽然間,我卻明白過來。

其實,鳳宜這個人,很簡單。

他想要的,也很簡單。

長的美不美,聰明不聰明,有沒有上進心,這些都不重要。

在這樣的夜晚,能夠有個伴,和你在一起。

飛翔在空中也好,或是,就在下方的某棵樹下,某塊石頭旁邊休憩也好……

你知道你不是一個人。

你知道你身旁的人在想什麼。

這就夠了。

天寬,地遠,讓人覺得心裏那些汲汲營營,那些瑣碎的煩惱,全都像遠處的薄霧層雲一樣的不真實。

「看,東陽峰。」

「其實這裏天氣寒冷,沒有原來的鳳凰坡氣候好。

」鳳凰坡冬天也不很冷的,我好像沒有見過雪。

「鳳凰坡雖然好,但卻很不真實。」鳳宜說:「即使沒有那場變故,鳳凰坡也不可能成為永遠的世外桃源。我能護他們一百年,一千年……我護不了他們永遠。外面的世界真實殘酷,需要他們自己適應,自己面對。如果我一直庇護他們,他們經不了風霜,應對不了災劫。那麼哪一天我不在了,他們該怎麼辦呢?」

「胡說,你怎麼會不在。」

我心裏顫了一下。

我從來沒想過,要是有一天,鳳宜不在了……

那會,怎麼樣?

我不知道,我沒有想過……從來沒想過。

我知道,世上沒有長明燈。

任何事,有開始就有結束。

朋友,會各奔前程。

姐妹,也會各嫁各走。

就算是灰大毛,他大概,也有出師的一天,海闊天空,我不能拘束他。

我卻沒想過,鳳宜若是不見了,我會怎麼樣。

我不知道……我想不出來。

我也不想去想。

我只是緊緊抓著他的手。

「來,過來。」他肯定想不到我這時候心裏在轉什麼念頭。身形朝下,我跟著飄身落下去。

沒有落到地上。

他站在樹端,彎下腰,指著下面那個黑糊糊不太能看清的:「一個巢。」

啊,是的。

這冬天也不落葉的樹杈上,的確有個巢。

巢上還有半個蓋子,築的相當精巧。我可以想像蒲絨乾草和鳥兒自己身上的絨羽,巢蓋的方向一定可以擋住西北風,巢裏一定很溫暖。

我們在樹端上停了一會兒,鳳宜說:「走吧。」

我們再回到盤絲洞的時候,我不知道為什麼,扯著他的手不想鬆開。鳳宜輕聲說:「是不是想到婚禮之前不能再見我的面,所以捨不得啦?」

他的語調本來是取笑的,不過他一說我才想起來,婚禮之前,我們的確是不能再見啦。

「帖子都已經出去了,大概從明天起,賓客也會陸續到了。」

「哦。」我低下頭,看著地下一片白白的雪。

即使是夜裏,雪地上也有隱隱的晶瑩的微光。

「即使別人不到,采玫師姑一定會到。」

「啊,對。」

一想到那個活潑的不像師姑的長輩會來,我的心情也微微上揚了一階。

「不過采玫師姑一定會拚命張羅,你的懶日子可沒得過了。」

呃,這倒也是,想想採玫師姑那種高漲的熱情,旺盛的精力,喋喋不休的聒噪,我突然覺得兩腿軟!

鳳宜微微一笑:「回去吧。」

呃,進了屋,熱氣一沖,我的臉熱的厲害。

和鳳宜兩次,呃,約會,都是在夜裏。

一次是在天河畔。

一次是在伽會山。

果然談情說愛要花前月下才有效果麼?

不過我不是花前,是星河之前。

也不是月下,是飛雪滿天之下。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有個念頭隱約的在心頭盤轉,卻又不敢真的去想。

我失去過李柯,但我還是活下來了。

如果我失去鳳宜呢?

如果他忽然不在了呢?

如果,如果……

床褥柔軟溫暖,我卻忽然覺得背上生寒,冷汗涔涔不絕的冒出來。

我沒辦法去想那個可能性。

那麼驕傲的鳳宜,那麼華彩熠熠的,無論他在什麼地方,無論那裏有所有人,可是,無論誰,目光都會投注於他。

如果沒有了他……

我看著帳頂呆呆出神。

我還是想不出來。

如果,到底會如何。

想不出來,我卻變的很坦然了。

我安靜的躺在那兒,一會兒就睡著了。

我還做了個夢。

我夢見,很久之前,一個很暖和的,不下雪的地方,有爛漫的桃花,有個人,就站在花下,朝我微笑。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

我永遠不會忘記。

但是以前,我也不知道自己將這一幕,記的那麼深。

自從一見桃花後,直至如今更不疑。

那些歲月,那些過往,那些我得到了又失去了的……

那些落下的桃花,紛紛擾擾。

可是我現在,終於不再茫然了。

我也不再為剛才那個問題而恐懼。

其實我恐懼的不是那個問題,這世間本來無常,誰也不知道明天會怎麼樣。

我只是恐懼自己的茫然。

我現在變的,非常坦然。

我睡的很香。

然後,被采玫師姑從床上硬揪了起來。

我還沒醒透,看看外頭的天色,確定天沒亮。

再看看眼前的美麗女子,確定我不是做夢。

「師姑,你怎麼來了?」我一邊說一邊打哈欠。

「我怎麼來了?啊?這都什麼時候了才通知我,什麼都來不及預備!你還覺得我來的早了是怎麼著!」

啊啊啊啊!師姑她一定練過佛門神功獅子吼吧?我的耳朵都給吵的嗡嗡的,兩眼更是要變成蚊香圈圈!

「快起床!沒見過這麼懶的新娘子!你的嫁妝預備的如何了!快一五一十的給我交代清楚!」

「呃,呃,就好,就好,您先鬆手,我得穿衣服啊!」

知道的明白她是關心,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強盜呢!

無比忙亂的一天,拉開了序幕。

不,應該說,無比忙亂的婚前準備期,正式開始了!

「吉服呢?」

「這個……呃……」我沒辦法,把鳳宜送的那件拿來出充場面。

「嗯,樣子還罷了。還有呢?」

「啊?沒有啦……」這個,婚只結一次,要準備幾件吉服啊?

「一件怎麼夠!」她的眼珠子要瞪出來了:「按照古禮,應該十二件,至少也該九件。上次方思墨娶未蘭,還穿了六件呢!」

「啊?」輪到我瞪眼了,這是啥古禮?

采玫師姑兇惡無比:「你,你你……我告訴你!你要敢在這事兒上給我輕省馬虎!我絕對不放過你!」

啊啊,師姑,咱是親戚不是仇人啊……您老手下留留情,別太折騰我,總給我留口氣,讓我活到拜堂那天啊!



正文 一七零 收禮啦,發財啦。

雖然見不到鳳宜的面,但卻知道他這些天也忙的很,光是來這麼多賓客,東陽峰和盤絲洞上上下下全調動起來,忙的不可開交,打比方說,有如冷水濺進熱油鍋,那叫一個沸反盈亂啊……

朱英雄幫不上什麼忙,大毛嫌他淨添亂,讓他做些搬搬抬抬的粗重活計,他倒幹的很開心,我瞅他扛著一個超巨大的木箱從院門口過,急忙喊了一聲:「大豬,過來。」

「哦,」他難得輕手輕腳把那個木箱放下,跑到我跟前來。

「躺好別動!」采玫師姑把我重重一按,手上不停,繼續給我做……面部按摩。

我覺得我的長相也就這樣了,再保養也成不了天仙美人啊。

臉上敷了一層香玉膏,光聽名字,再聞聞這香氣,就知道一定是好東西。

朱英雄好奇的瞅著我的臉,大概我現在的樣子對他來說很新奇。

唔,當然新奇。

雖然我面前沒鏡子,但是上輩子女人做面膜什麼樣我可是沒少見的。

「你那箱子裏扛的什麼啊?」

「哦,是些擺設。」朱英雄說:「佈置新房啊,佈置禮堂啊要用的東西,大毛讓我扛到前頭去。」

嘿。他們幾個倒是不打不相識。

「累吧?」

「不累!」他挺直胸。呵呵憨笑兩聲:「這點兒東西算得了什麼!主人地好日子。我覺得身上有使不完地勁兒呢!」

我怎麼覺得……

是我要結婚又不是他要結婚。興奮地好像打了雞血似地。

他朝采玫師姑行個禮。出門扛起他地大箱子。大步流星地走了。

采玫師姑哈哈一笑:「嗯,這個倒是個有趣的,脾氣挺直啊。」

「嗯……」我一不能逃跑二不能反抗,只好任她折騰了。

不停的有賀禮送進來,不過大部分都是把禮單送來念給我聽,然後再問我收在哪裡。我還有什麼好說的,灰大毛就能安排的妥妥當當,如果是什麼寶物就放到後庫,如果是藥材就放到了藥房,如果是一般的東西就暫且堆在一起。我先前還貪心大熾,聽著這個寶啊那個貝的心裏熱熱的,可是再聽下去,就沒什麼新奇了,不怕丟人的說一句,有些東西我光聽名字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

比如,剛才送來的禮單上,說是金彩雙環一對,我就不知道這個環是戴頭上,戴手上的,戴腳上的,或,乾脆是兵器?雖然說我們這是喜事,兵器是兇器,可是既然前面送寶劍的都有,那後面再送什麼來我也不覺得稀奇了。

這婚俗的確不同,從正日子之前三天就要安排鼓樂宴席,雖然說盤絲洞家底一時吃不窮,可是……這也太浪費啊。

而且,很麻煩啊。

采玫師姑手沒閑著,嘴也沒閑著。灰大毛差人送來的或是自己送來的禮單,上面會有送禮的人的名字,她就挨個跟我說。這個人是什麼來歷,修為名氣如何。那個又是哪裡來的,和鳳宜交情不錯之類。我其實記不太清楚,尤其是人名地名之類的。

好不容易采玫師姑終於收功,放我起來洗臉換衣服了。可是我還沒鬆口氣,她又說:「我有幾位老姊妹也來了,她們一定會來見見你的,快把昨天我給你預備的衣裳,挑那件粉色的穿,我帶你去見見她們去!」

我手一滑,差點把水盆推翻。

乖乖,一個師姑就夠我受的了,再來幾個……這不是要我的命嘛!

可是想歸想,我還是乖乖的梳好頭把衣服換了,對著鏡子瞧瞧,似乎皮膚是好了許多。雖然以前也挺白,但是沒像現在似的,好像嗯,真是特別光滑,而且隱隱有一種珠寶似的光華從皮膚裏透出來。

采玫師姑壓箱底的方子果然不虧人啊。這才用了三天就這麼有效果,到了成親那天……

呃,到成親那天我要蒙蓋頭啊……這,除了鳳宜,別人也瞧不著吧?

采玫師姑這麼使勁兒張羅,到頭來變成錦衣夜行啊。

嗯,鳳宜能看見就行,別人看見不看見和我也沒多大關係。

我們在紅豆閣見著了采玫師姑說的客人,師姑介紹一個,我就行一禮,客氣的問聲好。雖然說是前輩,但是一個個都是花枝招展的美貌佳人,哪個看起來都不比我顯大多少。

「嗯,是個老實孩子啊,鳳宜倒是很會挑。」

采玫師姑呵呵笑:「那是,他自己生的那個樣子,再找個漂亮媳婦,將來那生的孩子還不得遭天妒啊?小桃這孩子我就喜歡,人實誠,沒什麼歪心眼兒,對長輩又孝順聽話,再合適沒有了。」

咳,師姑大人……您這誇人的口氣跟一鄉下大媽誇兒媳婦似的,忒俗了。

這幾位不是神也是仙的,居然紛紛贊同,認為鳳宜的眼光好,采玫師姑也有了福氣,晚輩聽話就很好嘛。

合著,這幾位都是一個眼光啊?

別人家誇新媳婦,不得說什麼知書達理,花容月貌,也得說聰慧誠謹,秀外慧中啊……難道是因為上述優點我一個都不俱備,所以她們就揀著善良啊孝順聽話啊這種詞兒說?

咳,這是有例可循的,上輩子我們要誇一個女孩兒,先是漂亮……要是不漂亮,那就誇她聰明,要是她也不聰明,那就誇她很可愛或是很善良。

我覺得我跟隻猴子似的,被采玫師姑拉過來展示,不過好在這展示沒什麼惡意,這幾位,唔,鄭嘉鄭仙子,褚蕊褚仙子,張雁前輩,戚含霜前輩,我能看得出她們是的笑容都是真心的,不是一般的面子客套。

「好啦,我們幾個兩手空空來的,別讓未來的侄媳婦笑話咱們小氣。」張前輩招手讓我過去,伸手出來握住我的手,柔聲說:「我們老姐妹幾個當年要好,現在好久不見了,一見面吵吵擾擾的,沒嚇著你吧?」

「沒有,我哪能那麼膽小啊。」

「嗯,你們這信兒啊,是送的晚了點兒,別的禮也來不及送了,來,我就送你樣小玩意,你可別嫌棄。」

我還沒回過神,那小玩意兒就套到我手上啦。

是一對綠瑩瑩的玉鑼,挺沉,漂亮,挺正常!

不過如果是普通玉鐲,完全可以寫個禮單送來就是了,不用特地套我手上啊。

唔,我我覺得……有的時候,看上去正常的東西,它不一定就正常。

張前輩說:「這個你成親之後無事之事,煉製一下,這鐲子叫碧光鐲,還是我年輕時得的,不要看它圓融薄脆,就算拿千萬斤巨石來砸來攻,也不能傷它分毫……」

哦,這是一對很堅硬的玉鐲。但只有這麼硬,難道我可以用它去砸人嗎?以它的份量,要把人砸傷還有點難度啊。

幸好張前輩接著說:「這個呢,是件護身法寶,你煉製之後,憑心意可驅使如意,它可化為碧色光環罩住全身,金鐵矢石絕不能傷你分毫。不是我誇口,當年我就是……」

她得意的笑容還沒完全展露,一邊師姑大人已經給她洩氣:「當年她著了和尚的道,給鎮在一座寶塔下頭,要不是靠這個鐲子護身,骨頭早被壓斷了。」

「呸,你胡說什麼,我哪有……」

其他幾個人一起哈哈大笑,我跟著笑好像不好,但是臉又板不住,也跟著嘿嘿的笑了兩聲。

感覺……嗯,可以體會到她們之間那種和睦親暱……並不因為歲月流逝而漸淡。

真羨慕啊……

「好啦,來來侄媳婦,我也有東西送你。」

侄媳婦……汗……

戚前輩也過來,她送的是兩把小劍。和張前輩那個不同,那個是防身的,這個,呃,也可以說是防身,殺傷敵人,保護自己,當然也可以說是防身之物啊。

「這兩把小劍是我祭煉的,雖然不值什麼,只是耗了許多功夫,當時煉了七把,我自己用了兩把,兩把送了我徒兒,這兩把送了你。它們只要沾觸到你的氣息,就會自動依附在你身上。若是遇到性命交關的時刻,它們自己會攻擊敵人,而且,這劍雖然不算長,也不鋒銳,卻是索魂劍……」

「啊,好啦,大喜的日子,下面的話就不說啦。」師姑給岔了過去:「小桃兒啊,快謝謝你兩位姑姑。」

都是大寶貝啊!這次真是賺到啦!

我嘴頭上還是要客氣一下的,不過既然是給我的結婚賀禮,再推辭那多見外啊……

鄭仙子送我一套功法,她只淡淡的說以後要是有空,就時時習練一下,是有些好處的。當然她給的不是什麼秘笈,而是一張小小的竹版。這個繡版我見過一次,以前子恆有過,相當於教科書+字典,貼在腦門上,就可以知道該怎麼練,練的過程中有什麼問題,把這個貼上也可以得到解答,絕對實用。

最後是褚仙子,她送的是個小盒子。

「等成親後,和鳳宜一起用吧。」

呃……一起用?

瞅著褚仙子的樣子很端莊很正派啊,可是這話說的這麼暖昧,連是啥東東啥作用一字不提,難道這是,呃那種東西?

就是那種,他好,我也好的東西嗎?

我很茫然的把東西收下來,然後大家一起吃了頓晚飯,采玫師姑立刻老實不客氣支使人,讓這幾位也幫**持打點,我覺得不好意思,可是幾位前輩倒是非常感興趣……感興趣的後果就是,我覺得我的前途越來越「無亮」了……

一個師姑就折騰我快不行,再來四個,我……我……我先抓緊時間睡一會兒。

灰大毛不知道從哪兒鑽進屋來,一臉同情的問我:「師傅,今天也很累麼?」

「哦,還好……」我有氣無力,仰在床頭不想動。

「嗯,那個,師公……」我瞅他一眼,灰大毛笑:「反正沒差兩天了,提前喊一句半句的也沒關係嘛。師公讓我給你的。」

「什麼?」我接過來。

「師公說,趁熱喝,補一補,可別累壞了。」他補充一句:「這是原話。您喝吧,我走啦。」

我打開盒子蓋,裏面果然是一碗湯。

這傢伙……

不過,湯挺好喝的,真的。

作者: doggy0955    時間: 2012-7-7 09:14 AM

本帖最後由 doggy0955 於 2012-7-7 10:31 AM 編輯

第一七一章 明天我要嫁給你啦
  
  上輩子朋友結婚,我也就陪著早上去化了次妝,新郎來我就管拎著化妝包,其他的就什麼也沒幹了,感覺結婚應該是件挺簡單的事——
  
  那是從前的想法
  
  我現在只盼著,婚禮快快到吧,臘八怎麼這麼遙遠……
  
  可是明天就是臘八了,我卻又緊張起來
  
  明天,明天……啊,昨天前天想起臘八還覺得很遙遠,怎麼現在一下子就逼到眼前了?
  
  我一天都有點魂不守舍,打開抽屜又忘了自己要找什麼,明明頭髮早梳好了,還拿著梳子一遍遍比劃,吃飯的時候更是,咳,碗裡早就空了,我還扒了好幾口,灰大毛捂著嘴偷笑,把我的碗給拿走:「師傅,我再給你盛一碗吧」
  
  「啊,不用了,我吃飽了」
  
  等到上午我第N次在屋裡繞圈兒的時候,采玟師姑也忍不住了
  
  「小桃兒啊,你是不是等不及啦?」
  
  我愣愣的居然忘了反駁,褚前輩她們幾個哈哈笑了起來,我回過神兒臉騰的就燙起來了
  
  張前輩說:「好啦,你們幾個老不厚道了,小桃兒心裡不踏實,你們也別光顧看笑話,小桃啊,你其實不用怕鳳宜和你又不是人間那盲婚啞嫁,連對方長的是圓是扁都不知道,那樣的新娘子是要怕的,你有什麼好怕?要是鳳宜敢待你不好,你只管揍他,他要欺負你,你就來告訴我們,我們給你撐腰呢!」
  
  我一邊不好意思一邊也實在是感動
  
  「說實在地我還有點嫉妒小桃這丫頭呢」張前輩一邊理著嫁衣地袖邊一邊說:「想當年我也給自己備過嫁衣地結果備了那麼多年就是沒嫁成」
  
  「好啦反正你都這把年紀也不可能再嫁人了拿出來給侄媳婦兒穿有什麼好捨不得地」
  
  「是啊誰讓我年輕地時候沒碰上好郎君呢!」
  
  她們幾個嘻嘻哈哈我地心情也慢慢地放鬆下來
  
  外面似乎有人聲喧鬧離院子很近賓客應該不會到這邊兒來才對我讓小蜘蛛出去看看她很快回來:「姐姐是幾位客人鬧著想見新娘子呢大毛哥在勸嗯不過他們好像……」
  
  采玫師姑噌的站起身來:「誰這麼不開眼啊?新娘子想見就見?我去瞅瞅!」
  
  她一擼袖子就走了,幾位前輩笑嘻嘻的也跟去看熱鬧
  
  我估計,她們一去,這熱鬧恐怕會越看越熱鬧了
  
  唉,明天我就要和鳳宜成親了?那什麼,我以後就不是大姑娘,要變小媳婦了?
  
  想一想,真覺得很不真實啊
  
  我捧著一盤兒梅子吃了好幾顆,大毛進來說,師姑她們遇著熟人了,出去一起喝茶談天,讓我自己歇個午覺,別忘了塗那香玉膏敷臉
  
  我心不在焉的點頭,灰大毛說完了飯,還站在那兒沒有走
  
  「還有事?」
  
  「嗯,沒事,就是,恭喜師傅!」
  
  我仔細想了想,招招手說:「大毛,你坐下」
  
  「哦」他老老實實坐下了
  
  「我心裡不踏實」
  
  「嗯?」灰大毛眨眨眼,一手捏捏他的小鬍鬚子:「師傅,其實我心裡也不踏實」
  
  「是麼?」我挺意外:「你不踏實什麼啊?」
  
  要嫁人的又不是他
  
  「嗯,算起來,從以前就是我和師傅兩個人在一塊兒,雖然說不算一路順順當當,可我也沒餓著凍著,沒經過什麼大風大浪有時候我就想,這輩子,我得好好孝敬師傅,不過我那會兒可沒想過,將來會有個什麼樣的師公,我一直覺得咱們像一家人,師傅有時候象師傅,有時候像我姐姐,還有時候像我妹妹……」
  
  大毛說話顛三倒四的,不過,我卻明白他的意思
  
  我又可嘗不是呢?有時候我覺得大毛像我的徒弟,有時候覺得他像個弟弟似的,更多時候,大毛倒是反過來照料我,洞裡這些年不都是他打點的麼?我哪有這份耐心細心管這些事情?
  
  「我本來也挺擔心的,不知道將來日子會怎麼樣,也可能師傅成了親就會扔下我們,和師公兩個人過好日子去了……」
  
  我插話:「不會,你這才是胡思亂想呢」
  
  「所以啊,師傅也別胡思亂想了雖然說明天是大事,師傅要嫁人了,可是嫁了人師傅還是師傅,盤絲洞還是盤絲洞啊,師傅你說是不是?」
  
  「嘿,大毛你這傢伙」我笑了
  
  原來他繞這麼個彎來開解我
  
  「對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師傅你不要嫌棄」灰大毛從袖子裡摸出個小包包放在桌上
  
  「嗯,多謝」
  
  大毛走了之後,屋裡就剩我自己
  
  很安靜……安靜的讓我有點茫然
  
  我打開大毛送的那個小包包,裡面是一個小小的木盒子,盒子裡是一顆黑
  
  珠子
  
  奇怪,這是什麼珠子?
  
  沒光澤,沉甸甸的,摸在手裡有點溫,也沒有氣味
  
  大毛不知道在搞什麼名堂我把盒子放在一邊,珠子順手塞進荷包裡頭
  
  這一天過的出奇的快,采玫師姑她們午後回來了,最後把嫁衣首飾和明天要用的東西都整理一遍,然後命令我早睡,因為第二天要早早起來
  
  我躺是躺下了,可是卻沒有睡意,翻了好幾個身,腦子裡像是塞滿了草,亂糟糟的,理不出頭緒來
  
  鳳宜這會兒幹嘛呢?
  
  明天……嗯,明天我們就要成親了
  
  窗子上忽然被人輕輕彈了兩下,我一驚,誰在外頭?我一點兒沒發覺
  
  「睡了嗎?」
  
  呼——我吁口氣,抱著被子坐起來,低聲說:「你怎麼來了?師姑說咱們不能見面的」
  
  「沒見著啊,」他的聲音裡帶著隱隱笑意:「隔著窗,天又黑,規矩沒說我們不能說話啊」
  
  這個人還真會鑽空子按禮是不能見面,那意思,既然兩個人不湊到一起去,話當然也就說不成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心跳的很快,低聲說:「讓師姑看見一定會發脾氣的,你快走吧」
  
  「不要緊,她們在前頭,這兒沒別人我就是想和你說說話」
  
  「哦,你想說什麼?」
  
  我靠著床頭,緊緊抱著被子,好像怕他會突然推開窗子闖進屋來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念頭,但是……
  
  心跳的真的很快,臉也熱熱的
  
  「這幾天累不累?」
  
  「累死了!」我低聲抱怨:「真不公平,憑什麼你就不用受這樣的折騰?」
  
  「嗯,辛苦你了」
  
  他的聲音很柔,柔的讓我覺得胸口有個地方莫名的一軟
  
  「想不想我?」
  
  「呸,誰想你啊」
  
  他又低聲笑,笑的我有點心虛
  
  「三八」
  
  「嗯?」
  
  「你把窗子開開」
  
  「我不!」我馬上拒絕
  
  「我就是想看看你,沒別的意思」
  
  「不行不行」我一邊嚴辭反對一邊搖頭,不過我搖頭他也看不到:「反正明天就看到了,這會兒黑糊糊的你也看不見什麼,咱們就這麼說會話吧」
  
  我還擔心他會再要求,不過他卻說:「好吧,那咱們說會兒話」
  
  「你今天都幹什麼了?」
  
  「嗯?今天麼?陪師伯師叔一起喝了幾杯……」
  
  「你喝酒啦?」
  
  「只幾杯」
  
  唔,不只幾杯吧?怪不得他的口氣和態度不大象平時
  
  他好像是靠在窗子上,我聽到窗扇喀的響了一聲,差點跳起身來
  
  我看著窗子,外面也是昏暗一片,看不到他的身形
  
  不過我可以想像出來他現在一定是一副慵懶模樣,斜倚在那裡,眉眼可能都比平時顯的柔和,唇角可能會有一抹笑
  
  我慢慢下地,走到窗子前,手輕悄的按在窗扇上
  
  心裡有點期待,又有點怯弱
  
  我輕聲喊:「鳳宜」
  
  聲音比剛才還要輕的多
  
  「唔?」他有些含糊的應聲:「想說什麼?」
  
  「你將來,會不會有一天扔下我不管不問?」
  
  他呵呵低笑:「怎麼,怕我變心?」
  
  我的額頭慢慢靠過去,抵在窗子上
  
  他就在那一邊,我們離的很近,就隔著一層窗紙
  
  「想要我不變心,那你就要好好的巴結我,討好我啊」
  
  「呸,你這個厚臉皮!」
  
  隔了一小會兒,他說:「三八,我不會負你的」
  
  我心裡像是浸了蜜酒,嘴裡卻說:「好聽話誰不會說」
  
  「嗯,那就我不說」
  
  「你,」我真讓他氣的哭笑不得
  
  「你把窗子開一點」
  
  「不開!」
  
  「乖,開一條縫就行,我不看你,你也閉起眼不要看我」
  
  「你到底要幹什麼啊?」
  
  「聽話,開開」
  
  我覺得他像大灰狼,在騙小白兔開開門
  
  但是好像手不聽使喚,被他的溫柔蠱惑了一樣,把窗子輕輕的掀開一點
  
  鳳宜的手從窗縫中伸過來,輕輕握住我的手
  
  我顫了一下,手向回抽了一點,沒抽出來
  
  他的手掌比平時熱,掌心就像是有火一樣
  
  我站在那裡,聽著他在外面綿長平穩的呼吸聲
  
  他的溫度,似乎可以把我的手暖化一樣
  
  心裡奇異的,漸漸的平靜下來
  
  他低聲說了句話
  
  他的聲音很低,很柔和
  
  吐字卻很清楚
  
  他說:
  
  執子之手



第一七二章 成親
  
  執子之手。
  
  與子偕老。
  
  我夢裡,又看見那滿天的桃花。
  
  我們就這麼拉著手,隔著窗子,一直站到半夜。
  
  得,本來采玫師姑早就說了八百遍要早睡早起養好精神的,這下可好,我感覺還沒剛剛躺下,做了一個桃花夢……
  
  然後就是一陣喧鬧聲把我吵醒。
  
  我打著哈欠,困的不得,采玫師姑和其他前輩,還有小蜘蛛們一起湧進房裡來把我弄醒,離天亮還早著呢,我痛苦的呻吟,臉上忽然一陣冰麻刺痛,不知道誰拿雪水浸了帕子直接就沒頭沒腦的給我亂擦了一通,睡意一下子全不見了。
  
  采玫師姑叉著腰,指揮著屋裡的人團團轉,她們捧著各種各樣的東西奔來走去,轉的我頭暈眼花。
  
  就算到很久以後再想起那天來,我還是只記得那一片人仰馬翻的混亂。
  
  梳頭,化妝,更衣,采玫師姑激動的不停的擦眼淚,知道的明白她是娶侄媳婦,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嫁女兒。
  
  我一邊感動,一邊痛苦。
  
  為什麼這些前輩們明明有法術。卻還要艱難地用梳子頭油髮釵替我弄頭型呢?而且居然還拿出棉線來給我絞臉!!!就不能用個法術來。快捷方便利索地把這事辦好嗎?
  
  不過這個念頭只能放在心裡。采玫師姑好像前幾天說過。這些吉禮事情不能馬虎取巧。不然會不吉利啊等等之類地一大通話。要是不想被她再教訓。我想懶省事的提議只能在心裡想想而已。
  
  頭上地首飾很沉。身上地吉服也很沉。臉上糊著一層粉。唇上塗了很香地卻讓我很不適應地口脂。但是最痛苦地事。是那雙大紅地鞋子。那鞋子是高底地!乖乖。我當然見過別人穿高底地鞋子。大部分都是木地。還有鐵底地。可我從來沒穿過這種鞋。鞋底很硬並不舒服。院子裡有很多人。聽聲音都是女客。還有小孩子。吵吵擾擾地。非常熱鬧。
  
  我有種錯覺。
  
  好像我不是一隻妖精。只是一個普通地小姑娘。現在要出嫁了。親朋好友都來慶賀……
  
  最後采玫師姑過來,她眼睛紅紅地,臉上也紅紅地,臉紅是剛才被張前輩偷空抹了一大捧胭脂。
  
  我覺得我好像忘了什麼事……嗯,但是這會兒我實在想不起來。
  
  她把一塊紅蓋頭蒙在我頭上。
  
  然後我的眼前變成了一片喜慶的,無邊的艷紅。
  
  采玫師姑和張前輩送我出門。
  
  我忽然覺得住了很久的盤絲洞變的陌生了,地下灑滿彩色的紙花,谷子,豆子,穿平底鞋肯定會覺得硌腳,穿高底木鞋則擔心會站不穩,底下都是細碎圓滑的谷子豆子,我每一步都得當心。不過兩旁有人扶著,所以踩滑了也不用當心摔倒。遠處近處都是沸騰的人聲,大家在說著,笑著,議論著,時不時可以聽到一聲叫嚷:「新娘子露露臉兒啊,讓咱們瞧瞧!」
  
  采玫師姑就會笑罵回去,但是並不著惱,一片喜氣洋洋的。
  
  我耳朵裡先是被這些聲音灌滿,然後鎖吶聲,鑼鼓聲,敲的熱火朝天,爆竹也放了起來,劈里啪啦,震的耳朵嗡嗡的,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
  
  不,還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怦怦,怦怦。
  
  我小心翼翼的看著腳下,惟恐跌倒。喜堂就佈置在前廳,平時也就三五步的事,今天卻覺得走了好玩,才踏上了前廳的台階。
  
  台階上鋪著厚密柔軟的紅毯,上頭還繡著大朵的並蒂蓮花。
  
  我剛要邁步上台階,忽然不知道什麼東西嘩啦啦從頭而降,砸在身上啪啪響,掉在地下還亂彈亂蹦。
  
  呃,金橘?
  
  挺漂亮的,一個一個滾落在紅地毯上,金紅相映,好看的很。
  
  可是這東西砸人夠疼的。
  
  這些婚俗我真是一點兒也不懂,完全不知道這個扔金橘又有什麼說法,反正應該是又一項吉祥的象徵。
  
  然後到了堂前,采玫師姑笑著將我朝前輕輕一推,我差點沒站穩,不過另一雙手臂很快扶住我。
  
  這雙手我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廢話,昨晚剛握了那麼久,手感太熟悉了,認不出來才怪呢。
  
  剛才一直在喧嘩聲裡浮動的心,一下子就靜下來了。好像海上流浪已久的船,進了港了。
  
  鞭炮聲總算停了,不過鼓樂聲卻沒停。
  
  一拜二拜連三拜。我們拜了天地,拜了長輩,然後夫妻對拜。
  
  旁邊有人快嘴說了句:「鳳王這輩子除了天地君親師,這恐怕是頭一遭膝蓋點地吧?」
  
  此言一出,滿堂哄笑起來,又有一個說:「嘿,跪跪老婆有什麼打緊,再說新娘子不是也跪了他嘛,扯平!」
  
  這些人!嘿,真是……
  
  其實我覺得蒙著蓋頭也挺好的,我的嘴從開始拜天地就一直咧著,合不攏。
  
  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笑啥,反正……臉都笑酸了,還在笑。
  
  要是鳳宜看到
  
  一定囧死了
  
  可惜不知道他現在的表情。
  
  然後還有敬酒,不過是鳳宜敬,我手裡也被塞了杯酒。
  
  一敬天地,佳偶天成,天長地久。
  
  酒潑掉了。
  
  二敬長輩,鳳宜的那杯應該是敬給了他師伯,我這杯則是遞給了采玟師姑。
  
  第三杯是交杯酒。這倒是不一樣,我以前看,交杯酒是洞房裡挑了蓋頭才喝,但是這裡卻是在廳上就喝的。旁邊的人把酒杯遞給我,酒杯上綁著紅綢帶,綢帶另一頭當然是拴在鳳宜那個杯子上。
  
  我接過杯子,看著裡面顏色薑黃,一股甜香的酒液,一時倒沒判斷出來這是什麼酒。
  
  不過不用我想,旁邊又有人起哄:「哈哈哈,松子酒,送子酒!這酒不能白喝!新娘子得加把勁兒,明年這會兒就添個大胖小子才是啊!」
  
  「正是正是,三年抱倆!不過我說,這事兒新娘子一個也辦不來,還得鳳王也多多盡力相幫啊。」
  
  咳……
  
  我差點讓酒嗆著。
  
  這酒……咳,這陣仗上輩子也不是沒見過,反正這酒也是取個吉利,別人打趣就打趣吧,反正不是惡意。
  
  我把杯裡剩下的酒也一飲而盡,後頭居然又有人說:「看看!新娘子多豪爽,這就等不及啦!」
  
  我定定神,把酒杯放回托盤裡。
  
  然後鳳宜也把杯子放了回去。
  
  禮成,又是鼓樂齊奏,鞭炮炸響。廳裡的賓客紛紛鼓噪叫好。
  
  「來來來!快掀蓋頭,讓咱們看看新娘子的容貌啊!」
  
  呃,我沒參加過這時代的婚禮,這蓋頭也是在喜堂就揭麼。
  
  不過,我的視野裡,出現一隻手。
  
  鳳宜的手,挺好看的,手指白皙修長,指甲圓潤整齊。
  
  現在的關鍵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手握住了蓋頭的邊緣,然後,緩緩的掀起。
  
  眼睛看久了那片喜慶的紅色,紅色一被撩開,視野中出現了別的顏色時,反而讓我覺得有些暈眩。
  
  鳳宜的身形出現在我的眼裡。
  
  他穿著一件紅色的袍子,很久沒看到他穿這個顏色了。寬袍大袖,更顯的他身姿挺拔,態擬若仙。
  
  然後,看到他的臉。
  
  他的臉龐帶著一層融融的光暈……其實我知道,這是因為眼睛看了半天紅色,然後再看到不同的顏色才會如此。
  
  但是……鳳宜真是……很美。
  
  龍章鳳姿,天質自然。
  
  這句話突然就從我腦子裡冒出來,忘記是在哪裡看到的,但是覺得形容此時我眼中的鳳宜,份外妥帖。
  
  鳳宜握著我的手,微微一笑。
  
  突然旁邊有人冒出一句:「嗯,新娘子是宜男相,將來一定子嗣綿長!」
  
  噗——我差點吐血。
  
  「嘿嘿,我看也是……」
  
  得,我就當自己是聾子好了。
  
  周圍的人紛紛打趣,鳳宜倒是一反他平時的脾氣,全盤欣然笑納了。雖然他沒像我剛才似的傻笑不停,可是也能看得出,這做新郎果然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
  
  我緊緊抿著嘴,不讓自己再喜笑顏開,以免給別人留下「這個新娘子樂傻了」或是「這個新娘子很花癡」又或是「這新娘子很……」
  
  大廳裡這就開了席了,人頭湧湧,一眼望去也不知道今天來了多少賀客,鳳宜說了幾句道謝之辭,無非是多謝今天各位賓朋前來道賀,招待十分簡慢不周,請大家多多包涵之類。
  
  然後我們朝滿廳賓客敬杯酒,就退出後堂了。
  
  新房就佈置在這邊,掛紅結綵,紅燭高照。一些賓客嘻嘻哈哈的跟著過來,結果被采玫師姑幾個攔阻喝斥都趕出屋去,鳳宜把門一掩,長長的鬆了口氣。
  
  我忍不住說:「看你挺輕鬆的,原來也要頂不住了啊。」
  
  鳳宜轉過頭來,臉上帶著一抹笑……
  
  呃,那抹笑怎麼看起來有點不懷好意呢?
  
  「好,來來,讓你看看是不是頂不住了。」
  
  我嚇的朝後一跳:「喂,你想幹嘛?」
  
  鳳宜不緊不慢,先把頭頂的飛翼繞雲冠解下來,說:「你猜呢?」
  
  「呃,你……」怎麼看起來像個流氓似的。
  
  他的手伸過來,我本能的一縮頭,又繞過了桌子。
  
  「滿頭都是釵子你不累嗎?等下再出去見客要換吉服的,你可以先脫了這件鬆快鬆快。」
  
  對哦。
  
  采玫師姑說過,今天要換好幾身吉服。
  
  不過這件是最重的,剩下的都要輕省不少。
  
  我的手放在領口的扣絆上,正要解開,忽然臉一熱,抬頭對他說:「你轉過頭去,不准看!」

作者: doggy0955    時間: 2012-7-7 09:18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7 10:29 AM 編輯

第一七三章 成親二
  
  鳳宜背對著我,倒是順口說了句:「那雙鞋我看你穿著也是很不慣的,另換一雙吧。」
  
  「我也想換啊,可是……」采玫師姑她們只給我準備了替換的吉服,卻沒有給我準備其他鞋子。
  
  鳳宜說:「那你先換衣服吧。」
  
  我動作極快把自己拾掇好,小聲說:「好了。」
  
  頭上的那些沉重的髮釵和珠飾被我取了下來,兩鬢的頭髮微微有點鬆,我拿子理了兩下。
  
  鳳宜把我換下的那雙高底鞋拿起來,手指輕彈,那又硬又高的木底就這麼眨眼間讓他給彈沒了。
  
  呃,好厲害的彈指神通……
  
  「那個,你也得換吧?」我和他的衣服應該是配套的,剛才那套都是大紅金繡的,現在我換了一套櫻桃色的,而且櫃子裡就在我的吉服旁邊也疊放著一套同色的男款的禮服。
  
  「嗯。」
  
  他伸手解開腰間繫帶,我愣了一下,他抬頭看我一眼,表情似笑非笑,我硬生生把臉扭到一邊去。
  
  「沒關係,我們已經成了親了,你可以隨便看,我不介意。」
  
  「誰……誰稀罕看你似地。」
  
  其實我是挺想。咳。瞅這麼兩眼地。怎麼說呢。買樣東西回家還得好好檢查試用一下。看有沒有瑕疵。功能齊全不齊全呢。
  
  「好了。」
  
  「這麼快……呃。」我差點咬著舌頭。轉過頭去看他。
  
  這種嬌艷地顏色。穿上鳳宜地身上一點也不顯地俗氣輕浮。人英俊。就是披麻袋也好看。
  
  前面喧鬧。但是門窗都關著。聽起來。那些聲音都很遙遠。
  
  我心裡靜了靜,忽然想起來我忘了什麼事。剛才外面吵的太凶,我一直惦記,可是卻又想不起來自己忘了什麼。
  
  前幾天我就想著他們怎麼還沒有到,總覺得也許是有事耽擱,無論如何今天是會來的。
  
  但是剛才在外面也沒有看到他們啊。
  
  「子恆和三六,都沒有來嗎?」
  
  「子恆來了,不過他在外面幫忙張羅,剛才沒到喜堂去,等下你應該能見著他。三六卻是沒有來。」
  
  「啊?」我疑惑:「難道貼子沒有送到麼?」
  
  「或許。」鳳宜的話說的模稜兩可。
  
  不對,鳳宜那個帖子天南地北的親朋友舊都請了來,三六不會沒收到。
  
  那……也許是她不想來?
  
  還是有什麼急事不能來?
  
  「還要去敬酒嗎?」
  
  「我一個人去就行,師姑她們等下必定來陪你的,恐怕還有來鬧……」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房門被拍的砰砰響,鳳宜打開門,有好幾個孩子湊頭湊腦的往屋裡看,七嘴八舌的說著賀喜的話,其中一個蹬蹬跑到我跟前來,大聲說:「恭喜恭喜,恭喜新人百年好合,快快,給我們糖果糕餅吃!」
  
  我覺得這孩子有點面熟,仔細一想,得,這孩子不是在梅山見過的麼?叫小什麼來著?我記得他好像是個人參精。
  
  鳳宜說:「小蒼,你能吃那些甜膩膩的東西嗎?小心吃完了肚子疼。」
  
  哦對,他叫小蒼。
  
  真的很可愛了,紅兜兜,頭上紮著小辮,小胖胳膊小胖腿兒,不笑的時候眼睛又大又亮,一笑起來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不過幸好我有準備,荷包裡塞了些糖果之類的。我塞這些本來是預備要是今天忙暈了頭吃不上東西好給自己墊肚子用的,這會兒倒派上用場了。
  
  小蒼接過我給的糖,笑嘻嘻的說:「多謝新娘子。」
  
  我也跟著嘿嘿笑兩聲,這種場面沒經歷過,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反正笑笑最安全,省的說錯話被人笑話。
  
  又一個孩子擠過來討糖吃,我打開抽屜拿糖果給他們。他們拿了糖還不肯走,被鳳宜一個一個揪著耳朵趕。其中一個脆脆的招呼:「敖前輩。」
  
  敖?我起抬頭,一個人緩步走進來,他穿著一件色袍子,看起來暖暖的,頭上束著青白浮雲紋的玉環。
  
  「子恆!」我興奮的朝他招手:「我還以為你沒有來呢!」
  
  「那怎麼會。」他走到近前,微笑說:「我怎麼會不來?天塌了也是要來的。」
  
  「剛才在喜堂沒有看到你,所以我以為……」
  
  「今天賓客極多,所以恐怕會有什麼小亂子,又或是賓客之間有什麼舊恩怨,所以我在外面布了兩重陣,打發走幾位不速之客,眼下是沒什麼事了,所以進來找杯熱酒喝。」子恆誇張的搓了搓手:「外頭又下起雪來了,北風可真冷。」
  
  「還有人來婚禮搗亂?」我轉頭看看鳳宜——那肯定是衝他來的。
  
  「也不是什麼大麻煩。」
  
  子恆看起來……比上次見面時瘦了一些,雖然穿著一件顏色柔和鮮亮的衣裳,整個人卻越發顯的沉靜。
  
  我倒從壺裡倒熱茶給他,子恆接過杯子,卻沒有喝,他的目光顯的溫和而專注,輕聲說:「恭喜你。」
  
  「謝謝。」
  
  他微微一笑,正想說什麼,可是門卻砰一聲又被大力推開,以采玫師姑為首,一眾賓客一起湧進屋來,笑鬧聲快把屋頂都掀翻了。子恆被推擠到一旁去。
  
  「新人躲在這裡不出去,說什麼悄悄話呢?來來來,說給我們大家都聽聽,沾沾喜氣啊!」
  
  「人家新人說的私房話,就能白便宜了你嗎?是吧新郎倌?喲,衣裳都換過啦……」
  
  「新娘子好福氣啊,嫁了一個才貌雙才的相公。來來,和咱們說說,你怎麼認識的鳳王啊?又是什麼時候互生情愫的啊?咱們千里迢迢的來了,總不能揣著個疑惑再回去是不?怎麼著今天也得弄個明明白白的,這酒才能喝的舒心啊!」
  
  鳳宜也被人半推半扯的按到我旁邊坐下,屋裡屋外都是人,有人端了酒過來,起哄讓我和鳳宜互相喂對方喝酒。還有的則說要新郎做兩首詩來,滿屋的人鬧哄哄的,這時候真是笑也不是,惱也不是。甭管是過去還是未來,這新人總得過這麼一關。我再抬頭時已經看不見子恆的身影了。
  
  采玫師姑指揮著小蜘蛛們端著一盤盤的花生,紅棗桂圓和栗子,兜頭兜臉的朝我們撒下來,嘴裡說著吉利話。這些東西個頭兒大,砸身上份量十足。後來再撒的稻、黍、麥那些就細碎多了,我低下頭瞇起眼,怕麥會進眼裡。還有元寶糕,金錢餅,長壽麵那些東西端過來,我和鳳宜也只能乖乖的吃下去。長壽麵不能咬斷,只能吸吸溜溜的一長根全吸進去,我吸的嘴唇發酸,結果等我和鳳宜很狼狽的把麵條往裡吸啊吸,吸的差不多了——呃……
  
  我們也變成面對面的姿勢了。
  
  乖乖,原來這麼大碗,裡面的麵條只有這一根啊!
  
  我和鳳宜含著麵條,你瞅我我瞅你,我的臉現在肯定紅的象猴**一樣。屋裡的人拚命叫好起哄,喊著「快啊快啊」「麵條可不許斷啊」這些話,尤其是采玫師姑喊的最起勁!
  
  鳳宜忽然抬起袖來,他的袍子袖子寬,將我們兩個的臉龐都遮住了。趁這功夫他把剩下的麵條都吸了進去,嘴唇不可避免的蹭到了我的唇,我一緊張,那根麵條就咬斷了,一下子全滑進了喉嚨。
  
  「啊!好狡猾!」
  
  「不算不算,再來一回!」
  
  鳳宜放下袖子,笑的很無辜很從容。



第一七四章 洞房花燭
  
  整整折騰了一天,我就在奇怪我怎麼還沒散架。
  
  後來我也看明白了,那些人層出不窮的,刁鑽古怪地整人要求,基本都是衝著鳳宜去的。
  
  大概他平時樣子太高傲,積怨頗多,大傢伙兒攢足了勁兒趁今天整他,理由再簡單不過了,新郎倌今天就得任人灌任人整,就算對方要求非常過分也不能翻臉打人。不過,他們就算想整,也得能整到啊。比如有個起哄讓我一條腿踩板凳讓鳳宜從我裙子下面鑽過去的……咳,那人還沒剛吆喝出聲,被鳳宜一個眼色過去,立刻噤聲不語。還有讓他表演一下得意劍法的,這個倒沒有被鳳宜瞪,周圍的人先反對,說是這大喜的日子不宜動刀劍。
  
  總之,亂糟糟的,讓人暈頭轉向的一天啊……
  
  我感覺這一天,特別的漫長。
  
  夜色漸濃,今天特地打開了洞頂的琉璃窗,白晝已經過去,雪安靜的飄落,前堂後院到處張燈結綵,將洞裡照的有如白晝。大部分賓客已經告辭,還有一些是和鳳宜關係親近的留下來,比如師伯,師姑他們,還有子恆,還有那個胖乎乎的討糖吃的小蒼……
  
  中午宴會沒吃成,不過也沒餓著我,亂七八糟的花生紅棗麵條的塞了一肚子,晚上倒是不用拘束,都是自己人,我一天換了六身兒吉服,現在穿的是一件最簡單的水紅色的裙子,質料柔軟,特別舒服。
  
  擺了兩桌酒,男女分開,鳳宜子恆還有師伯他們在外面那屋,我和師姑還有張前輩在屋裡,小蒼和另外兩個小孩子跑來跑去,灰大毛滿面紅光的裡外張羅,他穿著件棗紅的褂子,腰裡繫著紅綢帶,乍一看比新郎倌還顯的喜氣盈人。
  
  「咦?怎麼不吃啊,」師姑給我的夾了一塊筍。
  
  「啊,我不太餓。」我就覺得很累,真想敢緊把頭髮拆了,踢掉鞋子,先泡個熱水澡再往床上一倒,好好睡上一覺。
  
  結婚真是件累人的事情,按鳳宜的說法,這已經是一切從簡了。這已經要把人折騰的脫層皮了,要是不從簡,那得是什麼陣仗?
  
  「嘿。新娘子是不是等不及啦……」張前輩打趣了一句。
  
  褚前輩白她一眼:「你大小是個長輩。說話這麼瘋瘋顛顛地一點不莊重。」
  
  「嘿。新婚三日無大小嘛!再說。我說地是大實話。新郎倌這麼俊。新娘子心急也是理所當然地啊。」
  
  我一下午都讓這些話撩來逗去地。現在都麻木了。我沒胃口純粹是下午肚子就被填地差不多了。
  
  鳳宜在外頭應該也被打趣了。反正我聽見師伯呵呵笑。子恆也輕聲笑。還有。屋外面。也有笑聲。院子外面。一樣有笑聲。
  
  我沒吃什麼東西。卻被師姑灌了好幾杯酒。這酒還是三六送我地呢。可是她今天卻沒有來。
  
  「好啦好啦,把新娘子灌的酪酊大醉,新郎肯定要不高興,那個小心眼兒,可是會記仇的。」師姑她們這樣說笑,我就衝她們呵呵笑。
  
  好像四周的一切都變的朦朧起來,師姑她們一邊說著打趣的話一邊離開,到處都是鮮亮而熱烈的紅色,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被送回新房的,小蜘蛛們準備了一大桶熱水,我把自己整個泡在裡頭,我覺得我像是一塊飴糖,在溫熱的水裡,化成一癱糖稀,連一根小手指都懶得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鳳宜好像回來了,我院門關閉的聲音,屋裡的燈花撲的一聲爆開,我抬起頭,鳳宜正站在屏風邊上,燈光映的他半邊臉
  
  珍珠一樣,柔和而動人,有著一層圓融的光芒。
  
  四周忽然變的很安靜。
  
  又好像,心裡喧囂不休。
  
  我覺得時間在這一刻像是靜止了,我的眼中只有他,他的眼中也只有我。
  
  可是同時又覺得,這一瞬間,已經流淌過了千萬年。
  
  鳳宜把我從桶裡撈出來,用柔軟的乾布把我裹起來,抱回床上,然後,耐心的替我擦頭髮。
  
  其實用法術可以讓頭髮一下子就變乾。
  
  但是他沒這麼做,我也覺得……這樣慢慢擦乾,也不壞。
  
  有水珠從我的頭髮上滴下,落在他的手背上,一點柔和的光亮的水跡。
  
  吉服上和帳子上的並蒂蓮花,開的那樣絢麗。
  
  透過帳子上的那些花紋朝外看的時候,身周的一切,都被這喜慶的花朵包圍著。
  
  吉服散漫的堆疊在床前地上,裡衣鋪散在上面,那是雪白的細棉布,看起來,像是紅妝上面落了一層薄雪。
  
  鳳宜的呼吸吹在我的耳畔,帶著一點酒香,很燙。
  
  「鳳宜?」
  
  「唔?」
  
  「鳳宜……」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很輕,很軟,也許離的稍遠一些就聽不清我在說什麼。
  
  其實,我並沒有什麼想說的話。
  
  我只是……想確認,我現在並不是在夢中。
  
  床……沒清理乾淨。
  
  似乎有什麼東西硌著我,不知道是棗子還是花生……
  
  我想,該把它給拿開。
  
  但是,好像已經顧不上它了。
  
  再然後,我就感覺不著它了。
  
  鳳宜的頭髮散開來……我覺得自己從來沒看到他散開頭髮的樣子。他的儀表一直很完美,很精緻。
  
  他的頭髮象絲緞一樣,髮梢拂過肌膚上,我戰慄起來,皮膚上起了一粒一粒的小疙瘩。
  
  癢,那種癢似乎一直透到骨子裡頭。
  
  床頭的流蘇穗子微微搖動著,我覺得此時靡麗如一個夢境,但是……又無比的真實。
  
  鳳宜低聲說了句什麼,我聽到了,可是,卻沒有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他說……什麼?
  
  大概是看出我的迷惑,他又重複了一次。
  
  他只是在喊我的名字。
  
  我茫然的看著他,他又喊了一次。
  
  我含糊的答應。
  
  鮮明的痛楚像是突然間亮起的閃電的光亮,我想退縮,可是卻沒辦法動彈。
  
  身周的一切都安然依舊。
  
  但是,一切都在此刻改變了。
  
  我的視野一片模糊,淚水湧出來。但是他的臉龐和身形,卻異常的清晰,清晰的,像是刻在我的眼裡,牢牢銘記。
  
  「很疼嗎?」他停下動作,低聲問。
  
  「不……不很疼……」
  
  流下的淚,並不是因為疼痛。
  
  他把那些淚水一點點的吮去。
  
  我們十指相扣。
  
  我在他的眼睛裡看到很多東西。
  
  初遇時滿天的桃花,鳳凰坡的樹,魔宮,還有那一晚天河畔的星光。
  
  外面應該還在下雪。
  
  氣息交濡,溫熱……慢慢變的很燙。
  
  這個冬天,真的一點也不冷。


作者: doggy0955    時間: 2012-7-7 09:22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7 10:29 AM 編輯

第一七五章 同床共枕
  
  醒過來的時候我迷茫了好一陣,躺在那裡,除了眼珠四處亂動,身體倒是一動都沒動。
  
  這不是我睡慣的屋子,嗯,不是我枕慣的枕頭……也不是我蓋慣的被子。
  
  這些不是重點。
  
  重點是,我的腰上橫著一條,不是我自己的胳膊。
  
  ……好吧我已經想起來了。
  
  我結婚了。
  
  還是很沒有真實感啊!
  
  我微微轉過頭,打量著和我枕在一個枕頭上的鳳宜。
  
  洞房花燭成了過去時,同床共枕麼,則是現在進行時。
  
  不是我們睡的特別近,近的枕到一個枕頭上,而是這張喜床的上枕頭——很長,是個雙人枕。
  
  好在不是瓷枕玉枕。我最不喜歡那東西。從很久以前。但凡熟悉我一點地都知道我不能枕那種會把頭皮硌皮地硬枕頭。
  
  這個長長地枕頭上繡著鴛鴦戲水。蓮花並蒂。鳳宜地頭散在枕頭上。一縷一縷。一絲一絲……
  
  嗯。因為頭特別黑。所以顯地他地肌膚白皙無瑕……好吧。吹彈得破這個詞兒用來形容男性不大妥。可是我現在只想起這個詞來。
  
  他地睫毛很濃。也很長。果然像扇子一樣。眉毛挺秀。鼻樑俊逸。嘴唇很……咳。很性-感。形狀優美。色澤動人。嗯。我不邪惡。我很正經。
  
  我嚥了一口口水。
  
  他還沒醒。
  
  大概昨天喝的實在不少,而且,也著實很,那個,很勞累。
  
  在我覺以前,我已經湊過去了,然後,在距離他的嘴唇還有大概,一公分距離的時候,停下來。
  
  那個,我不應該有心理負擔,我們是夫妻嘛,我要親他,那是既合情又合理,既合理又合法……
  
  但是這一公分,比一千米還要難以逾越。
  
  我不是色女!真的!我這個人再正派也沒有了。
  
  那什麼……
  
  反正他睡著的,也不知道。
  
  忽然他嘴唇動了,眼睛沒睜,懶洋洋的說:「你到底要不要親?」
  
  離的太久,他說話時嘴唇和我的,好像輕輕的蹭了一下,還是兩下?
  
  「你裝睡!」我猛的朝後退了一尺多遠。
  
  「不,是剛醒。」鳳宜一手撐起頭,眼睛似睜似閉,笑容慵懶:「不要緊,你可以當我沒醒,想做什麼就做吧。」
  
  我拉起被子裹著自己,連連搖頭:「不用了。」
  
  「別客氣啊。」
  
  「真的不用了。」
  
  我覺得我們這對話真詭異。
  
  可是,我也不知道別人洞房花燭之後,早起來會說什麼,沒有範本可供參考。
  
  也許別人會說,早上好,你醒了,是的我醒了……
  
  「那個,起床吧,天亮了。」
  
  天亮很久了吧?
  
  我有點不太好意思,鳳宜卻大大方方的掀被下床,拿過一旁的長衫先披上,然後很從容自在的問我:「你要穿哪件?」
  
  我看著衣櫥裡疊放好的衣服,指著一套胭脂色的:「這件吧。」
  
  他把衣服遞給我,我抱著衣服,防賊似的看著他。他一笑,走到屏風外頭去,我急急忙忙套上衣服,把頭胡亂撥到一邊,可是床前沒我的鞋子……
  
  呃,我昨天把鞋扔在浴桶旁邊了。
  
  我兩指微屈,那雙鞋嗖的飛來,平平落到我面前。
  
  穿上之後才現這件衣服看起來顏色沉著,可是上面的刺繡卻是極富麗精緻,袍子上繡著的我也不知道這是鳳是凰是朱雀還是鸞鳥,總之,那上面的五色金線光彩奪目,穿在身上之後,稍微動一下,那鳥好像活過來了一樣,伸頸,張翅,擺尾……濃墨重彩,華麗非凡,比我昨天穿著去拜堂的那件吉服一點也不遜色。
  
  唔,要打比方的話,嗯,就和鳳宜以前穿的那些日常衣服差不多。那會兒的他真是光芒四射艷光照人啊……不過他俊嘛,穿這樣的好看。我麼,衣服比人漂亮多了。
  
  對著鏡子照照,衣裳如此華麗,人卻蓬頭垢面的。
  
  小蜘蛛們魚貫進來,在鏡子兩邊站定,我擼起袖子洗臉擦牙,灰大毛跟著進來,手裡的木盤上托著一碗湯。
  
  「師傅,這是師公囑咐我熬的。」
  
  我端起碗來聞了聞氣味,呃……好吧,用途我心裡也明白,就不用多問了。
  
  藥很燙,倒是不苦,有點酸酸的,回味泛甘。喝下這湯藥我額頭上出了一層汗,替我梳妝的小蜘蛛夾起粉撲替我把額上和鼻尖的汗珠擦掉。
  
  肚子餓了……咳,可能是因為昨天晚上做運動消耗的快。不過吃飯前,得先去給長輩敬茶……唔,鳳宜的長輩就是師伯和師姑他們,這個我倒不怵,就是有點不太好意思。
  
  鳳宜笑微微的靠在妝台旁看我梳妝打扮,他穿著一件玄墨色的袍服,腰間繫著深紅錦帶,看起來容光煥。人好看穿什麼都好看,而且恰逢喜事精神爽……
  
  我們到了前廳,師伯師叔師姑他們已經排好座次,正小聲說笑,我們一進門,師姑先笑了:「哎喲,起的可夠早的。」
  
  我頭一低,就當自己啥也沒聽見。
  
  灰大毛和一個女子站並排,捧著茶盞什麼的,我仔細看了一下,是鳳宜族中的,我應該見過,但是印象不深。
  
  還有上次去師姑他們那裡見到的鶴僮子他們,昨天太忙亂,都不知道誰來誰沒來。我們前腳進來,子恆後腳也來了,他看起來真是清減不少,衣裳穿在身上都有一種……飄蕩不實的感覺。
  
  我沒瞅見朱英雄他們兄弟仨人,小聲問灰大毛,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昨天使勁灌酒,現在還沒醒酒呢。」
  
  得,我猜也是。
  
  擺好了錦墊,我們挨個向長輩端茶行禮。當然這茶他們也不能白喝,喝了茶要回禮的。我雖然不知道那紅包裡的內容,但是料想肯定薄不了,於是這行禮的格外帶勁兒。到了采玫師姑跟前的時候,她有意促狹捉弄我,接過茶去慢慢的吹茶葉片,又用茶蓋撥,瞅著我笑,就是不喝。
  
  我眼巴巴的盯著她,鳳宜也低聲說:「師姑,你是聰明人,肯定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
  
  采玫師姑瞥他一眼:「哎喲喲,這就護起媳婦來了。好,我也不難為她。」她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後遞過一個小小的盒子,上頭紮著紅花,灰大毛替我接過去。
  
  我鬆了口氣,正要站起來,結果好巧不巧的,偏偏這時候打了個呵欠。一下被采玟師姑抓住了把柄!
  
  「哎喲,我說小桃今天怎麼無精打采的……」采玫師姑看了鳳宜一眼:「一定是昨晚勞累著了。嘖嘖,我瞧瞧,眼底下都青了。」
  
  她扳著我的臉左看右看,好像能看出朵花兒來似的。我覺得我的臉皮熱的可以煎熟雞蛋了,鳳宜臉上也有點微微的紅。
  
  噢噢,不是我看錯,這個從來都鎮定自若的傢伙也臉紅了?
  
  幸好師伯了句話:「好了,快起來吧,昨天成親,勞累也難免,一起用早飯吧。」
  
  我如蒙大赦的站起來,師伯你真是大好人!
  
  我覺得師伯有點不芶言笑,沒有師叔和師姑這麼隨和。不過關鍵時候還是師伯穩重,靠得住!
  
  早餐異常豐盛,我剛才沒覺得餓,現在飯擺上來才覺得餓的不行了,肚子咕咕叫。鳳宜吃的沒多少,其他人也是,我左右開弓,自己報銷了半桌子的東西。才覺得不好意思想停下來,師姑還勸我:「再吃點,這些天你也真是受罪。」
  
  我受的罪一大半還不是拜你老人家所賜的……



第一七六章 婚生生活開始
  
  剛吃完早飯,盤絲洞的大大小小妖精們在灰大毛的帶領下鳳宜行禮。朱英雄他們三個也被灰大毛給硬拉了來,睡意惺忪,而且三個人各有特色,小三腫了左眼,小四青了右眼。朱英雄眼睛倒沒事,可是腦門上一個大腫包。不用問我也知道這是誰的手筆。
  
  我有種恍惚的感覺,聽著他們參差不齊的祝禱詞,還有行下禮去時,齊刷刷的一片腦袋和後背,小蜘蛛小老鼠們採了紫葉草和青瑚草擠汁,把頭發毛色染的那是五彩繽紛花團錦簇,雖然說成親的是我,可是看起來他們比我可是要喜氣多了……再轉頭看看旁邊那個漂亮的不像真人的,丈夫……
  
  丈夫,這詞可真怪異啊。
  
  呃,真是人生如夢夢如戲啊。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在夢裡面,有時候又覺得自己是旁觀者。
  
  也許這種恍惚,所有人都經歷過。
  
  只是一瞬間,我就回過神來,灰大毛站在眾人最前頭,激動的臉通紅。
  
  這是我們家裡拜鳳宜……嗯,我忽然想起來,師姑和我說過,等過了三日,鳳宜的族人還要拜我……唉,不知不覺走到今天,怎麼說也算是家大業大了,鳳宜又是鳳王,這整天光拜來拜去,時間就過完了,什麼事也別想做。
  
  一上午不知不覺就這麼過去了,中午飯端上來時我全無胃口,大概是早上吃撐了,灰大毛卻說我是上午累著了。
  
  我見縫插針,瞅著飯後的空子寫了封短信,交人送走。
  
  灰大毛接過我封好的信封,疑惑的問:「師傅,這是?」
  
  「給你師叔的。」
  
  三六為什麼沒有來呢?是不是遇著什麼麻煩事?
  
  「其實……」灰大毛開了個頭。但是話又岔開了:「師傅。你將來是不是也要住到仙界去?」
  
  我搖搖頭:「仙界也不是什麼好地方。」看他一臉擔憂。我笑著說:「沒出息。我要是真有一天要搬去。肯定也會把你帶上。」
  
  然後大毛說起那些禮物地歸類。得忙個兩三天才行:「師傅。還有件事。」
  
  「什麼?」
  
  「有份禮。我不知道怎麼處置。」
  
  「誰送來的?」
  
  「嗯,沒敢拆看,送禮的說是,」他看我一眼:「嗯,是故人送來。」
  
  我平時猜謎笨的要死,這會兒突然猜著了:「是三七?」
  
  「嗯,封口上面有個蝴蝶標記。師傅你要看麼?我給拿過來?」
  
  「算了,有空再看。你讓人把這封信送了,要快些。」
  
  「好。」
  
  唔,接下來呢?
  
  我有點茫然。
  
  成親前的我的日子過的雖然不是說在混吃等死,可也差不多。成了親之後,要做什麼?
  
  我撓撓頭,感覺好像找了份新工作,但是不知道工作內容是什麼那種心情。
  
  「姐姐,大毛哥讓我來傳話,鳳王請您去一起整理那些禮物呢。還有,敖前輩也在那裡。」小蜘蛛說。
  
  「這就來。」
  
  小蜘蛛卻站在門口沒動,呆呆的看我。
  
  「還有事?」
  
  她忽然冒出一句:「姐姐,我好羨慕你!」
  
  「唔?」羨慕我嫁了個這麼帥的人嗎?
  
  她的語氣有點酸,神情也不是單純的羨慕而已。
  
  她沒再說什麼,先退了出去。我皺皺眉頭,她們一個兩個功力不夠,卻都心急著想化成人形。洞裡蜘蛛太多,而我能教她們的太少。一開始,一些小蜘蛛來投,只是求一個安身之地,但是後來漸漸的,好像大家變成了我的手下似的。
  
  我從來沒想過擔負這麼多……一切不知不覺就變成這樣了。考慮事情的時候不能單考慮自己,吃東西的嘴巴不只一兩張,還有,有危險的時候,得想著一洞老小是不是
  
  …
  
  我是這樣想的,即使大家並沒血緣關係,可是畢竟在一起生活這麼久。
  
  但是她們是怎麼想的呢?
  
  前陣子,魔宮建城時,走掉的那些耗子和蜘蛛精……
  
  走了的,留下的,每一個心裡的想法都不會一樣。
  
  走了的想些什麼,留下的又想些什麼?
  
  不知道。
  
  要弄明白人心和要弄明白這天地至理一樣難。
  
  我順著鋪著木板的廊道朝前走,越來越高,轉了彎有木梯朝上去。灰大毛把庫房弄在高處,說是這樣水淹不著,火難燒到,而且如果誰想偷那也不方便。
  
  真想偷,放哪兒都有人惦記。
  
  而且,盤絲洞外的陣法一重又一重,外賊給進來偷東西嗎?要是自己洞裡誰看上什麼東西,當然會想法子去求灰大毛通融。
  
  我有點心不在焉,遠遠看見前面忙亂的場面,朱英雄和小三小四被指揮著爬上爬下,灰大毛拿著禮單子一樣一樣詢問鳳宜。子恆站在他旁邊低頭一起瞧那張禮單,鳳宜忽然抬起頭來。
  
  他朝我遙遙招一下手,我加快腳步走過去。
  
  一線光從頭頂流洩而下,許多細小的灰塵在光柱裡飛舞,鳳宜抬了下手,原來停在他肩膀上的一隻黑色的鳥兒迅捷的張開翅膀,朝著上方的天窗疾衝而上,轉眼間飛出了我的視野。
  
  「等你一會兒了,怎麼才過來?」
  
  鳳宜的笑意就像淡雲和風,我倒沒忙回答他,而是抬頭向上看。
  
  從這裡看,天窗極高,很小的一個孔隙,看到藍藍的天。那種藍讓人覺得很深遠空茫。
  
  「怎麼今天就來理?不是說先放著麼?」
  
  「趁著子恆在,抓他的壯丁來幫忙的。」鳳宜一笑,當著被抓的「壯丁」的面把佔人便宜的話說的理直氣壯:「要是我們兩個理,八成要理很久,有他幫忙那就不一樣了。」
  
  我實在無話可說,這傢伙真是……既然被抓的壯丁自己都帶著笑,一點不介意的樣子,那我也不用替他介意了。
  
  「嗯,這些都是些女人家用的東西,替你清出來放在一邊了,你自己挑挑看。」
  
  「那邊那些呢?都是你這男人家要用的東西?」
  
  子恆呵呵笑,鳳宜也不生氣:「那都是些不實用的東西,可以再給別人送禮的時候送出去。」
  
  咳,哈哈,這也算禮尚往來了。
  
  說的也是,我們收了人家的禮,當然將來有回送的時候。
  
  其實鳳宜給我理出來的這些東西恐怕我也用不著,朱英雄顛顛的捧個盒子給我,我打開一看,裡面是紫金龍鳳釵一對,樣式那叫一個富麗堂皇啊……可是太刻板了,上面的花鈿有兩三個巴掌大,我發傻也不會把這樣東西插頭上。那要戴了這個,那頭還是我頭麼?不成了個活動大花瓶了?
  
  「主人,你看這釵,多富貴多好看啊!」朱英雄的眼光顯然和我不同,他對這釵推崇有加,讚不絕口:「戴著這個,實在太氣派太有身份了!」
  
  「有鄉下土財主的氣派暴發戶身份!你懂個屁!快幹活去!」灰大毛從他背後冒出來,朱英雄頓時老實了很多,把盒子蓋好又捧走了。
  
  「都在這裡了嗎?」我指著前面堆的高高的兩堆禮物,就這麼看,那也不算很多嘛。
  
  灰大毛苦笑:「師傅,這是已經理過的,沒整理的都堆在下頭呢。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瞅……咳,娘哦,眼暈……
  
  這是,這是……
  
  這得理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作者: doggy0955    時間: 2012-7-7 09:26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7 10:28 AM 編輯

第一七七章 婚後生活
  
  這些東西耗了我們一下午的好功夫,這麼瞧來,預計未來兩天也得交給大毛,子恆倒是休閒工作兩不誤,一邊看禮單,禮物,一邊下頭上棋還小聲商量什麼事,我坐在一邊,一邊看禮單一邊嗑瓜子兒,嗑的喉嚨直冒火,再咕咚咕咚灌涼茶。
  
  有種錯覺。
  
  好像時間根本沒有經過中間那段,就跟在桃花觀的時候似的,兩個大人物下棋,我是個小角色,自己蹲牆角。
  
  其實鳳宜想教我下棋,只是我這個人天生沒有這根筋,教我彈琴我撥的象彈棉花,教我下棋我一邊頭暈一邊渴睡。就算不讓我下,讓我在邊上看,我一眼望去黑白交雜,橫縱交錯,一兩眼還能看,多看幾馬上覺得天旋地轉,這不是假話,是真的,試了好些次都是如此,後來暈的都想吐,這棋我也學不了。
  
  「三八。」
  
  「嗯?」
  
  我轉過頭,子恆微笑朝我招手,鳳宜正打開個盒子看東西。
  
  「什麼事?」
  
  「三七給你送了禮物?」
  
  「哦,你知道啦?」我回頭看看,肯定是灰大毛說的,我轉回頭來:「我沒看,也不想看。」
  
  「這就對了,遇事一定要謹慎。你這個馬大哈習慣了,須知防人之心不可無。」
  
  「哈哈。這個嘛。我倒是沒想太多。就是純粹沒興趣。」
  
  「有興趣也不能看。」
  
  「是是。我記得。」我覺得自己還跟個小跟班似地。答地特別順口特別狗腿。
  
  咳。雖然結了婚。我現在不大不小也算是鳳夫人啦。可是好像所有地東西都沒變。絕沒有那種翻天覆地。讓自己都瞠目結舌地大變化。
  
  這樣好。
  
  我覺得原本在雲霄裡飄飄地心。慢慢沉澱下來。
  
  其實,麻雀飛上枝頭,和鳳凰站在一根枝上,也沒變鳳凰,哪怕再粘一身彩色羽毛,那也不是鳳凰。麻雀還是鳥呢,同族都變不過去,讓蜘蛛變,那就更扯了。
  
  我還是我。
  
  我還是我自己。
  
  「對了,還有一事……」
  
  「唔?」
  
  「你這人太懶,心思太單純,這個盤絲洞,人多,眼雜口雜耳雜。不要以為都是蜘蛛老鼠,沒別的族類就安全了。」子恆低聲說:「不然的話,這麼多禮物要整理,大毛為什麼只讓這三個來幫忙?難道是欺負他們三個新來的嗎?」
  
  呃,子恆要不說,我還真覺得大毛是在欺負調教朱英雄他們仨呢。
  
  「他們三個雖然是新來的,但是正因為新來,在這裡不認識別人,大毛又能制得住他們。要是……」
  
  「我知道。
  
  前些時候,魔宮建城的時候,盤絲洞也走了不少……」
  
  「是啊,也許他們都渴望著有朝一日出人頭地,盤絲洞簡直像一所安養院……」
  
  呃?
  
  安養院我知道,京城裡有好名的,有錢人捐善款弄這個,就是孤寡院嘛,吃不飽餓不死,養老養老,養到老死……
  
  「你自己看破世情,沒有野心,現在又找了個好歸宿,可是你底下的那些大小蜘蛛和老鼠們呢?沒靈性的,朝生暮死的,不去管他們。那些有點靈性,卻又懂事不多的呢?他們憧憬外面,他們渴望榮耀富貴。你這一成親,大概,不光你自己變動了,你洞裡也要變動。」
  
  我啊了一聲,說不出話。
  
  我沒想過……
  
  如果我是一隻涉世不深的小蜘蛛,也會覺得外面天地廣闊,盤絲洞裡沒搞頭。
  
  不是每個人,都有兩世為人的經歷。
  
  也不是每個人,都經歷生離死別,前世今生……
  
  小妖們渴望變成威風凜凜的大妖,這並非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想法。
  
  可是,因為這個想法,而會帶來的後果,他們會怎麼做,他們會不會拋下家人,傷害朋友,不擇手段……
  
  我茫然的看著子恆,他抬起手,一瞬間我以為他要像以前一樣摸摸我的腦門時,他又放下手來:「這些事我不太擅長,鳳宜了
  
  多,他統帶那麼多族人,這種事做的很熟手。你可TT|在你們夫妻一體,請教他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嗯,多謝你,子恆……」
  
  「你總是象長不大一樣。
  
  」子恆淡淡的說:「這樣雖然不是壞事,但是……太過粗心放任,最終吃虧的是自己。」
  
  是的。
  
  這是金玉良言。
  
  我知道我很懶,很消極。
  
  我不想修成仙,也不想出名,不想要地位……
  
  我轉過頭看著,大毛指點著朱英雄他們團團轉。
  
  其實大毛也是個明白人,但是有些話,他說不合適,他一直在盡力做。
  
  我覺得很慚愧。
  
  吃了晚飯,就穿內衫在屋裡頭的時候,我跟鳳宜講起下午的事,子恆告訴我的話。
  
  「哦,他還和你說了。」
  
  「唔?」
  
  我抬起頭來。
  
  「本來不想告訴你的。」鳳宜摸了一下我的頭髮,他神情溫和,似乎我困擾的難題在他來說是件並不重要的小事,他這一刻顯的那樣……那樣寬容而穩重,我忽然覺得,非常,非常的安全,想和他親近。
  
  他給我的感覺很複雜,像一個長輩,像一個兄長,同時,他又是我的愛人,我的丈夫。
  
  「成親那天就有想要混水摸魚的,勾上一個內賊,那隻老鼠為了半截靈羅根就把盤絲洞賣啦。這事兒子恆處理的,他們其實沒能進來,他新布的陣法與你洞裡原來的防禦陣法完全不一樣,那隻老鼠領路,結果領到最後,一個能進來的也沒有。大毛親自動手把那個內賊處置了。我沒讓他們和你說,我不想你為這些事傷心,憂心……最起碼,讓你快快活活的過了這些天,」他微微一笑:「我們現在可是新婚燕爾呢。要不是天氣太冷,我還想帶你四處走走。」
  
  「為什麼呢……」
  
  身上是暖和的,心裡卻覺得……不由自主的發冷:「我希望我能保護大家,讓大家在盤絲洞裡,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必風吹日曬雨淋,不用冒夏暑冬寒……這些小蜘蛛,要是沒有這樣的地方避冬,很難熬過這麼些大雪天。還有,給他們吃飽,穿暖,我沒要求他們效忠做苦力,我只是……」
  
  「人心不足蛇吞象,就算是好日子,過久了也會渴望更多。得到的東西從來不用珍惜,得不到的,反而要苦苦追索。他們到盤絲洞來,第一天,第一個月,第一年,大概都會感激,到第二年,第五年,第十年,他們就會厭倦,會心生不滿……你將他們當家人,他們卻只將這裡當客棧。」
  
  我呆呆看著他,鳳宜攬著我靠在床頭:「新婚第二天就說這些,真是煞風景。這會燭影搖紅人成雙,咱們該說些情話才對……」
  
  「誰和你說,你自己去說。」
  
  雖然他這麼溫柔的安慰,我還是紅了眼眶。
  
  「別難過,並非所有的老鼠都安壞心,所有的蜘蛛都不安於室……」
  
  「不安於室?」我瞪他:「你說誰?嗯?」
  
  「哎哎,你看你,怎麼發急了。當然不是說你……」
  
  「那你說的是誰?」我堅決不放鬆這個問題,這可不是小事。
  
  「嗯,是我們還沒成親的時候了……」鳳宜笑一笑,似乎也有點窘,不過很快恢復從容淡定:「有小蜘蛛精來自薦枕席……」
  
  好哇!
  
  膽子不小,牆角挖到我眼皮底下來了!當我是死人啊!
  
  沮喪傷心惆悵失落……那些統統飛了個精光,我現在覺得胸口發燙嘴裡發苦,很想……很想揍人!



第一七八章 家務
  
  XXX的!這事擱著誰都不能心平氣和吧?和著我讓她溫飽充足,平平安安過日子,還指點修煉,她們吃著我的穿著我的踩著我的地方還想勾我的男人!
  
  我把她們當姐妹,她們把我當冤大頭啊!
  
  我差點跳起來,多虧鳳宜一把扯住我。
  
  「你想幹嘛?」
  
  「揍人!」
  
  「大半夜?」
  
  「白天晚上沒關係。」我問:「誰勾引你的?報上名來!」
  
  鳳宜苦笑:「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個醋罈子呢?」
  
  我正色說:「這不是吃醋不吃醋的問題,挖牆腳這種事卑鄙無恥,更何況是在我鼻子底下挖你這坨大牆腳!」
  
  鳳宜面色古怪,咳了一聲說:「唔,原來我在你心裡是一塊餅,現在則變成了一坨牆腳……下次不知道又要變什麼。別聽風就是雨,快睡覺,明天你要幹什麼我都不管你。」
  
  「你不會是心虛吧?我告訴你。這事兒咱得好好說清楚。你得明白件事。那就是。坦白從寬。抗拒……」
  
  鳳宜瞪我一眼。伸指一彈……呃!
  
  這個壞人!
  
  居然又用上了在魔域地那一招!就是讓我不能動也不能開口說話地那次!因為之後發生地事太多。我忘了跟他算那筆賬了!
  
  鳳宜把我當抱枕似地一摟:「乖。睡吧。」
  
  我很想磨牙。吶喊。對這個萬惡地犯罪份子拳打腳踢以洩心頭之恨。可是。屋裡很暖和。很安靜。鳳宜地懷抱很舒服……
  
  我沒過多會兒就睡著了。
  
  不過第二天一睜眼,我就想起這事兒來了!
  
  該死的鳳宜比我起的早,我醒來時床上就我自己,他肯定是心虛才提前一步開溜的!
  
  我憤恨的爬起床,把腳踏踩的彭彭響。兩隻小蜘蛛在門外小聲問:「姐姐起來啦?」
  
  「哦,啊……」
  
  我愣了一下,應了一聲。
  
  她們馬上行動起來,端水地拿巾帕的拿衣裳的,還有要替我梳頭髮的。
  
  「不用不用。」我現在心裡正彆扭:「我自己來吧。」
  
  唉,路是自己走出來的,事情會變成今天這樣,絕對是自己的原因。
  
  盤絲洞過去三百年,可是很冷清很隱蔽的……除了灰大毛就是我,補充,我還是昏迷不醒的。
  
  但是從我醒過來之後,嗯,一切就開始慢慢的變了。先是大毛說人手不夠,有兩個他地同族來投奔他,他請示我,我說那當然可以收下。後來有小蜘蛛來討東西吃,進而留下來過冬,我也收下了……
  
  再後來……
  
  唉,其實不是別人的錯。
  
  而且,把凍餓交加隨時會死的小蜘蛛小老鼠拒之門外,這事我也絕對做不出來。
  
  但是,現在應該怎麼辦呢?
  
  我坐在那兒發了一會兒呆,以我這種水平自己要想出一個面面俱到的好辦法來那是不可能的,還是等下去問鳳宜吧,子恆也是這個建議。至於算賬……咳,這個可以留待他出完主意之後再動手,俗話說地好,卸磨殺驢,磨沒卸時這驢是萬萬殺不得。
  
  我千萬不能說漏嘴說鳳宜又抓住我的馬腳。那他肯定更加振振有辭,說他在我心目的形象地位,繼餅,牆腳之後,又變成了驢……這個形象可比前兩者還要糟糕的多啦。
  
  可我沒找著鳳宜,他陪幾位前輩去東陽峰了。那裡還有他們好多族人,雖然去南方過冬走了不少,但還有不少是不去南方的。午飯應該也不回來吃了。
  
  「師公說想讓師傅你多休息會兒的。」大毛老實的,一本正經的說:「大概師公覺得師傅勞累了,又懶怠應酬,所以沒喊醒師傅一塊兒去。」
  
  「我看他是做賊心虛……」我小聲念叨。
  
  大毛說:「師傅要過去嗎?」
  
  我搖頭:「不去,這麼冷!」
  
  大毛無語的站了片刻,又說:「師傅,有時候我挺奇怪,到底師公看中您哪點兒好處了。」
  
  我老老實實說:「我也一直鬧不明白,回來你親自問問他。大毛,你坐一下,咱們說說話。」
  
  「哦。」
  
  他在我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
  
  我仔細端詳他地臉,大毛看起來比我顯的還成熟一點,主要是他的那鬍鬚給他添了一點滄桑和穩重的感覺。不過大多數時候我都覺得他是個,嗯,像弟弟似的存在。
  
  「大毛啊,你天天管那麼大一攤子事,一定很勞累很煩心吧?」
  
  我當著甩手掌櫃,活全讓他幹了。
  
  想一想,我可真對不住他。
  
  「哪能啊。」他一拍腿:「有事忙總比無事瞎忙強。再說,我挺喜歡這差事的。雖然算不上什麼位高權重,可是洞裡頭除了師傅你,誰不對我服服帖帖?一呼百應的氣派總有了吧?嘿,人間說宰相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這大小也算是個官兒了吧?那我該叫個什麼相呢?」
  
  我眨眨眼,沒好氣的說:「內相。」
  
  他苦了一張臉:「師傅,什麼相都行,就是內相做不得啊。」
  
  眼看話題要讓他帶跑,我趕緊繞回來。
  
  「洞裡頭人心不齊,你一直都不告訴我。」
  
  「啊,這事兒啊。」大毛搖搖頭:「師公也說不要告訴你啊。再說,告訴師傅你,你又有什麼好辦法?」
  
  我沒有……
  
  我無能……
  
  我的腦袋又耷拉下去。
  
  「成親那天,還有內賊引來搗亂的人?那些人是哪一山哪一派地?」
  
  說起那天,大毛的神情總算不像剛才那麼輕鬆安穩了:「都是我管教不嚴,才會出了這樣的敗類,要不是敖天官啊,那天真是要出大紕漏了。要是擾了師傅和師公的婚禮,那我就是切頭謝罪也沒用。那些小崽子們,對他們越好,他們越是不當回事兒,好日子過慣了,苦日子全忘了,覺得現在的好吃好喝都是理所當然,吃著稀地想幹的,有了溫飽想富貴,咱不能給他,他就覺得咱是他地仇人,是絆腳石了一樣,忘恩負義,簡直豬狗不如!XX的,我怎麼養了一群這樣地東西!」大毛越說越激動,臉都漲紅了。
  
  「大毛,你,那個內賊的事,不是你地責任啊,你不要為那事煩心。」
  
  大毛搖搖頭:「其實我後來一想,是老鼠就是老鼠吧,那是我的責任,我沒管好,我處置他也是應當的。總比是蜘蛛好。要是蜘蛛,師傅心裡會更難過吧?」
  
  我低下頭,大毛倒是處處都替我想著,連我的心情都考慮了。
  
  是啊,如果是個蜘蛛,那我更是……
  
  情何以堪啊。
  
  「師傅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打算的?是要好好整治一下,還是乾脆都趕出去落個清淨,還是不勞心不費事,繼續像以前一樣過?」


作者: doggy0955    時間: 2012-7-7 09:33 AM

本帖最後由 doggy0955 於 2012-7-7 10:15 AM 編輯

第一七九章 選擇
  
  「師傅?師傅?」
  
  我抬眼看看他。
  
  「你想什麼呢?我問你哪。」
  
  我低下頭。
  
  真是,糟糕的事情啊。
  
  我的手掌緊握,又鬆開。
  
  遠遠的,後面倉庫的位置傳來一聲尖叫。
  
  灰大毛愣了下,然後我的手向回招攏,一條絲線由隱而現,比頭髮絲細不了多少,繃的緊緊的,從遠處朝這裡拖動。
  
  拖過來的,是猛烈掙扎不休的一個小蜘蛛精。
  
  我認得,她就是昨天,說羨慕我的那個。
  
  她本來掙扎地很厲害。等被蛛絲拖過轉角。看到坐在廊下喝茶地我和灰大毛之後。她反而不掙扎了。
  
  也對。都被看到了。而且掙扎也甩脫不了。
  
  大毛愣了。看看我。又看看被捆住拖來地小蜘蛛。
  
  這時候我想地淨是無關地事情。
  
  以前。我給小蜘蛛們起過名字。不過她們多半不滿意。我覺得那些名字挺好啊。完全按照這個時代地規範來地。芳淑貞靜之類地。有啥不好?最起碼比我們進桃花觀。師姐給每個發個號數要強多了吧?因為她們都說不喜歡。後來我也不費事了。而且。我也實在記不住她們給自己起地那些風花雪月地名字……
  
  比如被拖到眼前這個。我盯著她看了好半天。才想起她叫雪竺。
  
  多怪的名字。
  
  她手裡還抓著半個木把手,就是倉庫門上的,然後,大概是剛才被蛛絲纏住時掙扎地太厲害,指甲有兩個掀起來了,在滲血。
  
  「你這是幹什麼?」大毛站起身來。
  
  「我……我經過後面,看到……」她慌亂地辯解,淚眼迷離,楚楚可憐:「我就是經過,結果突然被蛛絲綁了起來……姐姐,我沒做壞事,我沒幹什麼!」
  
  「嗯,你得爬上三重梯子,過獨線橋,還得抓著繩籐到半空去,才能握著這個把手……」
  
  經過?是我太笨還是她太笨?這種借口誰信啊。
  
  她閉上了嘴。
  
  大毛惡狠狠的瞪她。
  
  她把頭轉到一邊去,不再辯解,也沒求饒。
  
  「你這忘恩負義的……」
  
  「忘了誰的恩?負了誰的義?」她尖聲說,平時那種溫順的樣子全不見了:「她打發我們象養的貓狗一樣!招之即來呼之則去!就算在別處我們也不會餓死!跟隨她有什麼好處?」
  
  「我沒讓你們跟隨我……」唉,我地聲音沒她高。有理不在聲高吧?
  
  也許她的聲音這麼大,是因為她心虛。也許不是的。
  
  「剛還在說賊,這就出來個內賊。」大毛看看我:「師傅,你看,真的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過了。」
  
  我沒理會他,問雪竺:「你想去倉庫裡拿什麼?」
  
  她只是瞪我,不說話。
  
  「大毛,帶上她,我們走。」
  
  站在倉庫門前地時候,那個門把手斷了半邊。
  
  「如果你不想打開這門,這裡的陣法不會被觸動,蛛絲也不會綁你。」
  
  我輕輕推一下,門開了。
  
  裡面沒有什麼東西了,胡亂堆放著地只是一些禮盒,散落在地下的紅紙和綢帶還沒收拾。
  
  「你想打開門,想進來,現在呢?你進來了,你還想做什麼?」
  
  她看著空蕩蕩的倉庫:「你……你們早把東西移走了?」
  
  「我還以為你們都知道,不過看起來不是的,起碼你不知道。昨天這兒的東西就整理完,存在別的地方了,我不知道是你自己想來拿什麼,還是別人鼓動你來拿什麼,總之你是白來一趟,還把自己給……弄成現在這樣。」
  
  她地眼睛瞪的圓圓地,不過這次的憤恨卻不是針對我和灰大毛來地了。
  
  「是你自己要來的,還是誰挑撥你來地?」大毛問她。
  
  她並沒說話,嘴唇咬的緊緊的,都快咬出血了。
  
  「是,我是對你們沒什麼恩惠,換個地方,你們也未必會餓死,也可能會學會修煉之法。但起碼,我從沒命令過你們,也沒過要利用你們,害你們。或許你覺得這不算什麼,你們大概覺得我蠢笨愚鈍,你們覺得你們聰明,前途遠大,所以,你們要不擇手段,要偷竊,要說謊,要傷害別人……我想,你們那樣的聰明,我一輩子也不想要。」
  
  是的。
  
  我現在終於明白。我是很笨,但是她們,就真的聰明嗎?
  
  我還是繼續做我的蠢人吧……不過,我想我還是離這些聰明人,遠點的好。
  
  「大毛?」
  
  「嗯?」
  
  「把我存的那些靈羅根啊月澗水啊什麼的拿出來,有多少拿多少,全拿出來,另外,叫所有人,都去外面廣場。」
  
  「師傅,你要幹嘛?」
  
  「不幹嘛,就是,日子既然不能得過且過,那就該幹嘛幹嘛吧。」
  
  大毛看我一眼,站著沒動。
  
  「師傅,要不,等師公回來再……」
  
  「沒事,這些事兒該我自己幹的,不能事事讓他替我幹了。」
  
  毛答應一聲,一邊高聲喊朱英雄他們,一邊走了出去
  
  「你也一起過來吧。」我對雪竺說。其實說了也是白說,她還給捆著呢,我牽著蛛絲,她就得跟著走。
  
  我應該想開點,一開始把洞裡的所有蜘蛛老鼠當家人就是錯。其實我應該把自己當個房東,把他們都當成房客。
  
  大毛辦事速度很快,很快,有點道行的都給叫過來了,老鼠站一邊,蜘蛛們站一邊,正在小聲議論
  
  大毛指揮著朱英雄他們抬著沉重的罈子箱子出來,放下地。
  
  我緩緩的出來,雪竺瑟縮地跟在我旁邊。
  
  「打開吧。」
  
  灰大毛和朱英雄一人一邊,把罈子蓋和箱子蓋分別打開。
  
  一陣淡淡地清香瀰漫開來,有點甜甜的,像桂花芝麻糖的味道。
  
  「我知道,有不少人,很想讓修為再進一階,靈羅根,還有月澗水,這些東西都能讓修為向前躍進一些……」
  
  那些竊竊私語的聲音漸漸消失了。
  
  在這種時候,每雙眼差不多都盯著前面的罈子和靈羅根。
  
  「我不知道你們都是從哪兒知道,反正,我是存著一些這個東西,不過我自己吃過。用這個得來功力是很讓人嚮往,省了幾十年,甚至要上百年的時間和功夫。但是不勞而獲最終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對大毛低聲囑咐了幾句。他看看我,然後站到前面說:「大家都知道,洞主已經成了親,成了鳳王地夫人啦,百天之後,還有封後典儀,以後可能也不會住在盤絲洞了。大家多年相聚,洞主的意思是,雖然以後她恐怕不能照拂大家,離別在即,這些靈羅根和月澗水就當作是禮物,每人可以來任拿一樣,一段靈羅根,或者是一瓶子月澗水,算是洞主的一點心意,此後天高水長,總還有相見之期,到那時再敘舊情。」
  
  底下先是極靜,接著象炸了鍋一樣。
  
  我站在那兒,心裡一片茫然。
  
  「靜一靜!大家聽我說!」大毛叫的很大聲,可是好一會兒下面才算全靜下來。有個聲音高喊:「洞主要把我們都拋下了是不是?自己有了歸宿就要趕我們走?」
  
  「太絕情了吧!」
  
  「離開這兒讓我們去哪兒?」
  
  「現在是大雪天,就要趕走我們?」
  
  一片亂哄哄地,聲音嘈雜,吵的人頭疼。
  
  「還有別地東西。」灰大毛的聲音宏亮,蓋過下面的擾攘:「我手裡,還有洞主煉的九重絲。這種絲要是一沾上身,這輩子都不可能對洞主有半分背叛違逆,連想一想都不行,這絲會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盡痛楚煎熬,絕對無法可解,有想留在洞主身邊不願意走的,未來也絕對不會生出心的,就來我這兒領上一根,從今以後生死就交給洞主了!」
  
  這話一說完,底下又是死靜死靜地。
  
  我坐在一旁。
  
  大毛站在那兒,手裡攥著一把銀色絲僂。
  
  朱英雄大步走過去,拳頭攥的緊緊地,好像要去狠揍大毛似的架式,到了他跟前停住,然後從他手裡拽出一根絲來,緊緊握住手。再張開手時,那根銀絲已經不見了。
  
  「我是到哪兒都要跟著主人地!」他瞪一眼灰大毛:「你呢?」
  
  大毛朝他一笑,飛起一腳,把他給踢的滾到一邊。朱英雄嗷一聲:「我告訴你,我用了九重絲,那也只聽主人一個人地,你想對我動手動腳我還是要還手的!」
  
  大毛斜睨他一眼:「你還啊,我等著呢。」
  
  他轉過頭:「是走是留,大家想清楚!這要是選擇了,就是舉手無悔,沒退路的。領了靈羅根月澗水的,雪停之後就離開盤絲洞。選了九重絲的,以後就……哼哼……不必我說了。」
  
  他回頭看看我,我朝他點點頭。
  
  說的很好。
  
  大毛把九重絲也放到石台上,和前兩樣東西並排放著。然後,他自己也拿了一根絲,乾脆的放進嘴巴裡。
  
  底下靜的可聞落針。
  
  我轉頭看看雪竺:「你先挑吧。」
  
  她的表情先是茫然,然後變的很複雜。目光從我臉上,移到石台上放的三樣東西上頭。
  
  「你放心,我不想把你怎麼樣。你挑完東西想走的話,那隨你的便。我說過的話,都算數,而且,這兒還有這麼多雙眼睛看著的。」
  
  我輕輕彈一下手指,她身上捆的那道絲就解開了。
  
  她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一步一步的,走近石台,看著上頭的三樣東西,目光在月澗水上停留的最長。



第一八零章 下廚
  
  我以為她必定是要去拿靈羅根的,可是她眼珠左轉右頭看了我一眼,忽然伸手——抓起的是九重絲。
  
  那絲沾著肌膚就緩緩的變短,一端延伸進她手裡,片刻間就不見了。
  
  「咦?」大毛也愣了:「你這是……你不想走啊?」
  
  她這會兒倒乾脆了,一副豁出去的神情,撲通跪下來朝我直磕了好幾個響頭:「姐姐,我知道,我做了錯事,心地不好,可是既然姐姐能讓我好好的走,一定,也能容我留下來。」
  
  我和大毛互相對看了一眼,這個,真是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果然女人是善變的,女妖精也是。她剛才還表現的對我深惡痛絕,一轉眼又要對我效忠了!難道她看穿了這個所謂的九重絲其實是個瞎吹的嚇唬人的東西嗎?
  
  我在楞,可她好像是有了什麼不好的猜測,砰砰砰的不停的磕頭,前額在堅硬的石地下撞的鮮血淋漓。
  
  「那個,呃,不用磕了,你起來吧。」
  
  她一抹臉,把鼻涕眼淚和額上的血一起抹的乾乾淨淨,好像根本沒哭過也沒磕破頭一樣,飛快爬起來站到我身後。
  
  大毛反應過來比我快,他湊過來小聲說:「師傅,要不,你迴避下,我在這兒看場子就行了。你在這兒,他們大概害怕這邊一出洞門就被喀嚓了……」
  
  那種沒品地事兒我才不幹呢。但是別人可能會自己之心度我之腹。
  
  「好吧。那你多當心。有事兒你知道……」
  
  「我知道。我肯定馬上大喊『師傅救命』!」
  
  我差點讓他逗笑。不過就差一點。
  
  我這邊回屋。迎頭碰上鳳宜和子恆。
  
  「你這是怎麼了?」
  
  「我?」我摸摸臉:「怎麼了?」
  
  子恆的視線越過我的肩膀,看向我身後的亂哄哄的,人頭湧動地場面。
  
  「你在……做什麼?」
  
  「嗯?」我回頭看看,感慨萬千:「大浪淘沙。」
  
  雖然我說的驢頭不對馬嘴,但是他顯然是聽明白了,有些意外的微微笑:「真是想不到,怎麼,趁我們不在自己立威?」
  
  「不是,我的意思是,想走的走,想留的嘛,唔,我想也許我也會再收幾個徒弟,好好調教調教,趕明兒出門兒也前呼後擁的抖抖威風。」
  
  不過,鳳宜怎麼不說話。
  
  我轉過頭,疑惑的看著他。
  
  「你早該這麼幹了。」他說,轉身進了院子。
  
  我愣了下,大步追上去。
  
  什麼人啊,我現在可不是他晚輩了,還用這種教訓後輩似的口吻和我說話!
  
  我可是他老婆,我們是平輩!
  
  子恆在一旁偷笑,我瞪他一眼,他放下袖子,光明正大的露出八顆牙朝我笑。
  
  「我現你這人變壞了。」
  
  他給我來了句:「好人不長命,壞人才活地久。」
  
  我了下,認真的點頭:「你說的對!咱都應該學著當壞人!來,跟我念,好好學習,爭當壞人!」
  
  這回輪到他了:「你這詞兒好怪,從哪兒學來的?」
  
  「詞兒不重要,重要地是,當好人沒用,別人都想欺負你。當個壞人好,讓別人怕你,不敢惹你,多好啊。」
  
  他沒笑。
  
  我笑著笑著,也笑不出來了。
  
  是啊,這世道不興好人,連你家族的人,你老婆,你手下……都覺得好人好欺負。
  
  我想,也許鳳宜總對外人擺張臭臉,端著高高地架子,對誰都看不起,冷嘲熱諷,也是一件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
  
  我在屋裡面還是有點坐立不安,掛念前面的事。鳳宜抬頭看看我:「你不放心,為什麼不去看著?」
  
  我攤下手,苦笑著說:「我怕我去了,輪到別人不放心了。」
  
  子恆一笑:「這有何難,不去也能看得到啊。」
  
  「嗯,但我覺得我好像有點,想看,又怕看……」
  
  子恆揮了下袖子,對面的牆像水波一樣動盪起來,我看到前面大廣場的情景浮現出來。
  
  哇,這一手,不是鳳宜的招數嗎?他也會?
  
  「那個……」
  
  「想學麼?我可以教你,並不難。」
  
  「哦。」
  
  我轉頭看那面牆。
  
  場中並不顯地雜亂,大毛和朱英雄他們一個看著靈羅根,一個看著月澗水,只有九重絲沒有人去看。
  
  有人走上前,有很多步子很快,拿了一截靈羅根,頭也不回的就走出去。
  
  看到這個,我說不上來……不是很難過,但是覺得心裡空蕩蕩地。
  
  雖然知道肯定會走許多人的,蜘蛛也好,老鼠也好,都有。但是真地看到他們頭也不回的走,我還是覺得心裡不好受。
  
  但是,目光再轉過去,拿了九重絲地,也有……
  
  灰眉,還有大毛身邊平時被差的團團轉,還老被他踢屁股的幾隻小老鼠,最早到盤絲洞來跟隨我的幾隻小蜘蛛,
  
  單獨站在一邊,站在大毛身後,雖然少,和拿了東數比起來,少多了,但是看著他們站在那裡,用一種很平靜的神情,看著那些走掉的人,我覺得,覺得心很踏實。
  
  這一天過的很快,可是我又覺得這天很慢。
  
  一直到天黑下來,還有一半的人,沒做出選擇。
  
  他們在猶豫。
  
  也許他們不想走,可是不甘心從此就九重絲束縛,也許他們想離開,又擔心前途充滿危險。
  
  我理解,我自己就是個優柔寡斷的人。
  
  我也知道,對大多數地蜘蛛和老鼠來說,做這個決定真的不容易。
  
  鳳宜一甩袖,啪的一聲在我腦門上拍了一記:「別呆,大毛他們不在,其他人也不在,飯上吃什麼得你自己張羅了。」
  
  我擼擼袖子:「好,你們要吃什麼?只要你們說得出,我就給張羅來!」
  
  子恆一笑:「呵,這倒真要嘗嘗你的手藝。我覺得好像從來沒吃過你下廚做的飯哪。」
  
  鳳宜頭也沒抬,拋過來句:「用法術不算數。」
  
  我咬咬牙:「不用法術我也能做。」
  
  子恆跟著笑:「是啊,你把人都打走了,說不準以後你就全得靠自己洗手作羹湯,還是從現在起就學著賢惠吧。」
  
  我上輩子做飯地確不怎麼樣,這輩子更是很……咳,很不賢惠。屋後面就有小廚房,可我一次也沒進去過。唉,這些年過的也算是養尊處優的好日子了,十指不沾陽春水,對妖精來說,本來吃穿住也不是什麼重要的必須的事。
  
  我一彈指,灶裡的柴自己燒了起來,火苗噌的一冒三尺高,嚇的我往後退了一步。
  
  這不算用法術,呃,只是點個火。
  
  不行,這太旺了,我是要做飯不是要燒炭。
  
  小一點小一點再小一點,嗯,這樣差不多。
  
  我淘了米蒸飯,又不知道放多少水才合適,寧可多放點,不能放太少了。我舀了兩瓢水加進去,再看看菜筐,裡面的菜色倒是挺豐富,我挑了一把水菜,豆腐,嗯,還順手揀出一塊肉。
  
  好吧,我做過飯的……嗯,就是太久不做了。
  
  我把袖子向上一擼,操起菜刀來,噌噌噌地先切了水芹菜,再去剁肉……
  
  好吧,炒菜不難,放油,對對,還得撒把蔥花什麼的……
  
  我停了下來,左右瞄瞄。
  
  那個,蔥在哪?
  
  「啊,來瞧瞧今晚有什麼好吃的。」
  
  子恆笑吟吟的和鳳宜一起入座,我擺好最後一雙筷子,有點心虛地往椅子裡縮了縮:「那個,粗茶淡飯……將就一下吧。」
  
  子恆沒說話,只是笑著看鳳宜。他雖然沒說話,但言下之意我們三個都明白——我的手藝要是賊臭,他就算將就恐怕也只要將就一頓,但是鳳宜可得將就一輩子了。
  
  「那個,嘗嘗吧。」
  
  我給他們倆一人夾了一塊豆腐,然後自己也夾了一塊。
  
  咬——
  
  豆腐煎地有點老,有的糊了,唔,鹽味有點小。
  
  確切的說,好像,忘了放鹽了。
  
  水芹菜炒肉絲還湊和,肉絲有點硬,芹菜夾生,這個倒是沒忘了放鹽,可能是為了彌豆腐的缺憾,所以放了雙倍。
  
  米飯嗯……水太多了點,軟軟的糯糯的,介於稀飯和乾飯之間。
  
  說到這兒我得佩服鳳宜和子恆,這樣地菜居然他們還很捧場,沒挑剔沒嫌棄的都給吃了,連蛋花湯也都喝完了,露出大湯碗底子上繪地纏枝花紋。
  
  「挺好的,第一次下廚,能做成這樣不容易。」子恆先是肯定了我地勞動成果:「不過,下次不要慌,慢慢來。」
  
  鳳宜優雅的喝了口茶,看起來這茶是今天晚上最讓他滿意地:「差強人意,還得好好學著做。」
  
  「幹嘛是我學?你學了給我做不行麼?」
  
  鳳宜指指牆:「你看。」
  
  我轉過頭,廣場上只有大概五分之一的人還沒有選了,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都不見了。
  
  我有點茫然:「他們……都走了啊?」
  
  雖然是我讓他們選擇,但是,我心裡覺得……
  
  有點難過。
  
  鳳宜戳戳的我肩膀,又指指另一個方向。我轉過頭,看向鳳宜所指的,大毛站的那個方向。
  
  他後面有好多……好多的小老鼠和小蜘蛛,而檯子上的九重絲則已經所剩無幾了。
  
  他們有些湊一起說話,有的則百無聊賴坐著倚著,還有的乾脆摸出繡籌開賭了。
  
  「嗯,看起來你還是挺有人緣兒的嘛。」鳳宜拍拍我的肩膀:「恭喜你,以後還得張羅這麼多張嘴的吃喝,沒輕鬆到哪兒去。」

作者: doggy0955    時間: 2012-7-7 09:35 AM

本帖最後由 doggy0955 於 2012-7-7 10:16 AM 編輯

第一八一章 出行
  
  走了一大半,留下一小半。
  
  大毛還是挺欣慰的,雖然提起那些走掉的耗子精來破口大罵滔滔不絕,但是提起這些選擇了九重絲留下來的,卻一改怒色,變成讚不絕口了。
  
  我總覺得他應該還有別的話沒說的,不過大毛有時候嘴是真緊,繞來繞去就是不開口,而且現在更是過分,很多事直接去請示鳳宜,我感覺我這個一洞之主本來就沒幾兩重的權威現在越輕飄飄的了,風一起就能吹跑。
  
  倒是那個雪竺,現在跑前跑後的可是勤快,話裡話外打聽什麼時候能正式拜師學本事。她現在好像是什麼顧忌都沒有了,直接說:「姐姐,等拜了師我也跟大毛哥一樣喊你師傅,反正現在身上有九重絲拘著,就說老實話做老實事。我就想學會那個你在後倉那裡一根絲把我捆起來的本事——能教我吧?」
  
  我不知道他們要用多久,才會現那個九重絲其實只是……反正沒有吹出來的那種神奇功效。
  
  可能是我的錯覺吧,我覺得他們突然都變的坦然了很多,做事踏實。大毛說年後就辦個考校大會,讓我擇優錄取收為弟子。
  
  我覺得這世道變化真快,但是鳳宜卻說:「我不說了麼?這事兒你本來就該幹了。不是每個人都忘恩負義,但是他們總得有個前程奔頭吧?以前你們在桃花觀,不也有出師一說嗎?是真出假出且不論,觀主也教你們本事吧?時不時還來個測驗,你們大家是不是挺老實的?」
  
  「對啊。」
  
  「那你明白你岔在哪兒了?」
  
  我咳一聲:「喂,大毛剛才好像有話沒說,肯定瞞我什麼了。你知道不知道?」
  
  鳳宜瞄我一眼:「想知道?」
  
  「想!」這不廢話嘛。
  
  「嗯。我要是心情好地話……」鳳宜懶洋洋地說:「來。娘子。表示表示你地誠意。」
  
  我立馬狗腿地繞到他背後去替他捏背。
  
  屋裡已經燒起炕。我們剛才圍著小桌剝橘子。我這麼替他捏肩膀。剛才手指上有點淺淺黃綠色地橘子香就染到他雪白地裡衣上了。
  
  「嗯。大毛算計地挺有意思地。旁人總想打探我們。我們也得打探一下別人啊。」
  
  「啊?」我倒也想過打探別人,但是我覺得自己手下沒有這種無間道的高級人才啊。
  
  「你這一折騰,大毛也藉機撒出去一把小老鼠小蜘蛛去,打探打探別人……」
  
  「啊,那多危險。」
  
  「危險什麼啊,又不是讓他們幹什麼危險的事,就是看到什麼,聽到什麼,記下來,得空出來時再透下消息就行了。
  
  你還別說,他們在哪兒也是小蝦米,不會引人注意,大消息他們應該也探不著。」
  
  「這樣,好嗎?」
  
  剛才和子恆說我們要學做壞人,但是這個絕對不是說一聲學做,馬上就能做起來的。
  
  「你覺得不好?」
  
  「不是,你知道,我這個人嘛,就是……咳,其實我要不是生為蜘蛛,而是一個普通人,我肯定是膽小怕事安分守己的那種。」
  
  他哼一聲:「我早看出來了。」
  
  「嘿,可惜現在你已經是我地人啦,反悔也來不及了!」我大著膽子,一邊邪笑一邊在他臉上捏了一把。手感不錯,再捏一把。
  
  嗯,人常說,老虎屁股摸不得,要我說,鳳凰的臉也不是不能隨便捏的,捏了之後……嗯……
  
  鳳宜地反擊來的又急又凶,最後我的嘴唇也腫了,眼也睜不開了,人簡直象癱爛泥一樣,可怕地是,我居然覺得當一癱爛泥還挺幸福的……
  
  我趴在他肩膀上小聲說:「那個,別人談戀愛都會講些有浪漫的,或是有深度的話題,咱們好像都沒在一起談過人生啊,理想啊……」
  
  鳳宜臉頰有點微微地紅,眼睛裡一片水光,嗯,用個粗俗的詞來形容就是春情蕩漾啊,看得我一邊流口水,一邊按著自己的腰——心有餘而力不足。
  
  「你是人嗎?你有理想嗎?」
  
  我被他這麼直接的打擊氣的瞪眼,但是,鳳宜說的是大實話,這個,我地確不是人,而且我這個人也的確沒啥理想。
  
  「好吧,」他像安撫小貓似地摸摸我的頭:「是不是冬天太無聊了,天天悶在洞裡,你閒著胡思亂想外加窮折騰,這也不好,我和子恆商量一下,咱們出去散散心。」
  
  「咦?」我眼前一亮:「我們去度蜜月?」我沒注意他說要和子恆商量一下,完全忽略過去了。
  
  「蜜月?」鳳宜品咂這個詞兒:「你要想這麼稱呼也行。」
  
  我雞凍了!
  
  蜜月啊蜜
  
  蜜月啊蜜月!
  
  嗯,雖然現在是冬天,可是南方一定還是暖和地。我們可以去更熱的地方,比如,某個海島,陽光燦爛,碧海銀沙,嗯嗯,不知道鳳宜肯不肯嘗試一下三角泳褲?嘿嘿嘿……我一邊偷笑一邊抹掉嘴角地口水。
  
  嗯,可做的事太多了?我們還可以去泡溫泉,泛舟湖上,或是尋一處安靜的所在,竹籬茅舍,臥聽夜雨……
  
  不過等第三天,我就現我白雞凍了……
  
  出行規劃:走到哪兒算哪……我,不過自由自在的也挺好。
  
  出行人數:三人。鳳宜,我,子恆。我再。
  
  哪有三個人的蜜月啊……
  
  當然我不是討厭子恆,我也挺想他多留些日子,我們大家多一起相處,不過鳳宜先前說的話,完全把我誤導到另一個方向去了。
  
  大毛挺欣慰,讓我們好好玩,玩高興玩開心,不用擔心家裡。我有點不安,感覺活兒都讓大毛幹了福都讓我享了,可是看大毛也是一副甘之如飴的表情,我決定,等我回來就承擔責任,好好當一個稱職的洞主和師傅!大毛雖然也像我似的不求上進,但是這是一個講實力的世界,就算用鞭子在後頭抽打,也得讓他再用功修煉,再上一層樓才行。
  
  我們三個離開盤絲洞,連著幾天的大雪,到處一片白茫茫的。子恆是一襲青衫,鳳宜則是白衣飄飄,唯獨我裹的像個母大蟲,裡三層外三層。雖然可以運功驅暖,但是我看到這麼一片雪,就分外覺得自己沒有安全感,非得裹的厚厚的才覺得身體和心理一起暖和起來了。
  
  我們一路向南,走走停停,有時候會在人多熱鬧的大城裡投宿,一擲千金包下華而不實的昂貴酒宴嘗鮮,去看有名的歌伎樂人,雜耍百技那些表演。也會在寂寞無人的山巔,一壺酒,三個人對酌。
  
  一切煩擾的事情都暫且拋下,我也知道,這樣的相聚,這樣的旅行,有多寶貴。
  
  一天早上醒來,子恆先走了。
  
  分別是有先兆的。前一晚我們在湖上泛舟時,就有水族找上他。
  
  子恆沒迴避我們,那個蟹精言辭雖然恭敬,可是話裡的意思卻步步進逼,口口聲聲說是奉了子恆伯父之命,請子恆回去商議族中大事。
  
  子恆打他走,端著一杯酒,卻沒有喝。
  
  「不用理會。」鳳宜勸他:「你對他們已經無所求,他們也不能再傷害你。」
  
  「是啊,但是總得做個了斷。」子恆平靜的喝下杯中酒,手一鬆,那杯子落進湖裡。
  
  我有點恍惚,月光照在子恆身上,他看起來,好像隨時都會消失。
  
  這種感覺並不是錯覺。
  
  他的確安靜的離開了。
  
  我想他是夜裡走的。
  
  鳳宜拿著那張寫著簡單的後會珍重的白紙,從來不為什麼事情困擾為難的他,也露出惆悵的表情來。
  
  擺了一桌子熱氣騰騰的早餐,我吃不下,他也沒有去碰,那些精緻的粥菜糕餅漸漸的都涼了。
  
  「子恆小時候,就是這種性子。不爭不搶,也不埋怨,不憤恨。但是他很勤奮刻苦,你記得初見時他是個孩子模樣麼?」
  
  「嗯,記得。
  
  」我當然不會忘,那會兒鳳宜和子恆一起出現在桃花觀,我還一度猜疑他們是不是什麼師徒之類的關係呢。
  
  「他那會兒正好練功出了點岔子,才變成孩童相貌的。他很心急,想要快些擁有力量,能夠被族人承認,能夠完成母親遺願……雖然他也知道,世事不像理想那般美好,敖家內部那樣殘酷,他想要的親情和溫暖,或許是遙遠不可及的,一個虛幻的夢,但是那個目標他努力了太久,他始終抱著希望的。」
  
  但是最後,他還是絕望了。
  
  我認識的子恆的時候,他一直溫和寬厚,他一直在給予身旁的人溫暖,可是我那時候卻不知道,他才是最寂寞,最需要溫暖的。
  
  「我們幫不上什麼忙嗎?」
  
  「子恆的性子外柔內剛,他既然打定了主意,絕不會再任那些人擺佈。」鳳宜想了想,忽然轉過頭來說:「喂,想不想去東海玩玩?」
  
  我愣了下,仔細看鳳宜的表情,他話裡的意思,和我猜想的一樣嗎?
  
  「那個,子恆不會同意吧……」我有點猶豫,可是,鳳宜的提議實在太有吸引力了!
  
  「咱們偷偷跟去,要是子恆獨木難支,就暗裡幫他一幫,說不定還能拉上他一起回盤絲洞過新年呢。」



第一八二章 海底
  
  其實嘛,這個提議不太像鳳宜的性格啊,他什麼時候「偷偷」魔域的時候,他……嗯,那會兒他倒是偷偷過,我們都偷偷過嘛。
  
  「你們……嗯,交情好是吧?」
  
  「唔,我一直覺得他像個小弟弟一樣……」
  
  好吧,現在最重要的問題還有一個。
  
  「你知道怎麼溜去東海嗎?」
  
  「嘿,我還在那兒住過呢!」鳳宜得意的尾巴又翹起來了:「跟我走。」
  
  要說海底世界是什麼樣,唔,和上輩子看的海洋館什麼的完全不一樣。海底的世界是另一個世界,唔,和以前我見過的,子恆曾經住過的碧水潭也不太像。在碧水潭底向上看,是一片澄澈的碧色,有人形容好的玉,成色像水一樣。而碧水潭底望向天空的顏色,就像一塊巨大的,透澈清亮的美玉一樣,很美,很明朗。
  
  我和鳳宜坐在一處珊瑚後面,從海底看天空,彷彿一塊絢爛的藍寶石,深淺的光影,折射的璀璨。
  
  「真美啊。」
  
  叢生的珊瑚就像茂密的森林,只是樹叢雖然婆娑生姿,卻沒有這樣多的姿勢和顏色。我們身旁的這一片都是紅色,可那些顏色說不出的鮮明豐富,魚兒靈活的在珊瑚叢裡穿行,彷彿林間的鳥兒——比鳥兒的姿勢還要更輕盈美妙,飄蕩的深綠的水藻柔軟綿長,只是,陸上是鳥語花香的,這裡魚可不語,艷麗綻開的海葵美是美了,可也不香。
  
  這裡並非沒聲音。只是那些聲音顯得遙遠而含混。也沒有什麼起伏。
  
  應該是潮水聲。但是。和在陸地上聽到地潮水聲完全不同。
  
  那種聲音。讓人覺得心口也隨著這聲音。一起。一落。既平和。又柔緩。
  
  「來人了。」
  
  我把頭朝下縮了縮。看著前面姍姍而來地一隊侍。她們穿著明媚鮮亮地絹紗衣裙。身姿窈窕美好。皮膚白皙若凝脂。更奇罕地是。她們居然長地一模一樣。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地!雖然漂亮是漂亮。走路輕盈地時候裙福飄散足不沾地。但是看起來怎麼這麼不真實!
  
  等她們過去了。我小聲問:「喂。怎麼她們……生地一樣啊?是真人麼?」
  
  「魚卵見過嗎?」
  
  「見……過……」我愣了:「難道,一隻魚媽媽生幾百隻卵,全,全能長一樣?」
  
  我滴娘哦,這事兒怎麼聽起來不這麼美妙,反而讓人有點,那個,頭皮麻……
  
  那個啥,別地不說,那個當媽的,自己能認清這些長地一模一樣的孩子們麼?這雙胞胎可愛,三胞胎熱鬧,四胞胎就讓人很難養了……這麼多的,多胞胎,那……
  
  「那倒不是,成精的魚兒可不會一下子生這麼多孩子出來,普通的水族產下幾百上千地小魚,長的相像容易,一模一樣不易,長地一樣了,又不是個個都能修成精,這十幾位小侍女,大概也是千挑萬選出來的。」
  
  「哦啊,這可真是活寶貝啊,難得。」
  
  「你喜歡?給你也弄幾個回去使喚?」鳳宜笑意流轉
  
  「不不,」我急忙搖頭:「這排場一般人消受不起,也就龍王家能這麼擺擺譜,我還嫌洞裡人多呢。對了,子恆住什麼地方?咱們去瞧瞧去。」
  
  「來,走這邊。」
  
  偷潛入子恆的住處,不像我想的那麼困難。一來當然是因為我和鳳宜的身手來做這種偷偷摸摸的勾當,是大材小用,太小用了!二來是,我真沒想到,子恆地住處這麼偏僻簡陋。
  
  一帶貝殼砌的牆,前後,看起來,竟然和他在小小地碧水潭底的院子差不多大小。這可是東海龍宮吧?最不缺地就應該是地盤才對,可是就給他這麼一點小地方!這些人對他的慢待,從這個住處上就能看出來!
  
  啊,扭頭走掉好了,這輩子都不和他們再往來。
  
  子恆也說要和他們做個了斷地,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如願。
  
  要是有人為難他,哼哼,我和鳳宜也不是來光當看客的。
  
  鳳宜伸手在空中虛撫了一下:「這傢伙,防禦設的還真強。」
  
  鳳宜正在破解他的陣法,我坐在一邊,一邊磕瓜子一邊笑嘻嘻的看他忙活。
  
  「哎哎,有人來了。」
  
  我扯了一把鳳宜,兩個人隱了身形。透過一叢珊瑚往外看。
  
  來了三個人,都是女子,一個走在前頭,兩個在後面跟隨。
  
  那什麼,還是熟人啊。
  
  我本來坐著,可是看到那個來的訪客,一下子站了起來。
  
  這是大白天的見鬼了!詐屍啊!
  
  我已經知道她沒有死,可是,可是知道和看到,完全是兩回事!
  
  這會兒走過來的,不是那個裝死裝到湯缽裡的小心,又能是哪個?
  
  我很少有這麼厭憎一個人的時候,可是一看到她,我腦子裡嗡一聲,想都沒想就想衝上去!
  
  手腕一緊,我轉過頭,鳳宜豎起一根手指,比個噤聲的姿勢。
  
  我再回頭看,她腳步很快,走到了那小院門前,抬手敲門。
  
  她還有臉來見子恆!
  
  我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噁心人的東西!上次那鍋魚湯是假的,可我現在十分的,強烈的,想要把它變成真的!你不是喜歡煮湯麼?乾脆把自己刮刮鱗摳摳腮剖剖肚煮了吧!
  
  鳳宜用傳心術說:「你別衝動,既然見了她,還能讓飛上天去不成麼?小小魚精,欺人太甚。別說你,我也不能輕饒她!」
  
  「她還敢到子恆這兒來?她是存心來噁心人的是吧?」
  
  「你稍安毋躁,不管她來幹什麼,子恆都不會讓如願的。」
  
  對!子恆可不會上她的當!
  
  這個死魚精,先放你一馬,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她敲了幾下門,有個矮個兒的老僕來應門,好像是個……大蝦米?嗯,也許不太老?反正蝦精腰也弓,鬍鬚也長,說話有氣無力的,看起來很老。
  
  「請蝦叔代為通傳一聲,我想求見子恆公子。」
  
  大蝦米搖頭,有氣無力的說:「公子不見客。」
  
  「只是請蝦叔代為通傳,見不見,也請告訴公子一聲。」
  
  「公子不見客。」
  
  「蝦叔……」
  
  「公子不見客。」
  
  甭管她說什麼,再懇求再求情,那個蝦米反反覆覆就這一句,眼睛似睜似閉,既不怒,也不見軟化,就跟沒睡醒正在夢遊似的。
  
  有意思,哈哈,看她吃癟我心情大好。
  
  她不得其門而入,在門口戀棧一會兒,只好說:「這點薄禮,是我的一點心意,既然公子不見客,那請蝦叔代我轉交給公子吧。」
  
  她身後的兩個侍女把禮物端上前,那只蝦米好像沒看到一樣,一動不動,也不接下來,侍女回頭看了一眼,只能雙雙把禮物放在地下。
  
  她看起來雖然無奈,全是並不敢對這個蝦米有什麼不敬。等她帶著兩個侍女轉身要走,身後的門光噹一聲重重關上了,那幾樣禮物就擱在牆腳邊,無人理會。
  
  活該!
  
  我伸指彈了一下,一道蹤絲悄無聲息飄過去,沾在小心的身上,她毫無知覺,走的極快,一轉眼身影就消失在假山珊瑚之後。
  
  這麼一來就好辦了,早收拾也好晚收拾也好,反正她跑不了!

作者: doggy0955    時間: 2012-7-7 09:37 AM

本帖最後由 doggy0955 於 2012-7-7 10:20 AM 編輯

第一八三章 小院
  
  院子裡那只很彪悍的蝦米大叔一邊嘀咕什麼,一邊用那把大剪子修剪水草叢。
  
  「誒,你認識他麼?」
  
  「怎麼會不認識,他年紀很大了,子恆小時候都是他一手照顧的,我也要稱他一聲蝦叔的。」「哦……」我恍然點頭,怪不得他對小心這麼不假辭色。嗯,蝦叔,這稱呼怪怪的。
  
  鳳宜的笑容怎麼看怎麼欠扁:「既然他在,那咱們就不用費事了。」他撿了塊小石子扔進院牆裡去,那個蝦叔一下子挺直了腰,轉頭的同時,一手已經亮出把寒光閃閃的彎刃刀來。
  
  「蝦叔,是我。」鳳宜朝他招一招手。
  
  「呃?」蝦叔愕然之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和面對小心時候的那副晦氣表情成了鮮明對比:「你,你是小鳳啊,你這是從哪裡來啊?」
  
  「小聲些,我來這兒子恆可不知道。」鳳宜笑嘻嘻的拉著我從珊瑚叢後出來:「這是我娘子桃華,這是蝦叔。」
  
  我倉促笑,點頭問好:「蝦叔。」
  
  我們不是要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麼?鳳宜這麼一嗓子喊過,子恆說定會聽到吧?
  
  「哦,我是聽說你成了親了,哎呀呀,新娘子真是又端莊又大方啊,嗯,是個好姑娘。」
  
  這位蝦叔……我知道我長地不咋地。謝謝您老還能整出端莊大方這些詞兒來表揚我啊。
  
  他推開門出來。彎刀收了起來。笑地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來來。你們快進來。我這就去告訴……」
  
  「蝦叔。我正要和你說。我們來地事。先別告訴子恆。」
  
  「哦?」
  
  「你也知道他。什麼事兒都想自己扛下來算。我是擔心這次他有些話不好話。有些事不好辦。所以……他要知道了。我這趟可能就白來了。」
  
  蝦叔連連點頭:「說的是!他就是那副脾氣,和他娘一模一樣。放心,你們快進來吧,他不想聽外面的吵吵鬧鬧把自己關屋裡呢,肯定不會知道你們來了。」
  
  我們跟在他後面進了院子。地下鋪著細細地白砂,步石小徑,路旁是婆娑飄蕩的水草,安靜中透出一股生氣。鳳宜左右看看:「我也有好久沒來了,這裡一點兒都沒變啊。」
  
  「是啊,來來,你上次住過的屋子,我一點兒沒動,你走時什麼樣還什麼樣。」
  
  我們穿過庭院,沿著迴廊走到盡頭,鳳宜的表情有些懷念,他推開一扇窗:「你看,那間就是子恆地屋子。」
  
  我探頭過去看,隔著假山和水草,能看到半扇窗子。
  
  「來來,吃些點心。」
  
  蝦叔張羅了好幾樣吃的,糕餅,果脯,還有海子什麼的,還有一壺茶。不過,點心也好,茶水也好,都是涼冰冰的。當然,也可以用其他辦法加熱,只是在這裡,水族一般都不生火。
  
  我想也許水族們對生火有心理障礙吧。不是辦不到,而是不想那麼做。
  
  「蝦叔坐,咱們有好久沒見了。」鳳宜把茶推給我,然後掏出酒來倒進茶杯裡:「來,蝦叔,我敬你。」
  
  「好好,」蝦叔露出饞涎欲滴的表情,端起酒來深深嗅一下:「好香!你身上可淨是好東西。這還有沒有?送我兩罈子,我留著慢慢喝。」
  
  我給自己倒了杯茶,捏了兩顆海子吃。唔,是醃的,微微帶點腥味,鮮香滿口,味道很不錯。
  
  他們推杯換盞,有來有往的,喝地不亦樂乎,蝦叔喜歡杯中物,可是看起來酒量不行,臉紅紅的,說話也有點含糊不清。
  
  「蝦叔,那個小心的事,你清楚麼?」
  
  他衝我翻白眼:「別提這種人,掃興。」
  
  呃,一顆肉卡在喉嚨裡了,我急忙喝了一大口茶。
  
  鳳宜說:「不瞞蝦叔,我們之前都還以為她被董仙子辣手殺了,後來才知道上了她的當。說實在的,我一想起來還覺得這口氣嚥不下氣,經過見過的事也不少,居然陰溝裡翻船,被她給騙過去了。」
  
  蝦叔砰的一拍桌子:「嘿!這也怨不得你們!我也讓她騙的團團轉啊?當年子恆犯了規條要被囚禁之時,還將她托付給我照顧,我還覺得她性子安穩,又老實!老實個屁!她開始還算安分,我教了她些刀法什麼的,還去請別人幫忙,教她些心法,點撥她修煉之道。
  
  結果沒過幾年,她就攀上高枝了!認識了正殿那邊的人,出去地時間越來越長,後來乾脆就不回來了……」
  
  得,蝦叔抱怨起來就沒個完了。
  
  我有點走神,蝦叔看起來不但臉紅了,凡是能露出來的皮膚都紅了,就跟熱水燙過似的……咳,好吧,也許蝦子就是這種體質,一熱就紅。
  
  「後來我還以為她雖然人大心大,還是不忘本的,後來她又回來追隨子恆吧,我還有意替她瞞了那些事……唉,要知道後來那些事兒,我肯定……」肯定下面的話,被一杯酒給一起灌進肚裡去了。
  
  我再轉頭看看子恆屋子的那半扇窗,窗子關著的,子恆在屋裡面做什麼呢?練功?還是看書?還是在思索問題?
  
  「其實……這東海,再沒多少值得留戀的地方啦。」蝦叔歎口氣:「連我有時候,都想索性找個小地方養老去算了,這裡天天這事兒啊,你看前面,那邊,」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那裡我們來時經過,就是遇到那些漂亮侍女的地方,那裡再向前走是一大片宮殿,廣闊而巍峨,仙界地宮殿我沒見過,魔域的宮殿只隱約看到個影子。我想,此處的亭台樓閣宮殿軒室絕不比前兩遜色,飛簷畫棟異彩輝煌,朱漆廊柱上有華麗的紋飾,地板用珠貝珊瑚攢平雕琢,說不盡的華美瑰麗。
  
  「那就是水晶宮。很美啊,我還是小孩子地時候,第一次看到水晶宮,我想跪下去親吻它的地面。它太美了,但是也太冰冷了。無數地水族都想往能進入水晶宮,能在那裡有一席之地。但是每天從那裡抬出來的屍,和第一次踏入那裡地人,一樣多。還有的,根本就無聲無息地消失啦,連一個小小的水花,一點漣漪都沒驚動。」
  
  「就是這樣,我在這裡住了很久了,看的也太多了,有時候我覺得,這水晶宮簡直是屍骨堆起來的……」
  
  可不是麼,我也這麼想。那些珊瑚,》0《還有那比琉璃瓦更晶瑩剔透輕薄的蚌殼鋪就的屋頂……可不都是屍體嘛!
  
  天色暗下來,頭頂的天……嗯,這裡不能叫天空,從窗子朝上看,一片深墨碧藍地水色。水晶宮那方向光彩輝煌,就像上輩子城市裡,打起無數的霓虹燈,閃爍照耀著,明亮的有如白晝。
  
  我忽然想起來,好像上輩子離我家不遠有個夜總會之類的地方,名字就叫水晶宮——只是,當然沒有這個水晶宮漂亮華麗。
  
  外面又有人敲門,我和鳳宜在屋裡沒動,從窗縫看出去,隔著影影綽綽的寬海藻,有個梳著朝天辮的小童子站在門外:「蝦叔,今晚有大宴會哦,我哥叫我送些酒來給你——咦?你已經喝啦?」
  
  「多謝你哥哥了,唔,這可是好酒啊。」
  
  「嗯,就知道你喜歡,我哥偷藏了一大瓶呢,都在這兒了。對了,子恆哥哥呢?」
  
  「他看書呢。」
  
  「嗯,這是兩塊盒子肉,我記得子恆哥哥喜歡吃這個。」
  
  「真讓你和你哥費心了,我也替公子謝謝你們。」
  
  「嘿,蝦叔你別客氣,我走啦!」
  
  蝦叔端著肉和酒回來,咧開嘴笑:「來來,公子不在,便宜咱們啦,這個盒子肉平時可不常做,有大宴的時候做做。」
  
  我好奇的捏起一塊來:「這是什麼肉?」
  
  「牛肉,還有豬頭肉,兩片藕一夾,裹著麵糊蛋清什麼做的。」
  
  「哎,這東西很平常啊。」
  
  鳳宜抬起手,啪一聲敲在我腦門上:「這可是海底,不養牛羊的地方。」
  
  「哦哦,對,物以稀為貴。」
  
  就是藕盒啊,這個東西在我們那兒普通,到這兒金貴起來了。
  
  既然我們不稀罕,這些就都便宜了老蝦叔了,他是咬一口藕盒,就一口酒,吃地那叫一個滋潤啊,臉上紅的都放光了。
  
  我們又說了些閒話,老蝦叔酒多了話也多,又說起最近水晶宮裡的新鮮事兒,一位新美人又得了寵了,又是新生了一個小子辦了酒宴了什麼的,聽起來這個龍宮頗不太平,裡面美人如雲,暗潮湧動啊。
  
  我們這屋裡酒香暖暖的飄蕩,我沒喝多少,都給熏的有點醉了,趴在窗戶邊瞅著院子呆。水草飄蕩的姿態那麼柔軟輕盈,真美。
  
  子恆大概在這裡度過很長時間的時光,有個挺性格的老蝦叔陪著他……
  
  我有點迷迷糊糊的,似醒非醒,似睡非睡,忽然被一陣激烈地敲門聲驚的一下子抬起頭來。
  
  「蝦叔!蝦叔!」
  
  我愣了下,聽出來這個聲音就是剛才來送東西的那個孩子,可是那聲音惶急的都變了調,就我愣的功夫,他又使勁地砸了幾下:「蝦叔,快開開門啊——蝦叔!」
  
  帶著哭調,都直了腔了。
  
  我回頭一看,喝了我們帶來的酒,還有那孩子送地酒,蝦叔已經徹底紅了,弓著縮成了一團,盤在桌子底下睡的人事不醒。鳳宜和我交換了下眼神,我站了起來,彈彈指把自己變成蝦叔地樣子,然後大步出去應門。
  
  穿過院子時我轉頭看了一眼子恆的屋子。
  
  他八成是入定了,要不然不會這麼大動靜都聽不到。
  
  我一開門,那孩子一頭栽進來,兩手緊緊攔腰就把我抱住了,哭喊著:「蝦叔!求求你,快救救我哥哥吧!」



第一八四章 紅蕊
  
  我愣了下,蝦叔現在醉的爬不起來,我幾乎沒怎麼想哪兒?出了什麼事?」
  
  他拉著我就朝外跑,我微微側頭看,鳳宜隱了身形跟在我們後頭:「今天大宴會,我哥也在廚房幫忙,可是端菜上去時不知道惹著了哪位貴人,被打的只有一口氣了……我,我……身上都是血,我不知道還能找誰……」
  
  我跟著他曲曲折折沿著海草和奇石之間的小路朝前趕,這裡很暗,看不大清路,但是他顯然對這裡非常熟悉,離水晶宮越來越近的時候,他拐進了一間很小的屋子裡。
  
  剛進門我就聞到撲鼻的血腥味兒,屋裡黑乎乎的,就有一張石床,一張桌,簡陋之極,有個人伏在床上一動不動。
  
  「哥哥!哥哥!」那孩子朝床邊撲過去:「哥!蝦叔來了!你沒事兒的,一定會好的!」
  
  「你要再搖晃他,他就該有事兒了。」
  
  外傷雖然嚴重還算好辦,不過,嗯,內腑也受傷不輕。
  
  我坐到床邊,那個孩子哭泣著退到一旁,還牢牢抓著他哥哥的一隻手不放。
  
  我先替他止血,然後摸出兩粒藥丸來:「一粒給他服了,一粒化水塗開。」
  
  藥效是立竿見影的,這藥是我自己煉的,平時倒是不大能用得上。
  
  那個孩子忙個不停。塗完藥以後替他哥哥換上乾淨衣服。我摸出一粒明珠來照亮。這屋子離水晶宮那麼近。可是那裡金碧輝煌。這裡卻家徒四壁。
  
  「蝦叔。多謝你!」那孩子突然跪下來。砰砰砰地連磕了好幾個響頭。我急忙扶他。他卻不肯起來。
  
  「蝦叔。你收我當徒弟吧!」
  
  「啊?」這個……咳。這個哭地眼紅紅地小孩。還挺可愛地。也挺可憐地。但現在地關鍵問題是。我不是蝦叔啊。我連這孩子叫什麼都不知道。
  
  「蝦叔。我想學本事。我不想我和我哥一輩子這麼過。小心翼翼地。老實做事還得擔心自己會不會被貴人打死……我。我想保護我哥。蝦叔。求求你了。我找不著別人。找著了別人也不會幫我地……」
  
  我求助地朝外看看。鳳宜就隱身在門邊。那個孩子看不見。我可能看見。
  
  有人來了。
  
  「小俊啊!來來,我拿了藥來!」
  
  那人嗓門很大,走的又急,砰一聲推開院門進來。
  
  原來這孩子叫小俊啊。
  
  有人來了,這孩子也顧不上再糾纏我,抹一把眼淚站了起來。
  
  「大哥,你來了。」
  
  「來來,我找了些傷藥來,快給你哥用上……呃,蝦叔也在?」他慌忙朝我鞠個躬,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啊,已經用過藥了,這就好了,有蝦叔在,小忠肯定沒事。」
  
  哦,原來床上趴的這個叫小忠。
  
  「哥,你,知道不知道我哥他怎麼……遭遇了這飛來橫禍啊?」
  
  那個人歎氣:「唉,我也沒在跟前,不過你哥好像是得罪了那位新美人身邊的人,嗯,叫紅什麼地,唉,讓你哥小心點,好好養傷,可不要再到前頭去,罪近宮裡實在是……」他把傷藥放下,又叮囑了兩句才走了。
  
  床上的傷沒什麼大礙,我也趁著小俊沒再跪下求我,急忙閃身出來。
  
  鳳宜小聲笑話我:「怎麼?不再收個徒弟?」
  
  「喂,人家要拜地是蝦叔,不是我啊,等明天蝦叔酒醒了,讓他們自己去說去。」
  
  他點點頭:「我剛才站在門口,遠遠看到有人過去,似乎有些眼熟。」
  
  「眼熟?」我納悶:「你在這裡還有別的朋友?」
  
  「不是,我覺得你也該認識,來。」
  
  他拉著我手,速度極快,繞過珊瑚叢,我完全不瞭解他要帶我上哪兒去,走了不遠他停下來,指著前方:「你看。」
  
  我透過珊瑚的縫隙看過去,那裡站了一男一女正在低聲說話。男的穿著一身黑藍的衣裳,不仔細看,他幾乎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
  
  地裝束打扮。女的披著一件全黑地大斗篷,從頭我的眼力就算不錯,這樣地情況下也看不出來什麼。他說看到眼熟的人,是那個男地還是那個女的?
  
  那兩個人很快說完話,那個女的交給男的一樣什麼東西,兩個人迅速分開,各自走向不同方向。
  
  鳳宜一扯我,跟在那個女的後頭,我順便給那男的彈了一道蹤絲過去。
  
  唔,這個女的是鳳宜的老相識?
  
  跟著她已經要走到水晶宮跟前了,前面有一道側門,那個女人身形隱到路旁,把黑斗篷解下,露出裡面穿的一件緋紅宮裝——啊,她看起來,是有些面熟啊!見過,一定見過!可是,在哪兒見過呢?
  
  剛才她穿著斗篷不明顯,現在一脫了斗篷,走路真是搖曳生姿啊!
  
  我想起來了!
  
  這不是魔宮的那個女官,叫,叫紅蕊的麼!她還想調戲鳳宜來著!
  
  她怎麼會在這裡?
  
  這,這簡直……
  
  「據說,她是服侍新美人的。」鳳宜低聲說:「你對那個新美人,好奇不?」
  
  呃,有點好奇。
  
  她以前是魔宮的侍女,出現在龍宮……呃,兩種可能吧,一種是,她失業了,這是另打一份工。還有一種是,她的主子沒換人,她到這裡來當宮女還是換湯不換藥,換地不換人……
  
  呃,那麼說來,就有可能是……
  
  鳳宜拉我一把,我們緊緊跟在她後面進了水晶宮的側門。
  
  門裡是個花園,這裡的樹也好花也好,樣子都至為奇怪,和陸地上的完全不同,但是也很美。不過我們這不是來遊園來的。
  
  對了,那個把小俊的哥哥小忠打的半死的,就是她吧?
  
  來往的人漸漸多了,行色匆匆,水晶宮裡果然來來往往的都是俊男美女,看起來倒是挺養眼,不知道何處隱隱傳來絲竹之聲,還有輕聲笑語,庭院裡照亮都是用的夜明珠。只從表面上,倒真是一派祥和的富麗景象。
  
  她拐進了一間宮室,我們沒靠太近,不過憑我剛才一路上彈在她身上的幾種絲,要探聽動靜並不費難。
  
  她在屋裡和另一個宮女說了幾句話,問美人去了哪裡,然後就換衣洗漱準備安歇。
  
  而那個美人,卻一直沒有回來,那個宮女說她是留在主殿那裡……咳,侍寢了。
  
  我心裡有些狐疑,對魔宮的人我可沒什麼好印象,感覺他們只要顯身露面,就肯定沒好事兒。
  
  「今天晚了,也探聽不著什麼,先回去。」
  
  我心裡有事,一夜也沒睡踏實。眼前似乎有許多人影兜兜轉轉,可是驀然睜眼,又空無一人。枕畔鳳宜沉睡正酣,他眉目舒展,面頰微微泛紅。他從前習慣把頭挽成髻睡,現在卻習慣了跟我一樣散開了頭睡,我們的頭糾結散鋪在一起,或許這就是結夫妻的另一重意思。
  
  鮫綃帳外,蚌珠的光芒顯的分外柔潤安靜。
  
  天還沒有亮。
  
  成親以來,我在慢慢習慣,自己的身邊多了一個人。醒著時,睡著時……
  
  我朝他靠的更近點,蹭啊蹭的找個好位置,又閉上了眼。
  
  早上我們醒來時,蝦叔還宿醉未醒呢。看著他睡的昏昏沉沉口角流涎的樣,呃,我以後可不要喝的這麼爛醉,沒形象不說,關鍵遇到昨天那樣的突事件,豈不誤事?
  
  鳳宜端水來,我張羅了點吃的,晨曦在這裡是一種變幻的瑩白和淺藍色,縹緲美麗。
  
  「水晶宮水族畢集,子恆今晚也會去赴會。」
  
  「嗯,那樣的話,防備是不是更嚴?」
  
  「那又有什麼關係?」
  
  對,那也沒關係。
  
  我們一個扮成役,一個扮成侍女,大搖大擺的走在水晶宮裡。
  
  


作者: doggy0955    時間: 2012-7-7 09:38 AM

本帖最後由 doggy0955 於 2012-7-7 10:21 AM 編輯

第一八五章 龍宮版金枝欲孽
  
  「我們不會被發現吧?」
  
  「發現就現,怕什麼?」
  
  這倒是……咳,人家哪吒也鬧過海,大不了撕破臉我們也鬧一下海。我感覺東海的整體戰鬥力不怎麼高,鳳宜一把三昧真火過去,能把他們全煮了。
  
  不過這得看子恆的面子,我們不是為惹事來的。
  
  「喂,你過來!」
  
  我愣了下,停住腳轉頭。
  
  一個挺漂亮的侍女招手喊我:「你過來,有事吩咐你。」
  
  我肚裡偷笑,走到她跟前,水晶宮裡人多的很,我倒不怕她現我是張生面孔:「有事?」
  
  「你新來的吧?一點兒規矩不懂!」她拿大白眼丟我:「連個姐姐也不知道喊,注定你出不了頭!」
  
  我實在很想笑,她看起來還有幾分稚氣未脫的樣子呢,訓起人來倒是一套一套的。
  
  「把這個送到後三院去!」
  
  她不由分說把兩個大包袱遞給我。挺沉。好像都是衣服。
  
  「後三院在哪兒?」我非常老實。不懂就問。
  
  她一瞪眼:「你真笨!不知道怎麼混進來當差地!」她氣沖沖給我指了路。就扔下我走了。
  
  我覺得她才笨。喏。她都不知道我叫什麼。就把這活兒派給我了。要是我拐了這兩包衣服一走了之。她可沒處找我去。衣服也就白丟了!
  
  鳳宜慢慢踱過來:「喲。這麼快就領差了。」
  
  「你羨慕,我轉讓給你。」
  
  「呵呵,我可不敢掠人之美,你要想去送,我指點你後三院怎麼走。」
  
  我傻啊,我又不是真來當宮女的。
  
  我本來要把那兩個大包扔了,轉念一想還是沒扔,就這麼拎在手裡:「走,咱去昨天那院子。」
  
  我們到了那門口,有兩個長相看起來很彪悍的宮女守門口,問我幹嘛,我舉起兩個包袱說是來送衣服的,她們果然抬手放行,痛快的不得了。
  
  我們進去了三轉兩拐,溜到正房附近,屋裡頭正有人說話:「姐姐,那事兒,成了嗎?」
  
  「哼,別提了,你以為我昨天是侍寢了?昨天我還沒脫衣服呢,雲鳳殿那個老不死又說不舒服,硬是把人從榻上叫走。她打的什麼主意以為我不知道?不就為了她的外甥女兒沒得寵而我得了寵麼?一早請安還點我的名,指桑罵槐的說了一通,字字句句說她地女兒當定了王后,讓我們一幹出身下賤的狐媚子不要癡心妄想,不然她要行宮規家法,我呸!她以為她是什麼東西……」
  
  「姐姐,小聲些,小聲些!」紅蕊急忙勸她:「那,那事兒暫時不成?」
  
  「要不成,我回來也沒臉去見……」
  
  去見誰她說的有點含糊,我聽的津津有味兒,這可是真真實實的,龍宮版金枝欲孽啊!後宮戲歷來是我地最愛,雖然我自己不是那塊材料,但是這種戲總是覺得很好看。
  
  她們卻不說這個了,轉而討論起是羽脂好還是石脂好,又是粉是哪種好,這些我聽起來就沒興趣了。出了她們那院,我問鳳宜:「她們是不是魔宮派來的?」
  
  他瞅我一眼:「這事兒不明擺著麼?」
  
  「魔宮為什麼要插手龍宮的事情呢?」難道勾心鬥角爭權奪勢這種事會上癮,再多也不嫌夠?
  
  鳳宜看看我,我滿以為他要解釋的時候,他卻來了句:「以我對你的瞭解,就算我解釋了你也不明白,你就繼續在心裡盡情想像吧,我覺得你地想像有時候比真實情形要精彩多了。」
  
  這人!
  
  我手裡還拎著那兩包衣服呢,轉了一圈兒,水晶宮大的很,我們還沒逛到一半兒,鳳宜告訴我這是什麼東西,那又是什麼來歷,堪稱如數家珍,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他家後院兒呢。嗯,說起來龍王是王,他也是個王,雖然龍王我沒見過,但我知道他一定比不上鳳宜——連小頭絲兒也比不了!
  
  最起碼鳳宜沒整一堆女人來搞後宮,這一點就強多了!
  
  咱可不是搞不起,鳳宜挺有錢地,而且長的又帥,就算沒錢也有一堆的美女哭著喊著要撲倒他,他可都是不為所動的。
  
  俗話說,一俊遮百
  
  這麼個優點,其他大小地缺點全都能遮過了!
  
  話說,那個什麼,我有什麼特別大的優點能遮住所有缺點的?
  
  嗯,鳳宜誇過我單純,嗯,我還挺善良吧?這肯定是優點,其他的比如膽小怕事啊,懶惰啊,忘性大於記性,還有,呃許多小毛病,都可以原諒。
  
  「餓嗎?」
  
  我摸摸肚子:「有點。」
  
  「來,正好派飯。」
  
  呃?
  
  果然,前面那院兒好多人進進出出,端著盤盞的,拎著飯盒食盒的,還有人直接在院子裡角落處坐下捧著碗吃飯。
  
  呃,我們也……
  
  鳳宜拉我一把,小聲說:「我在龍宮吃了兩次飯,那都是宴席,這裡看起來倒有意思。」
  
  大鍋飯有意思?他還好這口兒?早說嘛,盤絲洞天天派大鍋飯,他想吃,哪天吃不著啊!
  
  我們到了派飯地那裡,那人也不多問,直接拿了兩個碗,盛了一碗肉菜混合大鍋飯,遞給我們。
  
  旁邊的大桶裡有筷子和勺子,滿滿地,沉甸甸的堆一起,我拿了把勺兒,,鳳宜拿了雙筷子,我們倆和其他僕役一樣擠在角落裡吃起來。
  
  唔,有點腥,鹹了點,不知道是什麼肉,應該是魚肉,但是總覺得好像不是太新鮮。
  
  雖然是吃白食,但是這白食地味道真的不怎麼樣。
  
  我沒吃了幾口,忽然間一個女人進入眼簾,她四下裡看一眼,結果那怒氣沖沖地眼神兒就定在我身上了,大步流星朝我走過來,伸出巴掌,啪一聲把我的飯碗給打掉了。
  
  「臭丫頭,小賤人!讓你送個東西你居然敢不聽話!活兒不幹就跑來領飯吃?吃吃吃!你他X的……」
  
  得,她覺衣服沒送到來找後賬了?唔,她也不算太笨,大家都來吃飯,她也就來吃飯的地方找——而且瞎貓撞著死耗子,還就讓她把我給找著了!
  
  飯被打翻後,不少飯粒還有菜汁濺在我身上,她身上也有,可是她明顯是沒注意,或是沒顧上,光顧破口大罵了!
  
  我抹一把嘴,不緊不慢的站起來:「你誰啊?」
  
  「你?」
  
  「你憑啥支使我幹活兒啊?你覺得這裡是能撒潑的地方啊?」
  
  她氣的臉通紅,不過看了下四周,的確有不少人投來了不滿的目光。當然了,人家是來吃飯的,她是來找茬的,能滿得起來麼?
  
  我也不想和她鬧,我又不是來大鬧龍宮的。
  
  我呶呶嘴,示意她的目光轉向我剛才墊在屁股底下的兩個包袱:「這是你的活兒吧?要是再耽擱著不送,不知道有沒有人要責罰你啊?我要是你,就先去送了,要找麻煩呢,你送完再打找,我等著你!」
  
  我還以為她要暴走,沒想到她面目猙獰眼放飛刀的白費了半天勁,居然彎下腰抱起兩個包袱,大步的就走了!
  
  呃?這茬找的,真是雷聲大雨點小啊!
  
  鳳宜在一旁,一邊吃飯一邊偷笑。
  
  其他人的目光,還有地下一片狼藉,我也實在沒胃口吃東西了。出來時鳳宜說:「你不是說等著她回來再找茬?」
  
  「我是說了啊,」我看看他,奇怪的說:「但我沒說要在這兒等啊。等她再找著我再說吧,還別說,我覺得我和她挺有緣的,說不定一會兒還能碰上。」
  
  雖然生這樣的小插曲,我心底還是壓著疑慮:魔宮的人,到底想在龍宮幹什麼?
  
  我總覺得魔宮,離我挺遠的,但是,又會不經意的現,身邊或多或少,都有他們滲透進來,心情極好的時候,那片陰影不知不覺就會在視野中閃現。
  
  子恆這會兒不知道在做什麼,還有三六,也不知道她給我回信了沒有,想起來也挺掛念的。
  
  我們進不了內院,也不能去前殿,別人來來往往的看起來很忙,我們腳步也加快了,看起來似乎是正要去某處辦某事的樣,滿像那麼回事兒的。轉過一道牆,忽然前面傳來女人的哭泣和低聲斥罵聲。



第一八六章 呃,開會了開會了
  
  我探頭瞄一眼,又飛快的縮了回來。
  
  鳳宜看著我:「你怎麼了?」
  
  我心虛……
  
  那個被打罵的,不就是想支使我跑腿兒沒成功,剛才還來找過麻煩的宮女嘛!
  
  「小蹄子!我叫你躲懶!啊,連我的話都不聽了,讓你送個衣服還敢給我……」
  
  「姐姐,姐姐!我也是沒辦法啊,屋裡沒人,我又得去給馨玉姐取藥,我讓一個小宮女替我送的,可是她直接拎著衣服去領飯吃了……」
  
  呃,我看看鳳宜,我們還是繞路走好了。
  
  可是沒等我們走開,身後傳來淒厲的一聲叫。
  
  我嚇一跳,顧不上麻煩不麻煩,兩步奔出去。
  
  那個倒霉小宮女捂著頭斜斜歪倒。我先快速掃一眼,沒生命危險,這就好。
  
  雖然說沒什麼交情。可是她挨揍說起來也有我地原因。
  
  那個打人地拿著棍子。也楞在那裡了。看到我衝出來。居然先結巴著對我解釋:「我就想敲打她兩下。我想敲背地。沒。沒想敲頭。」
  
  「先給她止血包紮嘛。」我又沒要追究她打人地責任。
  
  我有法術可以給她止血。不過沒敢明目張膽地用。趁那個女人手忙腳亂要給她裹傷地時候悄悄用手指劃拉一下,血一下子止住,再纏上布條什麼地。沒大礙,好在她給敲暈了,挺順利。
  
  功成身退。鳳宜笑話我:「又當濫好人去了。」
  
  「唉呀。我是天秤座嘛……」
  
  「什麼做?」
  
  我捂嘴笑:「走走,有空和你細說。」
  
  這個水晶宮一點沒有看上去那麼美,一樣有雞毛蒜皮,一樣的烏煙瘴氣。
  
  我小聲問鳳宜:「喂,你是不是就是知道後院大了沒好處,所以才勉強的潔身自好啊?」
  
  鳳宜一本正經:「其實我外強中乾,窮的很,家裡人要多了,可養活不起。」
  
  我愣了一下,又不能放聲大笑,憋地十分辛苦。
  
  我們繞了一圈,實在沒什麼新鮮的事情看了,最後我說:「算了,不然我們這就去前殿吧,老這麼轉來轉去……水族的大宴應該快開始了吧?你覺得是我們是待在樑上好?還是躲在牆上好?」
  
  「嗯,樑上吧,看地清楚。」
  
  樑上君子?
  
  呃……這個,好吧,偶爾客串一次也沒關係。
  
  我們偷摸進前殿,這殿堂真大,和魔宮那大廣場的面積相比,也不相上下了。我們剛摸到主樑上坐好,我的眼皮就開始亂跳。
  
  「哎,眼皮跳,什麼意思?」
  
  「左還是右?」
  
  「都有。」
  
  鳳宜嗤地一聲笑:「你算了吧,人小膽兒更小。人都說膽小如鼠,你是不是和大毛相處久了,近墨者黑啊?」
  
  我小聲嘟囓:「不是那麼回事兒,上次去看熱鬧,你就看成了重傷。我就是……心有餘悸。」
  
  「別悸了,我保證,我現在可沒那麼大意了,不光你不會受傷,我自己也絕對可以全身而退。」
  
  他這話乍一聽象玩笑,可是仔細品,話語淡然,意思卻是認真的。
  
  我緩緩握住他的手,鳳宜穿著和下面那些忙碌侍從一樣地衣裳,很難看的青蛙綠,我身上則是珊瑚紅。可是鳳宜這副風儀容貌,就算給他套上麻布口袋,他也是傲睨天地的,那個俗的要死地綠色穿在他身上,看起來也像是一汪綠水似的從容淡然起來,襯的臉如玉,唇如丹。
  
  美啊……都說秀色可餐。要真是可餐,那天長日久,我肯定要變成超級肥婆!
  
  我們腳下面,水晶宮的那些僕侍們來來去去的忙碌,已經有人來了,互相打招呼,笑裡藏刀……不,不是藏刀,是笑裡拔刀。我這個人一向比較遲鈍,連我都聽得出那些人相互說話沒懷好意,那就不是藏刀了,已經明晃晃的拔出刀來廝殺上了。
  
  我覺得有些心寒,這些人可都是叔叔伯伯哥哥弟弟地稱呼的無比親熱,但是實際上,全是在爭奪利益。什麼你地地盤大了我的小了,你地……
  
  子恆在這樣的家族裡想找親情,那不是緣木求魚嗎?
  
  他到底有多努力,又失望了多少次呢?
  
  直到現在。
  
  前些天和我們在一起時,他還總是在微笑著地。但是回到應該稱為他的家的地方,他卻將自己緊緊關在屋子裡,不吃,不喝,也不理會外面的一切。
  
  這裡的一切,已經讓他失望透頂了吧?
  
  底下那些人露出來的醜態越多,越虛偽貪婪,我越覺得我這次是來對了。
  
  再為這些人委曲求全,接受那些違心的安排,子恆遲早會抑鬱而死的!
  
  雖然他在面對我們時總是在溫和的笑,可他的心呢?他從來不把自己的失落和抑鬱顯露出來。
  
  這個所謂的親族大會,聽起來整個就是一個分贓大會。他們議論著死了的病了的老了的同族,話裡話外明示暗示著如何分配那些利益。他們說的越熱乎,我心裡那股氣就越堵的厲害。
  
  這都是些什麼和什麼啊,哪像親眷族人?對了,紅樓裡面探春說的很對,一家子骨肉,一個個烏眼雞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面上是親人,骨子裡是仇人。
  
  左邊這席都是男客,右邊則來了不少女客,她們一進來,我頓時來了精神,鳳宜笑話我就對這些風花雪月的上心,我也不生氣。本來就是嘛,那些男的長的又咋的,還一個個面目可憎言語無味,我注意他們幹嘛?
  
  這些美女們就不同了,不知道都是些什麼精啊妖啊的,容姿秀麗,聲音也聽點,有的宛轉,有的清脆。
  
  我們坐的這主梁,下方的席次應該是比較重要的。一個穿鵝黃衣裙的女子和一個穿粉色衣裙的姑娘一起過來,就正好坐在我腳下方的坐席上。穿黃的那個年紀大一些,更端莊文靜些,穿粉的那個笑聲不斷,看起來很是活潑。她們應該都是客,坐下之後先議論了幾句今天的場面,又小聲討論了下剛才打招呼的同是來做客的幾位姑娘。
  
  我伸長耳朵,聽八卦聽的興高采烈。比如哪位姑娘脾氣暴躁硬裝出淑女樣子啦,誰的嫁妝已經備好不日就要出嫁啦,忽然她轉鋒一轉:「四姐姐,你的那位意中人,今天也肯定會來吧?」
  
  穿黃的那個連忙說:「紫妹,可不要胡說,哪有此事。」
  
  「咦,你不是說他比旁人都強,有情有義有才有貌,滿東海找不出第二個像他這麼強的了?」
  
  「他是好……可我哪有,哪有……」
  
  她是要說沒有思慕人家吧?但是聽這話裡的意思,羞怯多於惱怒,還有些欲語還休,明明就是芳心已許嘛!
  
  鳳宜看我聽的高興,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布包給我,我解開包,拿了一塊點心,先餵他吃了半塊,自己也咬了一口,繼續聽她們說話。
  
  「哎,四姐啊,你要是心裡有他,就跟姨父姨娘講嘛,讓他們找個人說和說和,你人品又好脾氣又好,長相也是百里挑一遠近聞名,我估摸著啊,這事兒能成。」
  
  「唉,你快不要胡說了。」
  
  「我不是胡說啊,你年紀也到了差不多的時候了,要是讓家裡人給胡亂配一個,那你可沒處哭去。我聽我娘說,有人托她給你說媒呢。」
  
  「真的?」穿黃的那個乍聽此語,頓時亂了方寸,聲音有些惶急:「是什麼人?」
  
  「她沒說。要是嫁個性情溫柔的人,那還好。可是四姐,要是那個賴皮七公子再來糾纏你,要討你做側妃,你可怎麼辦?」
  
  呀,還扯上龍宮的後宮啦?真是複雜啊。
  
  「啊,四姐,他來了!」
  
  我本能的轉頭,要看看這個亂了人家姑娘芳心的是哪路神仙人物!
  
  呃……
  
  那個,穿著一件素面玄色滾邊袍服,頭戴一頂小小碧玉鑲珠冠,從容優雅緩步走來的這人……這不是子恆嗎?
  
  嘿!我早該想到了!龍宮,敖家,這一輩能拿出手的小輩人物,估計子恆要是認第二,就沒人能當第一了吧?

作者: doggy0955    時間: 2012-7-7 09:41 AM

本帖最後由 doggy0955 於 2012-7-7 10:21 AM 編輯

第一八七章 宴會
  
  這些人的座次是按地位大小排的,子恆的排在左邊第五,他上頭有四個人得壓他一頭,當然,頭一個應該是他伯父,也就是現在的敖家族長,住在水晶宮的這位龍王了。第二個麼,我琢磨著應該是這龍王的兒子,聽說過幾次,這位大公子也不是個省油燈。第三個或許該是龍王的兄弟,也算是位高權重,當年和他大哥爭的很凶,可惜最後落敗,屈居人下。但這麼多年,龍王也沒能收拾得了他。那還一個是誰呢?
  
  女眷們越來越多,席上也越來越熱鬧,有不少後宮女眷也出來了,當然了,地位越重要的人,來的越晚,來的早的都是些小蝦米。女眷這邊的空席比左邊還多,前面十來個都空著,想必都是後宮裡的得寵美人。這個老龍王真是……咳,一向聽說這一族大多數生性好色……這個龍王看起來絕對名符其實!
  
  多看了子恆兩眼,他比和我們分開時又瘦了一些,坐在那裡不言不語的樣子,看起來有種……陌生的嚴峻,臉還是我熟悉的臉,可是套上了一層硬殼。
  
  應該,絕對應該,感覺他那些族人活吞了人都不帶吐骨頭的,沒點防備,連皮帶骨啃的全不剩,沒點防備還了得。
  
  他坐在那裡,袍子下面,是銀絲線簇口的靴子,右邊那席上未出閣的姑娘們,又要看,又不想別人注意,自以為很隱蔽的偷看,拿袖子遮臉地,拿扇子擋臉,還有藉著說話的功夫亂瞄的,真是欲蓋彌彰。
  
  忽然裡面雲板聲響,外面的議論聲象退潮一樣消失,人參差不齊的站起身來。
  
  香風襲來,環珮聲響,一群美女從後堂出來了。
  
  環肥燕瘦,鶯鶯燕燕,奼紫嫣紅,嗯……好花啊,眼都讓她們給晃暈了。
  
  老色龍挺有艷福,我挨個瞅,都挺美,不知道哪個才是最得寵的。她們亂紛紛的過來了,入了座,然後外面這些剛才站起的人才坐下。
  
  真是鬧劇,聽說這龍宮還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夜夜笙歌,反正海裡資源豐富也吃不窮這老龍的家底。
  
  子恆前面地位置上也來人了。穿著醬色地袍子。有些福態。這就是老龍王那眼中釘肉中刺了吧?他倒是樂呵呵和子恆招呼。看起來很有點長輩地樣子。親切和藹。嗯。這人笑裡地刀藏地比較深。算是一號人物。
  
  最後來地是老龍王。也就是我一直聞名卻沒見過面地。子恆他伯父了。
  
  我沒問過。不知道子恆地父親到底是個什麼人物。他也沒有提過。
  
  他和他老娘。還有他兒子一塊兒出來。全體站立行禮。我和鳳宜還是大模大樣坐在他們所有人頭頂上。心裡那叫一個爽!居高臨下啊。嘿。這幫人我怎麼看怎麼不順眼。能坐他們頭上。這想法能讓我覺得快活點兒。
  
  鳳宜轉頭看我。居然非常俏皮地衝我眨一下眼。
  
  看來他也覺得很愉快啊!
  
  那個排在子恆前頭的是個穿大紅色袍子的少年,表情冷冷的好像人都欠他錢似的。我小聲問:「他是誰?」
  
  鳳宜微微搖頭:「不曾見過。」
  
  老龍王長地……嗯,不錯,鬍子挺長,年輕的時候,長地應該不錯,不過現在看,眼泡挺腫,眉毛耷拉,一看就是酒色過度的樣。就這麼著,還權欲特重。
  
  「想什麼呢?」鳳宜問我。
  
  我往嘴裡塞塊點心,惡狠狠地說:「老而不死是為賊!」
  
  鳳宜臉皮動了一下,看樣是想狂笑,但是硬忍住了。
  
  下面他們已經開席了,酒香菜香脂粉香一起向上飄。看起來不吃吃喝喝一番不會談正經事,席間還有歌舞,魚美人,蝦兵蟹將,表演很精彩,我看的津津有味。
  
  不過歌舞很快撤下去,酒倒是越喝場面越熱鬧,難道老賊龍打算把人都灌醉了,再談正事?這如意算盤倒是打地不錯,別人都醉倒了,當然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老賊龍忽然對子恆說了句:「賢侄啊……」
  
  真噁心,還賢侄呢!
  
  子恆只是淡然的點個頭,靜靜的聽他往下說。
  
  「賢侄啊,你看你,從小到大都脾氣孤桀,你說說,我和你說過幾回了吧?你祖母也說過你了吧?你自己呆那小院兒,就一個老蝦伺候你,要什麼沒什麼,讓你搬來住,你怎麼就是不願意呢?」
  
  旁邊那老太婆跟著幫腔,子恆只說:「我喜歡清靜。」
  
  「嗨,我讓人給你安排個安靜的院子啊。讓旁人看了,還覺得我對侄子苛待刻薄呢。」
  
  你本來就不是好東西,別硬往自己臉上貼金啊。不過旁人很配合,紛紛誇他真是寬懷慈祥。
  
  我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旁邊鳳宜也是一臉嫌惡。
  
  「好好好,」老龍故做寬容:「你愛住哪就哪,不過我可說啊,你年紀不小了,總一個人也不成和你說的事……來來,慧公主,到這兒來。」
  
  坐在那些女眷靠前位置的一個女子走過來,她穿的極嬌艷,滿頭珠翠,著實是個美人,就是下巴抬的高了點兒,看起來一副,嗯,就是一副公主樣。
  
  我小聲問鳳宜:「她是誰?」
  
  「西海的,不是這裡人。」
  
  「子恆啊,你們也這麼多年的,嘿嘿,不說了,你們也是從小就認識的,慧公主可是難得的好姑娘啊,你要是敢辜負她的一片情意,我可不饒你。新年時,就把你們的事兒辦了吧!在座的各位,到時候可都得來道賀,這杯喜酒是一定要喝的!」
  
  我錯愕了……這個……
  
  那個慧公主露出又驕傲,又害羞的神情來,旁邊的人在片刻的愣神兒後立刻開始叫好,說好聽的,什麼天作之合啊男才女貌啊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啊等等等等諸如此類。
  
  我再看一眼子恆的表情,呃,他根本就是沒表情。
  
  這老龍!擺佈了子恆一次,還想再擺佈第二次?這不強迫中獎麼!而且是這麼大的場面,子恆這人最顧全大局,委屈自己也不傷害別人的,他肯定……
  
  我拳頭握緊又鬆開,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鳳宜拍拍我肩膀:「別激動,要給他好看不急在一時。」
  
  「不這時那要幾時啊?」
  
  當然,用拳頭揍這龍,我沒這麼傻,誰不知道龍皮龍甲厚啊?
  
  娘的!我要不把他教訓到他這一堆老婆都認不出來,我跟他姓!
  
  鳳宜笑吟吟的看著我運功,無數根只用眼絕對看不到的細絲紛紛揮彈了出去,完全沒有要阻攔我的意思。
  
  我怎麼琢磨著,鳳宜帶我來看這個什麼聚會,就是想讓我按捺不住脾氣這麼幹呢?他是不是也早就這麼幹了,一直沒好意思下手啊?
  
  這傢伙!
  
  不過現在重要的不是他。
  
  子恆一直表情淡漠,旁邊的那些賀喜,恭維,好像和他沒有半點關係,對那個慧公主,也是正眼沒看一眼。
  
  老賊龍聲音放低了些,沉聲說:「你看你,我就說你脾氣不好,太任性。來,給慧公主移座,嗯,就設那兒。」
  
  他一指,旁邊的侍從把那個慧公主的座椅和杯筷一起挪過去,放在子恆那桌。
  
  子恆神情沒動,但是那慧公主往他那兒移步時,他站了起來,有禮的讓她坐下,可是自己卻走到那個穿紅色袍子的少年那一桌去,說了句:「九弟,咱們擠擠。」
  
  那少年拉過張椅子來,說:「不必客氣,坐吧。」
  
  子恆一拱手,坦然從容的坐下了。
  
  席上氣氛變的僵硬古怪,以最中間的這一塊為中心,像波浪一樣朝四面擴散開去。
  
  老龍臉色陰沉難看,那個慧公主的表情更是……呃,那什麼,我都形容不上來!說實話,雖然這姑娘不是我欣賞的那型,但是這件事,主要錯處應該是歸老公而不是她。看她下不來台的樣兒,也怪可憐的。
  
  「你要善心,也要看準人。」鳳宜說:「她可不是什麼善茬,最厲害的一次一天打死了她爹的八個侍妾。」
  
  「誰說我要對她善心啊。」我白她一眼:「我這人很講理的,不過遇到這種事我絕對幫親不幫理。再說,這事兒他們也不佔理。」
  
  鳳宜摸摸我的頭,狀似欣慰:「好好,有長進。」
  
  「呸,手癢摸自己的頭去。」
  
  子恆的心裡,指不定涼成什麼樣兒呢……
  
  他忍耐了一次又一次,到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幻想和期待了。
  
  「子恆啊,你看你,這麼大人了,還不好意思啊,呵呵……」老龍的娘打圓場,旁邊的人跟著附合:「正是正是,看看,還是年輕,當著眾人抹不開面子啊。」
  
  我看抹不開面子是這個強要安排別人婚事的老賊龍吧!
  
  等著瞧!
  
  老龍的娘端起茶喝了一口,緩了口氣,我手指一緊,閉上眼。
  
  那老太太神情一變,忽然一抬手,重重一耳光就扇在老賊龍臉上。他全無防備,臉給抽的都偏到一邊去了。
  
  得,這老太太年輕時候一定是練鐵沙掌的!我只是提了提絲,她這勁兒使的夠足的!
  
  本來殿裡就靜,這一巴常打的叫一個刮辣爽脆,抽在老賊龍的臉上,但是震懾的卻是全場!
  
  腳底下死靜死靜的。
  
  我得意的瞟一眼鳳宜,他衝我伸出大拇指,口型在說:打得好!



第一八八章
  
  「剛才有只吸血蟲……」老太太最先回過神來,手還已經給自己找了個借口了。老色龍的表情那叫一個僵硬,我估摸著,以他的身份,這種被當眾打耳朵的經歷,估計這輩子是破天荒頭一次。
  
  老太太手黑啊!老色龍左邊臉皮上迅速浮起了一片紅。
  
  「哦哦,呃……」老公明顯是還沒回過神來,但是旁邊的人紛紛又開始打圓場了。嗯,這些來賓我估計老龍一定認不全,但是沒關係,這些人地位都比他低,都要討好他。水晶宮夜夜開宴,認識的不認識的人歡飲一堂,各懷鬼胎,有要聽奉承的,有來奉承人的,有來謀求利益的,有想擺佈利用旁人的……
  
  我勾了下另一根手指,老色龍忽然一揚手,嘩啦啦一聲把他老娘的桌席給掀了個底朝天,盤子碟子叮叮的掉在地上全打了個粉碎,菜湯汁水飛濺,老龍自己,他娘,還有坐的近幾個人都受了波及!
  
  旁邊還在打圓場說奉承話的幾個人像被掐住脖子的鴨子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這場面無論如何沒法再說是失手了。
  
  這母子倆的表情古怪異常,宴會一開始那種母慈子孝滿堂和美的氣氛蕩然無存。整個大殿裡鴉雀沒聲,這場面真是,真是……
  
  我笑的前仰後合,用力捂著嘴不讓自己笑的太大聲。鳳宜在一邊低聲咳,肩膀抖的厲害。
  
  太好玩了!老實說,我太想看他們怎麼收場了。
  
  老太太臉色煞白,胸口起伏劇烈,忽然間兩眼一翻,整個人朝一邊歪去!
  
  驚呼聲四起,場面頓時亂作一團,不管真關心假關心,總之所有人都坐不住了,老龍王指揮著人把老太太抬入後堂,後宮那些女人呼啦啦走了一群,那位大公子也跟著走了。剩下的人坐在那裡,面面相覷,竊竊私語地聲音象細細地波浪一樣翻騰起來。
  
  裝暈這招不錯。嗯。值得一學!
  
  遇到什麼尷尬地難以應對地局面就暈一暈。一暈解百憂!小說裡女主角也是動不動就暈一下。暈完再醒來。什麼問題都得到了緩衝。變地好解決了。甚至。已經不用去解決了。比如這位龍老太。她這一暈真是恰到好處妙不可言啊!
  
  子恆忽然抬頭朝我們地方向看了一眼。我本能地一縮。但是我想到他應該是看不到我們地。
  
  難道他猜著是有人在暗中搗鬼了嗎?
  
  僕役們小心地上前。把那一片狼藉迅速清理乾淨。老色龍沒多會兒已經換了件袍子。又從裡面出來了。他說了兩句老太太身體不適需要修養。別人附和地小心翼翼。唯恐奉承話沒說完。事情又會再出個什麼變故。
  
  我抄著手。老色龍面色如常。若無其事地吩咐人再上酒上菜。又命再奏曲演舞。其他人悄悄鬆口氣。場面似乎又恢復到了一開始地融洽。
  
  只是似乎。
  
  「呵呵,今天是好日子,大家不要拘束。」老色龍居然一點沒記住剛才的教訓,又舊事重提了:「子恆啊,慧公主最近都少來我們這裡走動,你這些日子可要好好陪陪她,四處走走看看,玩的開心些嘛。」
  
  要真是好姻緣你不會安排給你兒子啊!或你自己娶了也行啊,反正本來已經有那麼多小老婆了,再多一個倆的也沒關係。
  
  子恆淡然說:「我已有妻室,不敢耽誤慧公主地終身。」
  
  老色龍臉一板:「董家賤婦已經不是你老婆了,不要再提起她。」
  
  我皺下眉頭,我也不喜歡姓董的,但是相比這隻老色龍,她還順眼一些。
  
  我目光移開,一眼瞥見女眷們中間有張熟面孔!
  
  小心。
  
  我差點認不出她來了。她穿著藍綵衣裳,
  
  粉濃脂艷,頭梳成高髻,戴著精緻華麗地飾。
  
  看見她我心裡感覺複雜的很,她的目光複雜,游移不定的,不過停駐在子恆身上的時候多些。老色龍說話的時候,她地神色也在變化,失落,氣憤,怨恨……
  
  她是真喜歡子恆,還是想利用他得到其他的東西呢?
  
  我又勾了一下另一個手指頭,小心忽然站了起來,大聲說:「族長!你明明答應過我,要成全我和子恆公子地婚事!為什麼現在卻出爾反爾?」
  
  「住嘴!」
  
  「你胡說!」
  
  兩聲叱喝同時響起,一個是然變色的老龍,一個是拍案而起地慧公主。
  
  小心的臉色就像剛才地老色龍和他老娘那麼古怪,顯然她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衝動到站起來將這些話脫口說出的。
  
  連我也訝異了。
  
  原來這個不要臉的老龍答應了她這條件麼?
  
  我的絲有各種作用。第一下牽扯老龍的娘的手的時候,是我扯著她的手去打那記耳光的,但是老龍掀他老娘的桌子,那個時候我只是撩撥了一下,讓他腦子裡的強烈意念主導了自己的行動,把想法表達了出來而已。小心這也是一樣,我是扯動了她身上的絲,但我不知道她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合著她還惦記著想嫁子恆?怎麼可能呢!我敢說,就衝她這心性這作為,就算世上女人全死光了,子恆也不可能會娶她的!
  
  我總覺得我身邊的人都比我聰明的,可是這些聰明人,卻怎麼淨說蠢話幹蠢事呢?
  
  對於小心的冒犯,老色龍當然不會像對自己的老娘那樣容忍,直接一揮手:「把她拖出去,拖去出!太放肆了!等回來忙完了,得好好懲治一番!」
  
  兩個侍衛身手敏捷的把小心揪了出來,慧公主嘴角掛著一絲冷笑,看看小心,目光又轉向老色龍:「敖伯父,你不會真答應過這樣的事吧?」
  
  「哪能呢,你看你,這是跟長輩說話的態度麼?」老色龍一板臉,看起來既威嚴,又還帶著一絲長輩對小輩的包容:「這丫頭出身卑下,不過是子恆的侍女,原先子恆得了仙職時,我讓她好好服侍子恆來著,她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子恆是什麼身份?怎麼可能娶她這麼個下賤的丫頭?」
  
  慧公主從鼻子裡冷哼一聲:「就是!一個賤丫頭,以為自己是什麼德行,也敢有這樣的癡心妄想!」
  
  子恆的表情,彷彿這些事和他都沒關係,他不過是個看戲的人一樣。
  
  等慧公主說了這句話,他的眉頭微微皺了下,不仔細的話,根本不會注意他這個細微動作:「慧公主,我的母親,她也只是一個侍女。」
  
  我覺得心裡什麼地方被揪緊了……
  
  從以前到現在……我對子恆的各種印象,我對他依賴,信任,負疚,憐惜……越瞭解他,就越能體會到他的艱難與隱忍。
  
  慧公主被這句話噎的臉色又青又白,老色龍的臉毫不客氣,一下子就撂下來了:「子恆!你這怎麼跟慧公主說話的?嗯?」那聲嗯裡不乏恐嚇威逼:「快跟慧公主道個歉。」
  
  我實在……我氣的手指頭都要哆嗦了!他是不是就吃定了子恆好欺負了?
  
  我轉頭看看鳳宜,他一手指指下頭,一手蓋眼做了個不忍卒睹的滑稽表情。
  
  好!有他支持,那我就不客氣了!

作者: doggy0955    時間: 2012-7-7 09:43 AM

本帖最後由 doggy0955 於 2012-7-7 10:23 AM 編輯

第一八九章 難忘的宴會
  
  我覺得,龍宮的這場宴會,大概是有史以來,最熱鬧許再過個百來年,還會有人津當樂道!
  
  就算別人不記得,我也一定也不會忘。
  
  我一氣之下勾了不知道多少道絲,於是乎,底下頓時亂了套,不知道多少人抄起席上的酒壺碗碟,虎虎生風的朝正中的主位就砸了過去!那架式,球迷看球扔瓶子扔鞋子,可沒有這麼狠這麼有氣勢!
  
  頭兩樣東西飛過來時,老色龍倒還有幾分機警,頭一側閃過酒壺,又伸手格開了一個盤子,可惜盤子裡的菜卻格不開,嘩啦啦掉了他一身。
  
  接下來卻不那麼美妙了,嗖嗖風聲中,雨點似的東西紛紛砸來!
  
  呃,這些盤子酒啥的當然不可能把他給埋沒了,要讓他受個重傷那也不大可能。
  
  但是老色龍的狼狽相,那一個……咳,頭上頂著海帶菜,肩膀上掛著煮肉,臉上衣服上全是菜湯,從頭到腳愣是沒有個好地方了。
  
  子恆的目光朝我這個方向投來,我現在確信他是看到我們了,他看起來似乎有點高興,又有點不贊同似。
  
  我和鳳宜笑一團,差點從樑上掉下去。
  
  好吧,這種事情按子的性格是絕對做不出來的,我們下次要幹也不能當他面幹。
  
  這場宴會最後詭異收場——數個裝地。數個裝醉地。數個呆若木雞地。還有暴跳如雷要找人算賬地老色龍。他八成已經猜到是有人在搞鬼。但是卻沒有發現我和鳳宜。點了好幾個人地名字。破口大罵。還指桑罵槐。暗指有人想圖謀不軌云云。最後他家大公子和幾個女人出來勸。把他給勸進去了。
  
  鳳宜拉我一把:「走吧。沒什麼熱鬧看了。天白天他們會議事。到時候再來。」
  
  我們一路回了子恆地小院子。蝦叔還守著燈沒睡。正在剝一種深綠地豆子。
  
  「啊呀。你們兩個。不打招呼就跑了!」蝦叔看到我們有點氣呼呼地。不過還是喜多於怒。問我們去了哪裡。鳳宜說帶我去水晶宮裡轉了一圈兒。蝦叔搖頭:「那裡有什麼好看地。幾百年都不帶換個樣。越來越烏煙瘴氣了。對了。你們吃過沒?」
  
  我摸摸肚子,搖了搖頭。
  
  「啊,你們等著。我去拿吃地來。」
  
  我和鳳宜互相看一眼,我實在憋不住,捂著肚子不停地捶桌子,剛才忍的太狠了,現在反而笑不出聲來。
  
  「別捶了,桌子要捶塌了。」
  
  「不用你管!」我笑的直不起腰來:「哎喲,看那個老東西剛才那樣子,太解氣了……」
  
  呃,我的聲慢慢變小,消音。
  
  這個,剛才那話,好像不是鳳宜說的。
  
  鳳宜聲音不是這樣。
  
  我覺得脖子發僵,很慢,很慢的抬起頭。
  
  子恆沉著臉站在門口,反覆打量我和鳳宜,好像在看兩個通緝重犯。
  
  「那個,回來啦。」
  
  我有些訕訕的朝他擺擺手,子恆哼一聲,我怏怏的放手。
  
  「你們兩個,很好嘛。」他的語氣聽起來可不是很好:「什麼時候來地?我竟然一點兒不知道。今晚上是你們弄的吧?」
  
  鳳宜這個不講義氣的居然立刻撇清自己:「不是我,是三八,我可從頭到尾手指頭都沒動一下。」
  
  這人!
  
  我瞪他一眼,怪不得人家說,夫妻是同林鳥,難來了各自呢!他果然不是好鳥!
  
  「我也只……就動了動手指頭,我保證沒多動!」
  
  我說的絕對是大實話,我就是只動了手指頭嘛!腳趾頭是絕對沒動的。
  
  子恆搖搖頭,又歎口氣,忽然間扶著門哈哈大笑起來。
  
  我都愣了,鳳宜也笑,兩個人跟魔症了似地,笑的我惱羞成怒,用力一拍桌:「笑什麼!不許笑!」
  
  「啪啦」一聲,不知道是我用力太大,還是這桌太不結實,竟然就這麼斷裂塌倒了!
  
  蝦叔的聲音響起來,十分驚異:「喚喲,這有氣也不要砸桌啊!我這桌用了二百年啦,真可惜。」
  
  一張桌子用了二百年,這個,應該早就不結實了吧?垮了也不能怪我啊!
  
  子恆最後說了老實說:「其實,很多時候,我也真想抓著什麼東西扔到他臉上去,今天晚上居然夢想成真了。」
  
  那個他,當然是色龍無疑了。
  
  蝦叔給我們端飯菜過來,們沒吃,子恆晚上也沒吃著東西,三個人圍在燈下吃夜宵。
  
  「子恆,你可得住,堅決不能受他擺佈啊。」
  
  包辦婚姻是不幸福的!尤其是那個老色龍包辦的!
  
  子恆抿了下嘴唇,看來有股很堅定的意味:「我知道,我也不會再受他擺佈。」
  
  「唉呀,你光這麼說不行,得有氣勢!勇於抗爭嘛,不慍不火的他還是當你好欺負。」
  
  鳳宜把一個丸子塞到我嘴裡,撐得我巴鼓鼓囊囊:「都像你似的一惹就暴跳就好了?」
  
  還說我!剛才他明明擺出大力支持我的態度的,現在撇地一乾二淨?
  
  「我知道。」子恆的聲音還是淡淡的,不過仔細的聽,似乎是帶著一點笑意。
  
  只有一點,但是這也足夠了。
  
  我又有點得意起來,今天要是沒有我,以他這種不會「堅定的說不」的個性,估計很難抗過那隻老色龍吧?
  
  「明天他會不會舊事重提?你以後還要留在這裡嗎?」
  
  我端起壺,給他們兩個倒上酒,我自己倒的茶。
  
  他們自顧自的說起來,把我扔一邊不理睬,我又吃了塊點心,到隔壁去幫蝦叔修那張桌子。用法術的話,這根本不是問題,但是蝦叔一邊唉聲歎氣一邊拿出錘子石料的來修,我就蹲在一旁給他遞工具。
  
  「啊,我自己能幹,一會兒就好了。」蝦叔說:「你看你,這活不是女人家幹地啊,你去歇著吧。」
  
  「蝦叔,你知慧公主嗎?」
  
  蝦叔頓了一下,慢吞吞的抬頭:「知道啊。」
  
  「聽說她想嫁給子恆啊?」
  
  蝦叔嘿了一聲,繼續修桌子。
  
  「我覺得,她……不大合適吧?」
  
  「不大合適?哼哼,是大不合適啊!」蝦叔搖頭:「她家的女人有名的劣啊,沒哪個是省油的燈。」
  
  那就更不能讓子恆娶她了!
  
  我睡地不大踏實,翻來覆去好久,鳳宜倒是睡的實。
  
  窗外有隱隱地水流聲,沉鬱綿長。
  
  水底當然沒有風聲,沒有蟲鳴的。但是仔細聽,那有些呼,呼地低沉的,隱約地潮水的聲音裡,似乎還含有別的聲音,豐富而細微。
  
  我迷迷糊糊的睡過去,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天色大亮。
  
  鳳宜和子恆居然一起走了,把我一人扔了下來!
  
  太過分了!
  
  蝦叔打掃乾淨院子,給我端了早飯進來:「呵,他們說看你睡的香才沒喊醒你,反正今天那些事都是老爺們兒爭爭搶搶,亂的很,他們倆應付得來,你去了也是氣悶。」
  
  「哦。」我怏怏不樂,還打算今天再去整一次老色龍來著。
  
  「要是想出去逛逛,可別走遠啦。」蝦叔叮囑我:「要不就在屋裡看看書做會兒針線也行,反正他們晚上肯定會回來的。」
  
  我對出興趣不大,趁這會兒練練功行。



一九零神奇生物
  
  我運了一會兒功,又摸出一張絲網來補,蝦叔坐在院子這麼看起來,子恆大概也過過很久這樣的生活,真是居家生活啊,太標準了,而且非常安貧樂道,樸實無華……
  
  我覺得這院落,真有些眼熟。
  
  好像,嗯,也許我夢想中,就是在這樣一個安靜的院子裡,過踏踏實的日子吧。
  
  其實我是太無聊了,一個勁兒在猜疑鳳宜跟子恆現在做什麼。蝦叔停下手來,忽然抬頭的時候,我壓根兒沒想到他要幹嘛。
  
  「蝦叔,怎麼了?」
  
  「小鳳媳婦,你聽了嗎?」
  
  我有點奇怪,仔細聽,嗯,好有敲鐘的聲音,清脆深遠,從水晶宮的方向傳來的。
  
  「族會開始了。」
  
  「哦。」我答應一,低頭繼續補我的網。
  
  專注的時候,時間過的快,蝦叔剝好了豆子拿去搗,我閒著無聊,掐了兩片海藻的葉子,不知道這種海藻叫什麼名,和垂柳枝葉挺像的。
  
  我到敲門聲:「蝦叔。你在家麼?」
  
  我轉過臉偷。這不是那個小俊麼?
  
  瞅著蝦叔慢悠悠地擦手。我去開了門。那孩子捧著一大盤各色點心。都不重樣。不知道在哪拾掇來地:「啊。姑娘你……」
  
  我笑笑:「你找蝦叔嗎?他在後面屋裡呢。」
  
  那孩子挺有禮貌朝我彎下腰。然後捧著盤子進來。他從我身邊過地時候。似乎想起什麼事。忽然轉頭看我一眼。
  
  「怎麼啦?」
  
  那孩子忽然說:「這位姐姐你叫什麼名字?是子恆公子地客人嗎?」
  
  這小子倒反客為主,問起我來了。我看看他端的各式點心,笑吟吟的說:「這是送給蝦叔的?」
  
  小點點頭,就朝後面去了,沒片刻又出來,眼只盯著我像是在盯著金財寶似的,看地我有點毛毛的。
  
  他忽然撲通一聲跪下來,砰砰砰磕了好幾個響頭,我倒是嚇一跳,伸手拉他起來:「你這是幹嘛?」
  
  「多謝謝姐姐救我哥哥的性命!」
  
  啊,他知道了,這個也沒什麼,到後面一問蝦叔,肯定知道那天晚上他喝醉了沒去救人。
  
  「不要緊,蝦叔是因為我們來才喝了酒,不然肯定也會去救你哥哥的,他現在傷怎麼樣了?」
  
  「好多了。」
  
  我看這孩子眼圈兒紅紅的,他們兄弟兩個相依為命,他哥哥現在這樣,也難為他一個人,還想著送點心來謝救命之恩。
  
  「我跟你去看看,說不定還能幫上點忙。」
  
  那孩子當然一口答應了。
  
  我倒想起件事:「你剛才進門的時候就瞅我,那會兒你可還不知道是我呢。」
  
  「姐姐身上地味兒……不一樣,香。」
  
  「哦,這倒是……」
  
  我雖然不喜歡用胭脂水粉,但是頭油還是要用的,氣味再清淡還是香。蝦叔一個老頭子,身上當然不會有這種味兒。
  
  那個小忠看起來好多了,青紫淤傷沒消,不過內腑和筋骨還好沒大礙。這孩子挺清秀的,這個小俊跟個小金童似的,他哥哥自然也不醜。
  
  「哥,這……」
  
  「我是住在蝦叔那裡的,順路來看看。」我可不想這會兒又惹的床上的傷激動來謝我什麼的,替他把完脈,我身上的倒沒有合適的傷藥,子恆那裡想必有,回去翻一翻。
  
  小俊還要照顧他哥,我自己晃晃悠悠回來,跟蝦叔說想找傷藥,他還正在切菜,讓我自己去屋裡拿,小抽屜裡有,只是不太多。
  
  那是間書房。
  
  我翻了翻,找出兩小包藥來。子恆不在這兒常住,藥不多也是自然地。
  
  我再翻翻,治內傷的也有,外用的也有,藥末聞起來有點點腥氣,應該是海裡的藥材,和陸上的不一樣。
  
  我把藥往袖裡一掖,推門出來。還沒出院子,就聽見蝦叔氣的斷喝一聲:「滾!滾出去!咱這院子雖然不是好地方,也不是人人都能進來的。」
  
  我一聽這調,就知道來的是誰了。
  
  探頭看,果然小心。
  
  說實在的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她正經叫什麼。這是我的一個毛病,總不愛記別人地正經名姓,陌生的時候不好意思張口問,熟了以後覺得,都挺熟了還問人叫什麼太失禮,更不好意思。最尷尬的是怕問了以後記不住,那才難為情呢。
  
  我站在那兒,看她穿著一身水綠的衣裳,真是儀態萬千。別人的時光都沉積在臉上身上,有地光彩熠熠,有的滄桑沉穩,我地時光卻都一覺接一覺的睡過去了,真是虛度年華。
  
  這些年我只長了功力,沒長什麼心眼兒。相形之下,我身邊地人,倒是一個比一個複雜難懂了。
  
  就像小心,說實在的,我看到她,什麼感覺也沒有。
  
  不覺得恨,也不覺得有什麼別地情緒,就像看到陌生人的感覺一樣。
  
  她到底在折騰什麼啊?她不是一心想攀高枝麼?攀上了之後為什麼又轉回頭來找被她利用的踏腳石呢?
  
  蝦叔對她吹鬍子瞪眼,說話半分也不客氣。說實在的,我也覺得這個女人很欠抽。
  
  子恆真的是一個非常,非常寬厚的人。他對朋友極好,對自己卻無所謂,別人得罪他,他也
  
  沒想著要算計報復。他給人的感覺,就是淡泊,寬厚,是位君子。
  
  是消極了些,但是和他在一起,是很有安全感的。
  
  我站在那裡,她雖然一時看不到,但是最終還是看到了。
  
  她愣了一下,馬上笑著說:「三八,怎麼你在這裡啊?」
  
  雖然那笑容並不顯的摻假,但看著——比笑裡藏刀也不差多少。
  
  不顯假,只能說明刀藏的深。
  
  蝦叔回頭看了我一眼,臉上的怒色還沒有消褪。我估計,要是情況允許,他一定很挽起袖子把這個他認為忘恩負義的魚精給揍個稀巴爛。
  
  但是小心是女的。
  
  蝦叔滿臉厭煩,要把門關上,可是小心卻用力一推門,快步走了進來。
  
  而且是衝我走了過來。
  
  「三八,上次一別,我聽說你成親,沒能去恭賀你,你不要見怪啊。」
  
  我覺得,這世上的神奇生物真多。
  
  比如我面前這個。
  
  真的很神奇,我完全不能理解這種人的頭腦和臉皮都是什麼結構。
  
  雖然說抬手不打笑臉人,但是我真的,手心很癢癢。



作者: doggy0955    時間: 2012-7-7 09:46 AM

本帖最後由 doggy0955 於 2012-7-7 10:24 AM 編輯

第一九一章 一竅不通
  
  「三八姐姐,我知,以前有些事兒,我瞞了你。你也是應該的。可是我現在真的知道錯,我以前許多事做的不對……」她的表情實在太誠懇了,誠懇的我直想翻白眼。
  
  恨恨的說:「你到底想來幹什麼?你不是在宮裡很是得意,風生水起的麼?」
  
  「蝦叔,我也是為了公子好……」
  
  為了子恆好?騙誰啊。為了子恆就整出那碗魚湯來?為了子恆就去投靠別人來算計他?
  
  「三八姐,我知道你肯定生氣的,可是我真的悔過了。你,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誰能沒有個走錯步的時候呢?我……」
  
  我沒說話,就站那兒看著她。
  
  「……」她露出驚恐的神情,她嘴還在動個不停,但是卻沒有出聲音。
  
  跟演默劇似,她瞪著眼,嘴巴的動作更大,看起來是在大聲說話。
  
  可惜還是沒聲音。
  
  「我覺得,一個人要是不說話,那要騙人就困難了很多。」我朝她露出一個鼓勵的笑容:「你放心,這個不是永久的,也許就幾十年吧,嗯,也可能幾百年,總之,我以前也沒用過這法術,你不用擔心,不會死人的。」
  
  她上露出憤怒。惶急。嗯。還很委屈。很無辜。
  
  但是她還是無法出聲音。
  
  「說實話。我不喜歡別人騙我。」坐在一邊地凳子上。這人實在太善解人意了。知道我想找她麻煩。自己就送上門來了。如此熱情主動。我當然不能辜負她地一片摯誠啊。
  
  她些心急地比劃起來。嘴巴還在動。蝦叔在一旁終於看出門道。拍著手叫好:「嘿。小鳳媳婦。你這一手挺厲害啊。」
  
  「哪裡哪裡。」我嘿嘿笑:「我這也是第一次。沒經驗啊。蝦叔不要笑話我就行。」
  
  小心還賴著不走。我眨眨眼。非常非常溫和地說:「你是不是覺得耳朵。眼睛。也挺多餘?」
  
  她駭然失色,連連搖頭。
  
  「那你就走吧,別再讓我看見你。」
  
  她立馬爬起來,蹭蹭蹭的跑沒影了。
  
  蝦叔用力啐了一口,狠狠甩上門。
  
  「蝦叔,你這麼厭憎她?」
  
  我也討厭她,不過完全沒有蝦叔的感覺這麼強烈。
  
  「要說單單求富貴攀高枝吧,這我也不說了,誰不想爭上游呢?年年無數鯉魚去躍龍門,那我得說,個個都是有志氣好樣兒的!但是一轉臉兒就把舊主賣了,還能對同族舊識狠下毒手,碧水潭地那些,唉,不說了,總之,她心術不正,行地也都是刁毒下三濫的事兒,我呸!看見她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我點點頭,沒說什麼。
  
  「小鳳媳婦啊,你這一手可真是,嘿,深得我心啊!來來,說說你怎麼弄的?」
  
  我摸摸鼻子,有點不大好意思:「咳,這個是我無聊的時候琢磨著玩的。因為我用蛛絲替人拔毒啊,探脈啊什麼地,看過一點醫書。
  
  人有七竅,眼耳口鼻。我那天在她身上下了一道絲,剛才催動蛛絲,就封住了她的聲音,主要是她說話太招人煩了。」我嘿嘿一笑:「我給這手起個名吧?嗯,就叫一竅不通,怎麼樣?」
  
  「這個好!」蝦叔一拍大腿:「不通地好!不通的妙!對這樣不要臉皮的人就該這樣狠狠收拾。那這個能管多久?」
  
  我老老實實搖頭:「不知道,我這還是頭一次使出來呢。」
  
  「這種人,讓她一輩子說不了話才好呢!」蝦叔看起來還不解恨的樣子。
  
  「嗯,蝦叔,咱中午吃什麼?」
  
  「豆餅,」蝦叔轉怒為喜,笑呵呵的說:「好吃的很。」
  
  我眨巴眼,豆餅這東西,據我所知,好像,似乎,傳說中是餵豬地吧?
  
  不過有得吃就不錯了,豆餅就豆餅吧。
  
  等端上來,這個豆餅和我想像中拌豬食的可不是一回事,豆綠色,香地,鹹中透著甜,滿好吃。蝦
  
  午又剝豆又搗豆的折騰出來地,就算是豬我也會,更何況這個還挺好吃。
  
  「小鳳,真是個有眼光的,娶的媳婦很是不錯啊!」蝦叔沒白受我誇,反過來又誇我。
  
  我們就在這裡互相誇讚,拍馬屁,反正有來有往,拍的挺樂呵的。
  
  我嘴裡嚼著一口豆餅,遠遠的,一聲鐘響。
  
  我再轉頭看蝦叔,他把手裡的湯碗放下來,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
  
  「怎麼了?」
  
  他沒出聲。
  
  鐘聲一下接著一,前一響餘音未衰後一下又響起。
  
  隨著鐘聲,蝦叔的臉色也越來越凝重了,後來乾脆站了起來,面朝著水晶宮的方向肅立。
  
  我不知道原由,不過,應該是出了什麼大事。
  
  我也跟著站起來。
  
  我在心裡默數,鐘聲一敲了九下,然後就寂然無聲了。
  
  蝦忽然站直身,不再躬腰低頭,他理理衣領,又整一整袖袖子,再撣了下擺,恭敬的,朝著水晶宮的方向拜了下去。
  
  三跪,九叩。
  
  等他站起來我問:「蝦叔,你這怎麼了?」
  
  「有王了。」蝦叔的聲音有些感慨,他慢慢轉過身來,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喜悅,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新王是誰啊?」
  
  「還不知道,我可不夠格去參拜,不過等下自然有消息傳過來。」
  
  「對!」
  
  這肯定的,等子恆和鳳宜回來之後,消息自然也就回來了。想一想,新王應該就在昨天席上見的人當中,而且,要說地位能力,應該就是前幾席的人。
  
  是老色龍的弟弟踢掉他上位?還是他兒子頂替老爹上崗?或,是那個不熟悉的,和子恆坐的近的那個人?
  
  不管是哪個,我衷心希望不是象老色龍那樣,總和子恆過不去,利用他壓搾他算計他……
  
  我只希望子恆過的快活一些,不要總是忍耐忍耐再忍耐。
  
  我扒著門瞅,小俊遠遠跑過來,喊著:「蝦叔,蝦叔!出大事兒了!」
  
  蝦叔又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了:「不用大驚小怪,我也聽見了。你可打聽著新王是誰?」
  
  小俊很茫然的搖頭:「還不知道,前面沒過來人呢。」
  
  得,還以為他有第一手消息呢,原來不過聽風就是雨啊。
  
  「我去前面問一聲去。」
  
  「哎,不許去。」蝦叔一伸手把他揪回來:「這種時候,會有什麼事兒都說不好,可不要自己去惹麻煩。正好你哥受了傷,讓他多躺些天,別礙著別人的眼了,知道不?」
  
  小俊乖乖的點頭答應。
  
  嗯,一朝天子一朝臣,老色龍昨天看起來還意氣風,一心想掌控一切的樣子,肯定不是主動禪位讓賢的,八成是讓人趕下來的,不知道這事兒還會不會有其他的變動,就算生流血事件也不稀奇。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水晶宮裡肯定要大變動,最起碼,新龍王的老媽老姐老婆得搬進來吧?老色龍的一堆家眷可不能再住在這裡了……
  
  我抬起頭來,眼前一亮——鳳宜回來了!
  
  「你們也太過分了,把我一人扔家裡。」我朝他身後看看:「子恆沒回來?哎,龍王換人做了?換了誰?那個老龍怎麼被趕下了台的?」
  
  和我的緊張相比,鳳宜的態度實在沉穩的令人指。他拉著我的手,對同樣期待的蝦叔說:「進屋去再說吧。」
  
  我忍不住轉頭仔細看,鳳宜的目光看起來深邃複雜,但是並沒有憂色。
  
  我先暗暗鬆口氣,子恆要是有什麼不妥,他一定不會這樣沉得住氣。
  
  應該不是什麼很糟糕的消息。



第一九二章 新龍王
  
  等我們進了屋,鳳宜先給自己倒水喝,我眼巴巴瞅著他。鳳宜喝了水,緩過氣兒,坐下來了,才說:「子恆現在是東海龍王了。」
  
  「喚?」我瞪著他等他下半句,子恆是東海龍王屬下什麼人吧,可他嘴已經閉上了。
  
  下面沒了。
  
  子恆,當龍王了?
  
  「這怎麼可能呢!」
  
  子恆本事有,可是搞權謀,他哪有那個本錢?他手下除了蝦叔恐怕沒別人了吧?他又沒地盤,又沒勢力,又沒有……
  
  可是鳳宜穩當當兒,摸摸看,也不是開玩笑的。
  
  是真的?
  
  我有神的確定,我真不是做夢,鳳宜也不是閒著沒事兒拿這種事情和我鬧著玩。
  
  這世界玄幻了!
  
  難道子恆其實一直深藏不露。暗埋野心。突然間王霸之氣暴。就把老色龍踢掉自己坐那把椅子了?
  
  旁撲通一聲響。我一轉頭。得。蝦叔他老人家立時就跪下了。不是衝我們。是衝著院門外面。老淚縱橫。嘴裡唸唸有詞:「老天爺保佑。老天爺開眼!這真是天大地喜事啊!老天保佑啊……」
  
  我坐那兒和鳳面面相覷。準確說。只有我一個呆。鳳宜神情自若地喝茶。
  
  「這怎麼可能呢。」我從牙縫出一句。
  
  子恆他怎麼能就當上了龍王呢?怎麼能呢?
  
  不管我怎麼糾結。這件事。已經成了定局了。
  
  再到水晶宮,我的心情完全不一樣了。
  
  這裡顯的很安靜,來往的人少了許多,來往的人,臉上那種或是懶洋洋的,或是麻木地,或是傲慢的表情,統統都變成了一種刻意的小心,大家都知道,改朝換代不是小事,低調總比倒大霉好。
  
  穿青衣綠裙的宮女掀起簾子,子恆站在窗前,緩緩回過頭來。
  
  我覺得有瞬間的眩暈。
  
  這一刻我想起我們初見時候的情形來。他那時候還是可愛的孩童模樣—時光紛亂飛逝,我像是站在隧道地一端眺望另一端,隱約的光明,重重的光影,恍如隔世。
  
  我站在那兒,任鳳把我拉進門裡。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該說恭喜嗎?
  
  可是,為什麼我一點喜悅的感覺也沒有呢?
  
  「不替我高興嗎?」
  
  「如果你高興的話,我當然願意和你分享喜悅。」我搖搖頭:「子恆,我以為……我覺得你不會喜歡這個宮殿,也不會喜歡做這個龍王。」
  
  「有些事,不喜歡也得做。」他像個長輩一樣,揉揉我的頭:「你會明白的。」
  
  明白。
  
  也許,正因為不願意再受到命運的擺佈,所以一向淡泊的子恆,才會變成現在我面前的樣子。
  
  自己地命運,只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蝦叔的的神情複雜,可是,他還是喜悅地。沒用人交代,他已經把子恆的衣服,書本還有一些其他東西打起包背了來了。
  
  蝦叔是水族,子恆這個龍王地名分對他來說,意義絕對不同。
  
  我覺得龍王就是個麻煩的差事,一個負擔,這種生活不適合子恆。但是對蝦叔來說,他的感情更要複雜。
  
  他一定也明白,子恆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但是,龍王這兩個字,對他來說卻也是崇高尊貴的。他一方面在擔心,一方面卻在為子恆感到榮耀和自豪。
  
  榮耀的感覺我沒有,我只是擔心。
  
  很多事,是如此。
  
  只能前進,無法後退。
  
  子恆他比我要清楚,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為自己選擇了一條什麼樣地路。
  
  一個看起來像是總管模樣的人恭敬地和蝦叔請示,隨後替我們安排了房間——看,我們已經回不去那所小院子了,就像子恆不能再回到他從前的身份和生活中一樣。
  
  水晶宮提供地也是冷食,但是
  
  致可口。我吃了一些不知道什麼肉做的丸子,有些鳳宜伸過手,蓋在我地手背上。
  
  他的掌心那樣溫暖,我反手握住他的手不放開。在這一片冰冷的海底的水晶宮裡,我覺得,這份溫暖如此寶貴。
  
  寶貴的,讓我覺得微微心酸。
  
  我只是客居,而且,我有子恆的陪伴,卻依然覺得這裡太寂靜,太冷清了。
  
  子恆他,要如何在這裡度過漫長的時光呢?
  
  也許,像以一樣,繼續隱忍,平靜的生活下去。
  
  我覺得胸口某個地方,被緊的揪了起來,無法釋懷。
  
  「別緊張啊。」鳳皺完眉頭,還是挺盡職盡責的安慰我:「子恆應付得來的。」
  
  「怎麼可能呢,他又沒什勢力。」
  
  「哪,們可是象兄弟一樣的好友啊,」鳳宜的笑容裡帶著促狹:「鳳王的支持,還有盤絲大仙的鼎力相助,你說說看,這不算是一股勢力嗎?」
  
  「呸,你別笑話我。」
  
  我都快忘了自還有這個外號了。
  
  不過,也許……嗯,其實鳳宜沒錯。
  
  龍王還有好些個,大家管轄區域同,東海龍王是最有權勢的。
  
  但是鳳王,卻只有一個啊,天下所有鳥兒的王。
  
  雖然大家一個飛在天上,一個游在水中,貌似風馬牛不相及,但是鳳宜的支持,無疑是權利天平上一個極為重要的砝碼。
  
  好吧,如果真的能幫助他,那我也願意讓別人都知道我是個挺厲害的,呃,盤絲大仙。
  
  「鳳王,有位客人想……」
  
  那位客人已經站在了門外。
  
  我見過他的,就是那個在前晚的宴上坐在子恆前一個席位的人。
  
  「不請自來,冒昧之處,還請鳳兄和嫂夫人見諒。」
  
  「不要緊。」鳳宜站起身來,我跟著站起來。他給我介紹:「這位是昱風,這是我夫人。」
  
  我有些疑慮的和那人問好。
  
  離的近了,可以看清楚更多東西,是宴會那天晚上沒有注意到的。
  
  他看起來只有少年模樣,但那股氣勢絲毫不亞於鳳宜或是子恆,堪稱旗鼓相當。而且,他身上散出來的氣息很沉寂,讓我覺得,這人幾乎像一口古舊的深井一樣,沒半點生氣和波瀾。
  
  「我們有事商議,你要是無聊,就在宮裡四處轉轉好了。」
  
  「呃,你們去吧。」
  
  那人,什麼來頭呢?
  
  我沒什麼頭緒,不過可以等鳳宜回來問他。
  
  這人應該是站在我們這邊的,我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我幫蝦叔整理了一下東西,其實真的沒什麼好整理的,就是一些書,還有可能是子恆的筆記。畢竟那些衣服,子恆以後恐怕是不會再穿著了——不管他喜歡不喜歡,他以後都得穿的合乎一個龍王的身份才行啊。
  
  「唉,我可真是……」蝦叔又陷入有些激動的恍惚情緒裡頭了:「我怎麼也沒想到,公子能有今天啊。從前,誰都能欺負我們,公子從小就懂事的很,受了委屈也不說,我也幫不上他的忙,唉……」
  
  他歎了口氣,我問:「蝦叔,你知道剛才來找鳳宜的昱風,他是什麼人麼?」
  
  「哦,他啊……」蝦叔摸摸鬍子:「你要問旁人,他們還真未必知道。我嘛,活的久了,倒是還知道一點。」





作者: doggy0955    時間: 2012-7-7 09:49 AM

本帖最後由 doggy0955 於 2012-7-7 10:25 AM 編輯

第一九三章 灰
  
  「你看不出來他原體是什麼吧?」
  
  我老實的搖頭。
  
  「昱風啊……他可能是我的前輩也說不定,反正我在小時候,就已經聽說過他。」
  
  「蝦叔,你還沒說他原來是什麼呢,」我想了想,他肯定不是龍,要是的話,蝦叔不會問我這麼個問題了。那他是水族裡的哪一種哪一支呢?能夠比子恆的座次還靠前,他怎麼會不是龍呢?
  
  「龍之一族,複雜的很哪。」蝦叔坐在台階上,我坐在他旁邊,看他拿出兩根線草填嘴裡嚼。這大概和陸上的人喜歡抽點旱煙水煙似的習慣差不多。
  
  「有鱗,有角,有爪,走,能飛……」蝦叔扳著手指數:「你覺得是什麼?」
  
  還是龍吧?不過,也還有其異獸,也是有角有鱗有爪的……
  
  「那位昱風前,他是西方地龍很會藏寶。照我看。東方地也不差。子恆雖然很淡泊。很安貧樂道。但是他還是有不少收藏地。雖然其中一大部分我不知道是做什麼用地。
  
  經驗告訴我,金銀珠寶是最無用地東西。越是看起來不起眼的,沒什麼特異之處的,反而可能是不平常的東西。
  
  比如,我手裡拿的這個螺殼。
  
  和子恆那回拿出來讓我們進去過夜的,有些像。
  
  也許這也是一個可以衍化出方寸天地來的螺殼屋呢,回來跟他討一個吧。
  
  我把這個放進盒子裡頭。
  
  子恆以後會長住在這間屋子裡嗎?
  
  也許他會遷到水晶宮正殿那邊去住,也可能不會。
  
  還有子恆記的筆記。
  
  他的字跡我熟地不能再熟,很久以前從他那裡借書,還有他教我功法的時候寫下來地要訣什麼的,看的實在太熟了。
  
  我拿起來翻翻,不是什麼練功心得,也不是旅行的筆記。
  
  似乎是……心情隨筆。
  
  我急忙放下,這可看不得。
  
  但是我轉身去整理別的,目光還總是往回瞄。
  
  就像嘴饞地老鼠,惦記著一塊糖一樣。
  
  雖然知道那糖吃不得,不過,好奇一下,嚮往一下,總談不上罪過吧?
  
  出去的時候是個正常理智地鳳宜,回來之後是個醉鬼!
  
  我對送鳳宜回來的不上來,淡淡的,一下子又聞不著了。
  
  茶是很好,聞起來那種香味兒很淡,可是卻能直透到心底似的。
  
  「子恆,我不大明白。」
  
  我說的沒頭沒,子恆卻完全明白。
  
  「今天之前,我也沒有想過。」
  
  「那老……」我又改了口:「你伯父不是今天又逼你了?」
  
  「呵,這倒不是,天是他被逼的狠了,扯到了權勢二字,兄弟也不是兄弟,父子也不是父子。可以說,我會得到這個位置,真是,一個巧合。他那個位置許多人盯著,惦記著,今天敲鐘之時,他反而鬆了口氣,說忽然覺得很累,累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就算沒有今天,也有明天,也有後天,永遠擔心有人逼到面前,夜裡也不敢入睡……」
  
  以後的日子,就變子恆的生活了。
  
  每天,這麼孤單空曠的一座宮殿,華美的,像座墳墓。
  
  「子恆,這種生活不適合你的。你……留在這裡,會快樂嗎?」
  
  「每個人地路都不一樣,我像我伯父那樣的。也許他在最初的時候,也不是現在這樣的。只是——我們都容易貪心不足,然後,迷失方向。」
  
  好吧,姑且當他說的有理。子恆的確不會像那個老色龍一樣,貪婪好色,死抓著權勢不放,還總想著控制別人,謀取更多。
  
  「對了,你有解酒藥嗎?」
  
  「有的。」
  
  他走到架子後面去,我有點心不在焉。
  
  不知從哪兒飄來了一片細碎的紙灰,輕輕落在我的鼻尖上。
  
  我伸手抹了一下,指尖染上了淺淺地灰色。
  
  屋裡那種淡淡的氣味,應該是煙氣。
  
  子恆剛才燒了東西嗎?
  
  我有時也會把一些舊信什麼地燒掉……
  
  「這個明天一早給他服下吧。其實吃不吃都不要緊,多喝些熱茶也可以。」
  
  我接過子恆遞的藥丸,忽然覺得心酸。
  
  我不是想和他說這些,也不是想要解酒藥。
  
  可是我……我覺得自己這麼笨。
  
  我希望能幫助他,能讓他輕鬆一些,快樂一些。
  
  可我,總是這麼笨。
  
  他送我出來,聲音溫和:「早些睡。」
  
  我點下頭,朝前走了兩步。
  
  再轉過頭看的時候,子恆依舊站在那兒,還沒關上門。
  
  庭院裡一片寂靜,潮水聲似有若無,隱約而深沉。
  
  我覺得那些潮水,緩緩的推擠過來。
  
  我覺得我站在水面之下,有一種無力的感覺。
  
  嘴巴動了,也不出聲音。
  
  子恆低聲說了句晚安,然後,關上了門。
  
  我們要等到三天之後離開。因為水晶宮要辭舊迎新,舊人去了,新人來了。子恆是龍王了,三天後會有一個隆重熱鬧地慶典。
  
  慶典那天的繁華讓我覺得目炫神迷,無數地帶螢光魚在頭頂盤旋,它們飛速的攢聚,又爛漫的散開,瑰麗的顏色光華如同焰花綻放,璀璨無比。水晶宮前的大廣場上聚著幾乎所有我知道的和不知道地水族們,他們載歌載舞。
  
  子恆穿著深色的多重袞服,戴著串珠地冕冠。他看起來,很英俊。的俊美被那沉重地華衣一重重包裹著,顯的凝重無比。
  
  無數地賓客,不知道都是什麼來歷,他們看起來顯的恭敬歡,但心裡怎麼想,沒人知道。
  
  子恆被無數人包圍,那些人對他討好,順從,他們討好的是新龍王,順從的是權力。
  
  我覺得這裡如此荒涼,看起來越顯得繁盛,實際上,卻更落寞。
  
  昱風和鳳宜坐在顯要的位置上,我離開正殿,從側門出來,這一條迴廊安靜的多,幾十步外站著守衛。他們站的筆直,像是石柱子一樣挺拔,一動不動。
  
  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明明是一件別人盛讚的喜事,我卻覺得心酸。
  
  這幾天,一直都是如此。
  
  欄杆旁邊的大花盆裡有火紅的珊瑚,閃爍著奇妙的色彩,我彎下腰,從盆底抓了一小把白色細砂。那些砂無法握住,很快又從細隙中淌走。
  
  有些事,我並不是全然不明白。
  
  可是我什麼也做不了。
  
  就像這些砂,無法停留在手掌中。
  
  即使握了拳,最後掌心還是空蕩蕩的。
  
  我聽到了腳步聲,慢慢回過頭。
  
  「三八。」那人站住腳,朝我點頭。
  
  我訝異的看著眼前這人:「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幾乎已經全忘了那些人,那些過去的事情了。
  
  突然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舊時記憶一下子翻騰起來。



第一九四章 桃花
  
  「洞主……」
  
  是她?
  
  我瞇起眼,第一反應是,會不會是我看錯人了。
  
  沒有,沒看錯,的確是她。
  
  以前她神秘的很,神龍見首不見尾,一開始我還以為他是男的,後來才知道是女的。她常常戴著面紗,穿面袍,梳最簡單的髮式,光看背影,實在是分辨不出來。
  
  我幾乎以為,我把她忘記了。
  
  她的眉毛特別秀挺,皮膚白,發如烏雲,發間簪著一枝桃花,身上是淺粉色的衣裙,顏色說不出的柔潤美麗。
  
  「前幾日我看鳳王,就猜著你可能也來了。」
  
  我沒吭聲,端著酒的侍裊裊婷婷從我們身旁走過。她指指涼亭:「坐一會兒吧?」
  
  以在桃花觀的時候,從沒和觀主離的這麼近,一共也沒有講過幾句話。
  
  亭子生長著軟地水草。長長地葉子飄蕩著。隱約地歌聲從正殿裡傳過來。
  
  「你好像一沒變。」她說:「我一直都記得第一次見到你地時候。你背了一首詩。」
  
  我覺得很納悶。
  
  為什麼這些做了惡地人。一個個都顯地如此無辜?好像那些事都不是他們幹地一樣。
  
  魚精小心。桃花觀主。還有三七……她們都可以若無其事地敘舊。一副故人重逢地感人樣。
  
  讓我一邊覺得荒唐。一邊覺得微微的噁心。
  
  我把絲帶在手裡捏著玩,纏緊,再鬆開。
  
  就在我以為她不會提起舊事地時候,她忽然說:「我知道,你心裡一定怨恨我。」
  
  我抬頭看她一眼:「不是的。」
  
  我不怨恨她,就像我不恨小心一樣。
  
  「你看。」她從袖子裡出個錦袋遞給我:「看看吧。」
  
  錦袋裡是木牌子。就是我們剛到桃花觀時領的那個牌子,一面刻著桃花,一面刻著號數。我還記得牡丹師姐和桃直師兄,他們在桃花觀待的時間更長,牌子上刻著的就是桃花和他們地名字,不再是號數。
  
  她留著這些牌子,做什麼呢?
  
  她可別說她十分後悔,十分懷念那些人,擺出溫情脈脈睹物思人的樣子來,要不然,我肯定會噁心死。
  
  不過要死之前一定得把她做掉,不然我死不瞑目。
  
  「當年那一戰之後,我將他們的魂魄凝在這牌子上,尋了地氣靈脈充沛的所在休養,雖然不可能恢復到當初的修為,但是多半也有五成,七成了……」她的表情有些欣悅:「再有數十年,就熬到頭了。」
  
  我意外的說不出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你是說,他們沒死嗎?」
  
  「肉身消散了,魂魄卻都留存下來了。」
  
  竟然,竟然……會是這樣?
  
  牡丹師姐,桃直師兄,還有其他那些人,他們的名字我記不清,但是,在桃花觀的那些日子,歡聲笑語也好,吵鬧不休也罷……時光象潮水一樣不斷沖刷,我以為他們都已經消彌在往昔的時光裡,再也無緣相見……
  
  這應該是件喜事,可是我覺得兩腿發軟,緩緩坐在石凳上,竟然只覺得茫然和不真實。
  
  牌子上地確有靈魄波動,她沒有撒謊。
  
  「為什麼,要把這些告訴我?」
  
  她靜靜的看著那些飄蕩的水草,輕聲說:「桃花觀的那些時光,我也懷念。一開始下決心要這麼做地時候,我沒猶豫。但是,那些崇敬的目光,那些相處地日子,我的心不是石頭做的,我做了師傅,教授徒弟,有時候我甚至會忘了自己的初衷只是要利用這些小妖,我真的,當自己是個師傅,我也捨不得……我這些年找了些靈花靈石給他們再做具身休,等魂魄養好了,就算大功告成。」
  
  她轉過頭:「如果從前的事情再重來一次,我地抉擇依舊不會變。可是我對你們,並不是,並不是沒有感情的……」
  
  我把那些牌子一塊塊翻過來看。
  
  有地名字熟悉,有的已經沒有印象,牡丹師姐和桃直師兄地牌子也混在其中。
  
  「你救的,是你地心上人嗎?」
  
  她聲音有點微微發澀:「我喜歡他,不過,他並不怎麼喜歡我。」
  
  我愣了一下,我還以為是個兩情相悅的故事,鬧了半天,又是一段單相思?
  
  「還沒恭喜你,新婚大喜啊。」她說。
  
  「謝謝。」
  
  說了這兩句話,又冷場了。
  
  「等牡丹她們好了……」
  
  「我會給你送信的。」
  
  她走了之後,我一個人坐那兒發呆,揪揪頭髮,又揉揉臉頰。
  
  心裡有欣喜,可是,還有些難過。有希冀,也有顧忌。
  
  隔的太久了,經歷的也多了,感情變的複雜。
  
  回到正殿,上參拜大禮。
  
  子恆祭拜祖先後,歸坐正位。廣闊的正殿裡站了一排排的人,屈膝叩首,鄭重向他拜下去。
  
  我走到鳳宜身邊站著,昱風就站在他身旁,兩人面色凝重,肅立觀禮。
  
  我握著鳳宜一隻手。
  
  子恆坐在那裡,身形尊貴威嚴。
  
  還有,寂寞。
  
  身份越尊貴,宮殿越繁華,寂寞也就越深。
  
  「你不要憂心忡忡。」鳳宜勸我:「這位置並不是天下第一苦差,你看你,眉頭皺的可以夾死蚊子。」
  
  「這決不是美差。」
  
  「好吧,不過你看,我大小也是一族之王,不也過的挺好麼?」
  
  例子還可以這麼舉?我白他一眼。
  
  不過,心情多少是輕鬆一些。事在人為,子恆不會像原來的龍王那樣貪婪妄為,所以,我應該相信他。
  
  鳳宜轉頭看我一眼:「你在外面遇到誰了?」
  
  「你改行算命了?」
  
  「就你那點兒心思,都放在臉上,用得著算麼。」
    
  好吧,我承,我是小白——
  
  「你猜。」
  
  他要還能猜中,我就,我就……掐他!
  
  如果他猜出來了,那他肯定是早見過觀主了,卻不告訴我!
  
  「你能認識幾個人。魔域的賀客沒到,其他的人你又不熟。我猜,或許是,桃花觀的舊人?」
  
  ……
  
  我停了一下說:「我見到觀主了,你是不是,已經見過她了?」
  
  「還沒遇著,不過昱風在這裡,她會在也不稀奇。」
  
  「昱,風?」我有點結巴。
  
  麒麟先生?
  
  這麼說,桃花觀主喜歡的人,就是昱風?
  
  我們用傳心術說話,昱風雖然就站在旁邊,卻也是聽不到的。
  
  我偷偷瞄他一眼。
  
  長得不錯啊,但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是這樣。




作者: doggy0955    時間: 2012-7-7 09:51 AM

本帖最後由 doggy0955 於 2012-7-7 10:26 AM 編輯

第一九五章 來人
  
  不過我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鳳宜剛才說的另一句話上
  
  「你說魔宮的人也要來?」
  
  「慶典有三日,今天不來,明天必來的。」
  
  呃……
  
  要面子要排場,就得忍受這些層出不窮的麻煩事。
  
  「不能不讓他們來嗎?」
  
  「有句話叫來都是客,總不能閉門不納。」鳳宜說:「龍王交替這樣的大事,他們怎會不來?我要是魔君,必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我琢磨著,要是魔宮來人的話……他忽然轉過頭,我跟著轉頭看。
  
  這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
  
  魔宮的人在穿衣打扮上頭,就和其他地方的修行不一樣,就算離的很遠,也一眼就能認出來他們。
  
  走在最前頭地那個身影。怎麼看怎麼眼熟啊。
  
  三七穿著一身黑。卻披著大紅地帛巾。那紅色象火一樣。遠遠看去。整個人像是要燒起來了。
  
  到哪兒都能遇著她。這是不是俗話說地「冤家路窄」?
  
  我剛才還想要是魔宮來人地話。會不會是我認識地。結果還真是三七來了。
  
  她腰束地特別細。走起來好看地很。不過我總擔心她地腰會不會斷了啊。
  
  「你不想見她地話。我們先走吧。」
  
  我剛想說好,一轉念又改了主意。
  
  憑什麼啊,做過虧心事的又不是我,我幹嘛要躲著她?
  
  魔宮的人以三七為,一起向子恆道賀,並奉上禮物。昱風和鳳宜說了句話,轉身先走了。他一走,站在他身後不遠的那抹淺粉色也動了,轉身的時候裙擺象雲霞一樣盈盈散開。她跟在昱風身後,姿態柔和溫順,那情景讓我想起如影隨形這個詞。
  
  桃花觀觀主喜歡的人,毫無疑問就是昱風。
  
  子恆和三七說著客套話,態度都很自然,一點看不出曾經有過節的樣子。
  
  三七目光在大殿裡緩緩掃過,掠過我們時頓了一下,她和身旁的人說了兩句話,然後朝我們走過來。
  
  我在袖子裡的兩手情不自禁的握成了拳頭!雖然我嘴上說地很無所謂,可是……緊張還是難免的。
  
  她走到我們跟前,臉上的神情很怪異,似笑非笑的看著鳳宜,正眼都不瞧我。
  
  她很會打扮,這身兒紅紗黑裙的搭配,襯著她地一張臉如同白玉一樣,臉龐秀美,眉眼精緻。
  
  我覺得手心微微癢,她看鳳宜的目光那麼肆無忌憚!當我是死人啊?
  
  我朝鳳宜挨的近了點兒,挽起他一支胳膊。
  
  鳳宜轉頭朝我微微一笑。
  
  三七沒說話,他也就當眼前沒這個人一樣,目光從她臉上一掠而過,根本把她當是路人甲。
  
  我幸福的瞇著眼,頭靠在鳳宜肩膀上,還親暱的蹭兩下。
  
  嘿!
  
  三七終於先開口了。
  
  她要和我們耗,那是穩輸不贏的。
  
  「鳳宜,好久不見。」
  
  我笑吟吟地開口:「沒多久啊,我們成親前不才見過一次麼?」
  
  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很小人,得意忘形地樣,但是沒辦法,誰遇著這麼囂張的當面勾引自己老公的人,估計也拿不出什麼好風度好表情來面對她。
  
  她根本正眼也不看我,又說:「我來時就想,一定能在此地見你,果然就遇著了。」
  
  鳳宜正眼也不看她,問我:「你沒怎麼吃東西,席上的這些不合口味?」
  
  我衝著鳳宜兩眼直冒紅心。鳳宜太配合了!別說好臉色了,連瞅都不瞅她,就把她晾那兒,進不是退也不是,猶豫了一下之後,居然就在我們旁邊坐下來了!
  
  她小心地很,防禦全開,不進食,也不碰茶水。大概是上次在盤絲洞以為自以為全勝時卻吃了大虧,現在學聰明了。
  
  我向鳳宜學習,權當她是空氣。上次已經撕破臉了,倒不用再跟她客氣,喝過兩杯酒,我們就先走,諒她不好意思跟來。
  
  可是今天從早上起沒吃著什麼東西,席上那些擺著那看的碗碟,精緻是精緻了,可是份量又少,又涼冰冰的,實在讓人提不起食慾。鳳宜也沒吃什麼,我自己升起小爐子煮麵,還打了兩枚蛋在裡面,盛出來之後,兩碗麵條上,每碗上面都鋪著一個雞蛋。
  
  這些年讓灰大毛照顧得我,都要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了,幸好煮麵這活簡單,不用法術也能應付得來。又拿了包嫩嫩的肉乾撒上,我和鳳宜在窗子底下頭碰頭的吃麵條。
  
  「喂,我說,子恆這兩天吃東西沒?不會光喝茶過日子吧?」
  
  鳳宜頓了一下,兩根麵條吊在嘴邊上不上下不下的,十分破壞帥哥形象。
  
  「啊,真是光喝茶?」那還不餓的前胸貼後背啊?人都說神仙辟榖,可是沒事兒誰辟榖玩啊,又不是閉關練功!肚子也會餓地不舒服啊!
  
  「快吃,吃完找他去。」
  
  「他今天不會有空的。」
  
  「那晚上去。」
  
  「晚上也沒有……」
  
  我一拍筷子瞪起眼:「塞口吃地沒空?實在不行給他袖子裡裝上點心,一轉頭一抬手的功夫都能填一塊!」
  
  鳳宜地臉皮抽啊抽的,嘴裡有麵條還沒嚥下,極力忍笑,努力把麵條嚥下去了才說話:「你說地好像填鴨……」
  
  我噗的一聲噴了出來,麵條渣雞蛋渣混在一起,黃黃白白,頗像某種黃白之物!
  
  好在鳳宜動作快,袖子一揮,那些渣渣都讓他給揮開了。
  
  我抹抹嘴,端起一邊的麵條湯咕咚灌了一大口。
  
  「那你說呢,總不能就讓他餓著吧?」
  
  雖然餓不死……可是那也不是什麼好享受啊。
  
  「放心吧,捧著好吃好喝的魚美人們早就翹首以待了。」
  
  還美人?還翹首以待?
  
  我又想噴,不過湯已經嚥下去了。
  
  「那是美人計,不可上當。」我馬上緊張起來。
  
  「子恆比你精通,用不著你擔心這個。」
  
  我看看鳳宜,忽然哈哈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拍桌子。
  
  他有點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其實美人計對子恆不適且,那些魚美人沒哪個美得過你的。子恆和你數百年相知相交,哈哈哈,別的陷阱會跳,這種虧是不會吃的!」應該說是,不屑吃。
  
  當年我還猜過,這一龍一鳳,關係不尋常啊不尋常……走的莫不是耽美路?
  
  現在當然知道不是,可是突然想起那時候的事兒來,我還是忍不住。
  
  不過調侃鳳宜相貌是可以,後面的念頭我可不敢說出來,不然鳳宜十成十要惱羞成怒!
  
  不過誇他美,鳳宜一般不會翻臉。
  
  不但不翻,而且還……
  
  他笑咪咪的衝我拋個眼波,言下未盡之意——你很有眼光!
  
  呸,騷包!
  
  子恆再忙總得回來睡覺,不愁逮不著他吃東西。我下午沒出去亂逛,弄了些蓮藕海帶混著灰殼蚌肉煮湯,自己嘗嘗,湯鹹香裡帶著蓮藉和蚌肉的甜意,味道不錯。



第一九六章 夜談
  
  我等的有點睏了,子恆才回來了。他沒有前呼後擁,一個上了年紀的女子跟在他後頭,雖然他臉上沒表情,我卻能看出來,他一定很疲倦。
  
  我提著湯,過去敲門。蝦叔看到我,先是愣了下,然後笑了,臉上的皺紋擠到一起,看起來頗有些滑稽。
  
  「小鳳媳婦啊,這麼晚了你過來是?」
  
  「我煮了點湯。子恆今天沒怎麼吃東西吧?正好,喝點湯也舒服點。」
  
  「是是,還是你們女人家想的周到,唉,我這兩天也暈了頭了。」
  
  「忙嘛。」
  
  我提著湯進門,轉頭說:「對了蝦叔,給拿個碗來。」
  
  「好好。」
  
  子恆的聲音從裡頭傳來:「拿了什麼好吃的?」
  
  「鼻子真尖。」我說:「燉了點湯,不冷不熱,正適入口。」
  
  子恆從屏風後出來。已經換下了那身兒沉重地華麗地袍服。一件青衫。頭鬆鬆一系。看起來更像是個書生而不是龍王。
  
  蝦叔拿來地也不是今天宴席上那種黑底描金地蓋碗。而是普通地白瓷盞。
  
  「好喝嗎?」
  
  「嗯。」
  
  他點點頭。把一碗湯都喝了。
  
  「你可要當心。我覺得魔宮地人多半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這個自然,他們安排在雙闕殿,一舉一動都有人看著,鳳宜呢?」
  
  「他打坐呢。」我轉頭時看到遠遠的,在水晶宮盡西北角,重重的宮闕樓閣後面的一座高塔:「那裡是什麼地方?」
  
  「是明塔。」他聲音很輕:「我伯父今天已經遷了進去。」
  
  「他不離開這兒?」
  
  「他說想在那裡清心靜養。」
  
  「清心?靜養?」
  
  信了他才是活見鬼,看子恆的表情也是不信地。
  
  「住那裡,可以看到水晶宮的大半情形,不知道他若是每天看到這些,是會心安,還是會不安呢?」
  
  「那些美人呢?」
  
  我記得宴會上見的那些女人,花枝招展,香風襲人。但只是一夜間,她們都從雲端落了下來,再也不是水晶宮裡嬌嫩的花朵了。
  
  「她們各有去處,有的回家,有的回了師門,還有地則帶了細軟財物離開。」子恆忽然笑了:「沒一個願意留下來,陪伴我伯父幽居明塔的,連他母親,我那位名義上地祖母,也搬出去了。」
  
  「對了,有件事!」我忽然想了起來,這些天忙忙碌碌的都給忘了:「我們那天見了一個人,我在魔宮見過她,是三,」我還是經常改不了口:「是那位魔蝶大人身邊的女官,而且看起來很有地位。可我們見她的時候,她卻是水晶宮後宮裡一位美人的侍女了。我說,她出現在這裡,絕對不會是偶然地事情!你最好讓人盯著她,我在她身上設了蹤絲,嗯,看起來她還留在宮裡,並沒隨他人一起遷出,那個,你聽進去沒有?」
  
  他好像有些出神的樣子,我最後一句話聲音有些高,他點了點頭:「好,她叫什麼?」
  
  「她原來是叫紅蕊,現在用什麼名字我可不知道。」我抬手在自己額前挑了一下,再輕輕彈出,空中憑空展開了那個紅蕊地容貌身形,讓子恆看個清楚,心裡好有個大概印象。
  
  「我知道了。」
  
  「要當心哦,別不當回事,她好像說過,有什麼事要辦,我猜總不會是什麼好事。」
  
  子恆認真的點頭,示意他的確當回事了:「我記下了。」
  
  還有件小事兒,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
  
  「蝦叔和你說了沒有?嗯,我教訓了一下小心……」
  
  「哦,這沒什麼。」
  
  看起來他也並不在意。
  
  「來,走走吧。」
  
  外面庭院裡有一層清冷的流麗炫光,大概今天晚上,海面上月光很好。而在海底的水晶宮,看起來如夢似幻,柔軟流動的光影像是一層煙,一重霧,浮華而繁盛。
  
  這個院子幽靜安謐,雖然在重重宮殿地包圍間,卻沒有那些富麗繁飾。
  
  「這個院子,我小時候曾經住過。」
  
  我坐在一塊假山石上,安靜的聽他說話。
  
  「我記得,我母親來看過我七次,每次都是背著人,悄悄來地。她給我帶吃的,我記不清什麼味道了,每次都狼吞虎嚥,明明肚子不餓,卻吃地特別快,有時候喉嚨和胃部都因為吃的太急而疼痛。那些我得快些吃了,不吃地話,被人現有宮外的食物和東西,是件麻煩事……每次我都覺得滿心裡渴望她,依戀她,但是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對待她,該和她說什麼。我沒等到第八次,她去世了。我也離開了這座宮殿。」
  
  子恆沒說起他父親,大概,那是一個更深的隱痛。
  
  「小時候不懂事,我在外面時,總想著重回這宮殿,而且,要被人承認,被人尊重。三八,我今天坐在那個位置上,一直在想這個兒時心願。我已經實現了那時候的願望,可是我卻絲毫不覺得志得意滿,也不覺得欣慰。其實我想要的東西,我一直都沒得到,永遠都得不到。」
  
  清冷的光映在他臉上身上,絲微微飄蕩著。
  
  他看起來,如此孤單。
  
  他的出身,他的孤獨,他的失落……
  
  他想要的,應該是一個父母俱全的家,不必富貴,無需權勢,只要溫暖,安定,有人關懷,有這些就夠了。
  
  這間冰冷的宮殿,可以容下太多的野心和,卻唯獨容不下一個孩子純稚的願望。
  
  「我覺得我被這裡困住了。其實我可以不回來,斬斷一切……就像曾經叛逆的那些前輩一樣,要叛出並不容易,就在前些天那次族會上,我就差一點那麼做了。我的伯父非常樂見此事,他已經叫了侍衛將來,要剝去我的鱗,鋸去我的角,再抽去我的龍筋,從此我就再不是龍族貴裔,淪落為半魚半蟲……」
  
  「什麼!」我一下子站了起來,血一下子湧到頭頂!
  
  那個老賊!他居然敢這樣!他這個老不死!
  
  子恆居然還讓他太平養老?太便宜他了!
  
  我覺得喘不上氣,拳頭癢。
  
  不行,那天在宴會上對他的捉弄實在太微不足道了!這種狼心狗肺的傢伙,不揍得他滿臉開花,難消我心頭之恨!
  
  「不要動氣,我已經習慣了,從小時候起他就如此,就算是從他父親兄長手中奪權時也不見他手軟,剷除異已更是不遺餘力的。」子恆聲音平和。
  
  「不過,他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作者: doggy0955    時間: 2012-7-7 09:53 AM

本帖最後由 doggy0955 於 2012-7-7 10:27 AM 編輯

第一九七章 消化散
  
  我回去的時候鳳宜已經躺下了,我動作盡量輕輕地鑽,不過他根本沒睡著,我這邊臥下,他的手就攬過來了。
  
  「還沒睡?」
  
  「孤枕難眠嘛……」他嘟噥一聲。我順手拉了一個枕頭蒙他臉上:「好了,現在雙枕了。」
  
  「那個不軟和。」
  
  半睡半醒的鳳宜顯的有點孩子氣,我喜歡。
  
  我一頭扎進他懷裡:「我更不軟和。」
  
  「嗯嗯,這就挺好,再喂胖點就完美了。」
  
  我看看自己手,又歪過頭看看肩膀。
  
  我不算瘦啊。
  
  我們頭靠頭的躺在一起。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自己幸福的有些罪惡感。
  
  我緊緊抱住鳳宜。
  
  「冷嗎?」他有些模糊地問。然後也緊緊摟著我。
  
  子恆睡了嗎?應該還沒。一個人。喝茶。看書。他似乎還說過一次。他睡地不多。
  
  還有一個人。可能也沒睡。
  
  魔蝶三七啊。我覺得她大老遠跑水晶宮來。指定不是來欣賞這裡地雙闕宮地床榻舒適與否地。
  
  一想到她我的心情指數頓時下挫。
  
  有時候我真想,我該心狠手辣的對付她一回,讓她知道我不是好惹的,別整天惦記著招惹我或是招惹鳳宜!
  
  但是一來,我不知道該怎麼狠,沒過。二來,她身份也不是小魚小蝦,我不能給鳳宜找麻煩。
  
  鳳宜雖然沒說過,但我也不是傻子,魔宮也不是好惹的,不怕硬碰硬,就怕他們耍陰。鳳宜不是一個人,他有龐大地族群,他得負這個責任。所以,雖然他的性子也討厭麻煩,不喜歡迂迴和忍耐,但是從我認識他,他除了愛說幾句尖酸話,倒從來沒做過什麼任性的只顧自己痛快的事情。
  
  快意恩仇這四個字只能說說……
  
  我眼珠轉一轉,要不,蒙著面出去做一回夜行人?
  
  那也太考驗人了,大晚上不睡覺,冒著寒風頂著星月出去作案——我也沒那毅力啊。
  
  當賊也不容易啊,一樣得吃苦受累。不勞而獲這種事,世上是沒有的,賊也不易當,好人也不易當。
  
  龍王,鳳王,一樣不好當啊。
  
  我當年總覺得他們風光地很哪,人上人。其實套那句話說,力量越大,責任越大。
  
  象子恆現在,可淡泊不起來啦。
  
  鳳宜呢,他從來就沒有真正率性過——好吧,如果娶我算是率性的話,那他有過。
  
  子恆呢,好像是一次也沒有過啊。
  
  他一直壓抑自己。
  
  我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間醒過來。
  
  鳳宜也同時醒了。
  
  我醒是因為感覺到我布下的防禦網有人觸動了,八成鳳宜也有所覺。
  
  「要去看看嗎?」
  
  「不去。」他含糊的說,手又抱上來:「繼續睡。」
  
  好吧,反正網上的毒死不了人地,我們湊一塊兒繼續睡。
  
  天亮去看時,絲網上少了幾縷絲。海葵倒了一叢。
  
  「功力尚淺啊。」鳳宜微微笑:「你居然沒把人困住,回去得好生反省反省。」
  
  「你好人為師的毛病快改改吧。」我瞪他一眼:「這又不是在咱家,在子恆這兒,把人抓住了,是你審還是他審啊?是打還是殺啊?多麻煩啊是不是……」
  
  鳳宜回過味兒來:「你在網上又放了什麼藥?」
  
  我看看旁邊,聲音並不算小的和他耳語:「師姑秘製,消化散。」
  
  鳳宜笑,我也笑,對著笑。
  
  我怎麼覺得我們不像鳥與蛛的組合,倒像狼狽為……那個啥。
  
  笑完了他問:「那個,消化散主要是消化什麼的?」
  
  我搔搔頭:「這個啊,我也還不知道呢。」聽起來像種胃藥的名字,采玟師姑笑的眼睛都瞇了起來認真塞給我的,絕對不可能是胃藥!
  
  鳳宜頓了一下,很平和淡然的說:「不要緊,再多來幾個自投羅網的,就可以試出藥效來了。」
  
  俗話說夫妻會越來越像,說話啊,走路啊,甚至連長相都會漸漸地有些相仿之處的。我覺得,我的長相是沒向鳳宜靠攏,但是好像,呃,脾氣有點像他了。
  
  這問題倒沒困擾我太久,水晶宮在一定程度上來說,是沒什麼秘密的地方。吃過早飯就聽說新鮮事,一個宮女得了離奇的病症,今早起來頭眉毛啥的只要是毛全部脫了個精光。我沒看到這人的時候還有點不確定,不知道這宮女是不是昨天晚上來夜探的那人,毛掉光淨是不是消化散的作用——
  
  「嘿,我猜啊,多半是她壞事做的多,遭報應了。」
  
  「以前她自以為服侍了得寵地美人,就不把別人放在眼裡了,我看啊,說定是誰為了報仇,給她下了什麼藥……」
  
  得,我瞅了瞅那個把自己悶在帳子裡頭一臉惡毒怨恨的女人,不是紅蕊又是哪個?
  
  她頭上纏著綢子,倒是看不見那顆光頭,不過眉毛的確是脫光了,看起來那張臉顯的光溜溜,圓乎乎的……嘿,平時不覺得眉毛有多要緊,可是一沒了,看起來還真是不行,哈哈哈!
  
  活該!上次她當著我地面勾引鳳宜,話裡話外要「包養」他的事,我還記憶猶新呢!
  
  看她頂個禿瓢腦袋瓜實在是太解氣了!
  
  中午我在大廚房外頭遇到小俊,他正端著一大筐海菜朝外走,我們一碰面,都挺意外。小俊還興高采烈地和我說,上次害他哥哥挨打的那個女人倒霉了呢,生了怪病,別人說是她壞事做多地報應。
  
  真是巧,果然是報應不爽。
  
  我笑著點頭:「對啊,壞人總沒有好下場的。你哥哥怎麼樣了?」
  
  「已經能下床了,不過傷口現在又疼又癢,很不好受呢。」小俊拿起筐裡地一把海菜跟我說:「我聽人說這個對傷口好,吃了能快些長好皮肉。」
  
  「哦,」我摸摸他的頭:「小俊可真是個好弟弟啊。」
  
  「嗯。」他小聲跟我說:「桃姐姐,我問我哥來著,他不肯說,不過他告訴我,這個女人心腸很不好,讓我躲她遠遠的呢。」
  
  「她心腸很不好,好像一直盤算想幹什麼壞事呢。」
  
  我點點頭:「好,我知道,我也會多留心的。不過我過兩天就要走了,以後你和你哥哥兩個人要多保重了。」
  
  我摸摸他的頭,目送他跑遠了。
  
  子恆今天主持一個祭祀的儀式,鳳宜也去了,我遠遠望向正殿的方向,隔著一重重連綿宏麗的宮殿,還隱約能看清正殿的輪廓。
  
  「三八,我到處找你。」
  
  我慢慢轉過身來,三七正站在門柱旁邊。
  
  「找我?」
  
  「咱們談談吧。」
  
  「有什麼好談的。」到了今天了,還能一笑泯恩仇?前前後後生多少事,早年的情份早就蕩然無存了。她現在就是一個既可能在算計子恆的地位,又確定是在惦記我老公的女人。
  
  要是用拳腳刀劍談一談,我倒樂意奉陪。



第一九八章 偷聽
  
  「要是我說,想和你談談三六的事兒呢?」
  
  「沒興趣。」
  
  「你們不是好姐妹嗎?」
  
  「和你有什麼關係啊。」
  
  嗯,如果用一句確切的話來形容,那麼,應該說……我們倆個眼神交會,空中隱約可見滋滋啦啦劈啪作響的電流火花。
  
  三七靠在那裡,懶洋洋的笑:「要是我說,她就快死了,你覺得有點關係沒有?」
  
  我瞇起眼,衡量她這話有幾分真幾分詐。
  
  「三六早年和我在一起,她的命門要害是何處,我最清楚。前些日子你新婚大喜,你就不奇怪,為什麼她沒有去向你道賀嗎?或,我換個問法兒,你現在還有她的消息嗎?」
  
  說到新婚大喜幾個字,她的語氣帶著淡淡的諷刺。
  
  聽起來,好像我被威脅了?三六被她拿住了?
  
  我眨眨眼。難道她下句話是讓我離開鳳宜。然後她放三六一條生路?
  
  結果她果然說:「你離開。我放她一條生路。」
  
  我默然無語。
  
  我認真考慮自己要不要去兼職算命。
  
  「怎麼樣?你不是最重義氣地嗎?三六還和你感情那麼好。為了她。放棄你現在地這些身外之物。你不會不肯吧?」
  
  我覺得我們簡直像是在演三流言情劇。三七是惡毒而妖美的女反派。我是蠢鐓善良小白女主角——事實上,不是象,是就是。
  
  「你有證據吧。」我問她。
  
  「證據?」
  
  「你說三六在你手裡,總得有一兩樣能證明的東西吧?」
  
  「我的話就是證明。」
  
  我嗤的笑了一聲。
  
  三七一點不急不惱,看起來有足夠的耐心,還有篤定。
  
  三六真在她手上?
  
  我告訴自己,得鎮定。
  
  在她面前露出慌亂緊張來對我,對事情可是一點幫助也沒有。
  
  她緩緩走近,我全神戒備起來。
  
  她湊過來低聲說:「你以為鳳王和你成親是為什麼?難道是因為喜歡你這只蜘蛛?」
  
  我轉過頭,她卻已經走開了。
  
  呸,比吃了蒼蠅還噁心。
  
  我真很想學潑婦作派,往她離開那方向狠狠吐一口痰。
  
  不過心慢慢地沉,重,一直朝下墜。
  
  三六,真的被她……
  
  如果她拿出什麼憑據來,我大概也不會信。
  
  可她偏偏沒拿——我心裡的惑反而更重。
  
  如果三六真落到她手裡,我當然也不會傻到相信,我離開鳳宜,她就會放了三六,就是三五歲的小孩兒,恐怕都不會相信她說地話。
  
  真是一團亂!
  
  又不能全不當真。萬一三六在她手裡呢?我要是置之不理,三六可就真是叫天不應叫地靈了!那可,那可不成!三七這臭娘們說不定會把她先「——」再「————」最後「——」。
  
  我抓抓頭,覺得實在太苦惱了。
  
  去和鳳宜商量一下比較好,我自己實在想不出什麼對策來。
  
  走了兩步,我卻又停下了腳步來,掉頭往回走!
  
  差點忘了,這不正有一個掉光了毛的線索正在養病呢!
    
  雙闕宮看起來和其他宮室沒有什麼兩樣,不過宮門口有一雙對稱的石雕,守衛是水晶宮的,魔宮的人把守在內院門口。我隱了身形跟在紅蕊之後,她穿過一道道門戶,經過迴廊和花園,一個穿碧綢衣裙,皮膚白皙的女子從裡面出來,一看到她,臉色有些驚異,過來拉著她的袖子閃身站到柱子後面地陰影裡頭:「你怎麼來了?」她又朝後面看了幾眼:「不是已經和你說你中的毒會給你想辦法麼?你居然大白天就過來,讓……」
  
  「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宮裡上下都在忙著新王登基的事,還有誰會注意我?我自己再不急,這毒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解!」
  
  「你啊!」那個女子皺了下眉:「蝶小姐現在心緒正不好,讓她看到你過來,說不定要遷怒你,你還是快回去吧,別誤了大事。」
  
  紅蕊站著不動,她焦急起來,伸手過來不知道是想推她一把還是拉她一下。不過手剛觸到紅蕊的手,就怔怔的僵在那裡動不了了。
  
  如果蛛絲不是我控制的,感覺就跟看某部恐怖片的情景有些相像。
  
  實在有點詭異。
  
  紅蕊的手背上一瞬間冒出許多根銀絲來,又狠又準的刺入那個穿碧色綢衣的女子地手背上。兩個人站在這裡既不出聲也不動彈,要不是還稍微有些呼吸,簡直和兩具木偶沒區別。
  
  用這個辦法,我忙活了一頓飯的功夫,把六個侍衛和四個婢女全控制起來了。那現在就剩下屋子裡頭的三七,還有隨同她一起來的另一個人。
  
  剛開始我還有點緊張,漸漸的居然覺得非常有趣,還很刺激。
  
  我還是頭一次做這樣的事。雖然我試驗過這種傀儡術,但是還是第一次正式使用。
  
  而且很高,第一次就挑戰高難度。
  
  如果三七有什麼不利於龍宮的計劃,我想她總要等天黑了才好動手。
  
  天色漸漸黑下來,水晶宮的僕役提著大食盒送晚飯來,三七也沒有開門,可惜我現在不方便訊問已經被蛛絲控制的人,無法從他們那裡得到有關三六的消息。
  
  門窗緊閉著,看不到屋裡地動靜。我回想著那天三七來的時候,她帶的人裡面,除了那個和她一起待在屋裡的,已經都在這裡了。當然,這是明面上的。也許魔宮來這裡地人不止這麼幾個。
  
  我顧慮會被現,沒有太靠近正屋。但是等了半晌,耐心快耗盡了,屋裡人依舊沒動靜。
  
  藉著侍女送茶的功夫,我把一縷絲粘在茶杯底下。看著侍女敲門進去,送了茶再出來,我蹲了下來,凝神聽著那一頭地動靜。
  
  倒茶的聲音,茶盞拿起放下地動靜,連呼吸聲也能聽到。
  
  很好。
  
  我突然發現,原來蜘蛛很適合做這種偵探間諜類的活計!只要肯鑽研,蛛絲的用途實在太廣泛了,而且非常安全!
  
  我蹲在那兒,不知道為什麼想起很久以前,在桃花觀的時候,我和三六三七在一起,一邊織網,一邊聽她們兩個說笑,那時候……
  
  蛛絲那端傳來喝水的聲音,然後茶杯被放下了。
  
  「你說,她會不會中這個計?」
  
  這是三七的聲音。
  
  中計不中計的,說的是我吧?
  
  我抖擻精神,全神貫注的偷聽。要是我頭上有接收天線,現在一定全體豎立起來了。
  
  另一個人沒說話,還是三七說的:「敖永垮地實在太快了,敖子恆一上去,我們原先布的暗棋,一大半沒了用處。昨天紅蕊擅自妄為,還中了三八的暗算,行跡是已經敗露,以後也指望不上了。」
  
  屋裡的另一個人輕輕哼一聲,沒有說話。
  
  我愣了一下,感覺那聲音……好像一根冰刺扎進耳朵裡一樣,從頭到腳都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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